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落在他鼻尖,慢慢地滑到他苍白的嘴唇,看得姜泽攸侯间发紧,恨不得将他带回瑶国,夜夜笙歌。
姜泽攸一只手按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抚住他的半边脸,指尖摩挲着他的耳垂,辰末允警惕地睁开眼睛,那人的脸已经凑了上来,对上辰末允的双眼时却没有丝毫的惊慌,他垂眸,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角下的泪痣。
辰末允抽不出双手,慌乱与抗拒令他心脏狂跳,若放在以前,姜泽攸主动亲吻他这件事,够他偷笑回味几天。
而现在,姜泽攸对他的所有亲密动作,都让他有深深地负罪感,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嘴唇处再次被咬破,尝到浓郁的血腥味后,姜泽攸才满意的松开他,瞧到指尖有血迹,不禁看向辰末允的耳朵。
辰末允戴着玉坠的耳洞有血迹流下,姜泽攸将玉坠摘下,看来这是新打的耳洞,正好打在那颗红痣的位置上。
姜泽攸见他又闭上眼睛,不吵不闹,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又有些气愤。
他起身,将刺入胸口的那根发簪取下,丢到地上,转身离开。
“林洛白,有朕帮安奕承,这霖国的天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安泽锡的,你若想杀朕,不如将自己洗干净了送到后宫来,将朕伺候舒服了,说不定朕就肯被你杀死!”
说完后,他轻笑,笑得得意痛快!
姜泽攸回到暗室,原本就心情不好,看到陌影的尸身时,一张脸沉了下来,他不耐烦地叫来掌柜的和小斯。
他们在处理陌影的尸体时,姜泽攸就坐在一旁喝着茶,静静地看着。
陌影是被他勒死的,那日他处理事情回来,密室未点灯,灰暗当中他见床上那人躺在被窝中一动不动,猜想应该是睡着了。
姜泽攸轻手轻脚地在陌影身旁躺下,将那个清瘦的人搂进怀中,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那人却像只黏人的猫一样,不停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讨好献媚地唤了声:“大人!”
是不熟悉的少年音,姜泽攸眼神一暗,手中绳子一紧,绕上了陌影的脖子,少年来不及嗯哼,蹬腿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没了动静,姜泽攸才晦气地起身,擦了擦手,丢下一片狼藉就出了密室去寻辰末允。
这等下贱之人也配与他同榻而眠!
……
辰末允是摔进安泽熙的房间里的,他翻窗入屋的时候,绊到了窗台,一个踉跄重重地倒在地上,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屋中没有安泽锡,他一拿到懿旨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平凉城和叁州阙,桌子上放的用来号令岑王府上下的令牌。
接下来的岑王府的一切事项都交由辰末允管理。
“是辰公子回来了吗?”门来传来一男子的声音,中气十足,定是个练家子。
辰末允未答,拿起屋中的长剑轻声走到门后。
“末将杨昌,是王爷军队的首领,封号定远将军,王爷说他离开后,唯您马首是瞻,属下已在外等候多时,有事情与您商榷。”
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麻烦请府中小斯烧些热水过来,再备些干净的衣裳,将军稍等片刻!”
辰末允褪去差不多湿透了的宫女衣服,拆下发饰,头发如瀑布般散开笔直落下。
身上淋了雨,浑身粘腻冰冷,躺进浴桶里的时候才有丝丝暖意……
杨昌进来的时候,辰末允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书案前,处理手背上已经溃烂发炎的伤口,耳垂处他随便抹了些药,防止发炎。
“今日探子得到消息,安奕承明日会在霖帝去皇陵的必经之路发动兵变。”杨昌也不多废话,直入正题。
这样一来,禁军会留一半的兵力留守皇宫,一半跟随霖帝去皇陵,自古以来擒贼先擒王,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呢,趁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皇陵,不知不觉中将皇城攻下。
“请将军带两批人马,一批假冒成安奕承的死侍杀进朝中中立且有威望的大臣家中,一批则代表岑王府前去救人,动作尽量悄无声息。”
今夜这雨用来掩饰他们的行动再好不过了。
“明日请将军以保护朝中重臣为理由,攻下皇城,皇陵那边我一人去就好,我会拖住安奕承,等王爷带着援兵过来。”
杨昌看他年纪轻轻的,对其能出的计谋并未抱多大希望,而如今辰末允一开口,他便意会了,每个人明日所盯的都是皇陵,竟忘了还有个能趁虚而入的皇城,搞定了城中大臣,霖帝一死于安奕承之手,这皇位归于他们王爷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事不宜迟,杨昌匆忙告退。
屋外雨声更大了,辰末允起身站在窗口,眼眸轻垂,细细地打量着他一双手,这双手上粘的血液太多了,不管是无辜之人的还是有罪之人的,似乎雨声中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冲刺着他的耳膜,吵得他头痛异常。
生前他打战一方面是为了快些结束战争,一方面是为扶他心中的明君——姜泽攸上位,终于他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将军威名之下,霖国不再挑起战争,两国休战,共建交好。
他用手上的鲜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换取了两国和平,而如今他却不是为了和平去打战。
而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报复姜泽攸,助安泽锡登上皇位,然后用他给的权势去伤害生前所守护的瑶国子民。
真是可笑!
第六十一章 安奕承身世
虽然在民间传闻中容妃的名声很不好,但这些都属于道听途说,真假不明。至少她死时,皇室对外宣称的死因是突发重病,药石无医,不治而亡。
霖帝以贵妃的最高礼数将其葬在皇陵中,每到她的忌日,他会带着着皇后一道去皇陵小住三日,这次容璃公主嫌在宫中无聊,吵着闹着也跟着去。
此行共有三辆马车,禁军分别排着马车两侧,手拿长枪有条不紊地跟着,看这架势五千禁军,霖帝足足带了三千,只留两千守在皇宫。
去皇陵的必经之地,有一截峡谷,队伍要从谷底过去,谷中两面是隆起的高山,山势高险无法藏人,所以车队驶进谷中时,禁军反而放松了下来,他们留有两小队,一队在后方远处跟着,一队在前方远处探路,若有异常,烟花告知,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会被其后包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两队早已全军覆没,换上了穿着禁军衣物的安奕承的人,其中就有辰末允。
刘秉义一身禁军装扮,骑着马悠哉悠哉的在前,偶尔转头,看下身后的士兵。
他总觉得的那个在末尾将脸涂的脏兮兮的士兵有些瘦弱了,都撑不起敌方的盔甲,身体素质那么差的人就该在家中,出来参什么军,浪费军粮而已。
想着想着,脑中就浮现出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是他那苦命的师傅,突然就生出怜悯,架着马往后面那个脸脏兮兮的士兵过去。
“你叫什么啊?看你那么瘦,打得动人吗?”他扶额,一脸担忧,又自言自语道,“看来,以后得定个规矩了,参军的太瘦的就不要了!”
辰末允很想踹他一脚,但为了不暴露身份,默默在心中记上刘秉义一条不敬师长的罪名。他在刘秉义的手背上写到“少帅,我是个哑巴,他们叫我小哑巴”。
刘秉义较为惊讶地看向他一眼,上下打量着,又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看你样子,年纪比本帅大,没有本帅的聪慧,也没有本帅的体魄,本想传你衣钵的,想想还是算了。”
他不看辰末允的反应,像是想到了什么,本已经驾马离开的人突然掉头回来又扫了辰末允一眼,“就是老了点,不然可以教教……”
辰末允一记眼神杀过去,刘秉义本能地缩缩脖子,再看那个脏兮兮的小兵,明明眼中都是怯意,刚刚那一个眼神定是错觉。
一声巨响,烟花飞入空中,因为是白天,并未看清是什么形状。
顿时谷中众人人心惶惶,但奈何已走到峡谷中央,进退不得,纷纷拔剑分别向谷中两边看去。
他们后方是刘秉义带着的军队,前方是安奕承、苏子瑜、司慕青等人带着的军队。
前后夹击,毫无胜算。
身穿禁军盔甲等人皆在左臂绑上了红带,拔出腰间大刀,带头冲进敌营中。
“保护皇上、皇后,公主殿下!”是笑言的声音,他抱起慌张走到车头寻他的安容璃,向霖帝与云苓皇后的马车跑去。
笑言一脚踹开几个攻击马车的士兵,又踹向已经被吓得昏厥的车夫。
他将安容璃塞到马车里,云苓皇后和霖帝赶紧护住花容失色的女儿,脸上皆是慌张之色。
“笑侍卫,怎么回事!”霖帝还算镇定,手拿长剑挡在妻女前面,透过车门看到了混战。
“好像是刘秉义的兵,陛下,娘娘坐稳了,末将先带你们冲出去!”他一甩缰绳,重重的鞭子甩到马屁股上,马匹受惊,疯一般得向人群撞去。
笑言与等在峡谷尽头的安奕承交换了个眼神,安奕承就带着苏子瑜、司慕青还有太子府的侍卫队紧跟马车后方。
辰末允见他们离去,赶紧拉紧缰绳,正要跟上,却被刘秉义一枪拦下,“小哑巴,别离本帅太远,这样本帅不好保护你!”
“让开!”他一刀挡开刘秉义的长枪,脸色有愠色。
“你……不是哑……哑……巴吗?”震惊之中对上了一双泛着清冷的目光,那眼神中满是不耐烦,像极了自己练武悟性慢时林洛白看他的眼神。
“师……师傅……”这声音这吃人的眼神,吓得他说话都结巴了,刘秉义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驾马狂奔而去了,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身影。
他这师傅对其他人都是冷冷清清又不失礼貌的,对自己就是恶狠狠,严厉、脾气超大的模样……
皇陵之中,笑言扶着安容璃,云苓皇后与霖帝相互搀扶着下了马车,守皇陵的宫女太监们见他们如此仓促慌乱,赶紧将殿门打开。
正要关上之时,安奕承已经到了殿外,他冷眼看着惊慌失措大叫着赶紧关门的霖帝,手拿长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苏子瑜带着侍卫先一步将里面的人围了起来。
“哥哥?”安容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安奕承时,本以为他是来救她和父皇母后的,但是从那人冷酷的表情,浑身泛着杀气的模样倒是像来取他们性命的。
“璃儿,别唤他哥哥,他是来杀朕的!”霖帝将妻女护在身后,满头华发,年迈的老人颤巍巍地拿着长剑,气势不减当年,奈何早已油尽灯枯,如此站着,并未威慑到所有人。
笑言拎着剑冲向安奕承,剑未到,胸口突受一脚,整个人狠狠砸到皇陵供奉的牌位上,吐出一口血,然后随着散落的牌位一齐掉到地上,便还昏迷了过去。
“笑笑!”安容璃瞬间红了眼眶,不顾一切挣开云苓皇后的手,奔向昏迷不醒的人,将其半抱在怀,气愤地看着安奕承。
“承儿,朕对你不薄,你位居太子之位,何必多此一举!”
安奕承未答他,突然加快速度,一剑挥下,霖帝抬剑抵挡,终是承受不住年轻人的力气,长剑落地,向后踉跄几步直直倒下。
“你杀我父亲,夺我母亲,追杀我弟弟,让我认贼作父之时,怎么没料想到今日!”语毕,手中剑长驱而入,并未刺入霖帝心脏,而是将他发冠刺破。
一头华发散落,霖帝惊魂未定,脸上失去了血色。“你……你怎么会记得?”
“因为我的母亲未曾失忆过!”
传闻与现实总是有出入的,霖帝初见舒芊,才知一见钟情四个字便可以杀人于无形。
因心中执念他在吴勉府上放了一把火,将昏迷不醒的舒芊带回了皇宫,太医为其把脉,探出了喜脉,霖帝却不在意,反而更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他封她为容妃,地位仅次于皇后,诺大的后宫之中就只有这两位妃子。
那把火来得蹊跷突然,醒来后就到了皇宫之中,得知丈夫一家全命丧于火海,舒芊虽然很想一头撞在床头,随之而去,但已有了吴勉的孩子,加上她要查明真像,于是只能苟且偷生得活着。
安奕承一生下来,霖帝便暗示舒芊,孩子他可以视如己出,但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皇宫容不下他。
每次看着安奕承一口一口甜甜地叫着霖帝父皇时,舒芊总是紧促眉头,脸上尽是哀痛之意。每晚床笫之间,她都觉得恶心异常,洗个三四次澡仿佛都不能洗去身上的肮脏。
舒芊这种情绪安奕承都看在眼里,他看得出他的母亲不爱,甚至讨厌他的父皇,他却找不到原因。
直到安奕承七岁时,舒芊查到的所有证据皆指向了霖帝。
她本想在一个夜晚与霖帝同归于尽,谁知被烧得容貌尽毁的吴勉在刘硕的帮助下与她取得了联系,舒芊便带着安奕承在一个夜雨中偷偷出宫。
年幼的安奕承并不知他们要去何处,只知刚出宫门,大量的禁卫军向他们追了过来,来势汹汹吓得他小脸发白。
舒芊抱着安奕承跳车逃亡,却在混乱之中与儿子失散。
前来接应的吴勉刘硕等人不敌禁卫军,只能带着舒芊先逃亡,未找到安奕承。
因为受了惊吓,安奕承回宫后就生病了,交由云苓皇后扶养。
舒芊再被抓回宫是差不多一年半之后,但宫人说他的母亲受了刺激,忘了所有的事情,就连他,她也忘了!安奕承年纪虽然小,但是隐约之中也同母亲一般讨厌上了霖帝,但并未流于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