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砚并不懂兵法,而且城内留下的这些将军里边儿也没有能够领兵打仗的, 现在最残酷的是城里的箭矢越来越少,粮草更是捉襟见肘,倘若真的要死守,那么最后怕是真的没有什么好结果。
听了柏砚的话,谢屏也表示认同, 他原本就是火器营的人,现在火器营里的火器所剩不多,而且就连火药也是寥寥无几,倘若他们真的要和北狄人对阵,那么定是捞不到一点好处。
二人从暗道里出来,又谨慎地将那府邸的门关好,柏砚和谢屏直接回到贵溪知府府邸,他们将那些伤兵又看了一圈,大概计算了下城内的百姓有多少,最后决定还是将城内的那些将军集合起来。
被柏砚叫过来的那几位将军并不太情愿,但是由于萧九秦的缘故,他们还是磨磨蹭蹭地过来,柏砚见了他们这副模样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不知道大人今日要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现在城外情况不明,而且城中还有诸事要处理,大人若是有事不如痛快些。”
“就是现在城内城外情况都不妙,其他事情可不能耽搁,但人有时还是尽快处理,若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便就不要再耽误了。”
先前萧九秦在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副模样。如今萧九秦失联,他们便换上另一副嘴脸,加之张运已经出了事,对于柏砚他们仍旧是极为瞧不上的,哪怕他与萧九秦已经成亲。
从前郢都的那些谣言在他们看来仍旧还是实打实的存在,所以对于柏砚他们有的不但瞧不上,还甚至是嫌恶的。
不过对于这些柏砚是根本不在乎的,他坐在上首,底下几位将军看着他还想要开口,但是却被他挡过了。
“今日叫几位大人来,不为别的,只为北狄进犯的事情,几位也都瞧见了,如今北狄人诡计多端,他们谋算的也不仅仅只是一个贵溪府。”
“平津侯如今联系不上,所以守城的重担是压在了几位将军身上……本官一介文官,不懂兵法,所以守城的重任还是仰仗诸位了。”
柏砚态度谦逊,那几个人也不好为难他,话说到这份上,若是再言其他便是不识相了。
一人往其他人面上瞅了瞅,开口,“大人的意思我们都懂,而且也大人哪里的话,我们是侯爷麾下之人,也是大梁的将士,所以护佑百姓是我们的职责。”
漂亮的场面话谁都会说,但是柏砚和他们说的并不只是这些,他拿出一份舆图用笔在上面勾勾画画,示意他们看。
“贵溪府的地形简单,易攻难守,若是北狄人真的铁了心要强攻,那么按照城里的这些将士是不够的,所以这两日一定要准备好应战……做最坏的打算,倘若他们强攻,便要做好城破的准备。”
柏砚没工夫与他们虚与委蛇,直接将话敞开了说,那几人脸色不太好。
虽然这些年都是萧九秦在领兵,但是他们底下的人也知道北狄人有多难对付,萧九秦在时他们尚且能往后躲躲,但是现在萧九秦不在,必须往前冲的也只剩他们了。
“那大人觉得现在要如何做?”
柏砚虽然想到了这些人会退缩,但是真正见到这一幕时,也不禁气怒。
他压抑着内心的失望,终究还是开口,老百姓总是无辜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城里的百姓转移离开,避免两军对战,到时牵连甚广。”
“大人怕不是在开玩笑,现在情况如何能将百姓转移得出去,外面敌人虎视眈眈,就凭我们这些人,但凡将老百姓弄出去,怕都是有来无回。”
一个人一开口,剩下的人便纷纷附和。
“就是,大人即便未曾领兵打仗,但也应该知道这有多难,老百姓手无缚鸡之力,更别说外面的都是些蛮子,倘若真的将老百姓弄出去,那才是带着他们送死!”
“而且城中的百姓那么多,如果真的是要转移,那没个两三天那哪里够!”
一个个像是抓到了柏砚的小辫子,开始有理有据起来。
柏砚任由他们开口,一旁的谢屏兀自感叹,看吧,这就是区别。
谢屏之前和柏砚就已经商量好了,在这些人将话说的差不多的时候,谢屏从柏砚身后站出来,
“诸位将军,属下是火器营的谢屏。”
他一边说一边将柏砚手里的舆图拿出来放在几个人面前,指着上面的一个地方,开口道:“这个府邸是前朝的一位异姓王所造,地下有一条暗道,很少有人知道……”
“方才属下与柏大人已经看过了,这条暗道是可以直接通向城外的。只是现在有一个问题是,城中百姓太多,若是贵溪府失守,那么这些百姓根本来不及转移出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
“已经算过了,若是按照每日百姓最多能出去的数量来算的话,诸位将军起码要守住贵溪府整整三日三夜。可若撑不到那时候,那么……”
他适时地停住,留给诸人一些思考的时间。
柏砚看着底下几个人的脸色,难免心中无奈,但是没有办法,现在萧九秦不在,他们二人根本没有办法带兵,所以只能暂时依靠这些人。
“那将士们呢?”终于有人开口。
柏砚看着那人,面色淡漠,“我只能说尽量在护住百姓的同时,尽可能多的让将士们也能逃出去,但是至于能逃多少,我不能做保证……”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他们也都明白了,现在城外的情况不明,北狄人来势汹汹,萧九秦一日不回来,他们便有多一日的危险。
但是偏偏,不能完全倚仗萧九秦回来救他们。
虽然话有点自私,但是柏砚不得不说:“北狄人此番是要重创大梁边镇,贵溪府便是他们出战的第一个城池。这一战不易,但是至于能坚持到多久,听天由命吧。”
底下诸人沉默。
“我知道这话有些寡情薄意,但是在这个时候,能够多坚持一日,便能让大梁的百姓多逃出一个……”
“你们都有妻儿老小,他们或许在郢都,或许在其他府县,所以更要守住这块地方……她们等着你们回去,也等着你们将北狄人击溃,得胜回朝!”
“我们能挡得住北狄人吗?”
一道虚浮的声音出现,柏砚闻声看过去,二人目光对上,一时间,彼此心中情绪难言,他们都知道北狄人有多厉害。
“守住贵溪府”这几个字听来容易,但是只有他们知道,守住贵溪府便意味着生死难定。
柏砚沉默了一瞬,再次开口:“萧九秦能做到的事情你们也能做到。”
“可是平津侯他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柏砚忽然间笑了,他看着诸人,“你们同样是大梁的将军,萧九秦他能击退北狄蛮子,你们为何不能?”
“在这战场上没有他,你们便骑不了马杀不了敌人了吗?萧九秦也是人,他五年前也不过才十五岁,不也是毅然决然投身于战场……难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你们都比不过吗?”
柏砚一席话振聋发聩,这些人总是习惯性地去仰望萧九秦,却忘了五年前萧九秦也是一个才上战场的少年。
谁能一生下来就在战场上无往不胜,那都是一次次的流血牺牲换来的。
萧九秦受过的伤太多了,他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受尽苦楚。
人都是这样,只能看见别人人前的光鲜,却看不到人后流了多少血泪。
“所以你们能吗?”
柏砚站起身来,他指着外面的城墙:“这城墙不仅仅是贵溪府的屏障,更是大梁的屏障,这身后有你们的家人,有你们的朋友……倘若北狄蛮夷的铁蹄踏过贵溪府,那么那个时候受尽凌/虐的便还有你们的家人、朋友……”
柏砚终究是说动了这些人,按照他和谢屏的计划,百姓从当日便一点一点的从暗道往外迁移,而城墙上的将士更加警惕来自城外的威胁。
果然不出柏砚他们所料,当夜北狄蛮子就发起了强势的进攻,他们趁着夜色如汹涌的浪涛一样冲上来,云梯一个个架上来。
大梁的将士将火油倒下去,凄厉的嘶吼声惊破天穹,但是没有一个人动容,没有一个人退缩。
他们退无可退,背后是他们的故乡,是他们的家人。
“杀!”
“杀……”
鼓声震天,黑烟蜿蜒而起,雪慢慢落下来,像是无尽黑夜里的一声低喃问候。
第130章 噩耗 侯爷他也……生死不知!
“报!”
“箭矢不够了……”
“报!”
“城门东侧守不住了……”
漫天俱是嘶吼声, 血溅在雪地上,很快便有纷乱的脚印踩碎。入目间残肢断箭,将士们大口大口地呼吸, 嗓子拉扯着血丝,硬生生又咽下去。
柏砚身上的大氅早就不见了,他身边的人都去守城了,连他自己手里都拿着一把长刀。
虽说从前跟着萧九秦也学了几招,但是柏大人着实是个绣花枕头, 撑死补几刀,其余时候都在击鼓。
虎口裂开,手背上更是细细密密地划痕和冻伤。
“火器还剩多少?”柏砚将伤员扶下去, 就见谢屏带着一队人过来,他顾不得其他,先催促诸人将位置留给火器营的人。
谢屏之前是给百姓引路,现在勉强将第一拨百姓送出去。稍微缓过神来就忙不迭地赶过来, 一见柏砚,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我没事。”柏砚面有忧色,“火器营只剩这么点人吗?”
“北狄人从另一边攻上来, 打算将府城围了, 火器营只能坚持两日, 这边若是守不住,只守住那边也没用。”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贵溪府易攻难守,能死撑几日谁也说不好,只希望萧九秦能将自己的麻烦给解决了,速速回来。
“火器营的火药不多了,如今剩下的人也都省着用, 勉强能撑到明夜。”谢屏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大人,我派人将你也送出去,若是晚了,怕是再难有机会。”
柏砚摇头,“不行,现在还不行。”
谢屏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有火器营的人,勉强给守卫减轻了些压力,北狄蛮子见讨不到好,三通擂鼓,慢慢退回去了。
城墙上诸人都松了口气,柏砚立刻叫人将伤员都抬下去。
这两日他在这边跑得多了,一个个都认得他,也对这位自郢都来的文弱大人十分钦佩。
面不改色的直面北狄蛮子,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得到的。
北狄人的暂时退去,给贵溪府的守卫给了一点休整的时间,柏砚当即命令队伍分成两波,交替着休息,但是他却不敢松懈半分,因为他们即将面临的是更大的挑战。
“大人,箭矢真的不多了,倘若北狄蛮子再度冲上来,怕是只能肉搏了。”
“火器营损失惨重,如今只剩十之三四的人在撑着了,东边城墙损毁大半,还要继续增派人修补。”
“大人,城中的粮草所剩不多,百姓虽说已经撤出去了大半,但是留下的粮草着实不多,这两日怕是连稀粥都难以为继。”
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传来,柏砚肩头一下子重了许多,谢屏看了眼柏砚,担心不已。但他也没什么管用的法子,而且念及……
“派出去的探子可回来了?”柏砚如今也是束手无策,虽说他并不想完全寄希望于萧九秦,但是又无法真正将贵溪府的战事撑起来,将剩下的事情都安排好。
打仗这一事他着实不精通,现在也就是勉强带人支撑着,但是,就怕连两日都撑不住了。
城中一片惨淡景象,伤员数不胜数,药物也不多了,谢屏跟在柏砚身后,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宽慰他。
“你说,这段时日,那个颂部去哪儿了?”
柏砚不知怎么的,忽然提到此人。
谢屏愣了下,“大人是说北狄带兵的那个小将?”
“对。”柏砚脸色晦暗,“照理说他应当是坐镇大营,可现在这么久了,也不见他人影,除非他……”
“大人怀疑他和侯爷对上了?”
“不无可能。”柏砚听过关于这人的传言,“这颂部是将萧九秦当作宿敌的,依着他的意思,此次出征大梁,他一是为驱兵直入郢都,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与萧九秦一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屏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之前一直没有过多担心,可现在一想,总觉得萧九秦那日出城就是敌人的一个圈套。
柏砚脸色不好看,“不过也只是我的揣测,毕竟这段时日贵溪府与外界毫无联系,也不好说情况究竟是不是我所想的,再者,萧九秦征战北狄多年,应当不会轻易……”
“报!”
“探子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连滚带爬跑进来,险些一头栽倒在柏砚脚下。
“外边什么情况?”谢屏着急问出口,那人扑通一下跪了个结结实实,“大人,外边全乱了!”
“郢都大乱,各府县也是风声鹤唳……”
“说仔细点!”
“五皇子魏承唳将陛下给幽禁起来,由允太师一力推举为太子,陛下气得吐血昏倒,刚回宫不久的皇后娘娘也自缢在寝殿……”
“怀淳呢?”
“掌印太监怀淳被毒杀,如今二皇子也困在狱中,不知生死,朝中众臣但凡有质疑者,都被打入大牢,前内阁首辅险些在堂上撞柱而死……”
柏砚脚下一软,“你说,怀淳被毒杀?老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