怕招文帝不喜,也怕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都说死于非命的女子,阴气最盛,更别说还怀有麟儿。
严舟是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快步往前走着。
白日热闹的御花园,到了晚上与那坟场差不多。处处都是树枝草丛,花也不开了,风一吹窸窸窣窣的,像是在说什么话。
被太阳晒得干脆的树枝咔嚓一声,断了。
严舟动作一顿,屏住了呼吸。
“躲什么?这儿又没人!”
“还说呢,不是说好了吗等我出宫探亲再......你怎么这么猴急?”
“你不猴急至于勾着我来?”
两人说着说着,就发出了暧昧的喘息声。
那男的哑着声音,似扇了人一下,说:“嘘——跪着,小点声。”
严舟大气都不敢出,悄不声地将琉璃灯吹熄,缩在那棵夜来香背后,手指扣在那树皮上。
月色渐明,乌云散得很快。
那偷情的男女比他更害怕这月色消逝,草草弄了一回之后就散了。
严舟背后全是冷汗,弄得他差点坐不直。
那男人的声音是他常听到的,轻浮的浪子,是居住在东宫那位。
而女人......
严舟强打起精神,从树下出来,在那草丛中明显被踩塌的地方看了看,捡起一串红珠。
三等太监住的地方有一单独的小耳房,严舟回到自己的地方,被严伯吓了一跳。
严伯正收捡着衣服,说道:“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严舟抹开脸上的汗,说:“无事......对了,殿下他......”
“用过膳了。”严伯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说,“左等右等你一直没回,我就劝他先用。”
严舟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
两人相顾无言,快入睡时,严伯听到严舟问:“干爹,宫中妃嫔的首饰是不是都在内务府那儿有分例?”
“这是自然。不同品级的妃子,得的首饰也不同......”严伯说着,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说道,“船儿,过几日你休沐,干爹有话跟你说。”
“知道了干爹。”
严舟捏紧了棉被,将那红珠手串塞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南岸战事了了,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半月功夫就将那些倭寇打得溃不成军。
文乐坐在床上看文长征寄来的家书,瞅见最后一句,拉着傅骁玉说:“你瞧——”
【......一切安好,勿念。乐乐不许欺负骁玉了。】
最后一句话明显不是文长征那狂放的笔迹,是娟秀的小楷字。
文乐瘪着嘴,看向心情颇好的傅骁玉,轻哼一声,说:“孔雀精。”
“你唤我什么?”
“孔雀精!”文乐掰着手指数,“仗着自己好看,到处拈花惹草,恨不得开个屏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啥都好......”
傅骁玉都气笑了,问:“你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呢?”
文乐不说话了,自己系了腰佩,说:“我去张烈那儿瞧瞧。”
“行,那我下朝来接你?”
“若是你带上翠玉楼的五香酱鸡,我可以考虑考虑被你接。”
“我要是不带呢?”
“那我今天就宿在张烈那儿啦!”
文乐说完就溜了,一个飞身翻出墙去,只听尖利的口哨吹响,那后院正吃着胡萝卜的大毛毛打了个响鼻跑了出去。
一人一马就这么消失在街角处。
傅骁玉与那藏在暗处的暗卫一齐叹了口气。
跑得真快。
张烈的别院离金林城中不远,不过为了保护他那金屋藏的娇,还是安置到了至少离户部尚书的宅院较远的地方。
融了雪,春天也慢慢地到来了。田间都是干活儿的农民,一个个撅着屁股插秧施肥,面朝黄土背朝天。
文乐将大毛毛安置到了树下,借着树枝一个跃步,溜进了张烈别院。
这个点,张烈与傅骁玉都得上朝,院子里应当是没有别人。
文乐正想着呢,走到一处僻静的假山后,就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波动。腿往那墙上一踩,那刀子就生生地略过他的腰,在那墙面剌出一道刺眼的痕迹。
“停停停——原主子都不认识了?”
丛韬光收回刀,笑道:“主子!!怎么是您啊?好些日子不见,您这个子窜得可真快,都快赶上祭酒大人了吧。”
文乐被吹嘘得直哼哼,嘚瑟地问:“张烈上朝去了?”
“是的,昨日宿在这儿,怕误了时辰,早早地就去了。”
“那煜儿也在?”文乐见丛韬光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便秘表情,眨了眨眼说,“我自己找找去。”
“诶诶!主子!”
文乐轻功比丛韬光利索,踩着墙壁就溜了,还不小心蹭断人家茶花树的枝丫。
落在一处极为僻静的院子外,文乐推门而入,闻到了屋内淡淡的酒香气。
“你回来了?”
床上那人只露出半截手臂,将那帐子撑开。
都是男子,却用了那桃粉色的床帐,衬得那人皮肤白皙,像那果子冻一般。
文乐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将帐子猛地拉了起来,说:“你是谁?”
这声音倒是熟悉。
文乐抿着唇,迟疑地问:“煜儿?”
“文乐!”
帐子被人一把拉开,出来那人上半身的衣服都没系好,穿着亵裤就往文乐身上扑。
文乐怕他踩着地上那繁复的衣物摔倒,连忙伸手去扶。
丛韬光进来就瞧见这么一幕,连忙捂着眼出去了。
“你终于回来了!”孙煜儿笑着说道,“都多久没见了,还以为你性子野了,看不上我了呢!”
“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我什么人你和张烈还不清楚。这些日子我自己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呢,哪儿还顾得上你们啊。”
孙煜儿还是以前那样,几句话就能哄好,笑着答应。
他以前胖乎乎的,像个年画上画着的小娃娃。后头因着张烈的事儿消瘦下去,让人看了就心疼。
这些日子应当又是过好了,人又胖了些,不像以前那般瘦得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脸蛋留了肉,又白嫩得很,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哥。
文乐一低头,就瞧见了孙煜儿脖颈上的红痕。
那玩意儿他比谁都熟悉,现在傅骁玉腰腹处都留了不少。
孙煜儿被他一看,才想起来自己衣服还没穿,红着脸将亵衣系紧了。
“这是......”
孙煜儿拧着下摆,从地上捡起一件外袍披上,那衣服明显不是他的,袖子长了老大一截。
文乐这下是什么都懂了,啧啧两声,说:“好家伙,你和张烈动作真快。”
自从张烈回来,升职到了户部侍郎的职位后,官运亨通,得了皇帝好几次青眼,而后寻着空档,晋升礼部尚书。
也不怪别的,如今太子和好几个皇子都到了年纪,入朝的入朝,封地的封地,也该开始丰盈自己的羽翼了。
张烈还未做官时,曾经做过三皇子的幕僚。这算是个小小的污点,但凡有意争位的,都不愿意与他相处。
如今文帝的年纪也在一日日变大,他对自己手中的权力也就握得更紧。除了蒋玉和傅骁玉以外,他还需要培育自己单独的势力。
张烈作为一个右丞不喜,皇子又嫌弃的人,再加上自己确实有几分能力,在文帝的推波助澜之下,一路攀升,爬得比以前的傅骁玉还快。
这会儿那些皇子的幕僚才想起巴结,他们都惦记着未来的新星,却忘了如今这个朝里朝外,还是那坐在龙椅上的人做主。
孙煜儿与自己爹爹借口说在玉书院画画,自己偷溜着回了金林,与张烈日日待在一起。
孙煜儿不像文乐,他自小就心悦张烈,本就是及其依赖他的性子。
自从住在一块儿了,更是如此。
张烈一脉与右丞张魁断交,如今在朝廷品级比他亲爹还高,家里也是他做主,他更不畏惧什么。
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让两方家人知道了,如傅骁玉与文乐那般,就求文帝给个恩典,给他俩赐婚。
说起张烈的打算,孙煜儿脸红红的,笑得格外幸福。
文乐看着他,心里却不免羡慕。
若自己也可以不管不顾,终日与傅骁玉厮守,那也很好。
傍晚,外头来了一个小厮,递进来一个喷香的篮子。
文乐打开一瞧,里头是那五香酱鸡,骨头炖得酥烂,咬都能咬碎下来。
“你不吃饭了?”孙煜儿跟着他急促的脚步往外走了走。
“不吃了。”文乐说着,刚走出院门,又回头摸摸孙煜儿的脑袋,说,“有事儿知道找谁吧?”
孙煜儿失笑,弯着一双眼睛说:“知道!”
明明自己才是年纪最大那个,却总是被他俩护着。
孙煜儿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文乐出了院门,飞奔进了那四个角挂着荷叶包的轿子里。
第97章 如意糕
宫里的局势一天一个样。
严舟自从撞破了太子与某位妃嫔有私情之后,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今日休沐,严舟难能休息,做了个噩梦,从床铺上醒来,一身的冷汗。
花瓶里插了一支月季,那红艳的颜色十分漂亮,屋子显得亮堂不少。
严舟换了衣服起身,他已经习惯弓着身子走路了,听到动静便回头,看着院外的太监问道:“何事?”
那太监胆子小,连忙行礼,说:“回小严公公的话,虽然九殿下说了今日是您休沐的日子,让奴才们别来打扰。但九殿下的衣食起居都是您把手,奴才们担心......”
严舟眉头一松,说道:“殿下重要,若有拿不准的,无论事情大小都差人来问一遍,别让殿下过得不顺。”
太监连忙点头答是。
人走了,这院子就安静不少。
严伯上回说有要事与他商讨,严舟还记得这事儿,用过早膳后,便拿着一本闲书,坐在那院子里休息。
过了半个时辰,严伯回来了,拿着一个小包袱。
“船儿,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没朝阳的缘故,那月季只开了一上午就展示出来衰败之势。
严舟给严伯倒了一杯热茶,问:“干爹,喝些茶暖暖身子。”
严伯接过,却没有喝,说道:“船儿,如今你也大了。按着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只怕都已经成婚了。”
严舟动作微顿,抿着唇答:“干爹说这些做什么。”
“当初九殿下势微,我必须得在宫里伺候着。而你又年纪尚小,我怕你在外头受欺负,便自作主张地将你带入宫中。”严伯想起以前的事儿,晃了晃神,“你也争气,靠着自己愣是爬到三等太监的位置,做了九殿下这几年的内侍。”
严舟像是察觉到了严伯要说什么,手指碰到了那滚烫的茶壶,猛地收了起来。
“如今九殿下有了自己的势力,身边能人众多。我是年纪大了,又曾受过武帝恩惠,势必要保着九殿下的,而你......船儿,你还能过寻常百姓的生活。”严伯说着,打开那小包袱,里头装着二百两雪花银,“若是你想出宫,这二百两是我棺材本,你拿着去置办点小生意,也能过好日子。”
严舟眼睛微红,撑着身子跪到严伯面前,说:“干、干爹......”
严伯看他那副模样,哪儿还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
九殿下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幼怯懦软弱,而后有了傅骁玉指导与文乐陪伴,性子越发沉稳,也有了丝主子的模样。
他与严舟那些小心思,都没摆在台面上说过,但作为一直看着他俩的严伯,知晓得清清楚楚。
严伯叹了口气,摸了摸严舟的脸,说:“九殿下的身边,处处都是他人眼线,你与九殿下的亲昵瞒不了有心之人。船儿,你现在......不能成为九殿下的阻碍。”
严舟低着头,手指死死地扣住衣摆。
“干爹,若我不会成为他的阻碍呢?”
“下这么大的雨,你还来?”周崇拿来一件干净绸巾递给文乐。
文乐扭头打了个喷嚏,告罪之后说:“什么叫我还来,本想着去校场看看的,下这么大的雨,只来得及往你这儿躲。”
周崇抱着肩膀瞅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今日就在这儿住吧,我差人去镇国府知会一声。用饭没?”
“没呢,饿够呛。”
周崇拍拍他,起身往外走去。
最近几日这雨下得是大了些,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的收成应当不错。
严伯和严舟一一告假,说是严舟病了,躺床上歇着。
周崇倒是想去瞧瞧,被严伯拦着没让。
严舟从那偏远小城来,在乎的东西除了吃的,就是严伯与他。
周崇有心将严舟往自己身边揽,却也不得不顾忌严伯的想法。
因着下了雨,院子里的灯笼都被打湿了,什么都瞧不见,黑漆漆的一片。周崇在殿前站了一会儿,才有太监瞧见他,躬身行礼。
除了严伯与严舟,周崇不常让外人进内殿,这才有这么一出。
周崇暗念自己是没了严家那一老一少就没法生活了,说:“少将军今日留宿,把他惯用的屋子收拾收拾,另外再叫小厨房准备一餐饭来。”
小太监领了命退下了。
“等等,你手里拿着什么?”
小太监停下来,拿着那信封说:“......这、这是小严公公让奴才去内务府查的,奴才今日想给小严公公,不料他生病不见人,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