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眼神闪烁:“是又如何。婉儿是我们女儿, 她如今这样,我自然是想给她讨回公道!”
陈太傅没再说话。
……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裴慎关上书出去走走,并且无视了外面迎来的鄙夷目光。
现在京城传得满城都是,说裴慎将人家小姐治坏了,如今陈小姐卧床不起,怕是命不久矣。
相反,裴慎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以前在医院里也有人质疑过他,他习惯了,心理素质自然也强大了。
反正一切都会用时间来证明。
他没大在意,反而还好心情地出去走走散心。
但是他还是小看古代的流言蜚语了,在现代,大家顶多在背后说你几句,而裴慎刚走到拐角,就被人砸了白菜。
那白菜迎风而来,裴慎侧身躲过,不仅没让人打着,白菜溅起的泥水还没有沾他半分。
丢白菜的是个小孩,见没砸中,做了个鬼脸就往外跑。
裴慎觉得有些好笑,同样向他做了个鬼脸。
这时天暗了,天边下起毛毛细雨,他未备伞,便急匆匆地往回走,在转角处看见一个正在收摊子的老人家。
老人家收着摊子的手并不利索,手里拿着的东西都滚落在地上,裴慎一时忘了还在下雨,过去帮他收拾东西。
地上滚落的东西都是些中药材,老人家似是认出了他,欲言又止。
少年脸庞白皙,雨愈发大,落在他的发顶,将他的发都浸湿了,可他浑然不觉,在纷纷躲雨的行人中,停下来帮老人家捡东西。
裴慎低头捡着东西,欲起身来,头顶一方天地潇潇雨歇,抬头看去,江无阴不知何时到了他身旁,为他举着伞,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裴慎有些恍惚。
江无阴什么也没说。
二人相对无言。
风雨倾斜,江无阴举着伞立在他跟前,沉默不言,替他遮去了那些雨。
裴慎回神将东西还给老人家,老人家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前面却摆放了许多中药材,老人家笑了笑:“多谢小公子。”
“我每日都在这里摆摊,小公子若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裴慎道过谢便回去,老人家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然后收回了目光。
……
回去的路上,江无阴一句话也没说。
裴慎举着伞走着,两人沉默着,直至回府,江无阴都没有说一句话。
二人走过小巷,一路往京城北端去,好似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般,默契地不说话。
一回到府里,裴慎便去准备药材,江无阴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裴慎在屋里准备了些药材,屋里还有些新鲜的百灵草,他和着其他药材便做了个膏贴。
裴慎今天出去溜达的时候想起,他平日里使用百灵草是一个月一次,可江无阴的腿不见起效,他觉得是使用次数太少。
为了加大治疗,他准备给江无阴做一个膏贴,三天贴一次,好恢复江无阴损伤的骨头。再加上这几日天寒了,江无阴的腿定会受些风寒,有了膏贴会暖和很多。
裴慎给江无阴送去时,江无阴也未说什么。
直到最后,江无阴忽然低下头来。
裴慎顿了顿。
看向江无阴时,两人距离莫名拉近。
屋里很暖和,暖和地不像话,却与僵持的气氛毫不违和。
“陈小姐的事情,你有把握,对么。”江无□□。
裴慎抬头,江无阴也看着他,似乎一眼便能将他看透。
“咚咚!”敲门声在此刻响起。
“王爷,有人找裴公子。”
江无阴松开裴慎的手,无声地望过去,似想问“是谁”,裴慎却在这刻站了起来:“知道了。”
裴慎竟也不问,叮嘱好江无阴怎么用那膏贴后,便踏了出去。
他出去时,发现一人着兜帽长袍立于门口,见裴慎出来,那人取下头顶遮掩,竟是陈太傅家的侍女小蝶:“裴公子……”
裴慎并不惊奇,淡淡问道:“什么事?”
“裴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小蝶道。
裴慎领她进屋,小蝶似乎有些底气不足:“裴公子……”
裴慎直入正题,问:“来做什么?”
小蝶继续说:“你上次说过了,若是我们小姐有所好转,便可以来你这里重新拿个药方,所以……所以夫人差我来找你……”
裴慎笑了,他当时在陈府留了个心眼,说等陈小姐的病有所好转后才能找他拿另外一副药。单单服用他之前给的药方可不行。
他在医院待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对于陈家转变的态度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想要药可以,那必须为之前的污蔑道歉。
裴慎轻饮口茶,道:“要药可以,可是怎么派你这个小丫头来?陈府就这么点诚意?之前还说我是庸医呢。”
裴慎瞧着年纪不大,夫人走前也这么说,说裴慎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让小蝶给点好处糊弄糊弄,但是没想到……他们才是被耍的团团转的那个。
小蝶慌了:“裴公子,之前是我们不对,我替我们家夫人跟你道歉,我们家小姐现在已经有了好转,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替你们家夫人道歉?”裴慎却不领情,他这人做起这些事来是意料不到,他放下茶杯,笑道,“不用了,明日我不想再听见任何关于我的流言蜚语,而且,你们夫人所用的那些手段,我也不想再看见。”
小蝶慌张地抬头:“那我们小姐……”
裴慎看过来一眼:“日落前若清理干净了,自来取便是。”
……
“什么?!”陈夫人听了小蝶说的话,气地直接拍桌,“这个裴慎……”
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个裴慎居然在这事上留了一手,如今被人将了一军,她气地直咬牙。
陈太傅却是不同的反应,他听后反倒笑了起来:“这小子看来果真不简单呀。”
陈夫人瞪他一眼:“你还有功夫笑?”
陈太傅却笑得更开心了:“看来陛下果真没有看错人,这小子做事还知道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我原以为他会这么栽了。”
陈夫人气极,她在这里焦头难额,陈太傅还有功夫去说裴慎聪明,她越想越气,也没有反悔的打算:“这小子,竟敢如此……”
话落,小蝶急急忙忙奔来:“夫人,方才有人差了信来。”
陈夫人转移了注意,平道:“拿来吧。”
信交到她手上,她拆开来看,面色骤变。
陈太傅觉察:“写的什么?”
陈夫人递给他,陈太傅阅后脸色也变了变。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继而陈太傅笑了起来:“这个裴慎……看来真不简单。”
“人家背后,还有人撑腰呢。”
陈夫人无话可说,当务之急是如何救陈婉儿,她沉默片刻,最终道:“罢了。”
……
翌日清晨,京城里的传闻压下去了一半。
正午,那些流言蜚语便不见了踪迹,陈家人也没有再折腾。
裴慎收拾了番,说到做到,下午便出去买那药了。说实话,虽说留了一手,但是人还是要救,更何况如今传闻已经散去。
这副新药方很难买到,只因这新药方里有一味药,这药天下第一药铺里没有,是种苦草。因为找这味药,裴慎之前还特地出门到处去寻了遍。
他记得当时是他在路边一家小药铺里买才找到的,陈家这样的富贵人家,自然不会去那种小药铺买药,何况那小药铺位置隐蔽,灯光昏暗,裴慎去的时候连老板的脸都没看清。
陈小姐的病难治,他之前囤的货并不够,他得多买点。
清晨雨露重,街道上人烟稀少,裴慎走在街上,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躲在暗处偷跟裴慎的影卫:……
今天中午,他家主子叫他出来喝茶吃甜心,他家主子一向只有事情才会唤他,无非是解决一些麻烦之人,或者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果不其然,主子有任务交给他。
江无阴让他暗中保护裴慎。
影卫林雕有些震惊,还是江无阴第一次让他保护一个人。
林雕之前从未做过“保护人”这类低等的任务。
林雕在暗中保护之时,也偷偷观察着裴慎,这人生得好看,至少比他见过的人都要好看,他家主子是好看,可是和这人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人更柔和,更漂亮。
林雕摸着良心说,比起他家主子,他更喜欢这人这样的。
不过,这人看着也不大啊,弱冠没有?
而且……看着还很柔弱,怪不得要保护,真怕谁给他拐了。
林雕平日里不在凝王府,来无影去无踪,从未见过裴慎,裴慎应该也没见过他。
裴慎凭着记忆寻找那间药铺,却发现那间药铺已经换成了布庄。
布庄一切都是新置的,看样子才搬来没几天,裴慎端详四周了会儿,上前问布庄老板:“老板,请问...这里以前不是间药铺么?”
“是呀,但是那间药铺开不下去,前几天就关了。”老板很和蔼,有问必答。
“开不下去?”裴慎疑惑,那日虽光线昏暗,但是他还是粗略地扫了一眼药铺里的药材,那些药材都是些珍稀难寻的,更重要的是,药铺的主人将它们保存的极好,那么昏暗的药铺,理应来说会有很多灰尘,而那些药材却被收拾地干干净净。
这么好的药铺……怎么说没就没了。
裴慎脸色不太好,布庄老板见他如此,又道:“嗯...不过小公子,看样子你很急?我恰好和曾经的药铺老头有点交情,你是来买药材的?这样吧,我给你他的住处。”
裴慎连忙道谢。
过了会儿,布庄老板将白纸交于裴慎,裴慎接过白纸,瞧了一眼,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昙花村。
这个村子他有所耳闻,这个村子位于城外,听说落魄得紧,裴慎道过谢便出去了,只不过刚走到一半,他就转身往后瞧了眼。
林雕:突然很害怕是怎么回事……
等林雕回神,裴慎已经绕到他跟前来了,林雕以为他会问自己是谁,哪知这人不走寻常路,看了他会儿又往前走:“走吧。”
林雕跟上:……为啥不问我是谁?
裴慎见过林雕,在以前还没有被江无阴识破的时候,某个夜晚他还在给江无阴暖床的时候,林雕曾揣着江锦轩的手指来找江无阴。
裴慎印象可深刻了,但裴慎也不傻,他观察了会儿,林雕只是跟着他,并无恶意,有时候还帮他驱赶走路边的恶犬。
他当下就反应过来,林雕应当是江无阴派来保护他的。
裴慎心想这江无阴还看不起他,可是一联想到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也好像……说得过去?
因为药要得急,裴慎当下便寻着住址去了,等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这个村子很漂亮,冬雪落在地上,踩起来很舒服。
只不过他们所到的地方是个破旧房屋,门在冷冽的风吹下嘎吱响,裴慎走过去,一眼便看见有个老人家佝偻着在砍药材。
那个背影,裴慎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爷爷,那个在许多个日夜,总是背对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写下自己医学研究的爷爷。
裴慎眼睛有些酸涩,想到这里,他竟有些想家。
他上前去轻唤:“老先生。”
老人家回头,裴慎微愣,这老人家,竟是昨日雨中他帮忙捡药材的那位。
老人家看见他也有些惊讶:“是你?”
裴慎立马说明自己来意:“老先生,有些唐突了,这次我来就是想向你寻味药。”
老人家闻言,意味深长地捋了捋胡子:“这药是给陈家小姐的吧?”
裴慎看他:“您怎知道?”
“这京城街坊人人常道的裴名医谁不知道?前几日城里都说你将陈小姐治坏了,可我瞧着那日你来买的这些药....”老人家又笑道,“京城街坊的人向来嘴碎,你放心,没人会听他们的。”
裴慎神色柔和下来,笑了笑,没说话。
离约定期限快到了,老人家又和他说了句,再去拿药给他,不由顿了顿:“这药房..老朽虽从未见过...“
虽从未见过,却仍可看出用药之人并未胡乱开药方,却是更精通其中之道。
裴慎并未说话,只接过药付了老人家双倍钱,老人家死活不要,他便直接塞进了人衣兜里。这味药本就难寻,老人家的药材这么好,理应得双倍的钱。
老人家欲再说话,裴慎却转头将药递给了林雕:“这药你回到府上,让阿香交给陈家人便可。”
林雕不宜露面,让阿香去最为妥善。林雕面本有犹豫,但见裴慎神色坚定,只好接过药走了。
林雕走后,裴慎便坐下来老人家他聊天:“老先生,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白,名行天。”白行天回。
见到同道中人,裴慎实在忍不住多问:“白老先生,那药铺怎不开了?”
白行天说:“没有钱再支撑开药铺了,那位置偏僻,而且通常大家都去天下第一药铺买药,我这药铺没什么生意。”
确实,天下第一药铺几乎垄断了京城的药铺行业,没什么人在别处买药,更何况那药铺位置偏僻,都是裴慎找了许久才找到的。
但看着那些极好的药材,裴慎又觉得十分可惜,这么好的药材…怎么就没人买呢。
裴慎欲言又止,聊了一阵天后天都快黑了,他起身欲离开,天边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