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星把那匕首拿在手里掂了掂,虎子怕他伤着手,急忙阻止,“这匕首锋利,小心伤着手。”
夏南星听他这么说,故意将那匕首拔了出来,瞪着虎子。虎子被他瞪得心虚,一个字也不隐瞒,“我……我和猛爷结拜成了异姓兄弟。”
“哼!果然。”夏南星一掀被子,一伸脚把虎子从小榻上踢了下去,提高嗓门,气得直喘气,“你给我滚出去。”
虎子早就知道他说出这话定然会惹得夏南星生气,坐在地上也不敢反驳,只能放软声音讨饶,“这也是迫不得已。猛爷虽然是个土匪,但是个性情中人。他见我看事情看得准,本来还想我留在山寨里当二当家……”
“那你去啊!”夏南星怒火中烧,“你胆子也太大了,这都学会自作主张和土匪勾结了。我们夏家庙小留不住你这大佛。更别提我们这院子了,你赶紧走吧,去猛虎岭当你的二大王去。”
“少爷……我怎么会?”
虎子伸手去拉他,被夏南星一挥袖子抽开手,指着门大声喝斥,“赶紧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离我远点。”
虎子见他光着脚站在那里,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怕他冻着。又怕他太过生气这事没得挽回,只能乖乖往后退,嘴里哄着他,一个劲认错,“好好好,我错了。我现在就走,你别生气。天气冷,你赶紧躺下别着凉了。”
“不用你管,赶紧走。”
虎子灰溜溜地出了夏南星的房间,退到大门口。又怕夏南星没人照顾,还有些不放心,怕他冻着。站在窗口往里看。被屋子里气极了的夏南星扔了个东西直接砸在窗户上冷喝一声:“滚!”
当初虎子刚回来,王厨娘听到他绕道去了猛虎岭就劝过他,很有先见之明地说少爷知道他的事一定会生气。虎子本来是想挑个夏南星心情好的时候,轻轻将这事带过去就算了。可是一回来王翠珍就出事,晚上两个人头碰头说话,气氛太好。虎子一时失控,嘴一松多说了几句,这事就这么漏了出来。搞得现在夏南星气极败坏把他赶了出来。
想他一天到晚欺负阿贵,每次都把人家从夏南星屋子里赶出去。这回真正是遭到报应了,睡到一半也被少爷赶出来了。
虎子本来就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也就是在当着王厨娘的面是个孝顺儿子,对着夏南星面前百依百顺的。当着旁人的面向来是霸道惯了。绍镇还有谁不知道“虎子哥”的威名。
王厨娘的院子现在关了门,他怕半夜回去让她担心。反正他欺负习惯了阿贵,索性直接挤到他屋门口敲门。
阿贵本来被从少爷的房间赶回来,心里生着闷气又不敢吱声。委委屈屈地睡在自己的小床上痛骂着虎子这个恶奴才霸道混账。迷迷糊糊地正要睡着,突然又听到有人敲门。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猛地又听到虎子那个恶霸的声音叫着“开门”。一时恍惚还以为自己还在少爷的房间。
定了定神往四周一看,自己都已经回来了,怎么虎子还追过来了?
“干嘛?”
虎子不讲理地大声道:“叫你开门就开门,废什么话?”
阿贵不敢得罪他,拉开门瞪着他,“怎么了,虎子哥?这里是我屋子。”
虎子仗着人高马大硬挤进他屋里,往他床上一躺,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少爷生我气了,我现在回去怕我阿娘担心。”
“所以你也被赶出来了?”阿贵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着他。如梦初醒地哈哈大笑。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笑什么?”
虎子盯着他,眼睛一瞪。
阿贵的笑声渐渐小了,最终消失。他摸着鼻子酸溜溜慢悠悠地悻悻道:“少爷还会生你的气?”
31 少做春秋大头梦
阿贵知道自己斗不过虎子,只能乖乖的在旁边打地铺。一边嫌弃地瞪着虎子一边轻声嘀咕。
“少爷这么喜欢你,什么都听你的。还会生你的气,把你半夜三更从屋子里赶出来?”
阿贵越想越不对劲,甚至忍不住怀疑虎子是不是在骗他。就为了过来故意再欺负他一回。可是转念又一想,虎子再怎么喜欢欺负他,对少爷那是向来上心。如果不是少爷真生了他的气,虎子也不可能半夜三更扔下少爷跑到他屋子里来。
虎子心里烦,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是我做错了。”
虎子恶霸还会做错?可是难得听到他认错,阿贵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舒爽。难得见他一脸丧气地躺着,简直就是老虎变了猫。
他摇摇头。既然有机会对虎子摆老资格,也不想错过,语重心长地教导,“你说少爷对你多好?简直就是偏心。你晚上睡觉是在少爷的小榻上打地铺吧?”
虎子转头看着他,不甘不愿地问:“怎么了?”
阿贵叹气,“我呢?少爷只让我睡在外厅里。他说不习惯别人挨得他这么近。你说少爷对你是不是不一样?”
虎子一愣,有些犹豫地问:“是不是你不爱洗澡,熏着少爷了?”
阿贵正占着理,气正壮着,声音也高了,“你少冤枉我。”
全夏府的人谁不知道夏南星喜欢干净?还有谁敢带着味道走近少爷身边三尺以内?说来说去就是少爷偏心罢了。他床边那个小榻,除了虎子没有旁人可以靠近。
虎子猛得被他呵斥呆了一下,却没怎么把这话往心里去。只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停在阿贵的那句“少爷不习惯别人挨得他这么近”上。整个人一时呆若木鸡,一时又心甜如蜜。
“还有呢?”
阿贵千年难得可以有机会教训教训虎子,越说越起劲,把平素里受的委屈不满还有少爷的偏心一一说了出来。
“少爷每次都说我沏的茶不好。其实我哪里沏得不好?明明就是少爷偏心。你倒杯白水给少爷他大概都觉得比我沏得茶好喝。我能有什么办法?”
阿贵一边说一边摇头。夏南星屋子里的东西,虎子随便拿,随便放。少爷从来不说一个字。不仅如此,整个夏府除了夏管事,谁不知道虎子是最得宠的下人?连芍药院的表小姐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还不都是看在少爷偏心他的份上?
虎子越听越心里越是欢喜。脸上却还强撑着不肯露出得意的神情。不能被阿贵看轻了。嘴上淡淡地说:“也就……还好吧!”
阿贵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看你就是太过得意忘形。不拿自己当下人,对着少爷管头管脚的惹他烦了。少爷什么时候发过脾气?你能把他气得半夜三更把你赶出来,可见是真气得狠了。虎子哥,我看你可能要离开丁香院了。以后少爷大概是不会再要你了。你还是去医馆谋个差事吧!”到时候他才是少爷身边的第一红人。
虎子不用看也知道阿贵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不以为然道:“想都别想。我这辈子就是死也要死在少爷身边。他现在生气我不敢惹他。等他气消了我自然就回去了。你少做春秋大头梦。少爷身边只能有我一个。你嘛,我不在的时候,勉强替补一下吧!”
阿贵“哼”了一声,虽然不敢反驳,心里却完全不认同。闭上眼睛还忍不住想,少爷这回终于看穿了虎子的真面目。他都已经把虎子赶出来了,肯定不会再要虎子了。“虎霸王”就算想死在少爷身边,也得少爷自己愿意才行啊?不知道谁做春秋大头梦呢。走着瞧吧!
第二天一大早,虎子天刚亮就摸去了夏南星的院子。守门的门子小六是虎子亲自挑的,性子老实可靠,有一股子轴劲。他刚大摇大摆地准备进去,却被他亲自挑出来的门子给拦 住了。
“虎哥,少爷不让你进院子。”
虎子挖了挖 耳朵,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什么?”
门子小六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老实地重复刚才的话:“少爷说,不让你进院子。”
虎子气得伸手在他后脑勺上用力一拍,生气地质问,“你是不是傻了?你知道我谁吗?你说什么呢?”
小六被他拍了头也不反抗,但还是伸着手拦着他,“我知道啊。你是虎哥嘛!但是少爷说不让你进院子。”
“你知道我是谁还拦着我?你是不是忘了你这门子还是我给你安排的?”虎子不搭理他抬腿往里走,却被小六一把抱住了腰,坠在地上拖着不让他走。
嘴里还大叫着:“我知道我这门子是虎哥给我安排的。可是虎哥你也说过,让我进来这里就得听少爷的话。少爷不让你进去,就算你是我虎哥我也不能让你进去。”
虎子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就是想着第二天怎么哄夏南星,让他不再生气。可如今他人连院子都进不去,千般柔情万般手段,见不到夏南星整个一英雄无用武之地。
他气得大骂:“你混账。”
“反正你不能进。”
小六身手不如虎子,可是他人又高又壮,如同一座黑塔一般,手上又有力气。拼命抱着虎子的腰,虎子除非下死手,否则还真挣脱不了。
虎子心里着急,人就发了狠。他一心一意想见夏南星,谁拦着他谁便是他的仇人。他对小六挥了几拳见他还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就想对他下重手。手还没挥出去,就听见丁香院里传来脚步声。
阿香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里看着虎子,轻声轻气道:“少爷说你要是敢和小六打架,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进这丁香院了。”
虎子一听这话整个人顿时泄了气,脚怎么也不敢往院子里迈。他看着阿香,脸上露出一筹莫展的神情,千年难得地服了软,“阿香,你去少爷那里给我求求情啊?我不进他屋子还不行吗?我就站在院子和他说话。”
阿香摇摇头,“我不知道。少爷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少爷还说,他的话你爱听就听,不听就滚。”
32 少爷生气是心疼我
话说到了这份上,虎子就算冲进去丁香院,也只不过是惹得夏南星更生气。这前气未消又添新恨。他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让夏南星消气了。
虎子长叹了声,整个人被霜打了似的,只能往回走。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见阿香还站在院子里盯着他,小六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守着门口。真是越想越心塞,他什么时候混成这样了?整个就是神憎鬼厌的。
这事眼看是瞒不住了,虎子只好灰溜溜地回了王厨娘那里。王厨娘一听前因果对着他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骂,两只手抡得像风火轮似的打他,“你活该!小赤佬啊,我早就说过,少爷要是知道你从猛虎岭走肯定要气得半死。你居然还敢私下和猛虎岭的土匪头子结拜。你真是胆大包天啊!”
不要说少爷听了生气,王厨娘听了都恨不得把虎子痛打一顿。
虎子被她捶也不反抗,只等她打得累了,才无可奈何地说:“阿娘,你听我说。这事我也是歪打正着。宋老二那狗东西每次都来咱们夏家敲竹杠,你不是早就恨死他们了吗?”
“话是没错。”王厨娘对夏家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忠心。夏家的一草一木都不能让人占便宜,否则就跟割了她的肉一样的疼。那宋家镖局一年到头不知道要过来敲走多少银子。最最可气的是有一回言四爷给夏老爷从辽东寄来的上等貂皮,被宋老二那不要脸的玩意看中了,硬是要走了一件。
这件事足足让王厨娘气了几个月,每天晚上就躲在院子里打那宋老二的小人,咒骂他生儿子没屁/眼。
“我这也是跟阿娘学的。”虎子又不是王厨娘这无知妇人,心里再生气也只会打小人诅咒。没机会也就罢了,有机会他当然要让宋老二吃苦头。
“宋老二不是好东西。我让猛爷重新出山,那混账以后别想再占到夏家一星半点便宜。”如今他已经和猛虎寨的猛爷结拜成兄弟。猛爷重义气,对夏家倒是敬重得很。从夏家老太爷起,夏家就悬壶济世的慈善人家。无论哪行哪业,哪个朝代的人对于大夫总有种天然的敬畏和崇拜。
“猛爷说了,以后夏家从外面收的药材,言四爷给咱们寄的东西,尽管从猛虎岭走。他非但不会抢,而且还会派人一路护送。以后您老再也不用提到宋老二就半夜气得起来打小人了。咱们以后一个子儿也不用花了。”
虎子说完得意地往自己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心里赞叹,还是阿娘炒的花生米香、脆。可不是猛虎寨上的发霉花生米可以比的。
王厨娘眯起眼睛看着他,摇摇头,目光之中尽是嫌弃。
“你是不是还挺得意的?觉得自己替夏家干了件好事?有本事得很?”
“我可没这么说。”
王厨娘气得伸手拧他耳朵,“你没这么说,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好啊,你现在有本事了。你这么有本事怎么少爷反而把你赶出院子了?你有本事进去吗?”
这一句话简直就是在虎子心头上狠狠扎了一刀。吃进嘴里的花生米顿时也不香了。虎子呆呆地看着桌面,“没有。”
“你活该!”
虎子把下巴撑在桌面上,垂头丧气道:“我知道少爷气什么。”
“什么?”
“他多少气我是非不分,居然敢和土匪结拜。还鼓捣着猛爷重新出山,以后猛虎岭就再也太平不了了。”
王厨娘眼睛一瞪,“你还知道?”
虽然说宋家镖局手黑心狠。可是到底挂着镖局的名号。在普通人的心里,镖局总是比土匪要靠谱。若是照着宋老二的意思,再过不了多久,等猛虎寨那土匪再消弱一些,成不了气候了,被他们灭了。这大路上就再也没有猛爷这些土匪。倒也算是一件兵不血刃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