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语怪力乱神[古代架空]——BY:重山外

作者:重山外  录入:11-26

  燕宁也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只是点点头。
  秦鸿风又说,“还有,我听说马上就是平南王燕恵的大寿,你到时可别忘了去他府上贺寿。”
  燕宁皱了眉,“他虽是我叔父,可素来有自立的野心,既不喜欢我,与太后也不和,我何苦去贴这个冷脸?更何况我若是去他府上贺寿,岂不是公开和太后叫板?”
  秦鸿风眨眨眼,好似有些委屈,“殿下刚刚还说信我的?”
  燕宁一下无话可接,唯有再点头答应。
  平南王燕恵原先在平州驻守,听闻郗王病重,才在前两个月带了五千兵马回来奔丧。入城时的架势,兵容整齐,铁甲悍然,知道的是奔丧,不知道的以为是叛军围城。燕恵在城内的这段时间,他的兵马就在城外安营扎寨,虎视眈眈。
  现下郗王病愈,燕恵本应该回到自己的封地,却一直赖在自己之前的府邸内迟迟没有动静,连今年的寿宴都一道过了。太后明里暗里催过不少次,都被燕恵打马虎眼遮掩过了。
  寿宴当天,彩带高悬,琉璃瓦光彩溢目,满屋都是红彤彤的喜庆颜色。
  燕宁从库里挑了对玉如意,当作寿礼献上。
  他来的早了,寿宴还没正式开始,一堆人聚在大厅里喝茶聊天,众人向他行了礼,这一拨都是平南王的人。燕恵是郗王的弟弟,自幼聪明机灵,只是碍于长幼有序,一直被压了一头。好不容易熬到郗王病重,若不是多了燕宁,郗王死后他本可以名正言顺的继位,自然恨燕宁恨得咬牙切齿。眼下燕宁这根眼中钉在厅里坐着,所有人都不自在,燕宁自己也别扭,索性找了个由头,去园子里逛逛。
  燕恵不放心,怕他逛出什么问题来,特地差了两个近身跟着。
  燕恵府中养了无数门客,网罗奇人异士,素有小孟尝之称。此次入京,也跟来了不少人。
  燕宁刚转入后花园就听到一片吵闹声,好奇心顿起,转过脚去看,人掩映在一树花枝后。
  只见假山下聚拢了一群人,什么打扮的都有,围着什么争执不休。
  “芹素兄,他也不是有意的,就算了吧。万一闹大了,被世子知道了不好交代。”
  “怎么不是有意的?这园子这么多条路,他就好巧不巧堵了老子的路,看见老子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想走,老子长到现在还没被人这么瞧不起过。”
  立刻就有人附和,“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伶人是个什么玩意儿,凭什么比我们还高一级?仗着得宠,眼高于顶,还处处踩人一头,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平南王的门客也是分等级的,有客级、舍级、仕级和卿级,最得宠的甚至可以和平南王同寝共食,月俸百万。
  燕宁定睛看去,被掐着脖子抵在假山上的人面容被人群遮住,只能看到那一袭宽大的青色衣袍,好像湖水一般的碧青色,一截瘦弱白皙的脖颈被男人的大掌捏出红痕,濒死般细弱地挣动着。


第25章 投名状
  燕宁也听闻有些地方时兴豢养男宠,没想到平南王府内也有这种事。
  掐他的人是一届武夫,光秃秃的头顶留了泛青的一截发茬,衣着粗陋,像个还俗的和尚。
  那青袍人艰难地发出嘶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讨饶的话。
  和尚看他可笑,得意洋洋松了些手,好让他说出话来。
  青袍人软软靠着假山滑下来了点,轻轻喘息了一会儿,才抬起脸来,眼神狠厉,“我为什么要给一条狗打招呼?反正他又听不懂人话。”
  谁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好倔的脾气。燕宁听得简直要发笑。
  和尚暴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人打得侧到一边,掐住脖子的手更是用了狠劲,肉眼可见青筋暴起,仿佛能听到颈骨嘎啦作响的声音,眼看就要拧断。
  燕宁看不下去了,小顺子急急地拉住他,“这儿是他人的地方,殿下还是不要插手了。”
  他往后一看,燕恵派来监视他的人好像事不关己般站在一边,都闹出人命了,也完全没有要劝架的意思。
  自己府里的人都不管了,他凑什么热闹?燕宁犹豫了一下。
  正此时,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疾步走过来,走到假山前劈头就是一掌,把掐人脖子的那个壮汉一下子打飞出去两米远,落到花圃中,口吐鲜血。
  那人手臂还缠着绑带,看样子刚从演武场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侍从。
  青袍人终于得以呼吸,涨红了脸,跌坐在地上。
  男人垂眼看被他救下的人,语气森寒,“你瞎跑出来干什么?”
  燕宁惊讶于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逼人的威慑和冷酷,他身形高大,肌肉紧致结实,眼神阴鸷暴戾,随时随地都带着嗜血的颜色,好像一头黑豹。
  绿袍人却一点也不显畏惧之色,他平顺了呼吸,仰头直直地与他对视,面色冷淡,“你若是不想让我出去,就该用铁链拴着我,就像这些摇尾乞食的狗一样。”
  那人一脚踹过去,正中男子的胸口。“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跟我说话?”
  男子被踢得向后倒去,伏在碎石子路上,长发散乱,半天没有动静。黑衣男冷冷地看着他,反倒是身后的侍从匆忙跑过去,扶着那人起来。绿袍人抓着侍从的手臂,慢慢站起来,但他身子太虚了,一副立都立不稳,随时要倒下的模样。
  侍从有些心疼地说,“我的小祖宗啊,你少跟世子犟点嘴吧,他对你已经够挂心的了。一听说你有麻烦,立刻就赶回来了。”
  青袍人松开扶着他的手站稳,语气讥嘲,“他挂心的可不是我,是恼怒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黑衣人的脸色铁青,他走上去,捏住那人的下巴,逼他对视,“你要是再敢说一句我不爱听的,我就把你这张利嘴的牙都给拔了,再把你送到营里去当军妓,我倒要看看当你这张嘴里塞满了男人的东西的时候,你还能说出些什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恐惧的回忆,那人脸色猛然变得苍白,终于屈辱地垂下眼,不再做声。
  黑衣男如同得胜的孔雀般仰起头,充满威压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刚刚还有谁碰过他?”
  所有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这人是平南王的独子。据说他自小膂力过人,熟读兵书,七岁能单手举鼎,十二岁就徒手搏杀猛虎,也不是光有力气没有脑子的莽夫,平南王所辖军队都由他操兵布阵。”小顺子跟燕宁解释,“世子还是留了情的,否则被他踢中,绝没有还能站起来的道理。”
  果然,相对比花圃中那个被打飞的男人,绿袍人的状况已经好太多了。那和尚几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都失败了,捂着胸口,歪倒在地上不断地吐血,吐出的血里还混着震碎的牙齿和内脏。围着的人,无一人敢去扶他,唯恐又被小世子迁怒。
  小顺子说,那绿袍人名叫谢琦湘,这人自幼家贫,但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在家乡颇有才名,可惜仕途不畅,屡次科考都名落孙山。耗尽家财后自荐到平南王府上做了末等的门客,以纵横捭阖的铁口银牙著称。
  由于姿容太出众,在一次宴席上被燕昭洺看上了,当晚就被灌醉了送到房里。刚开始也寻死觅活过一阵,闹得很大,后来不知道世子使了什么手段收服了他,白日里仍旧以门客身份呆着,到夜里就成了给世子暖床的玩物,哄得世子开心了,一路升迁,升到了仕级。平南王府内都是好面子、假清高的人,没人看得起他。没想到这次这么重要的场合,燕昭洺也把他带来了。
  流言总是真真假假,燕宁听谢琦湘之前应答颇有风骨,绝不是甘心以色侍人之辈,恐怕是小世子用了些肮脏手段。但此事知道了也便罢了,他没那么菩萨心肠,绝不会为了一个弄臣去跟燕昭洺起争执。
  他甩了衣袖正想回去,却不巧踩中了一根树枝。
  只听清脆的咔擦一声,满园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燕昭洺冷声道,“谁在哪?给我滚出来。”
  燕宁尴尬地转回身,从树丛后走了出来。脸上已挂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世子,本太子今日特地来给叔父贺寿,可不巧在这花园里迷了路。”
  燕昭洺看清了他是谁,脸色缓和下来,虽然多了几分戒备,“原来是太子殿下,府中琐事吵闹,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什么也没瞧见。”
  绿袍人听二人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也将视线转到了燕宁身上。
  之前人多吵闹,燕宁没看清楚,眼下瞧了正脸,不由心中赞叹,果然男生女相,生得精致艳丽,最特别的还是眉眼间那股清寒之色,艳绝的五官偏偏配了那么双凉薄冷淡的眼,怪不得会扰得那世子如此失态。
  那天除了这一场闹剧外,其余无波无浪,没多久,燕宁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可后来的一日,秦鸿风又让他去平南王府上拜谒,燕宁摸不清他的目的,便请他一道前往,秦鸿风欣然同意。到了府上才知道王爷携世子去城郊狩猎了,要晚些才回来。燕宁本想走,秦鸿风却把他拦下了。
  从门厅经过议事房时,听到房内众人正因某事而争论不休。秦鸿风一把拉住他,从敞开的门缝看去,众多食客围攻着一个人,中间的人一袭青色衣衫,仿佛一泓碧水,应答得不疾不徐,言如切玉,颇有见地。
  “你觉得他怎么样?”
  燕宁仔细一看,正是谢琦湘,他皱了皱眉。
  秦鸿风却低声对他说,“此人可重用。”
  又说,“选拔人才不应计较出身来历,这是个妙人,殿下决定好了,可绝不要再动摇。”
  燕宁后来才知道秦鸿风为什么说谢琦湘是一个妙人。
  谢琦湘献上的投名状是燕昭洺的首级。燕昭洺死于一场意外,死的一点把柄也抓不住。在一次出城狩猎中,被燕恵自己的门客错手杀死,那位门客随后自杀,燕恵连怒火都无处宣泄。
  燕昭洺死后,平南王深陷晚年丧子的悲痛中,日渐疯癫,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滥杀无辜。他的亲军内部怨声载道,常有动乱。后来有人检举燕恵有叛逆谋反之心,果然在他府中搜出了独属于天子的金冠和龙袍,燕宁亲自带兵,抄了平南王的家,灭了满门,收编了他麾下军队。
  坊间传言,这一切都是太子暗中谋划。
  郗王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此后对燕宁青眼有加,满朝文武也不敢再小觑他,其余野心勃勃的叔父纷纷噤声,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封地。
  可以说,燕宁的得势,离不开谢琦湘的忍辱与狠绝。
  三年后,郗王身死,他如愿以偿继位。却不料内乱初平,外患已起。
  狄国军队势如破竹,从北方一路南下,攻城略地,打得郗国兵马仓皇逃窜,溃如散沙。
  燕宁登基不到七年,敌军就已兵临城下,发生了屠城的惨案。
  燕宁后来也常会想,若是燕恵做这个王,会不会比他做的好呢?会不会不用江山易主、生灵涂炭?他处心积虑去争,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26章 入魇
  远处几声枭鸣,惊飞了荒草中的野鸟,扑簌着翅膀飞进云层。
  燕宁回过神来,眼下太阳已经完全沉没了,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在这荒芜的宫城内待了这么久。
  往事回溯,一幕幕鲜活如初,他终于全都记起来了。
  燕宁瞧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中一阵恍惚。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昔日宫里华灯彻晓,萧鼓不绝的场景,抄手游廊中宫女太监穿梭如织,绮罗如画,软红成雾。
  一盏小巧的鎏金灯伸到面前,有人巧笑着牵了他的手,“王上,怎么还在这儿发呆?宴会快开始了,让奴婢抓紧时间为您洗漱。”
  柔荑般纤细白嫩的手牵着他,他也跌跌撞撞地跟着走了
  等被推入屏风,有人卸了他的发冠,又有人来为他宽衣,才觉得不对。
  燕宁一下抓紧了衣襟。
  先前抓他手的婢女掩嘴轻笑,“王上怎么还害羞了?珠儿服侍了您这么多年,哪儿还没看过呀。今夜之后,王上就是大人了。”
  少女的手轻轻掰开燕宁紧握的拳头,将他身上的沾了泥灰的衣服脱下,“王上这是去了哪儿呀?怎么换了这身衣服。”珠儿嫌弃的将衣服扔到一边,给他换上崭新的红衣,再牵着他到镜子前走下。
  一个妇人掀开珠帘进来,脸上也洋溢着喜气。
  燕宁见到熟悉的面容,惊喜地道,“春娘?”
  春娘拿起梳篦来为他梳头,梳齿滑过瀑布般流泻的黑丝,又怜爱地亲吻他的额头,“我的小王子长大了。”
  兀然想到她沉于冰冷御河底的尸体,燕宁眼中不由泛起了水汽,他低头眨眨眼,吸了吸鼻子,把水汽眨掉。
  再抬起头瞧着身边的一切,破败的宫殿已经焕然一新,额枋檐檩间的彩绘颜色鲜艳如初,女婢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殿内弥漫着幽兰的香味,大红的绸缎缠绕在梁上,红色的喜字粘贴在窗阁上,自己身上这一身大红锦袍,用金丝绣着龙纹。
  “王后的凤舆入宫啦。”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年纪尚小的宫女,看到满屋的人,又不好意思地轻声道,“王上该移步庆平宫了。”
  春娘过来扶起他的胳膊,“王上成婚了以后,可别贪图欢愉误了朝纲啊。”
  燕宁却挣脱了她的手,大睁了眼,后退一步,撞在凳椅上,“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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