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失笑,说:“他哪儿是善心。文乐喜欢这些小活物,他明里暗里搜了不少玩意儿在偏院养着,朝中大臣都知道,要讨好那冷眉冷眼的傅祭酒,只需一只小鸡仔儿就成。”
严舟想了想,看着自己这一窝兔子,说:“那还是算了,为心爱之人养的,便也只有心爱之人欣喜才算得上好。”
“当真?”周崇抬头便喊人进来,吩咐道,“这一窝兔子拿去后院好好喂养,不可伤着一只。”
下人迟疑地看了眼那一窝兔子,还是乖乖地答应了,心想这贵人真是一天一个心思。
刚还问厨房有没有辣兔头吃,怎的就一个扭头的功夫,又让人养着兔子。
等人走了,周崇拉着严舟问:“你可欣喜?”
严舟也不知道自己这殿下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套数,愣是每回都让他受用至极。
“奴才、奴才去沐浴......出了一身的汗......”严舟推开周崇,同手同脚地跑了,隔着远远的都能瞧见他那通红的耳廓。
周崇含着笑,抠抠搜搜地把柜子里藏着的辣兔头拿出来啃。
宫里局势越发诡异,刚送走阿斯不久,傅骁玉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那有什么事儿忘了。
一下朝,外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马骋没拿伞,一路狂奔到傅骁玉面前,喊道:“主子!小姐要生了!”
傅骁玉的手一松,那伞柄便落在地上,说:“聂寻可回府了?”
马骋捡起伞来,为傅骁玉打着,两人快速地回到了轿子里。
“还没回府,奴才已经差人去金吾卫找了。老夫人让紫琳小姐带着几个老嬷嬷中午就去了聂府,说是帮衬帮衬。”
“中午?”傅骁玉算了算时辰,说,“已腹痛多时了?”
马骋讪讪地点头,说:“盒盒那儿得的消息,说是昨日便已开始痛了,小姐怕您担心,一直瞒着没让报上来。”
“胡闹!”
聂府吵闹得不行,到处都是人。大夫、稳婆,加起来得有十五人。也怪傅澈惹人疼,光是傅府就让人吃不消了,更何况还有那镇国府,是生怕傅澈在这府中出上半点差错。
傅澈阵痛得很快,大夫诊治说只是简单的腹痛,月子还没足,孩子不会这么快就往外跑。
盒盒不懂医术,大夫说了便是了,只是伺候傅澈更加认真。
只阵痛了一夜,傅澈便撑不住,让盒盒去喊那大夫再来诊治,这一治就是一早上。
女人生产都是鬼门关走一遭,有的人生孩子顺畅得很,有的却要疼上几个日夜,这都无法预测。
大夫只得配置些安胎药和补品,帮傅澈稳着肚子,也不能再做些别的什么。
盒盒没成过亲也没生过娃,她只知道自己小姐疼痛难忍,迫着那大夫住在院中,不许他离开片刻。
又是一夜阵痛,这次直接将聂府的人都折腾醒了。聂寻连日当值,还未回过家,傅澈房内就她一人。
盒盒难得焦急,小脸绷得很紧,眼看着大夫们进进出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咬着牙说:“不管如何,叫稳婆们都过来,小姐这儿不能有半点差错。”
下人们连忙去喊稳婆们过来,院子里挤挤嚷嚷站着一堆人。
夜半吵闹,聂寻大哥的妻子田氏便起身过来瞧瞧情况,之前有巧蓉一事,田氏很不喜傅澈。傅澈也不是那好拿捏的人,既然面子已经撕破了,便真喊了人去田氏娘家提亲,将那巧蓉接进府中,做了聂寻大哥的房中人。
明明是自己亲戚,如今却要与自己争宠。
田氏是一口气都差点上不来,如今知晓傅澈孕期辛苦,表面焦急,心里却发着恶毒的咒:这般乱差人姻缘,活该老天收她!
她也是忘了,若不是她要在傅澈与聂寻中横插一个巧蓉来,以傅澈的性子,怎么会与人结仇。
田氏好几日没休息好,由着侍女扶她坐在院中。她倒是不想理会这些事儿,可到底是聂家的媳妇儿,聂寻与她夫郎是同父同母,关系比别的兄弟姊妹更亲近,看在自己夫郎的面上,她也不可能在自己屋里酣睡。
人来人往,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儿,这般热闹。
田氏生产时,家里顶用的男人都在外头。只有一个大夫和稳婆负责她生产,可这傅澈倒是金贵,从怀上孩子到如今,府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给她让步。
“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这一大家子都得在这儿候着......”
盒盒耳朵尖,听到巧蓉这么说,也没有什么反应,默不作声地看着那门。
她习武,耳力比正常人好些,她能听到傅澈呼吸杂乱的声音。
金贵的小姐,该多疼啊。
田氏的侍女伺候她,说道:“夫人,奴婢给您拿些吃的过来吧?”
田氏头有些疼,摆摆手,说:“不用。”
“您这儿站着人家也不识好啊,况且这女人生孩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巧蓉看了眼周围的人,抠了抠蔻丹,对那侍女说,“替我也拿些来。”
她近几日得了宠,肚子也似乎有了动静,小地方出身的人,一有点什么就嚣张跋扈地展示给所有人看。
田氏拧着眉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盒盒回头看着这几个女人,说道:“若是各位夫人不愿意在这儿呆着,便早些回去,别吵着小姐,耽误她诞下麟儿。”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这儿等半天可是担心澈儿,你当我们来看戏的呢?”
“一个陪嫁罢了,你是什么人物,敢这么跟我说话?”
盒盒气笑了,拳头一捏,关节被她的动作捏得生响,问:“头回听着犬吠带人气儿的,可稀奇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船儿: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周崇:就是,双椒兔红烧兔肉辣兔头,变着法吃才好吃
第126章 清心丸
院子里挤挤嚷嚷的,正闹成一团,外头由一个小厮领着,进来几个人。
打头的是个女子,已经及笄的年纪,头发却是披散着的,看上去还没嫁人。穿的衣服素净,却有十分的灵气。
女子身后还有几个老嬷嬷紧跟着,一个个也是自小伺候人的,步子踏得很轻,怕惊扰了贵人。
“紫琳小姐。”盒盒喊道。
紫琳看着盒盒笑了下,对身后的老嬷嬷说:“带来的药材问问大夫能不能服用,早些熬了。另外唤人去厨房备好热水和纱布,一会儿估计要用上。”
她吩咐完了,提起裙摆踩过地上的花瓣,问盒盒:“傅小姐情况如何?”
盒盒简单说了几句,只见紫琳皱着眉,说道:“若是好几日疼痛一直不见生产,叫大夫准备催产的药来。孩子倒是没什么,就怕这日子磨了傅小姐的意志,到时候想生却也没力气生了。”
大夫从屋里出来,听了紫琳的话,说道:“可这催产的,若是伤着了孩儿......”
紫琳笑着看那大夫,不言孩子,只道:“屋中女子除了是傅家小姐之外,还是咱们镇国府少将军的干妹妹,大夫,孰轻孰重,您多想想。”
大夫瞧着紫琳的笑,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去喊学徒去熬催产的药。
其实早在一日前,他便与田氏提起过,要使用催产的药物,可田氏顾忌着聂寻的头一个孩子,不让大夫用,也不让大夫告知盒盒。
听完紫琳的话,田氏再也是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慢着,紫琳小姐,你没生过孩子是不知,这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傅氏怀的是聂府的孩子,若是有半点差池,你只不过一个镇国府的丫头,能做得了主?”
紫琳眉眼弯弯,天生就是一副笑模样,她捻着手帕上的刺绣,说道:“聂夫人,傅小姐是嫁给聂家,不是卖给聂家。她是傅小姐,是少将军妹子,不是聂夫人。若是傅小姐有半点差池,你一个普普通通的朝廷命妇,能担起责?”
田氏喏喏地说不出话来,让紫琳堵了个严实。
紫琳喊来老嬷嬷,说:“厨房、药房和傅小姐的屋子,你们专心盯着,若有什么聂府没有的,喊人回镇国府拿。”
老嬷嬷答应着,各自干活儿去了。
家中无人,唯一掌权的在床上躺着待产。整个聂府确实有些慌乱,管家也不敢自己做主。紫琳一到,仿佛整座宅子都有了主心骨,干脆利落的号令着做事。
盒盒紧蹙着眉,面前递过来一张手帕,里头放着一颗药丸。
紫琳笑着看她,说:“府上大夫做的清心丹。”
盒盒将那药丸含在舌下,淡淡的药草香气混杂着糖汁味道瞬间在嘴里爆满。她深吸一口气,憋了一早上的火总算是消散了。
催产的药送来了,盒盒有些急,进屋前看了紫琳一眼。
紫琳有条不紊地忙活了一中午,也没见半点紧迫。见盒盒看她,紫琳摆了摆手,说:“放宽心,这儿我盯着。”
盒盒点点头,端着那催产的药汁进了屋子里。
床上的傅澈进气少,出气多,头上满是薄汗,她瞧见盒盒进屋,挣扎着便要坐起来,说:“你怎的进来了......”
“小姐莫慌,紫琳小姐过来了,操持着呢,那些虫蚁翻不上天来。”盒盒说着,将碗中的药物放在床沿,扶着傅澈坐起来。
傅澈下半身早已经水肿,肚子被撑得极大,让她坐不住,只能手肘撑着缓慢地移动。
大夫进门,瞧见傅澈这般模样,想了想,还是告知了情况,说:“......聂夫人,这催产的药物下去,怕是会伤着孩子。”
傅澈点头,拿着药碗便要喝。
大夫又说:“这催产的药物可......”
“大夫到底要说些什么呢?”傅澈不耐地抬眸瞧他,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可眸子里的寒意还是将那大夫激得莫名地颤了下,“大夫,傅澈自小便听够了为母则刚的话,这孩子能活是他的造化,若是不能活,难道还需我傅澈搭上去半条命?”
大夫怔楞地看着傅澈,说:“可、可这是你的孩子......”
傅澈疲惫地勾着唇一笑,将那一碗催产的药物喝下。
疼痛到下午时越发剧烈,稳婆陆陆续续进来,帮助傅澈生产,说道宫门已开,只待傅澈缓过劲儿来,便能生产。
盒盒里里外外忙活,中途进来一次,送了一碗热腾腾的补汤,说道:“小姐,姑爷和主子都来了,在门外候着的。”
“相公......”傅澈撑着喝完补汤,说,“他们可知道催产的事儿了?”
盒盒知道傅澈担心什么,握紧她冰凉的手,说道:“您放宽心,姑爷担忧也是担忧您没早些吃着催产的药,平白耗了力气。”
傅澈满脸苍白,已空不出心神去想盒盒的话是真是假,她握着盒盒的手,咬着牙的时候,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熬过这一次,小姐。”
四五个稳婆在屋子里来回走,端进来的热水永远是滚烫的。
傅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是身体一松,便直接昏睡了过去,再无意识。
她记起以前在农家的日子,那会儿确实是不理世事。养父养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家人,待她与自己亲生闺女差不多。上山摘花、下河捞鱼,姑娘不让做的事情,她一个个都做完了。
那夏日的荷花池里全是藕节,捞出来卖,能卖好些银钱。回那个狭小的茅草屋路上,便能吃上一盘糕点。路上下起了大雨,她与自己养父养母采了荷叶躲雨,漫天的水雾像是幻境一般,那山中的屋子就是海市蜃楼,一触碰便如水墨般慢慢消散。
傅澈恍惚间闻到了那淡淡的荷叶香气,睁开眼来,屋子里没有旁人。她的床沿外头摆放着一个青玉瓷的花瓶,里面摆着几支莲蓬,里头的莲子不知道被哪个偷吃鬼抢走,只剩下空空的莲蓬头,高低错落地摆放着。
外头进来一个穿着劲装的男子,瞧见傅澈便急忙走过来,说道:“可有哪儿不舒服?身子疼不疼?你渴吗?喝不喝水?盒盒!拿点水来!”
他一连串的问话说得傅澈一句话都回不上,只得无言地看着盒盒抱着一壶热茶从窗户外头翻窗进来。
“小姐,你喝茶润润嗓子。”
傅澈端着茶杯润喉,问道:“孩子呢?”
盒盒笑眯眯地看她,嘴里全是莲子的清香味,说:“主子抱着呢,就在别院,马骋去唤了。”
傅澈松了口气,靠在聂寻的身上,问他:“取名没?”
聂寻摇头,说:“我是粗人,哪儿会取名,交给夫人你取吧。”
哪儿有这个道理。
傅澈失笑。
聂寻还有公务,陪不了多久人就得回金吾卫。盒盒等人走了,才坐在脚榻边说:“小姐,你可别怪罪姑爷。你睡了两日,姑爷寸步不离,让祝统领骂了好几次,捱到今日才当值呢。”
傅澈撑着身子坐起,说:“往常你不是嫌他木讷吗,怎么今日倒替他说起话来?”
盒盒瘪着嘴不肯说话。
那日傅澈昏睡过去,孩子出生,聂寻进屋见傅澈没动静,吓得差点要那大夫赔命,让盒盒好一顿劝才清醒过来,给大夫道了谢,好言好语送人出府。后头聂寻照顾傅澈,别说取名了,孩子都没工夫去见又着急的跑去当值,人愚笨了些,对傅澈却是真的好。
这些话盒盒不打算说,由着他们夫妻俩闺房夜话聊聊。
正说着呢,傅骁玉从外头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小娃。走到屋内来,将孩子递给了傅澈。
傅澈有些手忙脚乱,连忙让盒盒帮着她抱,到底是做母亲的,学了片刻便让小孩儿在她怀中酣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