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雪见了,快步向他走去,接过柿饼咬了一口,甜腻的果肉让他心里一阵满足。
一路哭上四门山,下山后心情竟平和许多。
柿饼吃完,陈暮雪一边擦嘴角的糖霜,一边说:“山上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山夫还在外面等着,咱们走吧”。
“好”,李月来扯住陈暮雪胳膊,二人一起往外走。
没走两步,胳膊突然被陈暮雪拉了一下:“我去趟茅房”。
说着,他转身往后院去,李月来则去大门口找山夫。
“公子现在下山么”,早上送李月来上来的山夫在石阶底下站着,一眼看到李月来,朝他挥手道。
“再等等”。
李月来驻足四顾,只觉乌山顶上风景真是不错,石桥沟渠,树木成荫。
“好嘞”,车夫指着左边说:“公子,那边有处温泉,泡着可舒服咧,下次你们再来,可以去泡泡”。
李月来顺眼看向左边,眼底有些遗憾:“是么”。
按照现在这种形势,今日下山以后,若没有要紧的事,他和陈暮雪应该回很少再来。
不过,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不久之后会再次光顾乌山顶。
……
过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陈暮雪终于从后院走出来,二人一起坐上藤椅下山。
“乌山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李月来半躺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和陈暮雪并行在山林间,颇为感慨,想来春天这里的景色也是赏心悦目。
陈暮雪目光落在两边林子里,飘忽不定:“这个地方只怕再多待几天,我娘就不让我们回去了,白允南遭我娘怨恨,和乌山脱不了干系”。
他的医术,在附近算小有名气,易微请他入家为医,还专门给他安置的房间,后来一怒之下把他赶出家。
提到白允南这厮,李月来皱起眉头,赏景的心境一扫而光:“是何缘由?”
“林慈溪难产,是他把陈暮轩接下来的”。
“母亲因此记恨他?”李月来着实意外白允南这都能横插一脚。
陈暮雪神色有些复杂:“他先为我陈家办事,明知陈家和乌山的关系,后隐瞒林慈溪产子,两边收钱”。
“那确实不该,”说着,李月来又想起来:“幽州的账还没找他清算”。
提到幽州,陈暮雪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这茬他可没忘:“该轮到他了”。
……
下山的路快,回到陈府时,家丁快步应了出来:“姑爷,夫人吩咐您在家用了午饭去趟百悦酒楼”。
“何事?”陈暮雪问。
家丁摇头:“夫人没说,只说在那儿等姑爷”。
“知道了” ,李月来拍拍陈暮雪肩膀,拉着他往屋子里:“饿死了,咱们快点去吃饭”。
说话间,他们抵达南苑,下人们很快端上来热菜热饭。
李月来边吃边说:“我第一眼瞧着陈暮轩,着实惊讶一下,真像一个缩小版的你”,李月来笑看陈暮雪道。
陈暮雪回忆了一下,倒不觉得陈暮轩和自己相像,道:“他顽皮得很,一点儿也不像我小时候”。
这话一说,李月来不接了,吃了口肉丸子佯装很烫,打开岔去:“真烫,不过也是鲜味十足”。
陈暮雪看到李月来在山上和陈暮轩玩的开心,很有当爹爹的天份。
他认真想了想,从前总觉得不是时候,如今想来,人生在世,若不留个念想,万一哪天撒手离世,叫留下来的那个人没了寄托,实在难过。
假设他和李月来能有个可爱的孩子,似乎也不错,最好是孩子来的稍微晚些,现在他们各自都有要忙的要紧事。
退一步讲,柔身儿受孕本就不如女子容易,有得成婚四五载,也才得一个孩子,这种情况太过常见。
李月来可不知道陈暮雪一会儿功夫心思百转千回,是认认真真埋头把半碗肉丸子汤喝下肚,只觉脾脏胃都活了过来。
“我还有一事得先坦白”。
陈暮雪筷子一顿,抬眼瞄了李月来一下:“什么?”
“我…在山上留了点钱”。
陈暮雪沉默着,他也返回去也给了林慈溪钱,林慈溪却对李月来的行为只字未提。
李月来以为陈暮雪生气,解释道:“林慈溪是个柔身儿,带着孩子,我又联想到你,若将来你有难处,我如果不在身边,希望也有人能伸手帮你”。
陈暮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绝不会成为林慈溪那样软弱,只会依附他人的人”。
“当然不是”,李月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确实不光彩,只是养了陈暮轩,在我这里博点同情罢了”。
陈暮雪不想再听到关于林慈溪的任何事,心里烦,他催道:“快些吃饭,你还要去酒楼”。
“好吧”,李月来收了声,埋头干饭。
…
马车在大门口早早儿等着李月来,他吃完饭,喝了药,出发前往百悦酒楼。
陈暮雪送李月来到门口,给他披上披风,试探道:“真不要我去么?我刚好要去酒楼看几本账”。
“不用,我又不是孩子,到哪儿都要你跟着”,李月来拍拍他胳膊让他放心,转身上马车。
“慢着点,养不好就真瘸了”,陈暮雪扶他上车,不放心地说。
“我李月来瘸了也英姿勃发”,李月来放下车帘,回头在陈暮雪脸颊上飞快亲了一下:“在家里等我,晚上能让厨房做个羊肉萝卜汤么?”
“当然” 。
这倒提醒了陈暮雪,在幽州时,他说回来要炖羊肉汤。 “晚上一定让你喝上”。
……
马车直接行至百悦酒楼大门,伙计出来迎李月来上二楼。
“姑爷,夫人在见客,您等会儿”。
“好的”。
伙计自然知晓自家姑爷的情况,放慢速度在一旁护着些李月来,并未直接上手帮忙,让他自己爬楼梯。
李月来受伤的腿能稍微用些力,上楼时他仔细看了一下酒楼大堂四周,以前不觉得,现在看来,只觉布置有些杂乱,一会儿大桌,一会儿小桌,和蓬莱酒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两段楼梯,爬得李月来一脑门子的汗,伙计推开一间易微常呆的屋子,让李月来进去。
进屋后,伙计递来帕子让他擦汗,然后上了茶就退出去了。
李月来坐在屋内有些忐忑,估摸易微叫自己来,多半是为了百悦酒楼和蓬莱酒家的事,只怕在幽州进牢房的事,还会被说一顿。
光等着被易微先发制人可不行,他得主动问新村的事儿,询问进展。
明日最好再回趟镇水村。但愿一切顺利,自己能尽快着手新村的事。
在屋内喝了两杯茶,易微才慢步而来。
“我们的娇客这趟幽州之行如何?”
李月来站起来对易微拱手行礼:“还算顺利,近来母亲一切可好?”
“好”,易微坐下来道:“你腿脚不便,坐下吧,快说说幽州的情况”。
“确实打探到一些消息,不知有用与否”。
易微笑了笑:“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不然也不会放心让你着手新村的事,既然说到这儿了,我就多几句嘴,新村买下来的地店铺已经在建了,前日我去看时,已动工不少,那里有专人,有不懂得,也可以让他们帮你”。
听完易微的话,李月来觉得自己的可替换性太大。
她周边不乏能人异士,李月来若是办不好新村的事,易微随时能找人接手,反正初步规划已经有了。目前他能有的一切,全是易微给的,所以随时也能撤回去,让他在陈府做个空壳姑爷。
这种感觉,太讨厌了。
“我过两日就去看看”。
“嗯,不着急,当前还是以养伤为主”,易微点点头:“之前写信到幽州让你们探查丝棉价格,如何?”
“幽州丝棉看似值得大量购入,小婿细下思量,它的价格实则起伏波动不定,寻不出个规律”,李月来慎重道:“今年是近些年堆雪最深的一年,幽州许多农户家里的粮食都不好过冬,我觉得应当多囤粮食,而非丝棉”。
易微一直以来信奉“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的规则。粮食大丰之年,他应当购入粮食,把丝棉等出售。丝棉收获的月份,大量购入,贩卖粮食。买进卖出的都是老百姓生活必需之物,不愁卖不出去,薄利多销,风险小。
“那应该是信息有误,不打紧,本就没做多大指望”。
易微通过自己的人脉察觉此苗头,就算货不好,想着缺乏之年能有就是好的,混合好坏参半卖出去,粮食紧缺的时候,也能大赚一笔。
顿了顿,她又说:“若是其他商家都囤丝棉,而非粮食,那我也能小赚一笔”。
李月来道:“小婿觉得,咱们陈家也不是在枯岭做一两天生意就不做了,长期做买卖,做个信誉,好的粮食才能让陈家获得好声誉,卖坏粮不值得,家族生意,世世代代得靠它”。
易微脸上略有迟疑,不赞同道:“粮食不好放,咱们这儿储粮的条件可能比幽州还糟糕”。
李月来脸上一笑,为易微排忧解难:“小婿知道一个绝顶的存放之地,可以好生保管粮食”。
“哦?何处?”易微不解,这些年她在风荷乡从没发现能大量储粮食的地方。
李月来简洁利落道:“乌山顶上”。
☆、风荷乡(五)
听罢,易微觉得自己快心梗了。乌山,她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陈辰颐死了以后,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变成林慈溪那个小贱人。
至于李月来说得那些个做生意的大道理,她哪里不懂。
初入生意场时,她也怀着这样的心思,只是这么多年来,见过太多做仁义买卖下场惨淡,昧着良心做生意反而越来越好的人。
李月来多半也知道易微不喜欢乌山,解释道:“地方碍眼归碍眼,但不妨碍咱们挣钱,不是么”。
易微思索片刻,她也不是跟钱过不去的人。
“这事我再考虑一下,你且先说说蓬莱酒楼的事如何了?”
自从湖兴酒楼开业以来,百悦酒楼的生意受到不小的影响,接近年关,更是一路下滑,处于赔钱的状况。
“蓬莱酒楼分号遍布魏国,归其根本,还是大老板周信芳实力雄厚,每个酒楼即使位置偏僻,他也能只收创造出一个吸引客人入住的店子”。
“那你这趟回来,可想到百悦酒楼有什么办法能突出当前困境”。
这才是易微关心的地方。
李月来实言道:“目前湖兴酒楼无论是在菜品还是住宿上,做的都无可挑剔,价格上,我们也体现不出优势,不如.....”,他顿了顿,又道:“就酒楼经营来看,要伙计们把招待搞上去,有得到客人赞赏的,加钱,评价不好的,月底扣钱,另外客人若选择吃饭住店都在百悦酒楼,折扣再给大些”。
李月来停歇片刻,看易微没什么太大反应,继续道:“另外一个就是和其他商铺的合作,单靠我们自己,改善酒楼的生意不会太明显,风荷乡大名气的商铺比较少,可以和街边受老百姓喜爱的小吃合作,在这儿吃了饭住了店的客人以优惠的价格卖给他们,可吸引他们打包带走,长此以往,说不定他们还会为上酒楼来买这些,趁机吃一顿饭”。
在幽州,酒楼用这种方法吸引顾客也许有些,但在风荷乡,甚至是枯岭都很少见,还是考虑到客源不够,成本太大。
百悦酒楼当然也有这样的忧虑,李月来道:“至于客人不够,我想着手的新村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先在新村做做看,积累一下经验,再给酒楼提供进一步参考,这些都是比较粗略的想法,具体实施起来还会有所变动”。
听罢,易微面上表情稍微了好了些,觉得让李月来这趟出去,也没白去,自己的眼光也没错,自己选的这个女婿值得栽培一番。
“嗯,且先这么办”,她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关心道:“你二人这趟出去,路上一切都还好吧?”
“都好,还多亏您让我和暮雪单独出趟远门,感情增进不少”。
易微笑了笑,她也是过来人,虽和陈辰颐貌合神离,年轻时也有过亲密的时候,尝到过夫妻二人在外相互依靠,感情突飞猛进的甜头。
“阿雪看着性子有些冷,其实心思极其单纯,喜欢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带他好”。
李月来会心一笑,赞同道:“是的,我也会珍惜暮雪待我的这份心意”。”
这趟出去,他能感受到陈暮雪对自己的转变,多了几分信赖和依靠。
虽不敢说是全身心,但他有信心,假以时日,必定会让陈暮雪倾心以待。
易微似乎还有别的事忙,站起来道:“你要去新村看,就去那儿找吴京华,他是我安排在那里的管事,家里的话,有需要就找杨凌,他会协助你”。
“好的”,李月来对杨凌这人十分好奇。
易微摆摆手,往屋外走:“我还要见几个朋友,你没事儿就先回去吧”。
“是”。李月来目送易微出去,在屋内坐了会儿,独自下楼回陈府。
抵达陈府时,陈暮雪已经出府去了。
“公子去哪儿了?”他问下人。
下人道:“公子说去街上逛逛,叫厨房把葱姜蒜等食材准备好,他回来时要用,吩咐完便走了”。
李月来心中一暖,觉得陈暮雪越发有为人夫的样子,换作平时,他应当喝着君山银针,捧着一本书在家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