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逐渐模糊,只知道全身都在发热,控制不住地发颤。
——好热。
他不知这样的热忍了多久,只是在意识的一次又一次的强行清醒后,终于从身边传来了一丝凉意。他出自于本能地,与那道能舒缓他燥热的凉意触碰。
他第一次这么主动,反应也是这么强烈。
萧罹手下动作忽得一顿。
他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样对他。
他像逃避灾难似的,将谢砚从自己身上推开,“子钦!”
“呃……”谢砚睁开一条缝,眼神失了部分焦距,他讷讷地看着眼前这个给他带去凉意的人,说:“萧……萧罹……”
萧罹见人意识回过来,将人抱起了回东宫。
一路上,谢砚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谁也不认识。他难耐地与萧罹贴近,发丝和呼出的热气在他脖颈柔柔地擦过。
萧罹被他磨得嗓子微哑,说:“子钦,别乱动。”
“呃……”谢砚攥着萧罹衣裳,保持最后的清醒,说:“萧罹,别忍了。”
萧罹怔然,回到东宫,将人放到了床榻上。寝宫内点了灯,照出人身上的红。
谢砚呼吸微促,眼角微微发着红,他说:“灭灯。”
萧罹却并未下去,开始褪两人的衣物,褪到一半,忽然俯下身看着谢砚的眼睛,说:“子钦……你知不知道,看你眼里出来的水,我像置身火场……”
谢砚抓着他,不语。
萧罹顿了顿,看着谢砚眼中的水,噤声。
谢砚呼吸着,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
七年前至今的相互折磨,总该有个尽头吧。
……
萧罹将所有的话都藏在了眼中。
——支离和破碎,究竟哪个能结束这场纠缠?
谢砚咬紧下唇,明白他这眼神在问话。
他闭上眼摇摇头。
怎么会是摇头呢?
萧罹心想,你该点头的。
这样,往后的日子里,我会更温柔待你。
萧罹俯下身,动唇轻声讲了些什么。
他抚过谢砚的脸,说……
谢砚攥紧身上的人。
“一声……两声……一声又一声。”
萧罹闭上眼,细细听着。
他说:“绵绵地添砖加瓦,我心底的那团火烧得更盛。”
四目相对。
谢砚阖上眼笑,从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萧罹与皇帝讲话的时候,因为疫病的原因,两人之间是隔着屏风的
42、第 42 章
第二日雨彻底停了,云层散开去,照下来带着点灼热的光。
谢砚是被热醒的。
两人紧紧挨着一夜,出了不少汗。身上正疼,像被人打了。
谢砚侧目,见身边人睡得正沉,恍惚间像回到了七年前两人关系最差的那会儿。
“萧罹。”他轻轻叫了声。
身旁人没有动静,谢砚只以为他是睡熟,又加了点声音,“萧淮予。”
依旧没动静。
谢砚觉得越来越热,可这热却不是来自他。他终于发现了不对,伸手去推攘:“萧淮予。”
萧罹似是听到这一声唤,眉头难耐地动了动,却迟迟不醒来,呼吸也微促起来。
谢砚拿手去探他额头,又立马缩回。
萧罹睁开眼,轻轻吐着气说:“走……走开……”
谢砚对着屋外喊:“阿聋!叫太医!快叫太医!”
他下床穿好衣裳,叫屋外的人都走开,给萧罹掖好被子,说:“我说过,我不会染这病。”
萧罹艰难地吐了吐气,笑说:“道……道个歉……”
谢砚说:“别讲话了。”
“昨夜……”萧罹闭着眼说:“报应来了,子钦。”
“叫你别讲话了!”谢砚握着他的手说:“什么报应不报应的?我都没记仇,你自己在那乱想什么?”
“我愿意的。”谢砚说:“我都愿意的……既是无怨无悔,哪来的报应?”
听到他这么说,萧罹从嘴角微弱地扬了扬。
谢砚待在他身边,两人沉默了片刻后,萧罹又说:“药……你还记得七年前,我给你上药……”
“你嫌弃我差……其实,总比没有好。”
萧罹看着他说:“你身后……别忘了上药。”
“知道了。”谢砚垂目说:“你快睡。”
萧罹强睁着眼,摇摇头:“不敢睡。”
谢砚不语。
萧罹又说:“小凤凰才刚回来,怎么……”
他顾自轻笑了声,侧过头喃喃说:“怎么能让他消失在疯狗的视线里呢……”
谢砚低低说:“你今日话很多。”
“多吗……”萧罹侧目看着谢砚,说:“我平日里话不多的。可能……”
可能是找回你太兴奋了。
亦或是……
怕这病将我要了去,就再也不能同你讲话了。
他话讲到一半便断了,谢砚大抵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却说:“可能是怕我跑了。”
萧罹微愣。
“我不跑。”谢砚说:“脚上拴了链子,链子的另一头是疯狗的脖子。”
萧罹的病在一天,谢砚便守在他边上一日。疫病来势汹汹,太医经过多日,终于研制出能克制的药方。
这几日内,东宫外传来消息,说陈香蓉重病而亡,明德帝虽了却了一心头大事,身子却也愈发孱弱。
谢砚脚上有伤,那日为了挣脱链子破了些皮肉,最后还是将链子从中间斩断,而那圆形的环便一直在脚上,在他行动时一下一下地磨着露血的肉。
萧罹睁开眼时,谢砚便坐在床边给脚踝上药。
察觉到有人抓着自己衣角,谢砚一愣后转头,那人果真醒了。
他若无其事地转回头,打趣说:“烧早褪了,一直不肯醒,你是打算将我拴在这屋内几日?”
“呃……”萧罹定定地看着他的侧颜,不讲话。
都不是梦。
萧罹心情愉悦,清楚地认识到,他的小凤凰,是真的不会走了。他说:“一百年。”
“啊?”谢砚动作一滞,后知后觉他竟是在认真回答方才的问题。
萧罹想了想说:“会不会太少了?两百年吧。”
谢砚睨他一眼。
萧罹从床上爬起身,抢过谢砚手里的药瓶子,从后面环住他说:“别动,让我抱会。”
“呃……”谢砚抬手想打他,这样抱着像什么样子?
但想到他还病着,忍了忍,放下手什么也不做,就让他像个孩子一样禁锢在怀里。
萧罹视线下移,落到谢砚的脚踝上,说:“强行挣断……”
他侧了侧脸,看谢砚说:“你这么关心孤?”
谢砚:“……”
“说话。”
“还我药瓶。”
萧罹把人禁锢了不让他挣扎,但他病刚好自然是比不过谢砚,于是便将手放到他腰上,谢砚一激灵,不敢动弹:“萧淮予,你不许乱动!”
“是吗?”萧罹使坏在上面揉掐了一把,谢砚恼怒,一个大力的侧身,随后将人扑倒,说:“萧淮予!”
萧罹神色突然严肃,正经道:“谢子钦,竟敢直呼孤的名字。”
谢砚皱了下眉,说:“萧淮予,你还说不想当太子,我看你现在用孤用得很是上手啊!”
萧罹顺势在谢砚耳垂上咬了口,说:“再不用……就没机会了。”
“没机会?”谢砚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看着他说:“你要……”
屋外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打断二人,谢砚从萧罹身上起来,不等他出去,门便被打开了。谢砚身形一顿,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萧罹看着来人,皱眉。
沈黎寒没带面具,信步绕过谢砚,在萧罹面前停下。
萧罹沉眸,没讲话。
沈黎寒突然跪下,拿出两样东西,足以让萧罹和谢砚都怔住。
——虎符。
完整的虎符。
左符在赤潮,谢砚一直都知道。但右符……那日萧然溺水而亡,右符湮没在青弄河中……
萧罹静静看着他手上的虎符,不语。
“北夷与陈香蓉暗中勾结,得知京都生了疫病后,便增加了兵力,攻打大楚。”沈黎寒举着虎符,严肃说:“殿下,皇上病重,大楚将军一职空缺,您……”
谢砚说:“他病才刚好!”
沈黎寒侧目,淡淡瞥向他。
谢砚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了态,忙跪下说:“宫主,子钦愿替太子去……”
沈黎寒看着他,长久没讲话。
萧罹正色说:“孤不同意。”
谢砚不理会萧罹。
过了好一会儿,沈黎寒才转回头说:“谢砚,从今日起,你不是赤潮的人了。”
谢砚一怔,抬头看向沈黎寒。
不是赤潮的人。
可任务——
他看到沈黎寒手中举着的虎符,似是明白了什么。
任务是找右符,现在右符找到了,任务自然完成。
可这并不是他找到的。
谢砚心中存疑,宫主这样的人,竟这么轻易便将他放了?
沈黎寒说:“不是赤潮的人,便听皇帝的话,皇帝昏迷不醒,那……”
他冷冷说:“便听太子的话。”
谢砚噎住。
萧罹笑了一下,拿起沈黎寒手上的虎符,说:“孤亲自去。”
谢砚并非是觉得萧罹不能胜。反之,他知道萧罹的武功,也明白北夷的将士并不是其对手。只是战场上世事难料,有些事情,实在不是能掌控的。
谢砚想了许久,得到的结果是,他要去。
萧罹不让他去,他就偷偷跟上去。
临行前,萧罹来跟谢砚道别,见他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心中不免一顿,说:“子钦,你若是气……”
“谁生气了?”谢砚饮下桌上的酒,说:“不去便不去,我倒也不是像你种爱纠缠的人。”
萧罹听到这话,顿了顿,不信。
若是不气,为何不出去给他送别?
谢砚拿起桌上的酒,另洒了一杯,不说话。
萧罹看着他喉咙微动,又饮下一杯酒,起身说:“你不会喝,别喝太多。”
谢砚似听非听地点点头。
萧罹:“战事紧迫,我……”
啪嗒一声,谢砚手里的杯盏落到地上,他整个人也昏昏地倒在桌上。
萧罹见他微微发红的脸,明了似的眯了下眸,随后将人放在床上。
他余光瞥到床柱上的金链子,盯着谢砚已经快好全的脚踝静了片刻。
“殿下。”阿聋在门外催。
萧罹沉眸,对床上那人说:“我会活着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屋子。
谢砚微微攥紧的手松开,他朝门口的方向望,等屋外一点动静都没了才坐起身。
他凝视着床柱上的链子,直到有个带着凤凰花面具的人进来。
谢砚定定看着他,一声不吭。
谢砚跟着那人,回到了赤潮。
“宫主,人已带到。”
“都退下去。”
沈黎寒等他许久,转过身看谢砚完好地站在面前,摘下面具,笑说:“这回却是学乖了,知道不挣扎能少受些苦。”
谢砚:“……”
沈黎寒风轻云淡地说:“太子要去战场,你就别去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吗?”
谢砚:“宫主……”
“对。”沈黎寒突然冷声,说:“谢砚,你现在不是赤潮的人,我却将你找来赤潮,是以赤潮宫主的身份,为了大楚而采取的行动。”
谢砚皱眉。
沈黎寒笑了声,又恢复方才从容的神情,说:“谢砚,你很像谢裴。”
“在战场上,靠的不光是武力。”他指指自己的头,“还有这。”
“傻子可当不了将军。”沈黎寒说:“可太聪明,有时候反而会害了自己。”
谢砚攥了攥十指,沉眸。
沈黎寒接着说:“本宫主叫你去找右符,你翻出当年旧账……”
他走到谢砚身侧,一字一顿说:“还叫苏辞,去查先皇后。”
谢砚顿了顿,张口要说话,却被他打断:“你查到了吧,先皇后生下一个孩子。若是没死……今年该二十三了。”
谢砚身形一僵,下意识离沈黎寒远了两步,看着他的面容,说:“你……”
“是啊。”沈黎寒笑了笑,说:“我就是那个,先皇后在赤潮生下的孩子。”
谢砚稳了稳身形,说:“那你做那些……”
“自然是为了赤潮……为了母亲当年的遗愿。”沈黎寒垂眸,低低说:“左符一直在赤潮,但右符下落不明。大楚看似毫无波澜,可一旦右符出现,又会引起波澜。那不如,便一早解决此事。”
谢砚恍然:“都是你策划好的。”
“都是。”沈黎寒说:“都是为了引出那个手持右符的人。母亲用性命保护的大楚,我不能让它毁在这里!”
谢砚:“可你是沈黎寒。是沈家……”
“沈家……沈老家主的夫人。”沈黎寒看着谢砚,笑说:“是母亲曾经的挚友。”
“母亲诞下我后,不想我在赤潮受苦,才叫人偷偷将我送去了沈家。后来母亲走了,赤潮无人管,他们便出来找我,将我拉回那个地方。”
谢砚:“我如今不是赤潮的人,宫主告诉我这些,不怕出事吗?”
沈黎寒:“不怕。”
谢砚不语。
沈黎寒:“没什么好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