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站在一旁没有出声,饶有兴致地看着温霁云叠衣服的样子。温霁云也没发现他,十分卖力地摆弄手中的衣服,鼻尖都冒了一层细细的汗,还是把好好一件衣服叠成了皱巴巴的梅干菜。
来来去去,反反复复,看得出来他也很努力,但就是怎么做都做不好。
阮棠实在忍不住了,把手中的剑放在一边,自己去温霁云手里接过衣服,教起温霁云怎么叠衣服来。
从小住校习惯了。他最喜欢把自己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虽然他也没叠过古代的衣服,但是他看到内侍叠过,一看就学会了。
“先把衣襟这样折过来,沿着这条缝,这样折起来,就和穿衣服的时候一样,然后这个袖子,这样叠一下……”阮老师耐心地手把手指导着温同学,亲自叠好一件衣服放进箱子里。
虽然叠得也没专门负责给皇帝叠衣服的内侍好,但是好歹还算平整,和温霁云的水平是云泥之别。
“你学会了吗?”阮棠给温霁云拿了一件新的衣服,“你试试看?”
温霁云仔细地想了想刚才阮老师的教学内容,谨慎地慢慢下手,认认真真把他地衣服叠成了梅干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温霁云的学习成果,阮棠笑得前仰后合,泪水都从眼角迸了出来,不觉整个人都趴到了温霁云怀里用手锤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温霁云人生中第一次遭受无情嘲笑,还是来自他最在意的小皇帝。
他垂眸窘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劳动成果”,把笑得前仰后合的小皇帝按到怀里,在他耳边沉声道:“不许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千载难逢好不容易逮着温霁云有一个可以嘲笑的点,谁知道以后还还有没有机会,阮棠偏要继续无情嘲笑,一边笑一边一边还继续拿着手轻轻捶在温霁云胸口。
温霁云无奈,抬手轻轻捏了捏小皇帝的脸蛋。
滑嫩嫩的,竟然比刚剥壳了的鸡蛋还要细嫩,比芍药的花瓣还要柔软,捏在手里仿佛瞬间就化成了一滩水。
温霁云怔了怔,忍不住又轻轻地捏了两下。
白嫩嫩的,让他忍不住想去品尝是什么滋味。
小皇帝抬手捉着温霁云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也用手去揪温霁云的脸,一边揪一边笑道:“你还敢揪老师的脸,快给我揪回来……”
温霁云哪里给小皇帝机机会捏他的脸,本能地侧首闪开。
阮棠哪里甘心被温霁云白白捏了脸还捏不回来,追着温霁云使劲闹了一阵,要他给自己也捏一捏才罢。
软乎乎的手捏在温霁云脸上,浑然不知自己不是在占温霁云便宜,是送上门给温霁云的便宜。
等闹腾完了,两人才回去叠衣服。温霁云最后还是没能学会衣服怎么叠,但是好歹帮上了忙。
阮棠让温霁云把衣服一件一件摊开放平,自己上手去叠。温霁云虽然不会叠衣服,衣服摊得倒是很平整。阮棠和他这样配合起来还算顺利,半个时辰就把衣服叠完装进了箱子里。
把衣服装好,又一起吃了晚饭,天也差不多黑了,阮棠让温霁云早些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好上路远行。
外面天都黑了,阮棠洗漱完坐在床上,又觉得睡不着,推开门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院子里,他才发现自己想去的地方,根本不认识路。
这么久了,他都没去过温霁云在宫里的住处,根本不知道温霁云住在哪里。
阮棠站在院子里,目光在院中环视一圈,心下茫然。
“哎哟,我的陛下。”李忠国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把一件外衣披在了小皇帝身上,像个操心的老妈妈一般唠叨说道,“这大晚上的,外面凉。明日就要远行,路上辛苦得很,应该早些休息才是。”
阮棠抬手拢住披在肩头的衣服,问道:“温霁云住在哪里?朕去看看。”
“明日就见到了,陛下……”
李忠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你只要告诉我他住在哪里就是了,自己回去睡觉,也不要跟着朕。”
小皇帝的脾气一向不好,李忠国也不敢再多嘴,用手指了指院子角落里花架后的一个小角门,说道:“这外头是值守轮班下人住的屋子,老奴为了让他住得离陛下近一些,一直让他住那儿。他住在最西边那一间。”
小皇帝没说话,径直走了过去。他走出两步,回头看了一眼想跟上又不敢跟上的内侍,警告道:“谁也不许跟过来。”
这下彻底没人敢跟过去了。
出了小角门,下人的院子里很黑。
皇帝的寝宫都熄灯了,这院子里没人敢还亮着灯。阮棠也不觉得害怕,自己顺着狭长的小路一路跑到最西面一间房,抬手推了推。
下人的房间是有人查寝的,因此不能上锁,门被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就开了。
阮棠悄悄推门走进房间,正对上一双映着明月的眼睛。
温霁云站在窗前,窗户底下是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摊着几件衣服。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闻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把手中的衣服放下。
一个小猫的身影站在门口,月光洒落在软乎乎的身上。小猫的一颗小脑袋往门里悄悄看,夜里圆乎乎的猫眼睛好像盛着琥珀的光芒。仿佛还能看到脑袋上有一堆尖尖的毛茸茸的小耳朵。
温霁云的眼底一片柔软。
阮棠的眼珠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温霁云手中的衣服折了一半,可以猜到他刚才是就着窗外的月光,在叠他的衣服。
虽然他手中的衣服才叠一半,但是已经能隐隐看出叠成梅干菜之势。
阮棠从门打开的缝缝里挤进房间,立刻回身把门关上。他站在门边看了看温霁云,又看看他手中的衣服,咧嘴一笑。
温霁云望着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你怎么……?”
“我来看看你衣服整理得怎么样呀。”阮棠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衣服。
温霁云的衣服不多,就这么两三件,到现在还没叠好,估计他叠来拆去自己折腾了好久。
要阮棠说,就以温霁云在叠衣服这件事上的天赋水平,估计他叠到明天早上也是叠不好的。
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过来看一看,不然还不知道这个笨手笨脚呆头呆脑的傻子自己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阮棠直接上手,三两下把温霁云桌上那两三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塞进他的小包袱里,放在桌上,拍了拍包袱对他笑道道:“弄好啦,你真的好笨的。”
温霁云望着月下那个认认真真替他叠衣服的少年,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在他轻轻撩开他散落在腮旁的鬓发,在他白日里就肖想了好久的脸蛋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很轻,很淡,刚刚触碰到就立刻避开,就好像是不经意间碰到。
阮棠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种感觉似乎曾在梦里有过的,可是一瞬间过去,比梦里还要不真实。
刚才温霁云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甚至是不是真的碰到过自己的脸,他都不太敢确定。
月黑风高的夜里,人总是胆子很大。
总是胆大妄为,想一些白日里不敢想,做一些白日里不敢做的事情。
尤其是除了自己,对面只剩下那一个人。而那一个人,正是一直想着,却又不敢想的那一个。
温霁云看着小皇帝说道:“外面黑。”
“那么黑,刚才来的时候可吓到我了。”阮棠呲溜一下溜到了房间里唯一一张小床上。
这房间里很小很挤,除了窗前那张桌子,就只摆得下一张小床。
阮棠面朝床里侧,在枕头上躺了下去,说道:“等天亮再走。”
温霁云在床边坐下,握住被角轻轻往上一拉,把被子轻轻地盖在阮棠身上。
“你快睡了,明天要走了。”阮棠往床里面挪了挪,“你坐着我睡不着。”
过了一小会儿,阮棠感觉有人在身后轻轻躺了下去。
他在尽力压抑着呼吸的声音,但是能听得出来,他的呼吸声很杂乱。
虽然躺在一张床上,阮棠却没敢转过身去。
床很窄,但是两人硬是没有互相碰到。
只是阮棠的睡相并不太好,梦里就忘了拘谨为何物,哪里温暖柔软就往哪里使劲钻。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眼睛上。
阮棠的睫毛颤了颤。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温霁云一双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难得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澄澈却不冰冷,只剩下装不下要溢出来的温柔。
他的手紧紧搂着温霁云的脖子,温霁云的手轻轻搂着他的肩。
阮棠眨了眨眼睛,把头埋到了温霁云怀里,把温霁云抱得更紧了。
他好像,一刻都离不开这个人了。
好怕这个人有一天会跑掉。
就如昨天所想的,如果折断他的翅膀,把他关在笼子里,可以永远留下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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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前,旌旗蔽天,甲光映日,马蹄下尘埃浩荡。
人马簇拥之中是小皇帝的御用车驾。
小皇帝上一次御驾亲征骑在他的千里良驹上,在整个京城里招摇过市,得意洋洋地听着臣民们的欢呼。这一次他本来也应该骑马的,但小皇帝却说需要一辆车,他要在车里学习知识,研究地图。
众人心想,这就是一个皇帝的成长蜕变,虽然才隔了不到半年。
百官们排列成长队在宫门前给小皇帝送行。
张太傅站在百官的首位上,皱着眉头,抬头悄悄地盯着小皇帝的车驾看。
他劝小皇帝出征时带上温霁云,本意是让小皇帝可以利用温霁云的才能。
但此时,小皇帝自己站在车下,君王御用的上车踏板上,一袭白衣“叮当叮当”地踏上车。
温霁云的脚踝上锁着银色的链子,迈开的脚步刚好只够上踏板上的台阶。手也被铐在一起。
只不过那些,都不是锁囚犯用的,是用来锁后宫男宠的。
小皇帝和温霁云,一个站在车下,一个上了车去。
一个浑不在意,一个甘之如饴。
张太傅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虽然温霁云能忍,他是知道的。让他三跪九叩,为奴为仆,或许都能咬咬牙硬撑下来。
但是分桃断袖,沦为脔宠,就凭他对温霁云的了解,温霁云恐怕一头碰死也不会答应。
可是现在……这这这?!!!
作者有话要说: 软糖:怕老攻跑掉怎么办?当然是锁起来啦!
温温:小黑屋别人,是迟早要还的……
第53章 金车藏娇
温霁云虽然没有向四下张望,但也能感受到周围的目光灼灼。
那些目光无非是对他如此出现的的震惊、鄙夷、恶心,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但是他都不放在心上。
现在,他所想的,只有让他的小猫高兴就行了。
温霁云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后,小皇帝才在群臣的欢呼和叩拜声中掀开车帘走上车来。
阮棠走上车,满意地看了一眼被他锁起来的温霁云。
温霁云的手被一副精巧的银铐铐在一起,脚踝上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银链子。
这是今早阮棠让李忠国去寻来的,为的是出门路远,防止温霁云再搞什么幺蛾子。
虽然温霁云不会跑,还很会装乖,也和自己保证过不会再骗人,可是不代表他不会做别的事。只要自己一刻看不见温霁云,温霁云能整出来的幺蛾子实在太多了。阮棠现在是出门打仗,不是闹着玩的,自然得小心一点。
因为小皇帝不喜欢听铁链噼里啪啦乱响的声音,所以李忠国找来这一副镣铐设计得极为巧妙,不禁牢固而且美观,锁链的声响又极轻,脚上的链子动起来只听闻像脆生生的金铃,甚至有一点悦耳动听。
阮棠也不知道李忠国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但觉得十分满意,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就把温霁云锁起来了。
温霁云这个一向“善解人意”的“小白花”,自然是十分配合地让自己锁,并且表示十分理解。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些大臣看自己和温霁云的眼神都如此奇怪。
自己明明是在防着温霁云一手,他们那些复杂的眼神纷纷悄悄地看过来,却好像自己和温霁云有一腿似的。
真的搞不懂这些人,阮棠心想,自己明明自己做的这么认真了,他们还不满意,实在太难缠。
虽然温霁云是个影帝,但至少表面上,真的好说话好哄太多了。
温霁云安安静静地端坐在车的一角,一动也不动,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一副又乖巧又听话的模样,看起来就好像真的很温良无害。
看到小皇帝上车来,坐在角落里的温霁云抬起头。
小皇帝的怀里抱着一把剑,好像心里很不安,很缺乏安全感,只有抱着这把剑才能心安一点。
小皇帝怀中那把剑,是温霁云最熟悉的,伴随他人生十数年,也曾随他在战场上浴血驰骋,杀敌无数的利刃。
曾经,他以为小皇帝把他的剑挂在床头是为了当战利品时刻观赏,是为了羞辱他。
可是小皇帝这一次出征,把他的剑带在身边,抱在怀里,就好像带着它心里很踏实。
现在看着宝贝地抱着那把剑的小皇帝,他忽然觉得,有一阵暖融融洋溢在心底。
他要保护好他的小皇帝,不让他的信任和依赖白白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