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交头接耳,看向钟阑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钟阑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好。”
手指轻轻将那个信筒放到桌上,往前一推。
众人相视,顿了许久。京畿提督轻哼了声,率先拿过那只信筒,轻轻展开。
他轻声读了出来:“西方通道一路通畅,无异常。五月初二。”
“笔迹呢?”
“用纸对吗?”
京畿提督脸色沉重,将那张纸条重新卷了起来:“一切都符合要求。笔迹也对上了。”
众人松了口气:“还好。”
旋即,他们抬头看向钟阑的表情变得无比愧疚。帝师虽然得了摄政的名义,但在朝中处处掣肘。今日意外,更是让他们对帝师的不信任放到台面上,然而结果却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如今,我们可以开始谈今天的正事了吗?”
众人恍然,纷纷行礼:“全听帝师大人的。”
钟阑勾起嘴角。
燕国京城自始至终都没得到西边战线的消息,没人知道浩荡的罗国大军正穿过西边广无人烟的荒原,一路向京城而来。
直到,一切都来不及。
三日后。罗国军队终于伸出了爪牙。对燕国而言,他们从天而降,在一切都还没反应过来前就结束了战斗。
“报——西玉城沦陷!”
“罗国大军离京城只有一百里了!”
“调动东南军回防!”
“东南军前日才接了指令往南推进,消息传递来不及!”
朝中众臣陷入慌乱。
“这到底为何?”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操纵着一切。
钟阑坐在首位,笑而不语。
京畿地区在慌乱中调动所有防御力量,在京城前筑起坚固的城墙。
太医院。
正奉上太医坐在首位,表情严肃。门关得严严实实,屋内鸦雀无声。
“如今的形势,旁人看不出来,我等却很明了。”
有人问:“您不是说帝师大人与罗国君没有勾结吗?那为何罗国大军会兵临城下?”
太医摸着胡子:“此乃借刀杀人。帝师大人恐怕看出了罗国的陷阱,于是加以利用。燕国并非抵挡不了罗国大军,只是一时间调转不过来军力罢了。若罗国攻破京城时遭遇顽强抵抗,拖延时间,那便可拖到东南军抵达,歼灭罗国大军。到时候夺回权力,趁乱杀了周氏宗族,推脱是罗国杀的,那便可以借罗国这把刀,越俎代庖。”
众人倒吸冷气。
“帝师大人属实厉害。”
就在此时,紧闭的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所有太医都十分警惕且敏感地所在原地,不敢动。
今日值班的院判清清嗓子,装作小憩刚醒,高声:“外头是谁?”
一个清爽悦耳的男声:“是我。”
院判赶紧开门,露了一条小门缝,将屋内浩荡的场面都掩盖在阴影里:“参见帝师大人。”
钟阑站在门口,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转头对随从说:“今日咳嗽得厉害,顺路来太医院看看,顺便问院判讨一些医书。你们在外面候着。”
“是。”
钟阑走入太医院,门立刻关上了。
太医们乌压压地拜倒下来:“参见大人。”
“起来吧。”钟阑语气急促,“你们已然投靠我。今日,我有一事十分紧急,需要你们的帮助。”
正奉上太医为首,十分恳切:“愿为大人效劳。”
“明日军机会议,诸位亲王都会到场。我需要一些熏香。”
钟阑虽然没有明说,然而太医们却全明白了,彼此相视,眼中都有惊讶与激动。
终于,他们要迎来激动人心的时刻了!
他们看向钟阑的眼神,仿佛在朝拜新的神明,激动,敬畏,似乎见到这文质彬彬的俊美男子运筹帷幄、用铁血手段将国君之位掌握在手的模样。
正奉上太医的语气,似乎是在对未来的国君说话般尊敬:“请大人放心,微臣必定将事情办得妥当。会将解药送至您府上。”
“好。”钟阑又了结一件事,松了口气。
他匆匆离去,似乎又离自己撒手不管近了一步。
京城,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头萧索,马蹄声不时响起,土地震动。
罗国大军,兵临城下。
军机会议在严肃中举行。
“今日乃存亡危急之时刻,”诸位亲王睁眼,“帝师大人毕竟非燕国人,还请避嫌。”
周奕派此次并未出声声援钟阑。如今保下京城迫在眉睫,并非内斗的时候。
钟阑起身,淡然:“好。”
屋内的侍卫也全都退了出来,屋内再无多余的耳朵和眼睛。
门在他的背后关上。
屋内,檀香渺渺,清香悠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山居剑意天下无敌的营养液~
第75章 主角
京城下了场雨。
蒙蒙细雨顺着石砖的纹路慢慢汇聚,缝隙间积攒了浑浊的雨水。
匆忙的一脚。石砖松动,雨水四溅。
“左旗军接旨——退往左后方,左翼交由西营接管。”
“西营接旨——驻守原地,等待命令。”
“镇南军从右后方包抄,废除先前左围计划。”
军机处的大门紧闭,寂静而沉稳,过往的宫人离近了,连脚步都变得又轻又慢似乎怕惊扰了军机处的严肃。一道又一道军令从钟阑手下借着军机处的命令向外传递。
桌案上有很多小纸条,这些纸条都是钟阑命下人与其他将领府邸里下人勾结,偷来的过往战争例报,都是先锋军率队将领王稳岚早年在其他战争里寄给其他将领的。钟阑选了一张五月初一的,多加了一笔,便成了五月初二。他们根本想不到,钟阑竟会提前做这么多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
除了他,无人知晓京城左翼存在一块防守的空白地,轻而易举就将京城的防卫撕开了一个口子。
钟阑背对窗,站在地图面前,眯着眼睛十分愉悦地将地图的最后一块涂上赭石色。
“弯弯绕绕,但这一切都与最初的预想一样。”笔尖离开纸张,“闻姚成为了天下之主,而他对我……”
薄唇勾起了一弯笑:“言听计从。”
忽然,一阵清脆的响声在屋檐上响起。钟阑敏锐抬眼,大步上前推开窗户向上张望,空无一人。
是雨声吗?
-
左院判提着小药箱,按时到周奕居住的文怡殿前。守门的侍卫认识他,侧开身子,替他开门。
“老夫今日是来例行替陛下诊脉的。有劳两位了。”
侍卫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檐上传来清脆的声响,似乎瓦片之间遇到了碰撞。声音混在雨声中,似乎是幻觉。
侍卫微怔。左院判提醒他:“老夫进去了?”
“啊,”他们回神,“您请。”
左院判的脚刚跨进门槛,忽地又传来一阵清脆的瓦片碰撞声。
“是谁?”这次侍卫听清楚了,厉声呵斥,然而除了淅淅沥沥的雨滴声和风声再也没有响声。
一道寒光划过!
惨叫声划过静谧的文怡殿前院,左院判惊恐地跌坐在地,恐惧地往屋内后退:“你,你是谁?”
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天光,慢慢转头,看向左院判。他浑身肌肉有力,面无表情。
天光透过浑浊的暮雨,将那人的表情掩藏于背光中,然而光是那粗重的呼吸和似乎可以徒手撕破蛮牛的手臂就将其的危险敞露在众人眼前。
很快,院中的其他侍卫听到动静立刻跑过来:“有刺客,抓刺客!”
左院判的眼神落到那棺材脸的青筋粗壮、有力且布满老茧的手上,呼吸凝重,眼睛瞪得老大。
他忽然觉得,这院子里的侍卫都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
“报——罗国军队往左翼靠近!”
钟阑松了口气,无比庆幸闻姚与自己的默契。他连忙下令让人将“布置好”左城门。他昨日就在城中下了外出禁令,而城衙禁军有一半都被他收于麾下,可以制衡另一半。只要门一开,罗国军队就能长驱直入直抵皇城。
他拍拍衣衫,轻松地起身:“我去皇城门口看看吧。”
他按照计划写好后续的几封军令,交于信任的臣子,命其在未来的各种情景下传令下去。准备完这一切,他率人立于正殿之前,借着高大的地基向皇城门口眺望。
“城门开了!罗国军队长驱直入!”
“城衙禁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内乱!”
“他们向着皇宫来了!”
钟阑逐渐捏紧拳头,永远如春水般平静温和的眸子罕见地闪动激动、跳跃的光芒。
一切就要结束了!
忽然,脚步声震动天地!整个皇宫的侍卫全都全副武装齐聚正殿广场,矛头泛着寒光,全都指向钟阑!
钟阑出现一时诧异,正欲厉声池河,忽地,侍卫长高声:“此子祸害陛下,攫取皇权,为罗国卧底,速速拿下!”
钟阑背着手,发丝与雨丝交缠飘扬:“你们有何证据说是我所为?”
“朕亲自说的。”
无数矛与剑从四面八方架住钟阑的脖子!
在重甲士兵簇拥中,一辆轮椅慢慢被推了出来!
周奕身体虚弱,上身半耷,双手扶在把手上。他的身后,高大的棺材脸打手推着轮椅,一声不吭。
钟阑望着他,看到周奕眼中露出极度强烈的复仇欲望,像是一只终于挣脱陷阱的狐狸,在用最恶毒的目光盯着自己。
钟阑的视线落到他背后那个棺材脸的男人身上:“是他救了你。”
“对。”周奕喉咙底像是含了一口痰,声音颤抖,“一切都结束了,钟阑。”
轰——
高台上的众人全都转头,看向皇宫门。明黄的正门一年中都开不了一次,门轴僵硬,伴随着卡壳般的声音,终于打开了一条通道。
钟阑瞳孔紧缩。
那门外,一道鲜艳灿烈的红衣在细雨中飘荡,锐利的视线直接投向高台上这一幕。
周奕冷笑了声:“哈哈,钟阑,你竟然提前在门口下令让人开门了啊,也不用朕再请罗国君谈判,可以直接让他见着如今你的模样。”
宫门外,闻姚的视线盯着远处高台,然而却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
远处,侍卫的喊话在空荡的广场中回荡:“若你们踏入宫门一步,他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回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要将他们淹没。
闻姚眼皮一跳,表情没有半丝情绪。
盛云作为副手在他身后焦急:“陛下,如今城中禁军还未反应过来,皇宫侍卫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直接冲进去杀了燕国君,我们便打大功告成了!”
苍白的嘴唇轻吐字,发音似乎要化在空气中:“不。”
高台上,那道玄袍身影比他上一次见到还要更瘦削一点,明晃晃的刀枪架在他的脖子上,那名推轮椅的棺材脸打手似乎还怕他暴起逃跑,亲自上前站到阵中,用剑刃指着钟阑的鼻尖。
钟阑淡然伫立,似乎身边的一众高手都不存在。
周奕盯着他:“高声急呼,让他们退出京城。”
数不清的刀背同时往下一压,仿佛要将钟阑给压跪似的。钟阑没有动,纤长易折的身体似乎有无比坚韧强悍的力量。
周奕重复:“让闻姚退出去。”
钟阑远远一瞥,张开嘴,声音高却平静:“退出城外。”
远处,盛云虽然焦急,却知道闻姚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不甘心地捏紧缰绳,闭眼重叹。
闻姚的视线还停留在那道黑色身影上。慢慢地,他抬起手,向后一挥。
马匹开始掉头,军队调换方向。
-
雨还在下。天牢里十分安静,因此雨声异常明显。
周奕不会企图用普通的牢房困住他。因此,这间囚室的外侧自始至终都有二十名高手轮流把持,每时每刻都有若干双眼睛盯着他。
被这样随时盯着的感觉十分难受,但钟阑仍很平静。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奕竟然没有对他下狠手。
钟阑闭上眼睛,有些懊恼。
那个棺材脸他之前见过好多次。他一直跟在周奕身边,也就是个打手和护卫,从来也没被叫过名字,也没有在原著中有太多吸粉。按照一般小世界的设定,这样普通的NPC战力都有个范围,根本不可能趁着京城防御薄弱闯入皇宫。
然而那个棺材脸显然不受世界规则束缚,他虽然一对一打不过钟阑,但对这里其他的普通人而言却有碾压性的优势。
果然,周奕才是主角。他要完蛋时,就连身边的这么个没名字的护卫都能有特殊战力的加持。
钟阑苦笑了下。
牢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他慢慢抬头,发现棺材脸扶着周奕,慢而小心地走到囚室门口。
“京城外的城防部署重新完成,东南军也在不停往回赶。若闻姚不后退,以他的兵力,恐怕攻城不成反而要折在燕国。”周奕带着恶毒的笑意,眼神在钟阑身上上下露骨地打量,“当然,他不会甘心回去的,不然就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落下了。”
钟阑垂着眼帘,没有看他。
他来到燕国后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前些日子摄政处理政务,而且有心事,本就单薄的身子愈发清瘦了不少。下颚骨异常分明,均匀有力的肌肉在脖颈上微微突出,沿着纹理一路向下,似乎能若隐若现地在衣襟下看到分明的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