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心思真难猜……”宋青来叹道, “你都把姿态放这么低了,几乎是求着陛下答应啊,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吧?况且这事也只有好处没坏处啊,陛下还能上哪去找更好的一支兵马?”
“不知道。”宋青阁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脑仁疼,“你在京城都干些什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宋青来无辜道:“圣意难测,这谁知道啊?你去问我小舅得了,他肯定也不知道。”
“你小舅跟你也差不多。”宋青阁再一次嫌弃,“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宋青来已经从何小满和卫央那里听说了陛下的秘密,关于和沈将军有不可言说的关系的那个,摸摸鼻子道:“这也不能怪我们,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有火眼金睛。”
“那你不如再去问问那个人。”宋青阁懒得和这群反应迟钝,眼神不好的人计较,想起一人来,“这个办法是他提的,想来他对这件事看得比较透,你去问问。”
“华扬舲啊?”宋青来犹豫了片刻,何小满不喜欢他去找华扬舲,这段时日他都没再去过,现在一去何小满又得生气,但看了眼宋青阁,他还是点头道,“行,我去找他问问。”
当日傍晚宋青来便在清平坊约了华扬舲,他知道陛下让东厂盯着自己,或许也盯着华扬舲,具体他识趣地没多问,可能和宋家有关,也有可能是单纯防着华扬舲,何小满说陛下是觉得华扬舲有问题,但万一陛下也防着宋家呢,他在这些事上还是懂分寸的,不多问不多听,不给他哥惹麻烦。
因而他约见华扬舲也向来没想着要多隐秘,若没有公务交集,私下会见不是在自己家里就是选在人多混杂的清平坊,谁都能瞧见他见了华扬舲。
他仔细想过,这样也有好处,正大光明地见让东厂和陛下都知道,以后真出了事也说得清楚,非要秘密地见有些事就说不清了。
华扬舲每次也都来得光明正大,宋青来不知道他清不清楚有人盯着自己的动作,但这人精明又谨慎,想必亦有感觉,两人除了说正事,从不说其他的话,对这些敏感的问题素来心照不宣。
“那日内阁上朝时有意找裴元恺,陛下的态度就模糊不清,按理说宋总兵亲自来找陛下,这事应该不会再有疑义,如今陛下依然态度不明,这确实古怪。”华扬舲微微皱眉,像是对此也十分不解,“但宋总兵也无需忧心,陛下除了求助于宋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就算有些其他考量,最后还是会答应的。”
宋青来道:“华郎中也不知陛下在犹豫什么?”
“我们这位陛下有时行事乖张,从前那几次你也看到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但最后的结果却往往令人拍案叫绝。”华扬舲嘴上似在夸人,但眼底的笑意却没有温度,宋青来都有些不舒服地挪开了眼,“有人说陛下像一位先知,总能在步步为营的棋局里算好每一步棋,所以这一次谁又知道呢,说不定陛下是又算到了哪一步棋。”
“华郎中也相信先知这种说法?”宋青来笑了笑,“世上聪明人这么多,陛下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华扬舲也笑了一下:“这可说不准,陛下受命于天,说不定真可窥探天机。”
宋青来觉得荒唐,没有再说,转而道:“听闻陛下有意让杜学士出任国子监祭酒,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一职又要空缺,华郎中不想调回兵部?”
重开国子监已在如火如荼地筹备当中,看皇帝的意思,是确定打算让杜若暂离六部去国子监,一些人目光不长远,只觉此举得不偿失,毕竟国子监除了名声好,论实权是远远比不上六部的,但看得长远的人却瞧出了端倪,陛下是把国子监给杜若当入阁的跳板,既可方便升官,又能在后生中积攒人脉与声望,一举两得。
这些日子孙秉德没少有意无意地跟谢如琢提这件事,说杜若资历不足,太过年轻,出任国子监祭酒难以服众,据说谢如琢私下里要孙秉德给他挑人,但孙秉德挑了半个月了,自己都没能说服自己,不得不承认朝中根本找不出一个在资历和声望上符合惯例条件的人选,文坛凋敝,无人可继,而抛去资历和年龄,论声望也只有杜若能当大任。
最后孙秉德大概也拉不下脸再去找谢如琢,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为此谢如琢还挺心疼孙秉德,辛辛苦苦培养了一个最得意的学生,末了还与自己陌路,兜兜转转,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才是大虞的希望。
可叹又可悲。
但杜若一走,兵部就要空出来一个好位置,这会不少人都探头探脑的,私下里没少找孙秉德和韩臻套话,一个个都眼巴巴盯着这个位置。
华扬舲从前就是武库清吏司的,若当初谢如琢没有突然把他调去刑部,这个位置该是他坐的,此时宋青来不信他不想回去。
“能不能回去岂是我说了算的。”华扬舲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像是对此并无多少在意一般,“我在刑部也很知足,清闲日子过久了,倒不想回去了。”
宋青来对此深表赞同,如果可以,他更想去南镇抚司养老,但他觉得华扬舲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以为是对仕途丧气,安慰道:“华郎中也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华扬舲摇摇头:“我已经不信机会这两个字了,有些东西命里没有就是没有,你再如何争取也于事无补,再说,陛下看不上我,又有什么用?”
陛下为何看不上华扬舲这确实是个谜题,宋青来也不敢再多说,怕越说越尴尬,便起身先告了辞,回去告诉他哥耐心等着就好,陛下的心思你别猜。
后日沈辞便要启程去沧州,启程前一天事多,是没时间再进宫的,因而沈辞今日晚间抽了空入宫一趟,看谢如琢还是对宋青阁的事举棋不定,自己又要走了,没人再来苦口婆心地安慰他,不知这人还能不能好好吃饭和睡觉了。
“前两天不是都想开了吗?怎么又开始纠结了?”沈辞看他这模样也心里不舒服,天儿都没回暖,谢如琢嘴角都要跟上火似的起泡了,“你既然还是怀疑华扬舲,就先偷偷查一查。”
“你以为我没有查过吗?我让东厂盯着宋青来和华扬舲,自然也一直在查华扬舲的动静,但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我不知道是我多心了还是华扬舲又一次伪装得天衣无缝。”谢如琢叹道,“我也想过,如果这一世华扬舲真的又有二心,他和大昭私相授受的路子肯定和前世不一样了,前世他是兵部尚书,做很多事都很容易,他的私信、公文不会有人随意去拆,再培养些自己信得过的心腹,无懈可击。但这一世他能走的路子恐怕只会更隐秘,行事也只会更小心,要查还真是有点大海捞针。”
“前世华扬舲叛变是因为他是兵部尚书,还是内阁阁臣,手握大权,可以为大昭做很多事,大昭对他有利可图,才会不惜下血本找他合作。”沈辞道,“但这一世我觉得不应该啊,华扬舲在刑部能做成什么事?大昭找谁不好,偏要找他这么个没权势的刑部官员?能得到什么利益?”
“我也这般想过。”谢如琢拧眉道,“可是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华扬舲确实很有才干,而且有时候不起眼也是一种好处,做一些事说不定会更方便。”
沈辞看谢如琢又惴惴不安起来,赶忙道:“你别自己吓自己。”
“这不是吓不吓自己的问题。”谢如琢小声道,“我这两天仔细想了想,确实就是如此嘛。”
本来沈辞脑子没转这么快,但今日和要去沧州监军的赵柯核对了一些事务,这会灵机一动,道:“你可以也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监军,反正朝廷派监军是惯例,文官和宦官都可以,宋总兵也不会有什么怀疑。到时我和宋总兵分两路,但以目前作战的计划来看,不会隔得太远,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也可以赶过去。前世事发突然,我赶过去已经晚了,这一世有了经验,只要有苗头我应该就能反应过来。”
谢如琢一直纠结于前世的惨剧,倒没想到这个,不然连沈辞都能想到的事他不能够想不到,闻言眼睛亮了几分,道:“有道理,我让伴伴跟着去,伴伴肯定会杜绝一切变故发生在宋青阁身上的,真出了什么事伴伴也能处理。”
“嗯。”沈辞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好,别再发愁了。”
这件事算是有了思路,谢如琢稍稍放心,便盯住沈辞:“现在说你了,你也给我听话点,照顾好自己。”
沈辞凑过去低声道:“我哪次没听你的话?世上我最听你的话了。”
“我呸。”谢如琢不客气地推开他,“每次让你受了伤要在信里告诉我,你倒好,次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谎话一箩筐,你这叫听话?”
沈辞挠他的手心:“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而且又没出什么事,非要我事无巨细告诉你我受了什么伤有点娘里娘气,像我在找你撒娇。”
谢如琢从软榻上爬过去,坐到沈辞腿上,笑得意味深长,道:“朕还挺想知道沈将军跟朕撒娇是什么样的?沈将军,满不满足朕的心愿?”
沈辞淡定微笑:“人这一生啊,有些心愿就是无法满足的。”
“沈将军,跟我撒个娇吧。”
“雁留,你最好了……”
“哥哥,你不能不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我呸,做梦。
小谢:是你飘了还是朕提不动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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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父子又见
衡川凤羽山以西在去年收回来后, 朝廷还没有派官员前去整理、查阅当地各衙门的卷宗档册,另外循例也要清查卫所军, 且之前衡川查了东边,现在西边也回来了,要东西整合在一处重新派遣地方官,重建各级衙门,需要朝廷派六部官员前去主持大局。
这回杜若忙于重开国子监事宜,虽还在兵部任职, 但已没有人提议让杜若去,剩下的人都是按照惯例选的,华扬舲是衡川清吏司郎中,衡川全境重新整合,户部和刑部的衡川清吏司是必然大半都要去主持事务的,谢如琢若不让他去, 倒是显得很没有道理。
但谢如琢不知该不该把华扬舲派去衡川, 让这个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在京城里有锦衣卫和东厂时时盯着,去了衡川虽然也可以派人暗中盯着,但肯定没有在京中这么方便, 总有无法顾及之处。
去衡川还有些时日, 谢如琢皱着眉沉思了许久,将卫央和何小满一齐传召了过来。
谢如琢甚少同时把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督主同时叫来,因而卫央和何小满来的路上就猜测定然事关重大。
谁知来了之后, 谢如琢指尖敲着桌案道:“从现在开始在京中秘查刑部衡川清吏司郎中华扬舲, 所有行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要查,有任何可疑之处都直接上报给朕。但务必要秘密, 不要被他察觉,华扬舲谨慎又精明,被他察觉了很可能就是打草惊蛇,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很难再查到了。”
何小满还算淡然,在谢如琢的授意下,东厂已经盯着华扬舲很久了,也一直按谢如琢的要求秘密查访华扬舲的行踪和交际,此番谢如琢不过是要开始彻查了,顺便还叫上了锦衣卫,是要把人查个底儿掉的架势。
然而卫央却有点懵,由于华扬舲和宋青来走得近,虽然他知道皇帝暗地里在防备华扬舲,但没有直接查过这个人,此番却突然被告知要把这个人查个明白,他直觉此事不对,下意识紧张得呼吸都一窒,问道:“臣斗胆问陛下,这般细查,是华扬舲有……异心?”
如果真是那样,宋家岂不是都卷进去了?
“别紧张,朕其实也不知道华扬舲到底有什么问题,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秘密查,有备无患。”谢如琢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过去,“他还有半月才去衡川,这半月就详细地查。”
卫央又道:“若陛下是怀疑他有异心,可以直接搜查他去过的地方,还有刑部和他在京城的屋宅。”
谢如琢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当然可以直接搜查,但也得有证据,不管是真是假总要有点东西在手上,再不济也得是华扬舲做出了些什么可疑的事情,可如今他手上什么都没有,华扬舲更是在朝中挑不出错漏,除了和宋青来走得近这一点,没有可疑之处,就连与宋青来之间,也完全能理解为是正常的人情往来。
这让他怎么直接搜查?说出去皇帝的名声也是都不要了,毫无根据地猜疑臣子,看不惯人家就让锦衣卫和东厂大张旗鼓地搜查,他不仅会被言官骂死,还会被写进史书让后世继续骂。
重生就是这点不好,许多事都是以后会发生的,他不能提前说出来,况且这一世许多情况都已改变,以后的事到底还会不会一模一样地发生,他也不知道。
不管前世华扬舲做了什么,但现在他就是还没做,甚至没有查到蛛丝马迹,皇帝要是非说他有异心,估计会被大家当作疯子。
“不能直接搜查,因为……”谢如琢不想承认,但还是尴尬道,“朕怀疑的根据都在心里,只能暗中查。”
卫央也无言了,这真是件说不清也道不明全凭皇帝自己猜测的怪事,但谢如琢从来没有过胡乱猜忌,登基以来甚至还没有大张旗鼓地查过什么人,再看谢如琢的神色也很是惴惴不安,他选择相信谢如琢无法言说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