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玉迎着日光看清站在门前之人,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正注视着他,他怔在原地,惊讶地喊出来人的名字,“贺棠。”
竟是贺棠。
贺棠上下打量着林青玉,微微蹙眉,虽下属来报,如今林家兄弟过得极为落魄,但亲眼见到当日身骄肉贵的富家公子如今却穿着廉价粗布,仍旧觉得可惜可叹。
林家出事后,他确派人打探,也意欲援助,可兹事体大,要治林家的是当今圣上,连世子都束手无策,他一介商流,更是莫妄想翻天,犯不着去淌浑水。
而后听闻林家兄弟保住性命,又待一切尘埃落定,贺棠才有意出手。
他不觉得自己这般做有何不对,他与林家非亲非故,即使对林景云有那么一点儿旖旎心思,也并不足以令他被风月冲昏头脑,将贺家置于不顾之地。
为商者,重利益,识大局,亘古不变的真理。
贺棠站在台阶上,垂眸看面色发白的林青玉,又把目光落在林青玉手中的图册上,挑唇笑道,“这几日,我夜夜伴着青玉的手稿入睡,还愁没有新图册,现下请青玉过府讨教一二,正合我意啊。”
林青玉脸色难看至极,他做梦都没想到,所谓赏识他的客人会是曾与他结怨的贺棠,一时心绪杂陈,更多的是难堪,这点难堪让他多日未曾扬起的脾性又卷土重来,他瞪着贺棠,冷冷说,“贺棠,你我之间不必虚与委蛇,你买我的图册,意欲为何我不管,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给你画,告辞。”
说罢,转身就要走。
贺棠见他还有点从前骄纵模样,不由摇头轻笑,使了个眼色,顿时就有奴仆挡住林青玉的去路。
林青玉怒而转身瞪着贺棠,“你这是何意?”
“你既不想谈论春宫图的事,” 他特地将那三字咬得极为暧昧,“那我便与你叙叙旧。”
“我们有什么旧可叙?”
“你当街泼水一事, 我还未向你讨回呢。”
林青玉心中咯噔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贺棠,当日兄长说这贺棠睚眦必报,却没想到真这般小心眼,过了那么久的事情还要计较,他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贺棠,心下竟生怯,往后退了一步,被贺棠紧紧攥住了手腕,一把扯到跟前,林青玉吓得屏住呼吸。
“青玉,” 贺棠的桃花眼里尽是风情,他低声道,“泼水一事,究竟是不是你,你我心知肚明。”
林青玉心虚地眨眨眼,随即豁出去了,“是,是我又怎样,你垂涎我兄长,我只是替兄长出气罢了!”
贺棠微眯眼,打量着因怒意而面皮红润的林青玉,逼近道,“不怎样,只是我这人心眼比针还小,吃不得一点亏,你戏弄我在先,无论过多久,我都会讨回来。”
离得太近,贺棠的气息都喷洒在林青玉脸上,林青玉极为不自在地挣扎起来,他越是挣扎,贺棠就越是加深力度,简直是像猫戏弄老鼠一般在逗弄林青玉,林青玉急得用上两手,却不料,这一动作令他拿不住图册,挣扎间,图册皆掉落在地,露出里头淫。 秽不堪的画面。
林青玉脸色大变,“贺棠!”
贺棠瞥一眼满地不堪入目的春宫图,笑得恣意,“你敢画,还不敢让人看吗?”
林青玉被他作弄的态度弄得恼火,眼里闪着小火苗,猝然瞪着贺棠,反击道,“也就你这样不知廉耻的浪荡子喜欢看,看这些东西。”
他越说底气越不足,但又不肯示弱,梗着脖子气喘吁吁。
贺棠坦然承认,“食色性也,我想青玉亦定是饱览群书,才能画得这般栩栩如生,” 他似想到什么,轻佻地朝林青玉脸上吹一口气,“但古话说得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不介意帮青玉精进画工。”
林青玉脸上蹭的一下滚烫,咬牙切齿骂道,“无耻。”
贺棠戏弄够了,终于好心地放开林青玉,趁着林青玉避之如蛇蝎连忙倒退时说,“别忘了,这几日是谁在买你的画,你再是不愿,也得为景云着想吧。”
提到林景云,林青玉顿住脚步,抬头恨恨地看着贺棠——贺棠确实出手大方,以几倍的价格购入图册,令他不必再忧心医药费,兄长的病情也得到控制,可若他一早知道这客人是贺棠,他绝不会来相见。
但林青玉也没有骨气说一句,我不要你的钱,这小半月的蹉跎,让他明白银钱究竟有多重要,他不为自己,也得为林景云考虑。
林青玉深吸一口气咽下不甘,眼里又泛起了红,“你想报那日之怨,尽管来就是,何必,何必这样羞辱我?”
贺棠好笑地瞧着他,“羞辱,你怕是还不知什么才叫羞辱?” 顿了顿,复往前,见林青玉又要退,喝道,“站着不准动。”
林青玉吓得一抖,竭力控制想要逃离的脚步,贺棠来到他跟前,细细打量着他,眼里流光溢彩,瞧得人心发慌。
“其实我很是心疼你如今境地,也有心帮你,只看你愿不愿意了。” 贺棠音色低低,似在蛊惑。
林青玉嗫嚅问,“什么?”
“这几夜我观摩你画的图册,越看,越觉得......”
“觉得什么?” 林青玉气都不敢出。
贺棠抬眸,眼底晦暗不明,几乎贴着林青玉的耳朵说话,“那春宫图上的少年,与青玉很是相似啊。”
林青玉大惊失色,猛然推开贺棠,瞪大了眼。
贺棠作弄成功,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欣赏林青玉羞恼的神情,道,“倘若你愿意做那春宫图上的一角,我定保你此生衣食无忧。”
林青玉脑袋里轰的一声,怒斥,“你不要脸。”
贺棠轻笑道,“这才是羞辱,你可讨教了?
林青玉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咬紧了牙,二话不说转身要走。
贺棠喊他,“报酬不要了?”
林青玉脚步一顿,一个钱袋丢了过来,他下意识去接过,沉甸甸的,抬眼见到贺棠似笑非笑的俊脸,他恨不得把这钱袋砸过去,但最终只是忍着羞恼,攥紧钱袋匆匆离去,他知晓贺棠定会看不起自己,可没有这钱,兄长的医药费......
林青玉眼圈发热,生生咽下苦楚,一再告诉自己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贺棠目送那纤瘦身影远离,慢慢收了脸上的笑,低声唤来守在外头的下属,“找人盯着,一有不测,即刻通知我。”
他垂眸看满地的春宫图,想到张牙舞爪的林青玉,顿觉有趣。
第53章
作者有话说:嗯嗯嗯!
林青玉深吸一口气憋回满腹的委屈,推开门,见到卧床的林景云,挤出个笑脸,道,“哥,我回来了。”
林景云身上的伤口正在慢慢的愈合,但也只不过好了个两三成,想要能下地行走,还需上月的时光,如若忽略他肺部的损伤,他其实是有在一日日好起来的。
现下他靠在壁上,正在出神,听见林青玉的声音,才露出个浅笑。
林青玉一见到兄长,神情微变,他如今要抗下所有,但在兄长面前还是未能完全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只得假装转身去倒水,咕噜噜灌了一大杯凉水才勉强好受些许。
又是百无聊赖的一日,林青玉提不起心思作画,便与兄长坐在床上聊天,直到夜幕降临。
白日来福是栓在门外的,但夜里林青玉不舍得让他自己在外头,起身去把它牵进屋,将他安顿在角落的稻草堆上,来福在稻草上打了会滚,缠着林青玉跟自己玩儿,林青玉心情郁闷,强打精神逗了来福一会,无声叹气。
他不由得想起元宝和徐姐儿,他绝开不了口跟贺棠预支报酬,只得将主意打在了母亲留下的步摇上。
打开匣子,并蒂红莲步摇在烛光里散发着红润的光泽,这步摇虽不是极为珍贵之物,但做工精巧,想来能典当个三十两,可要替元宝和徐姐儿赎身,区区三十两又如何足够?
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他却连这都守不住,林青玉握紧步摇,压下胸口的酸楚,只觉前路灰暗,看不见尽头。
“青玉,” 兄长温润音色于身后响起,“回过身来。”
林青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澎湃情绪顿如山海崩塌,他用力地咬着唇,慢慢摇头。
他已经不是受了委屈只会寻求安慰的天真少年,更不愿兄长为他忧心。
“你不过来,是要我下床去吗?”
林青玉随即心急地转过身,颤道,“哥......”
他将步摇握在心口的位置,眼里盘旋着泪,秀美的脸上皆是无助和苦楚,肩膀微微发着抖,看起来就像只雨中淋雨的小狗,很是遭人心疼。
林景云是看着林青玉长大了,怎会发现他这两日的不对劲,他不问,不代表他不知,可今夜见林青玉更是反常,他终究无法视若无睹,纵然他此刻身子虚弱,但神情却依旧如同从前的林景云那般温润包容,他朝林青玉招招手。
林青玉再也忍不住地扑向兄长的怀抱,他搂住兄长的腰,却又怕弄疼林景云身上的伤,只能虚靠着,可仅是这样,也给予了他莫大的安慰,林青玉抽抽嗒嗒地哭,“哥,我见到元宝和徐姐儿了,他们,他们很不好。”
林景云抚摸着林青玉的背脊,闭眼,“是林家对不住他们。”
林青玉怕兄长怪责自己,连连摇头,抬起泪眼,哽咽道,“我想当了娘的步摇,给他们赎身,娘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 林景云爱怜地轻抚去林青玉脸上的泪水,摸了一手的温热,“青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是,” 林青玉胡乱摇头,多日累积的委屈倾巢而出,他趴在兄长怀中,音色颤抖,“我什么都不会。”
他连谋生都是见不得人的,若是兄长知晓他的银钱从何而来,定也会觉得他没骨气。
林景云轻叹,缓缓拍着他的背。
林青玉陷入莫大的哀伤里,这半月来,他无时不刻在提醒自己要撑下去,可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他却遥遥见不到头,他把步摇举给林景云看,眼里闪着莫名的光,“娘说,这步摇是给我定亲用的,我本来,是要给楚衍的......”
林景云心神微动,瞧进林青玉哀伤的眼里,轻声道,“你忘不了他。”
林青玉一怔,脸色迷茫,半晌,才颓然苦笑说,“忘不了又如何,我再也不会见他了,哥,” 他眼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忽而汇聚成一小簇火苗般,“我只有你,我不要和你分开。”
林景云觉得此时的林青玉有些异常,该是这段时日已将他逼到了尽头,但他还是顺着林青玉的话往下说,“我们自然不会分开。”
林青玉吸了吸鼻子,握住林景云仍缠着薄纱的手,继而将步摇放了上去,林景云不解地看着他,他亦回看,张开红润的唇,道,“哥替我戴上吧。”
林景云讶然,“青玉?”
拿着步摇的手在微微发抖。
“哥,我不要跟你做兄弟,” 林青玉眼里淌下滚滚热泪,他咬了咬牙,扯出一个笑容,“我们结为连理,死后葬在同一块墓地,永不分离。”
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让林景云出了一身薄汗,他不顾掌心的痛,用力握紧了步摇,红莲的棱角微微陷入肉里,他想起那日,他抑制不住情愫吻了林青玉,林青玉受惊后所说的八个——有违伦常,天理不容。
字字醍醐灌顶,痛彻心扉。
林景云心潮涌动,他与林青玉离得这样近,呼吸都缠在一起,他从未有过一刻这样紧张与恐惧,怕这是他做的一个荒唐梦,怕这是林青玉受挫后的一时兴起,林景云咬紧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醒,” 林青玉的笑容微微抖着,眼里却尽是光彩,他掷地有声道,“我要与哥哥做夫妻。”
林景云心脏如同被棒槌狠狠一敲,他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我血脉相连,你不怕世俗目光,流言蜚语吗?”
“我不怕。”
“你亦不怕有违伦常,天理不容吗?”
“我不怕。”
两人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越说越快,越答越响。
“那你不怕兄弟相亲,天打雷劈吗?
林青玉扬声哭道,“我不怕,伦常与我无关,天公要处罚尽管放马过来,我什么都不怕,只要与哥哥永生永世至死不渝。”
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回荡在二人的耳边。
林景云闭了闭眼,莫大的狂喜让他身躯微微发抖,他深深注视着林青玉,半晌,浅笑道,“我亦不惧。”
他抬手,颤巍巍将并蒂红莲步摇插入墨黑发髻中。
林青玉满脸泪痕,晃了晃脑袋,“好看吗?”
“青玉怎样都好看。”
话毕,林景云捧住林青玉的脸,堵住那被泪沾湿了的唇,细细吮吸起来。
林青玉急切地回应着,他跨坐在兄长身上,慢慢将兄长按回床榻躺好,趴在兄长身上索吻,热吻如潮,掀起千层浪。
——
红浪翻腾,随着动作,步摇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省略一千字)
——
“青玉,唤我。” 林景云双目情动,一片赤红。
林青玉饱含哭腔,“哥哥......”
“再唤。”
“哥,哥哥......”
道德与伦常,于生死面前微不足道。
林青玉所要的,不过俗世中最后一点依靠,而林景云,是他在这浑浊人世间受尽委屈时唯一的避风港,是情、是欲、是爱,纠纠缠缠,无需分清。
第54章
一夜放纵过后,林景云的伤口又有血丝沁出,林青玉急得给他上药,他却满不在乎,只目光盈盈如月望着林青玉,把林青玉看得满脸通红呼吸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