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倒是好心,只可惜他们之中大多并非家中有难,而是游手好闲惯了。这不义之财唾手可得,他们哪里还愿意卖力气干活呢?刚才数到了七,那么现在……六!”
那汉子见楚辞不听,忍不住眼睛一瞪上前一步还想说理,寇静向前一步,挡在楚辞身侧,用冷冷的目光将其逼退了,使他不敢再靠近楚辞。
“五!”
“四!”
“你别数了!要杀要剐我们受着便是,要叫我们当着这么多人脱裤子,就是不行!”终于有人在这逐渐减少的数字中崩溃了,他紧捂着自己的裤子蹲了下去,怎么样也不肯脱下。
其他小偷也是如此,紧紧拽着自己的腰带,生怕楚辞会下命令让人扒了他们的裤子。
“这么说来,你们是宁愿去蹲大牢,也不愿意脱下裤子了?”
“对,要杀要打要关,我们都认了!”
“那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你们身上的这条裤子,比被杀被打还重要?是什么原因让你们不愿意脱下这条裤子呢?”楚辞疑惑地问道。
小偷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要说是为了面子吧,他们自行偷窃之事以来,就把面子里子都搁在了脚底下,往常在街头巷尾被人抓住撕打唾骂时,也只有认栽的份,还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窘迫过。但要说不是为了面子,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呵,为什么都不说话了?既然你们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们,这是因为什么。”楚辞轻笑一声,说道,“人与禽兽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懂得礼义廉耻。你们不肯脱下这条裤子,就证明你们还有廉耻之心。脱下外衣容易,要做到赤裸却很难,这就是你们身上所具有的,最后的廉耻之心。礼义廉耻是人生存立世之根本,由此可见,你们心中还尚存着一丝良知。”
刚刚那个年纪最大的小偷哭了起来,他跪在地上,说道:“当初我因为生计所迫,行了偷窃之事,自那之后,我就再没把自己当个人看了,其他人抓住了我,也从来都是打打骂骂,从来没人说过,我还算是个有良知的人!。”
其他的小偷们也低着头默默不语,他们之所以行窃,有些是因为家计所迫,有些则是因为身无一技之长,但不管怎么样,他们是个小偷的身份是改不了的。像他们这样的,每天提心吊胆的活着,从不敢在人群之中直起腰杆的,也能算个人吗?
“就像刚刚这位兄台所说的一样,人谁无过,但只要知错能改,就还是一条好汉。现在就是个机会,只要你们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再不行盗窃之事,楚某就立刻放你们离开。”
有人一听,张嘴便想赌咒发誓。楚辞打断了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今日所立之誓,他日若敢再犯,必将悉数应验。你,还敢立誓吗?”
这人也看着楚辞,嘴唇嗫嚅了几下,身子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样。最终,他移开眼睛,不敢再和楚辞对视,自然也不敢再像往前一样赌咒发誓了。
小偷们不敢发誓,只蹲在地上默不作声。楚辞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
“我也知道各位心中所想,你们身无一技之长,家中也无田地,若是不做小偷,又能做什么呢?现在,我这里有一个差事,不知各位愿不愿意做。”
“官爷请说。”
“这文化公园地方颇大,一不小心,便会有游人迷失在这里。诸位平日里就分散开来,在这园子里逛着,若是遇到游客有什么麻烦事,你们便上前相帮。月俸嘛,也许不是很多,但这里三餐全包,还提供住宿,也可相抵了。若你们还想赚钱,便去抓小偷吧。只要抓住一个,便可得银一钱,抓得越多,银子也越多。怎么样?”
“小人愿做!”说话的还是那个年纪大的,“小人一生漂泊无依,家里一个亲人也没有,做了这个行当就脱不了身了。现在有个地方愿意收容我,我这就起誓,皇天在上,如果我李三日后再偷别人的东西,便叫我肠穿肚烂,七窍流血,不得好死!”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也都跟着起了誓,虽不知他们日后是不是还会再犯,但是此时看上去,每个人都是面带悔色的。
起誓之后,楚辞命人将他们的衣服还给他们,他们在将衣服一件件套上的同时,不止身子暖了,那早已抛却的廉耻之心,似乎也在一层一层地往上叠加。
寇静站在一旁注视着楚辞,眼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笑意。
楚辞一回头,就撞进了那双温柔的眼睛,不知是此时阳光太好还是成功多了几个员工心情太美妙,他心头忽然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没等把这种感觉想清楚,楚辞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对着周围围观的人群拱拱手,让他们去别处游玩。然后又对这里面最小的那个小偷招招手,让他跟他一起进屋去。
“大哥,你安排两个人带他们去登记一下姓名籍贯之类的吧,待会我就过来。”
寇静打量了一下那个小偷,判断出他应该没有什么威胁,于是点点头,说道:“你进去吧,我亲自过去检查。”
等楚辞和那个小偷进屋之后,他又叫来一个手下,让他守在门口,注意里面的动静。
楚辞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小偷,他脸上满是局促不安,手指握在一起不停地搅动。
“常小,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进来吗?”
“知……知道。”
“哦,那你说说?”楚辞来了兴趣。
“刚刚……刚刚官爷说,不脱裤子是因为明白礼义廉耻。但是……但是我差点就把裤子脱下了……官爷,是因为这个吗?”这名叫常小的小偷如实说道。
“你倒是聪明,听你谈吐,不像是完全不知礼数的人,那你刚刚为何会想要把裤子脱掉,莫不是仗着自己年纪小?你有十四岁了吗?”
“官爷,我今年十三岁。”这常小的脸和身上的衣服都是脏脏的,叫人看不清他的样貌,楚辞也是看身高大致猜测的。
“这么小?”楚辞皱着眉头,“你的父母亲人如今在何处,为何你小小年纪要出来行这盗窃之事?”
“官爷,我自小就没有爹娘,刚出生就被人扔了。是爷爷收留了我,他是一个说书人,我就是跟着他学的。”常小低着头解释道。
“他一个说书人,平日里说的都是义薄云天的忠臣良将,为何你不受熏陶,却来做那小偷小摸之人呢?”楚辞表情严肃,他觉得这小孩莫不是到叛逆期了,故意偷东西想要引起关注。
常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流着眼泪求道:“官爷,求你救救我爷爷吧,他被人打成重伤,大夫说要人参续命,需要一百两银子才能医治。我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可钱还是不够!到处借也借不到。我也是听别人说,这文化公园开园那天会有好多达官贵人过来,而且不拘是谁都能进园,这才动了邪念,想要偷点银子去买人参救我爷爷。可是,我手刚刚才伸过去,就被那位官爷抓住了。刚才我听你说要让官府重重惩罚我们,我害怕被关进大牢救不了爷爷,这才想把裤子脱了好脱身。”
楚辞听了,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继续问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先起来再说。那你后来怎么又不脱了?”
“刚刚那个爷爷的手很像我爷爷,若是他知道我为了脱身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一定会气死的。”常小爬了起来,黯然地说道。
“人参我有,稍后我会派人跟你去看看,如果你是在说谎,那么后果如何你应该清楚。”
“多谢官爷,我没有撒谎,只要你能救活我爷爷,让我当牛做马都可以。”常小欣喜若狂,在楚辞没反应过来时,又跪在了地上,还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起来吧。”楚辞把他拉起来,然后带到了门口,交托给一个士兵,嘱咐道:“请你帮我把这孩子带到流霜园里找张虎,然后让张虎先回家将人参取出来带在身上,然后跟着这孩子去他家,带他爷爷去看病。”
“是!楚司业。”那士兵点头,然后带着常小往流霜园走去。
楚辞叹了口气,看常小那样子,应该是没有撒谎的,希望他从家里带来的那根人参,能帮他救回他爷爷。
第225章 落水
楚辞找到寇静时,那边已经全部登记好了,除了常小之外,还有十三个人。他们都是京城人,住在南郊的也很多,想必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来的。
这里没有身份证,但却也有辨别身份的物件。像楚辞他们这些官员,所携带的就是腰牌,有身份的举人或秀才,凭的则是官府印发的文书,而普通百姓则只能凭户籍或路引。
在京城之中,时常会有巡防营的官兵在四个城区巡逻,若是遇到形容猥琐,行为鬼祟之人,难免要抓过来盘问一下。
若是户籍没有带在身上,证明不了身份,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可疑之人抓起来,所以京城百姓出门一般都会把户籍纸带在身上。像那种离家在外的客商,路引是千万不能丢的,这东西一丢,麻烦就大了。需得寄家书回去让人补办之后再寄来,不然一旦被官兵抓起来,就百口莫辩了,轻则罚银,重则入狱。
像今天这些人,身上都是带着户籍的,只要拿出来一看,便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说谎了。
“你们从今天起便在这里,谁有家室需要交代一下的,可以和我请假,准你明天再来。”
“像我们这样的人,谁会嫁给我们。至于家里人,巴不得我们别回去。”有人自嘲道。
“那行,你们现在跟我去见一见公园的大总管,往后一应事宜就听从他的指挥。”
大总管是宫里出来的人,他是先帝爷身边的随侍总管。大魏朝没有殉葬的习惯,他就一直留在宫中。前不久,他向天和帝告老还乡,说他留在宫中没有用处,不如回到家乡,免得触景生情。
天和帝对于他父皇身边的老人一直都是很宽仁的。他知道这位全公公家里已经没人了,与其回到老家孤独终老,还不如留在京城。
正巧这次建园子,楚辞上奏说这偌大的园子需要派个总管过来统筹安排,事不多,但需要心思细腻,且有一定身份的人,不然的话镇不住他们。
天和帝一听,立刻就想到了这位全公公,便把人放到这儿来了。
“大总管,这些是我今天新收的,请你老人家帮着调教一二,他们的职责是负责巡园和提防扒手。”
全公公之前失业,精神一度萎靡不振,自从到了这里,似乎又找回了之前的状态,红光满面地说道说道:“楚司业放心,咱家绝对会好好调教他们的。小喜子,把他们带去霓裳成衣铺量一下尺寸,这几天就将工服赶制出来。”
“多谢大总管了。”楚辞很放心这位老人,以他的心计,收服这些人绝对不在话下。
“楚司业别客气,这是咱家应该做的。哎呀,小喜子怎么还不过来呀!”全公公皱着眉毛看向门外,而后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把小喜子打发去膳房了,“我这记性哟,小喜子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那这样吧,我带他们去霓裳成衣铺就行了。”
“这……就劳烦楚司业了。”
楚辞说了声无碍,然后和他告辞,领着一大串人又去了商业街那边。霓裳成衣铺是楚辞亲自招来的项目,这家铺子虽没有参与文化园的建设,但占的位置却仅次于那些承包了工程的商人。
谁叫这铺子是寇家的产业呢?这铺子也可以说是新组建的,因为这里的员工都是从寇记绸缎庄出来的。有了布料生意打底,这成衣铺才能开起来。
初时,那绸缎庄的孟掌柜还对楚辞的提议敬谢不敏,说什么生意小,无暇顾及。他这是把楚辞当成那些想要吃拿卡要的官府害虫了,以为他想要把他们的铺子先骗过去再下手宰割。
无奈之下,楚辞只得掏出家主令。此令一出,孟掌柜再无二话,直接挑人去组建新店。横竖能拿这块令牌的,也不会把自家的生意搞垮了。
一到这霓裳成衣铺的门口,便可看见店里的几个木架子上,挂着十几套成型的服饰。这些都是楚辞画好,再由成衣铺里的绣娘制出来的。
这些服饰相较于大魏传统服饰来说有些不太一样,这些功劳就要算在绣娘身上了。楚辞毕竟不是专门的设计师,他只会画衣服,画好了之后,模糊地提了几句构想,这些绣娘就按照楚辞的要求将衣服做出来了。
店内除了这些衣服之外,还有一本厚厚的图册,单面为男双面为女,由着顾客自行翻看。待客人下了订单之后,他们便会在十日之内按照顾客的尺寸制出来。毕竟这古代,是不可能叫客人在店里宽衣解带试衣服的。
今天开园,孟掌柜亲自守在这里。见楚辞过来,他连忙起身相迎。
“楚司业,您怎么有空过来啊?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孟掌柜,这是园子里新来的,你让人给他们量一量尺寸,尽快把工服做出来吧。”
“好的好的,阿茂阿才,赶紧出来!”孟掌柜丝毫不敢怠慢,先把人叫出来,然后又送上瓜果点心和茶水,生怕招待不周让楚辞不高兴。
楚辞问了问店里的生意,这孟掌柜立刻便把账本拿了出来,让楚辞过目。
楚辞有些无奈,他明明已经解释清楚他并非家主,可这孟掌柜对他还是这么小心翼翼的,看来这见令牌就听令的规矩得改一改了,不然令牌落别人手上怎么办?
楚辞不知道的是,当初寇静把令牌给他时就传了命令下去。换言之,其他人拿到这块牌子可得不到这些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