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楚晏在心中想好了辩解的措辞。他待会就咬死今日来百花楼纯粹就是找乐子的,无论凌飞白如何诓他,都坚决不能承认有无名阁的存在。
顾楚晏做好了准备这才打开了香阁的门,开门迎上的便是凌飞白那阴沉铁青的脸。
“少将军,你听我说……嗯?你拉我做什么?”
未得顾楚晏把话说完,凌飞白已经拉扯着他下了楼出了百花楼,那力道根本不容他反抗。
出了百花楼,门前停着凌飞白的烈马。
凌飞白命令道:“上马!”
顾楚晏纳闷:“为什么?”
他只是这么一问,也没说不上马啊。可凌飞白那边已经干脆利落地抱起了他,强行让他上了马。
顾楚晏:“……”
紧接着凌飞白也骑上了马。顾楚晏都未来得及反应,二人就共骑了一匹马。
顾楚晏看着烈马驰骋的方向,不解道:“你要带我去哪?这不是回世子府的方向。”
凌飞白没有理会他。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校场。一下马,凌飞白直接将顾楚晏拉进了营帐。
校场内,上官昊和褚文斌看着这一幕,顿时瞪大的眼睛,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上官昊提议道:“过去看看?”
褚文斌摇头拒绝:“不去。被少将军发现又得挨罚了。”
上官昊道:“你真不去?”
褚文斌坚决道:“不去!”
“你不去我去。”上官昊说完就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凌飞白的营帐外,竖起了耳朵开始偷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得凌飞白怒声道:“顾楚晏,我警告你!以前你怎么样,我管不着。现如今你我有婚约在身,从今以后不准再进百花楼!”
顾楚晏:“……”
兴师动众,怒气冲冲,搞个半天不是因为无名阁一事,而是因为这件事。顾楚晏一时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无语。
“我凭什么听你的!”顾楚晏挑衅道:“凌飞白,现如今两国联姻还只是商议中,圣旨未下,一切都是变数,现在你没有资格管我!”
凌飞白一时怔然。他直直地看着顾楚晏,目光有怒,半响他道:“是吗?”
接着他突然道:“上官昊,进来!”
躲在营帐外偷听的上官昊顿时吓了一大跳,胆战心惊地进了营帐,怯声道:“少将军,有何事……”
他话还未说完,凌飞白便先声吩咐道:“立即去百花楼一趟。告诉百花楼的人,从今以后她们若是再敢招待世子,就是与镇国将军府过不去,与我凌飞白过不去!”
上官昊一听不由松了一口气,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凌飞白,你……”顾楚晏真是无话可说,赶紧拦住上官昊,道:“慢着!”
上官昊当下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凌飞白。
凌飞白于是道:“你先出去待命。”
待上官昊离开了营帐,凌飞白又看着顾楚晏,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顾楚晏无奈妥协道:“从今以后我都不去百花楼了,从今以后我看见姑娘就绕道而行,你满意了吗?”
他和凌飞白之间的这点破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牵累到百花楼,牵扯出无名阁。
凌飞白的目光瞬间柔和了许多,淡淡应了声:“嗯。”
顾楚晏郁闷:“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他正要离开营帐,凌飞白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顾楚晏无奈:“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凌飞白目光低垂,歉声道:“方才是我说话重了些……对不起。”
闻言,顾楚晏愣了愣。冷静之后,他也能理解凌飞白方才为何会动怒,可又不想站在凌飞白的角度去理解。
于是不冷不淡地道了句:“算了。”说完挣脱了凌飞白的手,快步出了营帐。
20、20 中秋赏月
中秋那日,一道圣旨轰动了整个临安城。
瑨国少将军凌飞白与北越世子顾楚晏将要联姻了。婚期就定在了本年的腊月初六,算算已不足四个月。
虽有些仓促,但若是错过,再选两国皆满意的黄道吉日便要等上两年了。
圣旨一下,一时间顾楚晏的身份就从质子变成了和亲世子。和亲世子,那当真是瑨越两国史上头一位啊。
事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顾楚晏似乎已经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了。
为国献身,忍辱负重嘛,北越国以往的和亲公主都能做到的事,他有什么做不到的。
中秋佳节之夜,临安城的街上格外热闹,可世子府内却出奇的安静。团圆之夜,他在瑨国临安城哪有什么团圆可言。
顾楚晏站在后院的小池边,喂着池中红白锦鲤鱼,一边撒着鱼食,一边埋怨嘀咕着:“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是一点用也没有,半分好运都没带给我……不如明天捞上来炖了算了。”
“公子,这鱼可是中看不中吃的。”陆绍故意说笑逗他开心。
“如此没用,算了,不喂了。回屋睡觉了。”顾楚晏一听随即将鱼食递给了陆绍,转身离开了鲤鱼池。
陆绍赶紧跟在他的身后,道:“公子,不如我陪你出去转转吧,现在街上可热闹了。”
顾楚晏一副气死沉沉的样子,拒绝道:“没兴致。”
再热闹有什么用,还不是千篇一律的花样。更何况今日上午瑨国皇帝已经将他和凌飞白联姻一事公之于众了,风口浪尖上他哪还好意思出门晃悠啊。
“公子……少,少将军……”
顾楚晏刚从后院回到内院,就看见凌飞白穿过垂花门走了过来。
顾楚晏道:“不用提醒我,我看见了。”
他现如今看到凌飞白就有一种被命运敲打的挫败感。
他站在原地等凌飞白走过来后,不冷不淡说道:“你不是身手好吗?我数到三,你立马从我眼前消失。一,二……”
「三」还没说出口,凌飞白突然搂过他的腰,一个飞身,带他凌空一跃出了世子府。
落地在世子府外后,顾楚晏无语道:“我让你自己消失,没让你拉上我。”
说完他就准备进门回府了,然而当下凌飞白却搂着他的腰没有松手,并不打算放他走。
顾楚晏现如今都已经有些麻木了,因为凌飞白太喜欢跟他拉拉扯扯了。
顾楚晏无奈道:“凌飞白,现如今我们还没成婚,我请你自重些。赶紧松手!”
凌飞白不禁笑了笑,回道:“联姻已成定局,成婚也不过短短数月。与我亲近,你还是早些习惯为好。”
顾楚晏:“……”
不过凌飞白说归这么说,但还是松开了他,改为牵住他的手腕,以防他耍性子要回府。
凌飞白拉着他沿着世子府的围墙往右走了十几步路,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顾楚晏看着这辆马车,皱了皱眉头,不解道:“你要带我去哪?”
凌飞白笑而不语,扶他进了马车。接着凌飞白驾着马车不急不慢地前进着。
顾楚晏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中秋佳节的临安城当真比平日里热闹有趣多了。
只是凌飞白却没有要进入临安城主街的意思,反而是绕过拥挤的主街去了城门处。
顾楚晏不由大惊:“你要带我出城?”
自他作为质子进入临安城后,六年时间里除了春猎之时,他可从未出过临安城,因为圣旨不允许他离开临安城。
此时此刻凌飞白驾着马车直奔临安城城门,着实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凌飞白回道:“不错。”
很快马车便来到了城门处,城门守门虽见驾车之人是凌少将军,但依旧恪尽职守的检查了马车,只是他们在见到马车内坐的人是顾楚晏后,不仅没有阻拦,反而恭敬放行了。
顾楚晏掀开马车门帘,惊讶问道:“如今我可以自由出城了?”
凌飞白回道:“嗯。我已向圣上请了旨,自今日起准许你出临安城。这便是我赠予你的中秋佳节之礼,你可还满意?”
顾楚晏听完,心下大喜,以后他总算能看看临安城外面的世界了,遂淡声道了句:“多谢啊。”
而此时,凌飞白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再道:“不过能出城,却不可自由出城。”
顾楚晏纳闷:“什么意思?”
凌飞白看着他,笑了笑,道:“你若出城,需有我相陪。”
“呃……”顾楚晏猛得将门帘放了下来。呵,他就该猜到凌飞白哪会有那么好心啊。
门帘外,凌飞白认真与他解释道:“你应该理解。你身份特殊,若是单独让你出临安城,一来对你安全不利,二来会给瑨国带来麻烦。”
顾楚晏才懒得信他这番解释呐,分明就是狡辩,分明就是想缠着他。
他反驳道:“那为何非得你相陪,你们瑨国上下是没人了吗?”
“这个很好理解。”凌飞白道:“因为你我有婚约,你的安危便是我的安危。”
“呵……”顾楚晏无语:“凌飞白,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你的,这辈子才这么……”
凌飞白却打断了他的话,道:“你这辈子也是欠我的!”说罢他突然驾着马车急行起来。
马车一直往城外西边方向驶去,那里有一处林间清湖。湖面上莲灯盏盏,月光倒影其中,波光粼粼。湖岸边停着一艘乌蓬船,船上有酒有糕点却无人。
到了湖边下了马车,顾楚晏着实被这一番场景惊愣住了,茫然问道:“你这是?”
凌飞白邀他进船,并道:“赏月。”
顾楚晏看着这一番布置,不免摇了摇头,道:“凌飞白,你这人真不是一般的有雅兴。”
凌飞白笑了笑,没有说话。
二人随即上了船。
湖岸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上官昊不知不觉间又挪着步子想上前偷听了。
褚文斌见状,赶紧拽住了他的衣服,道:“你回回偷听都被少将军发现了,现在还敢去?”
上官昊道:“我忍不住啊。你说少将军让咱们又是点莲灯,又是布置船的,你难道就不好奇少将军和世子在里面干什么?”
“我好奇,但你不准去!”褚文斌拽着上官昊不放手,语气坚决道:“要是被少将军发现了,会连累我跟你一块领罚。”
上官昊郁闷道:“你这人真是胆小怕事,难成气候。”
进入狭小的船舱后,顾楚晏盘膝而坐在船尾那方。凌少白则是坐在他的对面,替他倒了一杯酒,接着起身去了船头甲板,撑了两下船杆。
乌蓬船便在湖面漫无目的地漂动起来。再进船时,凌飞白却不坐顾楚晏对面了,而是绕过小方桌,直接盘膝坐在了他的身旁。
顾楚晏看着他坐下,端起的酒杯顿时停在了半空,眼神和表情皆在示意凌飞白坐过去。
凌飞白看得懂他这眼神,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他却不遵从,一边给自己酒杯倒酒,一边淡声说道:“你我不久后就会成婚,不必如此见外。”
“呃……”顾楚晏道:“你也说了是不久后。”
可他等了一会,凌飞白依旧无动于衷。顾楚晏被迫妥协道:“你不动我动。”说着便欲起身坐到对面去。
然而凌飞白却一抬左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用力一压,不让他起身。
顾楚晏道:“松手!”
凌飞白道:“你坐好,我松手。”
“呃……”顾楚晏无奈只得盘腿坐好了。他一坐好,凌飞白果然将左手从他的肩上移开了。
饮了几杯酒后,顾楚晏突然躺在了草席上,望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神色暗淡。
末了,他突然喃喃自语道:“我都快忘了在瑞阳王府看这天上的月亮是什么样了。”
闻言,凌飞白心下一怔,他侧身望着顾楚晏。
顾楚晏的眼里只有天上的明月,而凌飞白的眼里只有顾楚晏。
无言片刻,凌飞白突然道:“对不起。”
顾楚晏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凌飞白,他不知凌飞白为何突然之间要跟他道歉。
凌飞白眉宇凝重,低声道:“因为联姻,你便不能再轻易回北越了。”
顾楚晏微有一愣,而后他不禁苦笑了一声,坐起身来又饮了一杯酒后,他淡然说道:“若是因为这个,你倒是不用说抱歉。”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我十一岁便来了瑨国临安,如今已是六年过去了。回想起来,我都快忘了以前在北越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凌飞白,你知道吗?从我作为质子离开北越的那一刻,我便没有家了……”
质子也即弃子。
其实顾楚晏的心里一直是矛盾的。原本还有一年他便可以回到北越,回到他的故土。可他心中既有期待也会害怕。
他离开北越太久了,他不知道回去后还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
那些没有与他一同成长生活的儿时旧友,回去后他是否还能融入他们的世界。
他会不会像六年前初来瑨国临安城那样,回到越国后再受一番冷落排挤。
北越是他的家,可好像又不再是他的家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回去后要如何面对久未见面的父亲与妹妹。
其实说起来两国联姻强制让他继续留在瑨国临安城,倒也是好的。他没有选择,也就无需面对未知的恐慌了。
“顾楚晏……”凌飞白看着他,认真道:“以后镇国将军府会是你的家。”
顾楚晏没有说话,他只是笑了笑。镇国将军府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家?
林间鸟鸣声悦耳,可对于沉睡之人来说,却是吵得让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