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正要往里走,却被褚英拽了一下,原来那带头的那个正紧紧地盯着自己。褚英掏出请帖,然后又暗示楚辞也拿出来,给他们仔细看了之后,方才让他们进去。
“这里的护卫倒是尽责。”楚辞说道,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
“那是当然的,这些个个都是高价聘来的好手,里面的富商们基本上都有数十万两银子身家,如果有心怀不轨之人闯进来,那可就麻烦了。”褚英做税务工作,自然能从他们每年所课的税目中猜出他们的身家。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去。进了大门之后,穿过一条长廊,就看见了非常的美丽的景致,亭台楼阁,假山怪石,一条清澈的溪流环绕着错落有致的房子,房前屋后都是奇花异草,整体看上去颇像置身于江南水乡之中,让楚辞忍不住有些想念西江省了。
再往里走,隐约传来丝竹之声。楚辞从月亮门往里头那个院子看去,只见那边已经坐了十几个衣着华丽的富商,身边都陪着两个貌美的丫鬟,从他们的视线往前看,有一个亭子。这亭子周围罩着粉色轻纱,偶有一阵风吹过,能看见里面有几个美貌女子,正抱着琵琶弹着琴。
“这宴会,就是听曲子吗?”楚辞皱眉。
“不然呢?声色犬马,纵情恣意,不就是他们要的吗?”
“两位大人,到了怎么不进去啊?叫别人看见,要说我陈某人招呼不周了。”陈海平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二人回过头一看,只见一行人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陈老爷说笑了,实在是这园子的布置太合楚某的心意了,这才多逗留了片刻。陈老爷也是南方人吗?”楚辞笑着说道。
“哈哈,正是。我少小离家,后来就再难得回去了。本来我这把年纪了,也该叶落归根了,只可惜这摊子铺的太大,到如今也抽不了身,只得建座园子,也抚慰一下思乡之情了。”陈海平笑着说道。
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恭维他:“陈老,您可不能回乡享清闲去,要是您老走了,咱们这京城商界可就群龙无首了。我等还要仰仗您老给我们指点迷津呢!”
陈海平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你们这些人呐,就是不肯放过我这把老骨头。现在这世道,可不同以前了。长江后浪推前浪,陈某人不及那些年轻人多矣。对了,像眼前这位楚大人,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有为之人!听说楚大人的是想和我们做一笔生意,你们可要抓住机会啊!”
其他人听闻此言,都把视线放在了楚辞身上。眼前这人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唇角微微上扬,天生一张温润俊脸。看他这身打扮,倒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
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能谈什么生意?当下便有一个商人不屑地说道:“陈老,您就是太谦虚了。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依我看,这位公子似乎刚刚及冠的样子,哪能懂生意场上的事,还是早点家去,别在这胡闹了。”
“诶,黄老爷啊,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位楚大人虽年纪不大,但人家却是状元郎,官拜正六品司业,你怎么好这样说他呢?”陈海平佯装为楚辞鸣不平,但他眼里的笑意却是藏都不藏。
褚英不着痕迹地看了楚辞一眼,心里有些担忧楚辞会因受不了这些人话里的挤兑而当场发作,毕竟这楚司业,是以能言善辩闻名于朝野上下的。
楚辞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轻松,好像他们刚刚口中谈论之人不是他一样。
他慢悠悠地开口说道:“陈老爷,楚某刚刚见园子里的客人频频朝这边看来,像是在找您,不如我们先过去,以免让他们久等?至于生意一事,还是等人齐了再说,成与不成,全在各位老爷。若是不成,各位只当楚某说了一个笑话便是。”
陈海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然后又将笑意重新挂起,似有些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是极,要不是楚大人提醒,陈某就要怠慢客人了。各位里面请,咱们进去之后再从长计议。”
说罢,就率先走了进去。其余人紧随其后,楚辞二人则落在最后。
“楚兄这份心性,倒真让我佩服不已。”褚英眼睛看着前方,嘴巴微微张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过奖了。”楚辞笑吟吟地注视前方,学着他的样子说道。
园子里,先到的那十几位见主人终于过来了,纷纷起身打招呼,“陈老”、“陈会首”地乱叫着。
待所有人都落座之后,陈海平说道:“各位,咱们每月设一次宴,从去年起,就没来过新人了。今日有幸,来了两位大人。大家可要收敛一点,别吓坏了这两位大人。”
有一个之前就来了的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待发现一身红衣的褚英时,立刻笑容爬了满脸。
“褚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地啊?江某旁边还有一个位置,不如你过来坐,咱们好好聊一聊我家的税目?”他一边说,一边用粘腻的视线在褚英身上睃巡。
楚辞在看见这个油腻的中老年男子的视线时都忍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褚英眼里更是闪过一丝厌恶,嘴里却有礼地推辞着。待那人遗憾地转过去时,才板着脸瞪了那人一眼。
“褚兄,他是?”楚辞低声问道。
“他姓江,是丰收粮行的大东家,一个恶心的死断袖,楚兄,你可千万别让他看上了。”褚英端起茶盏,以袖掩唇,悄声回答。
楚辞心里有些不适,果然这样的人才是喜欢男人的。寇静就从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他们一定是最纯洁的兄弟情!
“……红袖、绿萝,你们几个先下去吧。各位,楚大人他有皇命在身,我们既享圣上恩泽,自然也是要好好听他讲才是。那么,楚大人,就请你到亭子里,和我等说说生意一事吧。若行得通,我们必定好好配合。”陈海平面向大家,让亭子里的歌姬退场,后又让楚辞站上去。
楚辞心里冷笑一声,亭子是“戏台”,那么他就是“戏子”了。而且,陈海平这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了。能让他发言,为的是他有皇命在身,说明他陈海平尊重皇上。行得通就配合,则是告诉下面的人,他们随时都可以站起来反对他的话。怪不得能当会首呢!
楚辞脑子里瞬间转过很多念头,但脸上却带着笑,落落大方地走了上去,而后朝下面的人拱了拱手。他的仪态无可挑剔,尽显文人之美。那个姓江的原本还时不时回头垂涎一下褚英的“美色”,这会却把视线看看定格在了楚辞身上。
“各位好,在下乃国子监司业楚辞。今日能和大家一同待在这具有江南风情的园子里议事,楚某倍感荣幸。也许有人会问,国子监乃清流之地,为何会插手商场一事?那么就告诉大家,楚某这里有一笔大买卖等着和有识之士共同商议。”
亭子下,商人们眼里满是不相信。国子监?难不成是要让他们卖书?简直笑话!
“楚大人,你就别打官腔了,有什么事还是直说吧!”有人叫道,干脆让他早点说完,他们还可以早点享受清闲。
“众所周知,八月廿七乃是孔子诞辰,祭孔一事,本关乎所有学子,但是今年不一样了。新帝登基近两年,深感教化之重,遂即将下旨将孔子诞也列入民俗节庆日,在这一天,全天下的老百姓们必须共同来祭祀。”楚辞砸下一个重磅消息。
商人们议论纷纷,这圣旨虽然未下,但从这楚司业口中说出,应该是不会假的。难不成是这事?有些人,心里悄悄打起了屯祭祀用品的小算盘,就等着圣旨下达后,抢先捞一笔。有人心里不快了,他是做香烛纸钱生意的,楚辞这一开口,让他多了不少竞争对手,他能开心的起来吗?
第209章 竞标
楚辞听着大家在下面讨论,他也不阻止,由着他们去。讨论说明有兴趣,有兴趣,自然就有被说动的可能。
渐渐的,下面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楚辞,等着听他继续往下说。
楚辞也不让大家失望:“除了天下老百姓要共同祭孔之外还有一事,那就是我们大魏的邦国和邻国都派了使团入京,这是圣上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接受朝见,定是要好好招待他们的。”
第二个重磅消息一出,下面又开始骚动。以往使团来京,最短的也至少待了月余才回去。偌大的使者团,加起来起码有几百上千人,他们在京城的花用必定不会少。有几个心思活络的,已经打起了主意,想要去鸿胪寺那边走走关系,看使团的一应用品能不能由他们提供。
俗话说,先来的吃肉,后来的喝汤。他们作为商人,要想让生意经久不衰,那么朝廷要下达的新政策,他们一定是要及时得到消息才行的。以前,他们打探消息时各显神通,需要备上厚礼,游走于朝廷大员之间,才能得到那么一星半点似是而非的消息,但这也足够他们快人一步了。
今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这楚司业口中得到两个消息。虽然说场中有二十几个商人都听到了,但偌大的京城之中,可不止有他们这些人。
不过,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楚司业怎么可能半点好处都没有,平白无故将这两件机密之事告诉他们呢?他所图必然不小。
有沉不住气的,就问了:“楚大人,你说的这两件事,和国子监的生意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这声音一出,其他人又不说话了,都在等着楚辞解释。
“各位稍安勿躁。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楚某想和大家谈的生意。我大魏泱泱大国,一贯以来都很受外邦敬重。近些年来,他们派遣了很多优秀的学子前来我大魏进学,以期能学到我大魏的治国经商之略。同时,我们也可以从他们身上取长补短,让我大魏更加强大。故此,皇上想趁着他们这次朝见,利用祭孔一事,将我大魏风采尽数展现,从而吸纳更多优秀的学子前来进学,也让使团感受到何谓大国风采,扬我大魏荣光。”
下面有些人不以为意,他们是商人,商人逐利,这样的事情与他们有何干系?但有些人却想的比较多了。
自崇文年间起,大魏就关闭了普通商人与外邦通商的大门,只有拿到朝廷盖章的皇商,才能够去到边关和他们通商。朝廷为的自然是不让别国奸细有机可乘,可是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种折磨。面前明明有一座金山,他们却只能看不能摸,这简直太残忍了。他们虽有万贯家财,可是钱这个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若是这次祭孔一事搞得热热闹闹,让朝廷下定决心加深来往,是不是也说明,朝廷有朝一日可能会放开“门禁”,让他们自由通商呢?一想到这,他们就激动起来。
陈海平问道:“所以,楚司业是怎么想的?”
“我乃国子监的司业,有幸得皇上看中,接下了此次举办祭孔仪式的重任,那么,自然就得想法设法将它举办好才行,万不能丢了我大魏的颜面。所以,我的设想是这样的……”楚辞开始把那日在提学司说过的设计方案,又拿出来说了一遍。“……目前来说,就是如此。各位老爷有什么看法,也尽可以提出来。”
大家都被楚辞的设想惊呆了。从古至今,各处的园子都是私人的。像今天这个豫香园,便是陈海平的私人园林。除了每月一次的宴会外,其余时候都是关着的。楚司业说的园子,却是人人皆可进入的。到时候,去的人肯定会很多。
不过,里面要建房,要雕像,还要造景,在这短短月余时间,能够做到吗?而且,他话里的意思,那处现在分明还是一片空地。今日他的目的就是想要从他们口袋里掏钱出去,修建这什么文化园。
虽说这祭孔办好了,朝廷有可能放开禁制,但他们绝不可能为了还未发生的事情,就投进去这么多钱!南郊那片空地,差不多有三千多亩地,若应下这事,还不得把家产掏空了?
“楚司业,这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样吧,我钱某捐一千两银子,略尽绵力。至于生意一事,钱某自认实力不足,就不和各位兄台相争了。”一个富商站起来说道。
“是极,我黄某人也捐一千两银子,支持这祭孔一事。”刚刚鄙视过楚辞的黄老爷也说。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表示可以捐一千两,但是这生意确实做不了。
楚辞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心里明白,他们肯出这一千两,为的不过是皇命难违,拿这钱去堵楚辞的嘴。
不过,楚辞的目的可不止这一千两。
“各位的好意楚某心领了。大家能为了支持朝廷办事慷慨解囊,想必圣上听说,一定龙颜大悦。不过,楚某想的却是合作共赢。对各位老爷来说,一千两不过是九牛一毛,那何不再多出个一、二千两银子,参与这文化园的建设?到时候,钱又生钱,岂不快哉?”楚辞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了说服这些人,他稿子都写了几十张了,今天拿不下二十个,也得拿下十八个才行。
“依楚司业的说法,我一人出个三千两,就可以建起这文化园了?”有人狐疑地问道。二十多人加起来不过六、七万两,听着虽多,可要投进这三千亩地中,却是响声也听不出的。
“这是当然。钱多有钱多的造法,钱少有钱少的造法。诸位,楚某今日也不是空手而来的,若各位有兴趣的话,楚某便让书童将我绘好的图纸送进来,到时候,大家就知道楚某是什么意思了。”
大家相互看看,觉得三千两也不多,如今争一个花魁都要四、五千两了,这点钱就当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