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一夜未睡,声音都有几分沙哑。
“听见琛儿的哭声,想去瞧瞧。”
“没事,应该是饿了,你们回屋再睡会儿吧,对了,玉莺刚刚生下一个男孩,虽是早产,幸好母子平安。”
林慕虽和林玉莺不亲近,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刘云巧的通缉画像都被撤了,换上了新的告示,清河村命案已经了结,凶手已死。与周家周旋几日后,周家也松了口,此事总算尘埃落地了。
第52章 归来
虽说刘云巧免了弃尸荒野的命运,但其所作所为不宜进祖坟,因而便在林家祖坟的荒坡旁建了一个坟墓,连丧事都没办便草草下葬了。
此事过去几日后,林伟便将村人召集起来,卸了李正之位,选了新的李正,而林家在清河村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七月了,地里的活计越发忙,村民也没有心思再去议论二房的事,此事倒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日傍晚,离开了近两个月的林自安终于回到了清河村,林慕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往老宅去。
从前说起林自安,七岁能吟诗,十岁能作对,十四秀才公,十七中举人,又得心上人,何处不如意?可偏偏春闱加官荣耀时,惊闻生母害人亡,失了至亲与功名,十年寒窗勤苦读,终是如梦空欢喜。
此时的林自安只有伤痛和憔悴,哪里还有往日的风姿,林慕见到消瘦如斯的林自安也不免吓了一跳。
“安哥,您还好吗?”
林自安半晌没吭声,原是他惊闻家中变故,又颠簸了一路,半道上病倒了,如今,开口说会儿话就咳嗽不止。
“病了,咱们就先将养身子,往后的事还可再细细打算。”
“往后,咳咳咳咳,我,咳咳,还有往后吗?”
林自安的嗓子哑的厉害,才说了这一句话,便咳得脸红脖子粗。
“叶大夫,快进来瞧瞧安哥儿。”
方才林慕全部心神都在林自安身上,这回才细细打量起床边的陌生男子,威严又英俊。那叶大夫得了传唤,赶忙进屋,瞧见林自安的样子也不禁摇了摇头,这病一拖就是半个月,一幅幅药灌下去,竟是半点不见起色。
“爷,林公子心绪难明,再多的药吃下去也好不全,只会反反复复。”
这位陌生的公子瞧林自安的神情,林慕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种心疼又焦急的眼神怎么和季睿修看他的神情一样?
恰在此时,季睿修也上门了,他见到床边的男子,开口唤了声“子华”。
“自安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心悸伤痛,又加一路颠簸,竟是病得越来越厉害了。叶大夫,您先去煎药吧。”
叶大夫闻言退了下去,而林慕也终于在季睿修的介绍中得知了这陌生男子,正是季睿修先前提过的故友,京都卫家长子卫潜。
卫潜的身世更甚于肖诀,严格来说卫家算是皇亲国戚,卫家长女乃是圣上最为宠爱的贵妃,卫父是朝中一品大官,卫潜在当年讨伐小国的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卸下兵权,也未在朝为官,却是圣上亲封的一等公爵,卫家真可称得上权倾朝野。
卫父和季父是至交,季睿修同卫潜年纪相仿,幼时一同长大,情谊甚浓,后虽因季父辞官,鲜少往来,但有些情谊即便不常来常往,亦是在的。
季睿修早前收到了卫潜的回信,听闻林自安乃是此次春闱的榜眼,圣上青睐有加,却不想,家中巨变,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怎么可能入得了仕途,连功名都没了。也听闻林自安病了,却不想竟然如此严重。
叶大夫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几人正相顾无言,这半个月,卫潜照顾林自安惯了,一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照样亲自喂药。可这样的举动落在季睿修和林慕的眼里就不是一回事了,林自安已经定了亲,若卫潜真的有意,该如何?
林自安夜不能眠,卫潜便叫叶大夫加了几味安神的药,又加一路舟车劳顿,竟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三人从屋里出来就见林学刚从县里回来,大半个月过去了,林学也缓过来不少,县里的活计做不成了,但该交代清楚的也不能少。经此一事,林才一病不起,林学也没了那么多的心思,只想好好在村中谋点路子。
“睿修,慕儿,你们来了,这位是?”
林学见过不少富贵之人,眼前的这位公子风华气度丝毫不逊于季睿修,定是非富即贵,只是来他家又是为何?
“这是我先前提过的卫兄,自安在京都都由他照料,此次也是不放心自安一人回程,便一路送了回来。”
“自安他还好吗?”
从前的林学定会先和卫潜寒暄,如今却是先问了林自安的情况,看来经过这几件事,他也变了不少。
“安哥刚刚吃了药睡下了,您进去瞧瞧他吧。”
“好好,卫公子,多谢您对自安的照顾,几位先坐会儿,我先去看看自安。”
“我们先回去,晚些时候再过来看自安。”
“也好,也好。”
林学的眼眶有些红,家中巨变皆因他而起,如今,刘云巧死了,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林自安。
第53章 月下小谈
七月的夜空总是格外的亮,季睿修叫厨娘准备了些瓜果点心,和林慕、卫潜三人在后院凉庭里说话。
“子华,你是不是喜欢自安?”
季睿修和卫潜是同一类人,而观卫潜对林自安的一言一行,季睿修心中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
“是,我不但喜欢他还要得到他。”
卫潜这话说得淡然,可语气决绝,似是胜券在握。
“自安已经定亲了,你不知吗?”
“那又如何,若你遇见慕哥儿时,他已经定亲,你会不尝试就轻易放手吗?”
“自然不会。”
卫潜浅笑不语,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说起林筠,虽是林自安的未婚妻,但林慕与她也没说过几句话,性子看着是个倔的,林自安走那日看着两人感情甚笃,且以林慕对林自安的了解,竟已定亲,便不会轻言被打动,且林自安也是真心喜欢林筠的。
卫潜确实出挑,可是这世上唯爱难以勉强,即便他此刻信心满满,林慕也觉得此事难。
“话说回来,今日在安哥儿家呆了许久,为何不见他的未婚妻?”
听卫潜这样一说,林慕才意识到,二房近来出了许多事,却少见林筠来,且林自安回村的事传的很快,他们两次去林自安家都不见林筠,说来也是怪。
“也许是有事走不开吧。”
“能有多大的事,安哥儿家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回来会是何情况,想想也能知道,有什么事比来看自己的未婚夫还要重要?”
卫潜语气讥讽,嘴边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甭管这未婚妻是何人,林自安,他势在必得。
“随你,这莲蓉椰子酥是京都名产,你尝尝。”
季睿修也没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询问,卫潜打小就霸道,上过战场让他更加锐利,再说,两人尚未成家,他有这本事便叫他自个儿闹腾去吧。
林慕接过季睿修递来的糕点,这莲蓉椰子酥外表焦黄酥脆,里头却软糯异常,一口咬下去,那椰子汁还流了出来,真是美味。
“当真好吃,你也尝尝。”
林慕很是自然地将自己咬了一半的点心喂给季睿修,季睿修二话不说,一口吃了下去,临了,还咬了林慕的拇指一下,林慕被弄了个大脸红,却又极快拿起一块,似乎刚才的脸红都是错觉,卫潜看着甚是有趣。
“不过,我总觉得慕哥儿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卫潜见林慕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是比眼前这张脸更冷硬、成熟,只是那时他的心神全部在林自安那里,倒也没怎么在意,此刻细看,越发疑惑。
“是不是在战场上或军营里?”
听季睿修这样说,卫潜总算想起来了。有一次,他连同护国将军作战,跟随在护国将军旁的那个年轻军爷便和林慕颇为相似,只是,林慕的脸上尚有不知世事的纯真,而那张脸却似经历了尘世磨难,严肃而又沧桑。
“对,大概是八年前了的事了。”
第三次,这个林慕从未碰过的人再被提及,他真的疑惑,也很想见一见这个白君炎,可是,他究竟在哪里,他和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系?
“其实,我们也想见一见此人,只是一直寻不着。”
“有缘不怕等待,当相见那日自能见到。”
三人搁下这话题,又说起林自安此行,从卫潜口中得知一切,林慕真心心疼林自安。
那日殿试,林自安很得圣上赏识,钦点的榜眼,只待封官上任,荣耀回乡。谁知一封从永安洲来的加急信件,直接让这一切成了一场空。
当时,比起没了功名,林自安更震惊的是对他一直温柔的生母竟能下手杀人,他难以想象,更能接受,彻夜未眠,第二日便染了风寒。尽管如此,他仍坚持即刻回程,卫潜无法,只好叫大夫一路跟随。
林自安本该平坦隧顺的人生,竟被家人生生断送,除了心疼也只能婉叹了。
第54章 退婚
卫潜是个武人,听说大雁山奇珍异宝无数,林自安也见好转,便动了上山的念头,一早,便和季睿修一同上了山。
刘堂还有一个长姐嫁到外村,过两天儿子要娶亲,刘堂一家昨天就去帮忙了,林慕闲来无事,便想着去陪林自安说说话。
回来三四日,有亲友劝慰照料又少了奔波劳碌,加之叶大夫确实医术了得,林自安也好了许多。
林慕到的时候,林自安正和林宇霆在院子里说话,林玉莺还在做月子,他娘前几日着了风寒,今天好多了,林宇霆才有空过来和林自安聊聊。
“安哥,宇哥。”
“慕儿来了,过来坐吧。”
林自安身体好多了,精神气也日渐上来了,正如季睿修所言,林自安是心性坚定的男子汉,给他些时日,他还是往日的林自安。
三人正说着话,却见林筠母女随同他家几个叔伯一同前来,似乎还抬着些什么东西。
林慕连着几日前来都未见林筠,也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只以为自己在的时候林筠恰好不在,隧也未多想多问,倒是今日这阵仗有些不寻常。
本以为有情人相见定会很热烈,可林自安和林筠却平常的很,林慕虽不知原因,但总觉得不像分别时两人表现出来的浓情。
“自安呀,听说你病了,这两日好些了吗?”
开口说话的是林筠的大伯,面上倒是和善的很,但据林慕所知,多年来,两家并不亲近,怎么这次倒是一同前来看望林自安。
“劳您挂心了,我好多了。”
“安哥,你,你好了吗?”
此时的林筠并不像她往日表现出来的那样落落大方,她声音有些小,看了林自安一眼便将目光移开,眼神闪烁不定,很是奇怪。
“那就好,不知你父亲可在,有些事需同他聊聊。”
林自安的目光落在那两口大箱子上,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当日他上门提亲时的聘礼,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却又落寞的笑。
“父亲去县里处理事情了,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同我说。”
“既是如此,咱们也就不绕圈了,你也知道,我们林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从前咱们两家定亲,是我们高攀了,虽是承蒙你不弃,只是,自安呀,你娘是个杀人犯呀,我们怎么能让筠儿进你家的门?让她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这亲事,怕是成不了了。”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进门,林慕还奇怪他们的好心,原来竟是为了退亲吗?他将目光从林筠转到林自安身上,林筠似有几分羞愧,终究默认了她大伯的话,而林自安表面风平浪静,林慕却没错过他眼里的失望。
“林大伯,婚事已定,生辰八字都交换了,你们没知会一声,说来退亲就退亲,怕是不厚道吧?”
林宇霆素日不爱多说话,估计也是被气了,竟急着替林自安开口。
“不厚道,这清河村谁不知不厚道的是他林家二房,若我二弟也如你爹般差点害了人性命,嫁过来也未尝不可,可我林家清清白白之身,即便功名仍在,也是不能嫁的。”
“你。。。。。。”
林宇霆可不是什么君子,他最忌讳有人拿他爹说事,气得直接从座上站起身。
“怎么,还想打人哪?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林玉莺嫁过去都还没有八月,孩子就生了,谁知你们私下做了什么龌龊事,你们林家我们高攀不起。”
林大伯这一句话直接点燃了林宇霆的怒火,他冲上去一拳打在林大伯脸上,瞬间鼻血便涌了出来,林大伯痛得直叫,他媳妇害怕地叫唤起来。
林慕忙站起身,将林宇霆拉开,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林筠,心中泛起阵阵寒意,本以为是个性情中人,原来是他错认了。
“清清白白,这话真是可笑,我自安哥即便没了功名也不会是区区无名之辈,你家如此捧高踩低,以为我们好欺负吗?”
林慕说起话来不徐不疾,但语气却不如往日温和,即便他们两家长辈有嫌隙,但所谓宗族、所谓血缘,也是不容外人如此欺辱。再说,今日受辱的是他视为兄长的林自安,林慕不可能像素日对待二房的事那样不管不问。
林家二房落魄是真的,但林慕身后可是季睿修,林筠家也一时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