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燕抚旌转了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忘记前尘……忘记前尘……与你拜堂……”王离喃喃了两句,猛地对着他背影大声凄喊:“燕抚旌!你怎么能这般对他!燕抚旌!你怎能再逼他嫁给杀父灭国的仇人?!你到底何时才能拿他当一个人看?!燕抚旌,你怎能这般对他冷血无情?!你放他走啊!”
第一百零八章
肖未然昏睡的这几日,天气逐渐转暖,连天地万物都萌动了些。燕抚旌本当等肖未然醒来时,能正好能赶上春暖花开,可是不知怎的,这日突然之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待到未时,竟纷纷扬扬下起鹅毛大雪来。
燕抚旌身着一身喜服,和衣侧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了怀中沉睡的人一眼,仔细帮他掖了掖被角。
前几日,眼见肖未然昏睡不醒,燕抚旌心中无比焦躁,今日许是因为下雪的缘故,他的心绪竟奇迹般安静了下来。
二人的婚事早已全部备好,只等人一醒过来便可以拜堂。辛无疾又来看过肖未然几遭,也说这两日肯定就能醒过来。燕抚旌便把旁事都丢在了脑后,日日守在他身边,只盼着他醒来第一眼便能见到自己。
“未然,该醒了罢。”燕抚旌伸出一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
红被和红帐子也将肖未然的脸颊映得红润了些,一如当初他嫁给自己的那日般。
“我已经放了王离了。”燕抚旌忍不住拿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喃,“往后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全听你的,再也不骗你了。未然,醒来好不好?别再同我置气了……”
燕抚旌轻唤了许久,见他还是不肯应,忍不住淡淡地叹了口气,细细抚着他的发丝和脸颊。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轻轻一动。燕抚旌激动地睁大了眼,生怕惊扰着他,忙压低了自己的呼吸。
片刻后,果见怀中的人睫毛一颤,缓缓睁开了眼。
“未然……”燕抚旌颤抖着唤了一声。
肖未然这才抬着懵懂的眼望向了他。
“未然,你眼睛……是不是能看到了?”说着,燕抚旌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他的双目,果见他略感不适地眨了眨眼。
“未然……”燕抚旌喉头一哽,一手轻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紧紧压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燕抚旌的胸膛狠狠地起伏着,好半晌才冷静了些,想起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忙松开他,低下头一脸忐忑地看着他,“未然,你……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肖未然冷淡地看了他身上的喜服一眼,又微微转头,看了看满屋的红烛和红帐子,终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那你……还记得什么?”燕抚旌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只要他能忘了,只要他能忘了……
听他如此问,肖未然微微皱了眉头,仿佛在细细思索什么,半晌后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燕抚旌一颗心顿时狠狠地落了地。他终于还是得到了,得到了肖未然,得到了余生的救赎……
这样想着,燕抚旌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手抬起他的下颌,垂首吻上了他的唇。
看他突然凑近过来,肖未然虽然一脸茫然,却也未推开他,只是稍稍有些害怕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燕抚旌满眼痴迷地望着他,先是小心试探般轻触了那柔软处几下,见他不曾厌恶,这才大着胆子一点一点探开了他的唇……情到浓时,二人鼻息相织,燕抚旌忍不住半压在了他身上,双臂紧紧困囿住他,狠狠勾着他的舌,只想将这两年多来的懊悔与痛苦就此宣泄殆尽。
终是不小心弄皱了喜被和喜服。
片刻后,肖未然实在受不住了,在他身下轻轻挣扎了一下。
燕抚旌回过神来,忙松开他。肖未然立马推开他抓着被角往后缩了缩。
燕抚旌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的有些过火,他现在已不记得自己了,自己不该一上来便对他用强。燕抚旌忙坐起身,咽口唾沫,看着他柔声道:“未然,你……你别怕我,我是燕抚旌,是……是你夫君。”
肖未然这才重新抬头看向他。
燕抚旌小心地向他探了探身子,温和地笑了,哄他道:“真的,未然,我们是夫妻。刚刚是我不好,是我见你终于醒了,一时激动,才冒犯了你……”说着,燕抚旌向他伸出了一手,“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无妨,你过来,你过来我便讲给你听。”
肖未然抓着被角迟疑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燕抚旌这才小心地重新将他揽进怀里。
“你是……我夫君?”肖未然在他怀中稍动了动,迷茫地抬眼看着他道。
“嗯。”燕抚旌一手牢牢抓着他的手,一手轻轻理着他的发丝,“我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前一段时日已经商定好婚事了,可你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昏睡了这许久。我为你请遍了名医,可没人能治好你……前两日,我碰上了一个得道高人,他说你这病只有办场婚事冲冲喜才能好。我一想,我们两个本就有婚约,也该办一场婚事的,便擅自做主先办了,想着等你醒来再拜一次堂,也就算全了礼节。也多亏了那位真人,正是这场喜事才将你的病给冲好了。只是,未然,你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吧?”
肖未然静静地听他说完,眨巴了眨巴眼,“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嗯。”燕抚旌顿了顿,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眼神,“未然,我从未骗过你。此前不会,往后更不会。”
肖未然便浅笑着点点头,“我信你。”
燕抚旌不想他这般轻易便信了自己的说辞,心中既欣喜又暗中松了口气,一低头,轻抚着他的脸颊又亲了他几口。
“我们……何时拜堂?”怀中的人忽地开口道。
耳听得肖未然主动问,燕抚旌一时更是喜得找不着北,越发觉得让他吃那忘尘药是对的。
“未然……今天便是个吉日,等到戌时我们便拜堂如何?”燕抚旌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试探着开口道。
“好啊。”怀中的人想都不想,便一口应了。
“未然……”燕抚旌抖着手拿过他的手来,放在自己唇边缠绵了半晌。
眼看拜堂的时辰就要来不及,燕抚旌这才忙拿了喜服来,亲自帮肖未然穿。
许是心中太过兴奋的缘故,那腰带燕抚旌系了半天也不曾系好,最后还是肖未然淡笑着推开了他的手,自己系好的。燕抚旌有些不好意思的痴痴望着他笑。
待得知肖未然已醒,燕抚旌今日黄昏就要与之拜堂的消息后,阖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不过好在事前已有准备,阖府上下忙乱了不多久便就将拜堂事宜准备齐全了。
刘福被请上了高堂之位,心中惶恐不安,推让了几次见燕抚旌实在坚持,只得受宠若惊地坐了。
赵悦此前一直因不小心害肖未然杀了那七万俘虏而对他心怀愧疚,眼下见他已忘尽了那些不堪的前尘,肯与燕抚旌重新来过,心中也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肖未然未像女子般遮红盖头,只身着与燕抚旌差不多式样的喜服,由云兰小心搀扶着与他对拜。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
燕抚旌与他对拜完,一抬头,心神一晃。只见眼前的人一身灼灼红衣,越发衬得长发似墨,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腰身若柳。
燕抚旌一时瞧得有些挪不开眼,晃觉眼前人竟似梦中人一般。是了,燕抚旌曾做过相似的梦,梦中的人也是如此刻般与自己交拜,原来,那般美好的事竟不是梦,竟真的能成真。
刹那三世,兜兜转转,心心念念,不过此刻。
第一百零九章
二人礼毕,相携着刚要往洞房走,辛无疾不知从哪突然窜了出来,挤到二人面前,冲燕抚旌陪着笑道:“你瞧,他的病已经好了,你是不是该放我走了?”
燕抚旌脸上笑容一僵,刚要发话,便听到肖未然奇怪道:“抚旌,他是何人?”
燕抚旌忙握紧了他的手,解释道:“未然,他是……是此前我请来给你看病的大夫。”
辛无疾也跟着点点头,“对对,你的病就是小人给医好的。”
肖未然困惑地冲燕抚旌一眨眼,“抚旌,你不是说我的病是冲喜冲好的么?他怎说是他给我治好的?他可不是在说谎?”
燕抚旌见他起疑,心口一慌,忙道:“我此前是请了他帮你看病,不过他医术不精,未能医好你。”
肖未然这才盈盈一笑,“既然如此,我的病已经好了,还是早些将他送回去吧。”
辛无疾越发使劲点头,“对对对。大将军,我手上沾的人命多,可千万别冲了你们的喜气。你还是放我走吧。”
燕抚旌生怕他留在这再惹肖未然起疑心,又见肖未然此事病情已好,也没有再留他的必要,便冲赵悦道:“送他离去吧。”
“是。”
“多谢多谢!不用送不用送,留步,我自己走……”那辛无疾说着,忙不迭地跑了。
燕抚旌小心地低头看了看肖未然的脸色,肖未然似乎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般,只是冲他笑了笑。燕抚旌这才松懈下来,继续喜不自胜地牵着他的手往喜房中走。
待到了洞房中,燕抚旌屏退了众人,亲自倒了两杯喜酒,将其中一杯递与肖未然。
二人挽臂共同举杯。燕抚旌看看眼前的合卺酒,再看看冲他灿然一笑的肖未然,只觉心中无限快慰。
此一生,除眼前人外,他燕抚旌再无所求了。
燕抚旌总想说些什么,可心中想吐出口的话太多,反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喉头哽了哽,燕抚旌才望着肖未然的双眼,坚定道:“未然,往后我定不负你。”
“嗯。”肖未然也淡笑着回望他,轻轻应了一声,与他同饮合卺酒。
杯酒入肠,暖人心脾。
燕抚旌觉得心中一团火热,似要将他整个人烧透了,放下酒杯便要试探着去扯他的腰带,肖未然却是忽地往后一躲。
见燕抚旌似乎不解,肖未然冲他赧然地笑了笑,道:“外头还有人呢,你先将他们打发了罢。”
“嗯。”燕抚旌含笑应了,又捉过他的手恋恋不舍地亲了一口,这才红着耳朵尖出去吩咐。
燕抚旌先是吩咐了今晚不需要人伺候,又牢牢叮嘱了不可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搅扰,这才返回房中。
一回房,只见肖未然将窗户开了一道缝,正斜躺在床上痴痴地往外看。
“在看什么?”燕抚旌和衣上榻,从背后拥住了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颈窝。
“雪。”肖未然仍是恋恋不舍地望着窗外。
燕抚旌也抬首往窗外扫了一眼。不知何时起,外面的雪又下得大了些,沸沸扬扬的雪花将天地都遮掩得朦胧了些,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洁白无暇。
燕抚旌跟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怀中人的双手有些发凉,便抬起身关上了窗,“未然,别看了,仔细着凉……”缓了一缓,又沙哑道:“我暖你,可好?”
看不到窗外的雪景了,肖未然面上先是一空,等转脸看向燕抚旌时却又换上了满脸的笑意。
肖未然抬起一臂攀住了燕抚旌的脖颈,又抬起一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眼。
“好。”
燕抚旌脑中一热,身子已先于理智躁动起来。等他稍稍回过神来时,那两身火红的喜服早已被他粗鲁地扒下,凌乱地压在了二人身下。
那人就那样安静乖巧地躺在喜服上,微微歪着头冲他浅笑。
燕抚旌攥着拳跪在他的身旁,喘息声一声胜似一声,他浑身上下都在克制不住的绷紧了,双臂和脖颈上的青筋暴突,薄汗随着颤动的身子逐渐渗了出来。
“未然……”嗓子似乎也被灼哑了,发出的声音粗糙得吓人,看向他的眼神似乎也着了火。
“嗯。”
耳听到他应了,燕抚旌才终于缓缓俯下身,压到了他身上……
汗水惹湿了喜服,将二人彻底黏作了一团,世间万物似乎都跟着摇晃不已的木床颤动了起来……
燕抚旌着了迷一般细细地嗅着肖未然的全身。
肖未然身上有一股陌生而奇异的药香味,浓郁而惑人心魄。
燕抚旌此前没闻到过这味药香,也从未见辛无疾曾喂过肖未然这味药。若燕抚旌此刻神智还清醒,他定会停下探究一二,可他早已沉浸在美梦当中,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美梦中,无法自拔……
此刻,燕抚旌绝不允许任何人来打破这一场美梦,包括他自己……他只想永远停留在这个梦中,哪怕再不复醒……
一场欢愉暂歇,燕抚旌仍是沉溺于其中,迟迟不肯从肖未然身上下去,只是一边疯了一般狂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一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直到此刻,燕抚旌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爱身下这人。
这人,是自己的命根,是自己往后余生唯一的寄托所在。
其实,自己早已深爱肖未然,当初自己也不是不知,只是迟迟不敢承认罢了。他如何敢承认,他爱的人与他远隔千山万水;如何敢承认,肖未然是这世间自己最爱不得的人……
承认了,不过是斩断了二人间的任何可能;不承认,还能打着自己没动心的幌子,好“心安理得”地与他再共度一日。
燕抚旌就这样自欺欺人地骗到现在,既骗了自己,更骗了肖未然……
当初在病榻上一睁眼,便看到肖未然湿漉漉的双眼,自己那时候就心动了吧。可就算自己早早就心动了又能如何,自己从未想过放过他,也从未想过收手,不过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或许,他也在无意当中推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