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那丫鬟的话未曾上心,只顾来到无忧身边,看着那小身板上的斑斑血迹,伸着想要去扶无忧的双手都止不住颤抖起来,“疼吗?”他是真的要心疼死了。
无忧是个好孩子,最是喜欢她家夫人。怕满眼心疼的夫人再加心碎,她生生将委屈的泪水憋在眼眶里打转。
齐慎儿本就不喜欢他,近来项云擎又常去西院,今日无忧无意撞她,新仇旧恨,她自然不会给他好脸,“妹妹,按理来说,无忧是你的人,没有规矩不懂礼数应当交由妹妹多加教导,姐姐不该插手,只是这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这规矩自然不能是个摆设,否则,如若日后谁都效仿她,这王府还不得乱了天。”
听着齐慎儿这番话,他暗暗咬咬牙,“无忧是我的人,没规矩是我没教好,不懂礼是我的错,若她有什么地方得罪王妃,我替她受了便是,王妃大人有大量,尊贵之姿,莫与孩子计较,失了身份。”
“妹妹这话可就折煞姐姐了,姐姐虽为王妃,可也没有对王爷的妾侍有行刑的权力。再者,这自古也没有主子为奴才顶过的事,妹妹才是,莫与姐姐说笑。”
“王妃言重,本就是我的不是,无忧是我的人,她犯错便是我犯了错,请王妃处罚我,放了无忧。”他知道的,齐慎儿真正想打的人是他,而非无忧,只是可怜无忧,受他牵连,无端为他挨了板子。
无忧虽哑,人却聪慧,她清楚夫人是为了她。她也瞧出来了,这个王妃便是想着法子想要欺负她的夫人。可怜她不会说话,见王妃真动了打她家夫人的心,她急得哭了出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齐慎儿见他做好受罚的准备,惺惺作态道,“妹妹,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过了可莫说姐姐是个恶人。”
“王妃严重,本就是我的错,何来责怪之言。”他冷漠应着。
齐慎儿冷哼一声,一挥手,两个侍女将无忧一拉,不尽温柔地从板凳上扯了下来。
他俯身便要趴下,身后传来一记冰冷的声音,“本王倒是不知,你还有这等威风,光天化日,竟敢对本王的妾室滥用私刑!”
项云擎先去的西院,听闻小诗的话便猜测出事了,匆匆赶来,看那板子上的血迹,再见那人俯身的动作,不知何故,心中怒火腾起。难道她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纵然是她齐慎儿也没有权利对忠烈之后动刑的资格。
齐慎儿没想到项云擎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王爷,慎儿冤枉。”装弱小无辜是她的强项。
“冤枉?”项云擎懒于看她,只盯着站在凳子前等着挨揍的人,“你当本王眼瞎!”
听着项云擎冷言厉语,他薄唇轻启,“不关王妃的事,无忧是我的人,犯了错自然要罚,王爷明鉴。”
齐慎儿没想到“她”会替自己辩解,竟错愕了一瞬。
“是吗?那按照这个说法,今日在此受罚的应是本王才对,毕竟无忧可是本王送给你的。”项云擎这话一出,吓得齐慎儿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臣妾知错,臣妾糊涂。”连带着,院子里的人都跟着跪下。
项云擎对齐慎儿的惺惺作态置若罔闻,只盯着那一脸冷漠的人,“你还要替她受罚吗?”
“王爷”他语气冷了些许。想着,无忧不过是个孩子,何以如此较真!
“带她回去上药,本王给你找最好的御医,不会让她脸上留下一丝疤痕。”
他眼眸一闪,些许错愕。原以为项云擎是要坚持让无忧受罚,不曾想,是他小人之心,误了别人好意…
“多谢王爷。”
今日这项云擎怕是又吃错了药。生怕下一秒这人反悔,他扶着无忧匆匆离开,恍如…落荒而逃…
第十二章 只于你情根深种罢了
齐慎儿还跪在项云擎的脚边。
项云擎无动于衷,“齐慎儿,本王再告诫你一次,离开也好,留下来继续做你梦寐以求的禹王妃也好,别再给本王惹是生非,否则,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这个女人他是真的烦透了,王府之中,女人数数,除去云钰儿,就属这个齐慎儿最是让他厌烦。
项云擎大步离开,片刻不愿逗留。
齐慎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泪如雨下,“不客气…”她凄凄地笑着,“不客气…哈哈…”
“王妃。”
“小姐。”扇儿和刚才打无忧的女子来到她身边,心疼的看着她。齐慎儿却笑得似同得了失心疯似的,又哭又笑…“哈哈哈…不客气,呵呵…你何时…对我客气过!”
她十岁遇见他,那年他英姿焕发,年少卓绝,她是闺中待长的女娃,对他一见倾心。十五岁时,苦求爹爹三年,终得皇上下旨赐婚,年满十五,生辰那日,她终于嫁给她日思夜想、嫁给她最爱的人。她终于…做了他的妃,成了他的女人。
大婚当日,他虽以战事要紧、抽不开身为由,未曾与她拜堂,她依旧满心欢喜,同每一个新嫁娘一般娇羞…
无妨,今日乃至今后,慎儿便是你的人了,求的是一生一世,眼前只是过眼云烟,无碍无碍…她如是想着…
洞房花烛,他迟迟未来掀开她的红盖头,红烛燃尽,他依旧不曾路面,她笑着、期盼着,“来日方长,国事要紧。”一日,两日,那人没再露面。
她一直相信,那人是真的在忙,直到有一日,珠儿匆匆而来,“小姐!小姐!”
“珠儿?怎么了?可是王爷回来了?”她眼里满是款款深,浓浓情意。
“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担心,她着急,她以为…他受伤了,“可是王爷受伤了?伤得重吗?伤着何处?”
珠儿心疼她的小姐,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姐…王爷他…”
“哎呀珠儿,你到是说话呀。”她急坏了,“算了,我自己去瞧瞧。”
她刚走,还没出门,珠儿的泪水落下来,“小姐,您别去了。”
“为何!”
她有些烦珠儿了。
“王爷要纳妾…”珠儿哭了,她心疼自家小姐。
她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狠狠的摔在地上,珠儿立即跑过去将她扶起来,“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珠儿,你…你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王爷他…他怎么会纳妾呢!”她觉着自己的心都碎了,他们成亲,可是还未洞房,尚未洞房,王爷怎可纳妾,“你莫要胡说,你若再胡说,我就把你送回齐府去,不要你了。”
珠儿看着自家小姐这样,心也碎了,“小姐,您别这样,王爷…王爷真的要纳妾,太妃已经知道,今日…今日便是那人进门的日子。”
“不会的…”她身体一下软了,差点又摔下去,“不会的…不会的…王爷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
她扒掉掉珠儿的手,跌跌撞撞跑到前院,那里映着刺目的红,同她出嫁时的爹爹为她精心挑选的大红水绣,那鲜红红得刺痛她的心,泪水无意识的落下。
她找到他,找到那个她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终于盼来同床共枕却将空房留给她的人。她凄凄的问,“为何?为何如此待我?”
那人一脸冷漠,“你不是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吗?正王妃的位置都给你了,还想本王对你如何?”
冷漠的话语,无情的眼神,冰冷的态度……
她眼前一黑,醒来时,王府多了一个侧妃,她的心彻底碎了。她记得那人的话,她想要的?她想要什么?她想要的不过是与他白首不相离,生生世世一双人…
为何那人如此无情,为何冷漠的说出这种话!
此后,她收拾自己碎掉的心,努力的将它们修补好,她想着,自古男儿多妻妾,何况她所嫁之人是皇亲贵戚,三妻四妾,正常不过,不曾想,不久,府里又迎进一个,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没完没了。
她看着她们一个个进来,进来分享她的男人,挑战她的底线,看到那些女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她不再笑了,不再期望了,那人,终究是回不来了。她开始讨厌别人笑,她开始清扫那些让她觉得刺眼的笑容。
第一次动手,她惊讶不已,自己竟也可以若无其事地给别人灌下毒药。一次、两次,她越来越想毁掉那些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的女人。那人又离开了,像抛弃她一样,抛弃了那些女人。
她以为,这样就好,她得不到,别人也不会得到。她还是想得太轻、太浅,一年后,他又娶了,像她一样,一纸诏书,他身边又多了一个女人,她恨,恨呐,恨得咬牙切齿,为何,为何总来跟她抢!那一夜,她暗暗咬碎了牙,发誓要将那个女人挫骨扬灰,叫她有命进来,无命争夺她的男人。
她想多了,那人也如待她,未曾同那个女人拜堂,未曾洞房,他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她想着,消失吧,消失便不要回来了。
不久,那人回来了,抱着一个刚落地的孩子,“这是本王的孩子,他母亲难产过世,以为由你来养。”
那人说教给她抚养,这是对她的肯定,她要感激,该感激。她看着那啼哭的小人儿,温柔的笑了,他还是在乎她的。一眼……两眼…心里有个声音在嚷嚷,“弄死他,弄死他,想办法弄死他。”
她想留住那人的心,她想要得到那个人。她把那孩子抱在怀里,亲昵温柔的哄着,那孩子却是哇哇大哭,任由她如何,啼哭不止,最后,竟是哭得连太妃都没了法子。
她想,哭吧,哭死了就好了,哭死了就没人和她抢了,哭死了,那人就还是她一个人的,还是她的。
西院卑微的小奴婢来了一趟,将那孩子抱走,竟是哄住了,那人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有些慌了,这个女人,是要将她的心上人抢走了吗。她算计着,算计着,却原来是她多心了,那人未曾多看那个女人一眼。
可是…可是…
最近这是怎么了,为何那人如此嫌弃那个女人,像当初嫌弃她被赐婚一样去嫌弃的人,为何最近常常偷偷去看她,为何…
怒火像那年的大红嫁衣、十里红妆,烧得她皮开肉绽,灵魂融尽。她一直等、一直在等,等一个可以将那个女人送进地狱的机会,今天,她等到了,她高兴得像是多年前大婚的那一天,可是…
他竟然说…对她不客气?
呵呵…好不可笑!
“项云擎,我只不过于你情根深种罢了…哈哈…”
齐慎儿倒在扇儿怀里。
第十三章 我何时成了你的妻
领了无忧,他忙回到自己的院落。瞧着无忧脸上的伤,身上的血痕,他心中阵阵剧痛,“疼吗?”
无忧知晓夫人是个多温柔的人,看到夫人眼里的自责,她抬起沾了点血的手,覆在夫人放在她脸颊上的手背上,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疼。
“以后便不会再让你受这欺负了。”多好、多干净的孩子,如此血腥骇人之事,便是与那人斗个你死我活,也再不会让这孩子重遭一次。
小诗匆匆从外面跑进来,见无忧一身是血,担心坏了,“无忧姐姐,你怎么了?”
无忧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说话的功夫,项云擎领着张太医从门外进来,“给这孩子瞧瞧,别叫她脸上留有疤痕。”
“是。”
张太医给无忧看伤。他站在一则,目光紧紧盯着。无忧很是坚强,即便很痛也没吱个声,只眉头动一下。见无忧那般懂事,他的心紧跟着疼。张太医的动作稍有粗鲁,他眼中的心疼便是更甚。
良久,张太医才起身道,“这药每日一换,切记伤口不宜沾水,不可见风。”
“其他伤可有大碍。”
“回王爷,其他伤势无碍,养几日便可痊愈。”
“下去吧。”
“是。”
张太医走后,他来到床沿坐下,瞧着那清秀的脸儿被药汁点得如同麻子,止不住又是一阵心痛,“养几日便好了,养着的日子便不可动了,就好好养着。”何止心疼,他对这丫头可是十二万分的上心,如今却遭遇这般,叫他如何不心疼…
无忧点点头,随即看向小诗,做一个抱着孩子晃悠的动作。
他揉了揉无忧的头,“宝儿我会照顾,你照顾好自己便是。”
“宝儿?”
项云擎这眉头一皱,疑惑了。这何时他给过“她”一个叫宝儿的丫头?
他轻言,“实在不知应如何唤小世子,便私自称之宝儿,王爷若是”
“既已叫了宝儿,那便是宝儿。”原来是那孩子,他还道何时又多了一个丫头。
小诗将宝贝忙下,为项云擎倒了杯水。轻饮一口,“明日陛下在东山岭狩猎,你准备一下,随本王同去。”
“…是。”犹豫片刻,他是应了,期神色堪堪又是阴郁不安。
项云擎知道他担心什么,“本王已经吩咐过,以后,关于西院,任何人不得过问,也无权管你的人,如有违者,斩。”
那个“斩”,项云擎说的格外重。他心下一惊。是了,皇家威严不可侵犯,堪堪是那一个“斩”字,何等随意,又何等之重,人命之于面前,便是轻如草芥…
他张张嘴,想同项云擎争辩什么,话止于喉间。伤害无忧的人着实该赏个斩立决。
次日,他着轻装随项云擎前往东山岭,本以为项云擎又要让他换去一身,不想项云擎只是瞥了他一眼,便让他进了马车。
临走,他瞧着抱着宝儿送他出门的无忧和小诗,恰好瞥见站在门口的齐慎儿,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对他投射的恨意,深得好比幽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