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戏拍摄点到为止,江添亦却屡屡有越界的意思。
余殊一边退让,一边根据灯光闪避到合适的位置。
稍一分心,他跳起来躲时,侧腰被踹了一脚,余殊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卡!”
一叫停,邓祺立马跑过来扶余殊。
余殊腰上倒不痛,这一下却也摔得结实,只能借力站了起来。
江添亦这一脚踢得重,不像是无心之举,要不是他反应快,真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那就不是摔个屁股蹲的事了。
到那时,江添亦也大可像现在这样做样子先发制人。
“你没事吧?”
关切的眼神恰到好处,比刚刚对戏时浮夸的狠戾不知好了多少倍。
余殊提唇一笑应付了下。
邹立辉若有所思地看了江添亦一眼,没工夫搭理这些小动作,对余殊严厉道:“不吊威亚身体就这么重?你不是学跳舞的吗!你是天地灵力汇聚而生的神,跟个小喽啰打架要有那种游刃有余的自信,主导权看似在他,实则在你,明不明白?”
边上神态自若的江添亦被一句“小喽啰”气得面色极度不自然。
余殊倒是没在意这些,认真听讲,态度端正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邹立辉对这个带资金组的小艺人心里是有成见的,演技只能算不出戏,还没拍多久就给他惹了麻烦、拖延剧组进度。
见余殊态度比以往好得多,吃了亏也没发作,打戏前的场景发挥都很自然,邹立辉原本心里对他的成见也暂时消隐,“身上都脏了,补妆去吧。”
祠堂场景里就有化妆师,懒懒地检查了下余殊的妆发。
“头发有些松了,坐正了,我再给你绑一下。”
余殊往边上一坐,不甚在意化妆师对他的懈怠,配合地扭过头去,礼貌道:“谢谢老师。”
邓祺看出他表情里带着疑惑,挤到旁边问:“余哥,怎么了?”
余殊端正地坐着,见屋内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他,才小声问:“林放一会儿有戏吗?”
邓祺:“通告上写的,林总的戏要到一个小时后才开拍。”
余殊心里奇怪,他刚刚坐下来之前,分明远远地看见林放往这边靠。
他现在来干嘛?
然后,就见林放朝他走了过来。
余殊:“……”
林放身上似乎带着低气压,所到之处,工作人员都放低了音量,像是怕喧哗声会吵到他似的。
“身上怎么有灰?”林放看了眼余殊的裤腿。
他已经上好了妆,因为头套的缘故眼皮被往上拉了些,眼角微微上挑,比平常冷淡的样子多了分状似桃花的勾人。
一走近,余殊就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和自己是同一款。
余殊:“……”
“嗯?”
略带急切的鼻音。
余殊目视前方不看他:“拍打戏摔的。”
他饰演的是角色清新脱俗、不问尘世,心里可不能留有杂念。
“确定不是因为坐得板凳太矮,衣摆拖在地上?”
好的,杂念清零。
恰好造型师要整理衣服,邹立辉对美感要求十分高,一点点褶皱都会对拍摄时产生影响,余殊站起身配合,走到一边离林放远了些。
他边补妆边抠着腰带上挂的塑料玉玦玩,脑内回想着刚刚林放怼他的话。
小板凳?那不是刚刚没开拍的时候吗?
他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放留在原处,撩起长袍,坐在了他身旁空位子上。
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像是从电影片段中截取出来的。
以他为圆心、一米为半径的领地都没有工作人员经过,在拥挤的拍摄场地内为他留出了不小的空地,像是怕被林放周身的寒气冻伤似的。
邓祺从前跟了林放一段时间,没那么怕他,问:“林总您怎么不在休息室里?”
林放头也不抬道:“太吵。”
邓祺立时闭嘴,也不知道老板是嫌休息室吵才出来,还是这会儿嫌他吵。
简单修整后,这一镜重新开拍。
有了第一次的铺垫,余殊对于走位和镜头的把握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悟性高、学东西快,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邹导所说的那种游刃有余的状态。
新人演员余殊职业生涯的第一镜即将宣告成功。
如果对手戏演员没有出差错的话。
“对不起导演,我忘词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力气太大撞到道具了。”
“抱歉啊余殊,又要掐你一次了。”
“……”
这场戏的走向是离荣身子轻盈躲避姚颂蛮力,不小心引他摔倒打翻了祠堂中的烛火。离荣满是歉意的扶他起身时,姚颂却伺机而动翻身压住离荣,狠狠扼住了他的脖子。
短短一幕戏,江添亦接连出错、频频卡戏,几场下来,余殊脖子上已经被掐出一道红痕。
“小江,你今天怎么回事。”
邹立辉也察觉到江添亦今天状态不对劲,但之前一段时间他都表现得不错,人也勤奋,他第一时间没往坏处去想。
“对不起对不起,”江添亦一个劲儿认错,对导演、摄像道歉,像是无比懊恼又努力的样子,“再一镜我肯定能拍好。”
林放处理完早上堆积的公务,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怎么没人叫他?
他抬眼往摄制的方向看了看,余殊那一镜还没过,正重新开拍。
少年人初入社会的好奇与和兄长走失的紧张被余殊诠释得很好,他演技算不上经验纯熟的那种,却因为个人原因使得表演格外有灵气,引人入胜。
接下来是两个人对峙、打斗。动作戏很吃演员的基本功,动作的力度、脚步的节奏以及最基本的走位,都需要对手戏演员的配合。余殊在这一镜中发挥极好,几乎像是上了武术替身,身手矫健动作敏捷,相比起另一个演员,仅仅为了接住他的戏、跟上他的动作,都有些应接不暇。
他底子……有这么好?
林放眉间浮起一抹疑云。
他入行多年,除了武术指导,好像没见过哪位演员有这么敏捷的身手。
然而不等林放细想,这一镜又因为江添亦的失误喊了卡。
余殊有些恼了。
这人三番五次给他找不痛快,今天更是频频针对,换着花样NG不让外人看出破绽来,转瞬间变脸装懊悔玩的滴水不漏。
真是好手段。
他堂堂三殿下,还没受过这种闷气。
余殊忍住自己一脚蹬开身上人的冲动,翻身站了起来,没好气地站去一旁看他又要换什么花样道歉。
他走得急,一转身差点撞到一堵人墙上。
兴许是眼角吊得太高,林放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懒散,深不可测的眼底有些怒气。
林放视线在他脖颈上停留了一瞬。
余殊没深想林放为何这时候过来,只晓得自己现在定看起来无比狼狈,下意识捂住了脖子。
江添亦手劲大,余殊皮肤又白,红痕十分明显。
林放似乎皱起了眉头,却略过他去,扶着腰间的别着的长剑走到导演和江添亦中间,看也没看后者。
他周身气场强大,引得在场许多人侧目。
“到我的时间了。”
艳阳高照,林放的声音平白给片场降了温。
也莫名给余殊烦躁的心吹来一阵定心的凉风。
邹立辉忙得焦头烂额,擦了擦汗:“哎呦,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再去歇会儿。”
林放手指勾着剑穗,目光凌厉地扫了身后人一眼,语气却慢悠悠的。
“再拍几次也是这种结果,不如换个替身来,脸也不用出镜了。”
江添亦仗着余殊风评差才敢如此,不想一向不多管闲事的林放竟然被惊动了,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砍掉他的戏份,吓坏了,忙道:“林影帝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太紧张了才……”
“林放。”
身后,余殊镇定自若的声音打断了江添亦的申辩。
林放手臂一热,熟悉的温度透过衣衫传过来。
他转过身,只见余殊拉住了他的手臂不放,似乎是想阻挠他。
“你再去休息下好不好。”
余殊清澈的双眸凝望着他,眼神中多了分坚毅和决绝,“让我再试一遍。”
第11章
余殊被摆了一道,心里正压着火,没想到林放会横插一手。
他领了对方的情,但这口气该由他自己来出。
“随你。”
林放拂去了他搭着的那只手,退到一边,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没有江添亦恶意卡戏,这一镜没什么意外地过了。
拍了近两个小时终于顺利过了,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真是叫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
他们或多或少都看得出来江添亦是有意的,只是针对的对象是余殊。这小少爷从前跟片场小霸王似的,目中无人、对他们态度差,适当给个教训也是应该的。群众的无言默许了江添亦这场戏一直走下去。
这一摔一掐,邹导对武戏真实度要求又高,来来回回几十次,看着都疼。
等导演喊“卡”,江添亦如释重负的笑了下。想来刚刚林放也只是吓他,余殊在余家没有分毫地位,根本不敢拿他怎样,只能白白被打。
正想起身,就感觉膝盖似乎被什么踢了一下,双臂被扼住不能动。
一阵翻山倒海的晕眩后,余殊已将他撂倒,和他换了个位子。
“你做什么!”江添亦怒道。
“你猜?”
余殊一手按住他,一手向后捞起地上倒着的烛台,在手中灵巧地转了起来。
“余殊,你他妈疯了吗!放我起来!”
火光映照着余殊的面庞,只要一个失手,烛油甚至火都会滴到他身上。
余殊却丝毫不慌乱,看着江添亦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惊恐,推着烛台直往他脸上靠。
赶来给余殊递水和外套的邓祺见他俩一直没起来,在看清余殊用烛火逼近队友的举动后,心跳漏了一拍。
“余哥——”
随着呼喊声,火苗跳动着停在离江添亦头发丝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邓祺:“……”
宁原哥不是说怕余哥被人欺负才找他来的吗?这是什么危险分子啊……新工作太难了。
江添亦睁开眼时,已是浑身冷汗。
余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瞳孔中倒映出闪烁的灯火。
“就这种程度?”
余殊轻笑,他不过略微试探了下,自有分寸。不过江添亦比他想象中更心虚一点,似乎真的惧怕着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他之前肯定做过什么害怕被自己发现的事。
这个想法在余殊内心迅速生根发芽,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余殊晃了晃手中的烛台,无视越来越多围观者的议论纷纷。
他额间有一缕碎发垂了下来,警告道:“今天先放过你,再敢动歪脑筋试试。”
余殊利落地直起身子,顺手将烛台放到江添亦助理手上,无所谓地拍了拍手,从邓祺手上接过水,压一压心里泛起的恶心。
周围安静得很,惶恐和忧虑在围观者中散播开来。
余殊环顾四周,绽开一抹纯良无害的笑:“和江添亦开个玩笑,都散了吧。辛苦各位老师了。”
他步履轻盈地向外围走去,脸上不带任何烦忧与心事,活脱脱一个小神仙从片中走了出来。
好像方才的紧张氛围只是幻觉。
休息区,林放手上拿着的文件还没能分心打开。直到余殊无事发生似的和导演打招呼,他才移开视线。
说没有紧张,一定是假的。
下一场是他的戏,林放站起身,问宁原道:“医药箱带了吗?”
“都带全了。”
“叫他去我休息室,别在外面吹风。”
像是又想起什么,林放声音里鲜有的热度又冷了下去:“去查片场有没有人拍了视频,网上也盯紧一点。”
“是。”
*
自从邓祺接到余殊,就一路念叨个不停。
“余哥,您是公众人物不能打人的!”
“邹导脾气不好最烦惹事的演员了,咱以后收一点哈!”
“刚宁哥找人来说了,我们可以……”
“停。”
余殊被他念得头疼,熟练的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去帮我买杯奶茶好不好?”
邓祺有他自己的想法:“不好,宁哥让我带您去休息室,我一会儿再给您买哈。”
余殊:“……”
真不知道林放是好意给他安排了个生活助理,还是找了个间谍明目张胆监视他。
或许是因为咖位,林放的休息室很宽敞,一应生活用品应有尽有,成套的戏服也一件件挂了一排。
他今早带了两个余殊没见过的助理,此刻没跟去片场,正在休息室里熨烫服装,见余殊来了才客气地问了好,将医药箱拿出来,然后撤了出去。
留给余殊一个相对安静、没有生人的空间。
“余哥,我也不留在这儿了,您记得擦点药。开拍前我叫您。”
余殊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开始刷微博。
自从那天连发上百条微博、被涌进来的粉丝吓到后,余殊就再没发过动态,平常只点点赞什么的。
最近热度消了下去,他微博评论增速也没有那么快了,余殊有点心痒痒,想发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