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口一个保护我,却又不肯告诉我实情,这让我怎么相信你。”牧林晚紧紧抿着唇,眼里有泪光闪动,“亏我对你付出了这么多真心,而你……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既然这样,那不如放我离开,我独自一人调查。”
玉韵叹了一口气,凑近牧林晚,语气温柔,带着些小心翼翼:“小公子莫要伤心,等到了地方,小公子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牧林晚低声应了一句,身子却用尽全力朝后退,不想让这个人靠近自己。
刚刚那番表演,可是让自己倒尽了胃口。
希望最后得到的情报不要让自己失望,要是能拿到一些对玉韵有利的情报,那就更好了。
面前的人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端着茶轻抿。
牧林晚将茶杯放下,靠在了软椅上,闭目养神。
马车很稳,没有一点颠簸,晃得牧林晚昏昏欲睡,但是他对面坐着的人又让他时时刻刻提起警惕,不断告诉自己不能睡。
冒牌玉韵掀起了窗户的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将帘子放下,他嘴角的笑容掩饰不住了。
“小公子,到了。请小公子戴上面罩,我带小公子去找你想知道的一切。”
到了?
牧林晚心思微动,将面罩重新戴上,他的脸和表情都被隐藏在面罩后面了。
冒牌玉韵已经走下了马车,还给牧林晚打开了马车的车门。
从大开的车门望去,牧林晚看到了熟悉的地方。
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他从家门出来后经常能看见的地方,这就是牧府的对面。
马车停在了牧府门前,只是车门是背对着牧府的。
牧林晚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那个顶着玉韵面孔的人正笑着看着自己,脸上满是得意又猖狂的笑容。
玉韵想对自己隐瞒的究竟是什么,这个人又为何带自己来到牧府。
牧林晚身子僵硬,不敢回头去看,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小公子,回头看看,我们到家了。”那人走到牧林晚身边,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肩膀上的力道像是要将牧林晚的肩捏坏一样,他想让牧林晚去看。
国破家亡,如今国未破,家却已经亡了。
贴在牧府大门上的白色封条是那么刺眼,就像是有无数根针扎进了牧林晚身上,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全是疼痛,让他难以呼吸。
往日的繁荣热闹已不复存在,街道冷清不已,周围的几户人家也将门紧紧关着,害怕皇上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牧林晚踉跄几步,身子摇摇晃晃朝前走去。
脚下的石子将他绊倒,牧林晚胡乱站起来,他感受不到疼痛,满眼都是那熟悉的大门,还有贴在门上的封条。
泥土粘在了衣服上,华贵的衣服被染脏,精致的小公子像是坠落了人间,狠狠跌落在尘埃里。
他跌跌撞撞,终于走到了牧府门前。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白色的封条,嘴唇哆嗦,声音颤抖:“为什么……”
牧老一直心系朝廷,为朝廷尽心尽力,可最后等来的却是这个封条,被抄家……
牧老从未做过对皇上不利的事情,他将自己的半生都献给了朝廷,如今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父亲现在又在何处?兄长们呢?还有府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牧林晚慌乱的四周看着,看到了站在一旁嘴角带笑的男人,连忙走过去,扯着他的领子质问:“牧府的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你伪装成玉韵将我带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个吗?里面的人呢!”
牧林晚双目赤红,却有眼泪不停从眼眶里流出,将面颊打湿,将面罩和他的脸贴在了一起。
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玉韵将自己藏在了那里,又为什么伪装成玉韵的样子带自己来这里……
牧林晚心里被悲痛和数不清的疑惑占据,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这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或许这个人就是让牧府被抄的罪魁祸首!
男人表情错愕,看着牧林晚,试图继续伪装:“小公子,我可是玉韵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如今我只是带你看你想要知道的真相……”
“闭嘴!你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牧林晚大声打断他的话,松开他的衣领,摇摇晃晃后退两步,指着牧府大门的手还在颤抖。
“小公子,这可是皇上下令抄家,我将你护了下来,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男人脸上也沉了下来。
就算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在扮演着玉韵的角色,站在玉韵的立场上说话。
牧林晚只觉得恶心不已。
面前这个人明明就不是玉韵,却借着玉韵的身份在外招摇撞骗。
牧林晚死死的盯着他,半响卸了气,声音沙哑:“救命恩人?你这个冒牌货也配?”
“你的伪装的确高明,但你不是他,你是假的!”
牧林晚一口一个冒牌货将男人激怒了。
他也不伪装了,身子瞬间卸了力,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冷漠的看着牧林晚,冷笑:“都说小公子的眼睛厉害,我还不信,没想到传言倒是真的。你是第一个能认出我伪装的人,我越来越想要你的眼睛了。”
他一步步靠近牧林晚,眼中露出痴迷,表情变得癫狂,伸出了自己的手。
牧林晚没有后退,看着那只越来越近的手,心里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甚至带着些释然。
这双眼睛很厉害,若是没有这双眼睛,自己怕是会跟着这个冒牌货走,相信这个冒牌货的话,相信他就是玉韵。
然后自己就能看到玉韵的冷酷无情,自己会心生失望,离开玉韵,或者是待在玉韵身边,为了出气故意将玉韵的计划扰乱。
但是自己发现了,这是一个假的玉韵。
“小公子,将这双眼睛给我吧。”那人越靠越近,那只手已经触碰到了牧林晚的面罩。
牧林晚轻笑一声:“我连家都没了,还要这眼睛作甚?”
“小公子倒是识相,这周围全是我的人,小公子又带着面罩,常人根本就认不出你,就算是你现在跑出去,也得不到救援。”
牧林晚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着的牧府大门 ,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没有家了,牧老他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否性命无忧……
但是玉韵都将自己关在了醉花楼保护起来,怕是牧老他们已经身处险地了吧。
他等待着那只手触碰自己的眼睛,但是那种感觉迟迟都没有来。
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他的心跳一样,很快。
然后是肉体撞击的声音,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被人救了吗?
牧林晚缓缓睁开眼睛。
还未看清面前的情况,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将自己圈了进去,将自己紧紧抱住,力道大得自己仿佛是喘不过气了一般。
是熟悉的温度。
牧林晚再次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从玉韵胸膛传来的温度,炽热又温暖。还有玉韵灼热的呼吸洒在自己的颈旁,抱着自己的臂膀……
他是生气了?
牧林晚这样想着,心里却是毫无波动,有些疲劳,却睡不着。
“没事了没事了。”玉韵一直在说,是在安慰自己吗?
“我来了,有我在,没事了。”
玉韵一直在说着,抱着牧林晚的双臂却一直在用力。
牧林晚感受到疼痛,轻轻在玉韵背后拍了一下。
玉韵连忙放松力道,牧林晚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我们回去。”
“我已经没有家了。”牧林晚轻声道,抬头看着玉韵。
玉韵将牧林晚的面罩摘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糊满了眼泪的脸。
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脸上,轻轻安慰着牧林晚:“你还有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我们回去。”他扶着牧林晚慢慢走着,没有给已经躺在地上昏迷的那人一个眼神。
两人慢慢走着,沿着街道。
牧林晚这才发现玉韵衣着凌乱,就连头上的发髻都歪了,但是发髻上还是自己送的那根红玉发簪,他的脸上有着汗水,将鬓边的碎发黏在了脸上。
这样的玉韵是牧林晚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还有那张紧抿着的薄唇,那双眼中带着风雨俱来的平静。
他是生气了,又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吗?
“很快就到了。”玉韵在不停安慰。
走到巷口的时候,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那是牧林晚坐着去醉花楼的马车,是玉韵的马车。
玉韵将牧林晚送上马车,自己也坐了进去,坐在他的旁边。
“没事了没事了,已经回来了。”他握着牧林晚的手,轻轻拍着,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将牧林晚额上的汗擦掉,又换了一条手帕将他脸上的泪水擦掉。
“我……”牧林晚轻轻张嘴,声音沙哑,说不出话来。
玉韵见状,连忙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嘴边。
茶水缓解了口中的干渴,也让嗓子好受了些。
做完这些后,他双手捧着牧林晚的头,仔细看着,特别是那双眼睛。
“我没受伤。”牧林晚微微歪头。
“没受伤就好,这样才是我的小公子。”玉韵应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放松。
“嗯。”牧林晚垂眸应了一句。
“玉韵,我没有家了。父亲……兄长……他们都不见了。”牧林晚呆呆的说,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眼泪也像是流光了一眼,眼眶酸涩不已。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你还有我。”玉韵轻声道。
牧林晚又应了一句,没再做声。
玉韵在马车里一直安慰着他,就算得不到回复,也一直用温柔的声音说着。
马车摇摇晃晃就来到了醉花楼的后门。
玉韵下了车,牧林晚也跟在他的后面下了马车。
他看着玉韵狼狈的样子,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紧紧攒着,不肯放手。
“小公子,牵手好不好?”
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连同着自己紧紧抓着的布料。
从那只手传来了无尽的力量,他握着衣角的手放松了下来,和那只手牵在了一起。
玉韵带着他走着,两人又来到了那个院子里。
门口的护卫换了,老鸨在院子里慌乱走动,见到两人,连忙迎了过去。
“小公子快进屋。”她想要扶着牧林晚,却瞧见了玉韵警告的眼神。
老鸨不由后退一步,低着头跟在两人身后。
牧林晚回来了,但是所有人都开始手忙脚乱。
一直被隐瞒的事情被小公子发现了。
玉韵带着牧林晚回到了屋子,将人拉到桌旁坐下。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整理自己的仪容。
老鸨端了一盆水,还有一条帕子。
玉韵将帕子打湿,给牧林晚擦着脸。
“小公子闭眼。”
牧林晚闭上眼睛,温热的帕子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缓解了眼睛的干涩。
帕子变凉的时候,玉韵又将帕子拿了下来。
牧林晚睁眼,眼珠子转了转,看着玉韵,道:“你现在对我的关心也是伪装的吗?”
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他现在的关心习惯还是真心?牧林晚分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这个时候他只想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临场做戏也行,就让自己沉溺在玉韵的温柔中吧,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或许只有这样,自己心里的悲痛才会缓解一些。
“小……”
一根手指抵在了玉韵的嘴上,牧林晚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别说,就当我做了一个美梦。”
玉韵还想张嘴,牧林晚猛地亲了上去,堵住了那张嘴。
纠缠,撕咬,血腥味,还有眼泪的咸腥味。
牧林晚已经什么都分不清了,他闭上眼睛,彻底放松了下来,无尽的疲劳感涌上大脑,呼吸渐渐平稳。
玉韵叹了一口气,将身体变得瘫软的人抱在了怀中,轻声低喃:“晚安小公子,做个好梦。”
他将人抱起,放在了床上。
掀开被褥的时候,看到了藏在被褥里的几本书。玉韵心里疑惑,将那几本书放在一旁,将小公子放在了床上为他脱下靴袜,解开外衣,然后盖好被子。
余光扫过那几本书时,迟疑了一下,将那几本书拿走,放在了桌上。
“主人,粥备好了。”老鸨敲了敲门。
玉韵走了出去,结果,轻声道:“他睡着了。”
老鸨连忙点头,离开。
玉韵将粥放在了桌上,看了看床上的牧林晚,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随后他将目光放在了书上。
他听下人说过,小公子在屋内无事时便会读一些话本,看来这些就是小公子看的话本了,只是……为何要将书藏在被褥内?
难不成夜晚的时候他常常在被褥里看书?这可不行,得好好惩罚一下。
玉韵翻开了最上面的话本,上面满满当当全是字,看得眼疼,但是内容倒是有些吸引人。
他突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来的时候,小公子好像在被子里藏了一些东西,那时他说是衣物,自己便是没有怀疑。
但是小公子那时心虚的表情……若只是普通的话本,有必要这样瞒着自己吗?
玉韵心里觉得有蹊跷,他继续翻着桌上的话本,一页一页,一本一本翻着,直到看到其中的某本书时,他的手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