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个网而已。”
程宴平瞧一切都觉得新鲜,自然是要跟着去的,两人一起出了镇子,小苍湖下的沟渠里果然水都漫了出来,赵吼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下了网。
这回的网跟先前的不同,网口大,越往后越小,远看像是拖了个长长的尾巴。
网口的两侧有两个木桩,木桩的一头削尖了。
赵吼直接下了水,将木桩固定在了沟渠的两侧,又伸手将一侧的渔网压至沟渠的底下。
做好这一切之后,只见水流自渔网里穿过,翻起了一团团水花。
“这就好了?”
赵吼点头,上了岸之后两人便回去了。
......
一下午程宴平满心里都想着的都是渔网,问了赵吼不下五次,眼瞅着天色快黑了,赵吼拿了一个大竹篮交给了程宴平拎着。
这会子雨已经停了,可是路面却格外的泥泞湿滑。
程宴平走的小心翼翼,可脚下还是不时打滑。赵吼走近了些,不着痕迹的将他的手握住。
男人的手大而有力,掌心里有些微的汗。
程宴平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会被人看见的。”
赵吼却不松手。
“看见就看见,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两人手牵着手出了镇子。
等到了先前下网的沟渠处,从外头看来倒也瞧不出来到底有没有网着鱼,程宴平伸长了脖子看赵吼起网。
“会不会一条鱼都没网到啊?”
话音刚落,就见赵吼将木桩拔了上来,然后网口一收,一个使力就将渔网给拉出了水面。
“哇,好多呀!”
渔网一上岸,就可以看到里面有许多银白的光,大鱼小鱼还有螃蟹和龙虾。
程宴平小脸涨的通红,“赵吼,你看,好多鱼啊!”他一边喊着一边往竹篮里捡,这种快乐是他从前没有体会过的。
仿佛捡的那些不是鱼,而是金元宝似的。
赵吼兜着网底,让程宴平扶着竹篮,然后将网兜里的鱼尽数倒了进去,跟着又换了个位置,重新下了网。
“明儿一早来起,比这还多!”
程宴平看着半篮子的鱼虾,“我们今晚吃鱼吧!”
赵吼接过篮子,点头道:“晚上给你做个杂鱼锅。”
“好!”
乡间的田埂很窄,两人不便并行,只能一前一后走着,等到了稍微宽敞些的大路,程宴平就下意识的去牵赵吼的手。
温软的手钻进他手掌心里,赵吼觉得这一刻心都被填满了。
身旁的人絮絮的说这话,偶尔会笑上两声。
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他似乎爱上了这里,隔了两年多的时间,他终于瞧出了龙门镇的可爱之处。
回到家后,赵吼先煮了饭,让程宴平烧火的空档,便去外面清理鱼虾。
中间停火的时候,程宴平跑到了赵吼的身边,“赵吼,这是什么鱼啊?”
他指的那条是鱼,约莫两指粗,两指多长,身体泛着黄色。
赵吼解释道:“这是汪丫鱼,鱼肉格外的鲜嫩。”
程宴平又问了很多问题,赵吼都一一答了,非但没觉得这些问题烦人,反而觉得程宴平的声音好听极了,跟百灵鸟儿似的,偶尔听到怪处,还会发出一些“啊”“哦”这样的怪声。
总之,怎么看怎么可爱。
夜色悄然降临。
杂鱼锅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锅底以豆腐和大白菜为底,上头铺满了各类的鱼虾,有汪丫鱼,有白参条,有黑鱼,鲫鱼等等,满满的一大锅。
底下的炭盆里留着猩红的炭火,上头的铜锅里汩汩的冒着热气。
赵吼给他夹了一条汪丫鱼。
“吃这个,刺少!”
程宴平高兴的吃了起来,鱼肉果然细嫩,蘸上点汤汁,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赵吼,我想去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赵吼停了筷子。
“好啊!”
程宴平纳罕,“你就不好奇一个月有多少银钱?”
赵吼正吃的满头大汗。
“我又不是养不起你,问那个做什么?而且教书育人乃是好事,我支持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宴宴:论哄老攻我可是专业的!!!!!
第28章
雨连续下了好几天。
待放晴后,?暑热天也跟着来了。
一大清早,回春堂的门前已经聚集了百十来号人,大人小孩将大槐树团团围住,?有自带小马扎坐在树荫下的,?有直接蹲着的或是坐地上的,?也有抱臂站在边缘的。
镇长站在台阶上,?手往下压了压。
说话声顿时便没了。他清了清嗓子道:“这是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新来的小后生愿意给镇子上的孩子们当老师了。”
有人跟程宴平不大熟,?只见过面,晓得长的是花容月貌,?堪比仙人,?且年纪又轻,自是心中存疑。
“他行吗?”
镇长眼睛一瞪,?吓的那人钻进了人群里都不敢说话了。
“你们都是一群睁眼瞎罢了,哪里知道小后生的学问,我跟你们说我和何大夫的水平到人家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你说他行不行?”
先头家里办丧事,请镇长帮忙找程宴平写的对联那家忙帮腔道:“先头求着程先生帮着家里写了对联,?那字可是相当的漂亮呢,就连我家省城里回来奔丧的秀才三舅都夸这字写的极好,?不是寻常人可以写的出来的。”
镇长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们能请到宴平给你们家孩子教书,那是你们家祖坟里冒青烟了,回家烧高香偷着乐去吧。”
镇长在龙门镇颇有威信,他既说到这地步,自是不会有差的,众人也就不再有异议。
“我好容易说服了宴平揽下这事,?一会儿无论他说什么要求,你们都得给我答应。若是事情谈崩了,孩子们读书的事我可就不管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吧,到时候求爹爹拜奶奶的瞧了人家脸色,回头别来跟我诉苦。”
镇长素日里都是笑眯眯的,鲜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众人的腰背忽的就挺直了,翘首企盼着程宴平的到来。
镇长虽也知道程宴平的为人,料想他也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可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付龙门镇的人他还有点把握,对付程宴平这样的读书人,他还真没把握。
先头他不就错误估计了,说读书人脸皮薄,还让赵猎户要主动些,谁成想前脚说了,后脚就打脸了。
人可是主动的亲了赵吼。
还亲了两下呢!
是以这一次他将丑话说在了前头,也给众人提个醒,免得到时候程宴平反悔了,依着读书人执拗的性子,到时候若是劝不成,反倒把人给劝跑了,那可就糟糕了。
......
今儿可是程宴平的大日子。
赵吼一点都不敢马虎,早早就起了床,熬了白米粥,又煎了鸡蛋饼,分外的殷勤热络。
程宴平起的晚了些,见了赵吼就埋怨道:“都怪你!”
昨儿晚上为着他那句“我又不是养不起你”,程宴平的一颗心似是掉进了蜜罐里一样,所以躺在床上的时候便主动的钻进了赵吼的怀里,“你别看我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可是我也很能吃苦的。”
似是怕赵吼不信,又撑起了半边的身子,极为认真的看着赵吼道:“真的,自我家出事后,至今已经一年多了,你看我都好好活下来了,所以养我一点都不费劲。”
听了这话,赵吼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晚饭的时候,他随口说的一句话,说完又觉得程宴平从小过惯了富贵生活,他口中所说的养得起也不过是衣食无忧,有片瓦遮头罢了,跟他从前的生活肯定没法比。
想到这,自是觉得无趣,所以后头人也恹恹的没有精神。
只没想到他的一言一行,程宴平都看在眼里,又与他说了那样的话,他当时眼眶一热,将人拥进了怀里,暗暗下着决心将来要好好照顾程宴平,倾其所有,将能给的都给他。
雨夜增情,两人交颈而眠。
闻着男人身上淡淡的香甜味。
赵吼一时情动,两人不觉就多闹腾了一会儿。
所以这会子挨了骂,赵吼却也不生气,冲着程宴平笑了笑,“快坐下吃早饭吧!等吃完再去也是一样的,况入了夏庄稼地里也没事,让他们多等会也无妨。”
程宴平草草吃了两口,便回房间里换衣裳了。
他挑了一件黑色的长衫,出来的时候有些不自然,拽了拽衣角问赵吼。
“我穿这样行吗?”
他向来爱穿白色或是月白等浅色的衣裳,今儿为显成熟稳重些,想了想还是挑了件黑色的。
赵吼嘿嘿的傻笑着。
“好看。你长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程宴平垂下眼帘,很是无语。
他就不该问他,问了也是白问。
于是哼了一声便出门了,赵吼生怕他去了会被人欺负,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喝了两口粥,拿了一块鸡蛋饼,便跟着跑了出去。
等到了大槐树那儿,才知龙门镇虽瞧着不大,但是适龄要上学的孩子却不少。
镇长远远的瞧见他,对着他招了招手。
“来,来,到这儿来!”
人群中自动给他让开了一条道,他缓缓的走了过去,跟镇长并肩站在台阶上。
还未至晌午,天已经很热了,明晃晃的日头照的树叶都蔫了,干卷着一点生气都没有。空气里一丝风都没有,众人又都挤在一起那就更热了。
“承蒙镇子里的各位邻居看得起,请我来给孩子们教书,镇长来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一口就应下了,不为旁的,就为大家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我也得为咱们龙门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的声音虽轻,可却像是带着一种魔力一般。
周围鸦雀无声,只闻远处的蝉鸣。
“只是我想求各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他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不疾不徐道:“我希望你们家中但凡有适龄读书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希望你们能送来私塾里读书,如此便再也没有旁的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就炸开锅了。
程宴平没来之前,他们都预想过了,或是想要高昂的学费,或是其他什么东西。只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
人群里有人道:“女娃娃读书作甚?将来早晚是要嫁人的,会做活就成,不需要认字读书的。”
有人附和。
“谁说不是呢,我家二丫和三丫要去读书,家里的活谁来做啊?这不成,不成的......”
镇长有些动容,他也曾想过程宴平提的要求,无非是要做严师,他若是责罚了孩子,回头家长可不能心疼护短,再一个就是私塾要宽敞明亮这样一些要求。
他做梦也没想到,程宴平会提出让女孩也读书的要求。
众人一闹开,程宴平就没办法了。
镇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人群后传来一道吼声,跟着一道人影挤到了中间,拉着程宴平就往回走。
“又不是要你们银钱,要你们命,如今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还这么叽叽歪歪的,这书咱们不教了,你们爱请谁请谁去?”
赵吼黑着一张脸冲了过来,众人被他气势所迫,自然而然的让开了一条道。
可程宴平却挣开了他的手,轻声道:“赵吼,你干什么呢?”
“带你回家!”
赵吼沉声回道。
程宴平求救似的看向镇长。
镇长真是又喜又气。喜的是赵吼这么一闹,大家也不敢再有其他想法了,气的是赵吼空长了一双眼睛瞧事却不明,遇事就知道赌气。
他走到两人中间站定,伸手拍了拍赵吼的肩膀。
“赵吼,你先回去。这事我来处理。”
赵吼没动。
镇长往前走了两步,用两人只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发誓有我在,决计不会让人欺负你家宴平的。”
话音刚落,赵吼就又自动退到了人群后。
镇长面色一沉,厉声道:“读书识字那是好事,可以教人明理知事。男孩读书可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女孩读书也自有其好处,都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京中的那些闺阁小姐们哪一个不是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之辈,还有便是宫中的女官,你要是不识字,人能要你吗?再一个多识得几个字,也不至于遇事就要请人帮忙,写个信,读个信,写个欠条什么的,那也不必去求人是不是?”
人群中的声音小了些。
“我告诉你们,这事就这么定了。从今往后,只要是我龙门镇的人,但凡到了年纪无论男孩女孩都要给我上学读书。谁家要是不让女孩去读书,那家里男孩也别念了。”
镇长说话掷地有声。
众人也不敢反驳。
镇长看了一眼程宴平,程宴平接过话头道:“读书之事,也讲求缘分。你们将家里的孩子先送来,我先教一段时间,若是有实在念不下去的也可以不必强求,但是能多认得几个字,于将来也有好处的。”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人群一拥而散。
镇长唏嘘着拍了拍程宴平的肩膀。
“到底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没想到宴平你虽年轻,可却是个胸有丘壑之人。佩服,佩服呀!”
程宴平被他一夸,登时就红了脸。
“张叔,您就别夸我了。我也是第一次当老师,还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