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宋老二连猛虎岭都不想放过。如果他一家独大之后。守着各乡镇的各个山寨要道。这夏家这样的肥羊他不扑上来咬上几大块肉怎么可能?
猛爷缓缓环顾四周,看着虎子说:“我这些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我得给他们谋个后路。”
猛爷紧紧地抓着虎子的手,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猛虎寨保住了,夏家就保住了。你的少爷也就平安无事。兄弟啊!现在世道乱了,你想安安稳稳没有用,有人不让你安稳。手上没有家伙,身后没有兄弟,你护不住你想要保护的人。”
87 医者不自医
虎子看着他,回头视线在屋里的人身上慢慢扫了一遍。猛虎寨的人跟着猛爷出生入死。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痛,甚至残疾。也都是舔过血的,眼神之中多少带着凌厉的杀气。
这样的一群人干习惯了劫道的勾当,就算猛爷不在,只怕也找不到别的营生。这里的人当然不能说全部是好人。可是猛虎寨有猛爷镇着,虽然是土匪但也算道亦有道。虎了和他们这些人也眼熟,真要看着他们被宋老二尤其是日本人灭了,总是于心不忍。
更何况猛爷有句话说得扎心。触到了虎子的心事。竹内在苏城开了汤屋,眼见着要留下来做生意。夏南星为了避他称病不出。
如果宋老二真的把猛虎岭吃了。夏家这么大块肥肉摆在面前。他们像一群饥饿的野狗,怎么可能会不扑上来?
猛爷见虎子不说话,抓着他的手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都爆了起来。
虎子说:“您放心。如果这些兄弟愿意,我会带他们下山,给他们找个地方安身。”
猛爷听了眼神一缩,看着虎子露出失望的神情。可他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放声大笑,“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在大笑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直到死眼睛都没有阖上。
虎子叹了口气伸手盖在他的眼皮上,轻轻替他阖上双眼。他知道猛爷走得不安心。可是他了也不可能扔下夏南星不管跑到这山上当土匪啊!
他能做到最大限度的承诺就是带这些人下山。无论是在医馆或者是夏家想办法给他们找个安身的地方。一时之间要安排这么多人,还都是些除了打家什么也不会的人其实也不轻松。
可是他既然答应了要来替猛爷料理后事。这些人的去留自然也在这“后事”之中。
虎子站起身大声说道:“猛爷去了。猛爷寨替他老人家送行。”
寨子里的兄弟拔出枪对着天空鸣了三枪。一时之间整个猛虎寨哭喊声响成一片。跪在雨里的独眼也冲进了屋里,对着猛爷的尸体哭着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他转了个方向对着虎子就要磕下去。被虎子眼明手快的一把拦住,“二当家,你这是干什么?”
独眼把眼泪一擦,看着虎子说:“你是大哥的结拜兄弟。猛爷走了,这寨子就是你的。我和兄弟们要拜见大哥。”
虎子扶着他不让他磕下去,说:“我和猛爷说过了。等办完他的后事,我就带着你们下山。一定会给你们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只是让我留在猛虎寨当大当家的这事不行。”
独眼听他这么说,也来犯了倔脾气。他硬着脖子说:“我们都是一群粗人。除了打劫什么也不会干。虎爷让我们下山,我们能干什么?还不如死在山上算了,还能陪着大当家的。”
猛爷刚走,虎子知道独眼心里难受。也不同他计较。挥挥手说:“这事先不说。现在先把猛爷的后事料理好再做计较。”
独眼点点头,挥手让大家忙着给猛爷布置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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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去了猛虎寨五六天也没回来。甚至连给夏家报个平安的人都没派回来。夏南星什么也没说。倒是阿贵心里直犯嘀咕。给他沏茶的时候,时不时就偷瞄他一眼。
夏南星放下手里的书,不耐烦地说:“有事你就问。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阿贵见被抓包,只好老实地坦白:“少爷,虎子哥去了猛虎寨好几天了。怎么一点信也没有?他不会被人扣下当了肉票子了吧?”
“肉票?谁知道呢?”
猛爷临死之前要见虎子最后一面,这里面肯定有交待后事,托虎子照顾那一波兄弟的意思。夏南星不傻,稍微一猜就猜得出来。
可是当时那种情况,他也不可能因为知道了猛爷的意思,就不让虎子去送他最后一程。
要是虎子真的被扣在山上下来了,被逼着当了他们的当家老大,可不就和当了肉票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虽然虎子离开时那天的大雨早就停了。可是虎子不回来,夏南星的心情自从他离开就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
阿贵看着神情阴郁的少爷也不敢多话。他到底不是虎子,虽然对少爷忠心耿耿,可要哄他高兴却总是隔靴搔痒,劝不到点上。只能干巴巴地说:“少爷别不开心。王厨娘说今天的鲤鱼很不错,晚上给少爷做本醋鱼吃。”
夏南星可有可无,“辛苦她了。”
虎子去了猛虎岭的事,夏南得还瞒着王厨娘。只说虎子去了苏城办事。虽然几天不见儿子,可王厨娘对夏南星的话向来奉若圣旨,丝毫不会怀疑。
非但不觉得 担心,成天还美呢。自己家少爷不仅宠爱虎子,而且还器重他。有什么好事头一个想的就是他儿子。
夏南星每天见她精神头好得不得了,和人打招呼都恨不得高两声,只觉得自己这位厨娘真是性子爽利之人。
他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你阿娘都在这夏家,你看你能往哪里跑?”
阿贵把沏好的茶小心翼翼地摆在夏南星手边,就听到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守大门的小子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少爷,来了。”
夏南星眼睛一亮,“什么来了?” 虎子回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刚准备往门口走。那门子喘完气接着说:“是少爷以前的客人。那个日本人听说少爷病了,过来探病。”
夏南星失望地坐了下来。竹内这日本人怎么阴魂不散的?他那汤屋开业,他装病没去。为了躲他,他都称病几天没出门了。就这样竹内居然还自己跑过来了。这日本人到底什么毛病?
“跟他说我病了不见客。”
那门子低着头不敢看夏南星的眼睛,声音轻不可闻,“他带着医生来的。说是……”
一看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夏南星就知道竹内讲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冷笑着问:“他说什么了?”
门子飞快抬头看了夏南星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半天不敢吱声。阿贵在旁边看得急了起来,骂道:“说的什么老实讲。这种时候瞒着不说想让少爷着急啊?”
那门子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地说:“那日本人说。夏家是绍镇最好的医馆,少爷是绍镇最好的大夫。可都能让自己病得出不了门。可见医者不自医。不如让他们大日本的医生过来试试,兴许……兴许就治好了。”
夏南星一张脸冷得如同降了霜。夏家是杏林世家。医术是他们的立身之本。任何人想要抹黑这块招牌都是碰了夏南星的逆鳞。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拿夏家开玩笑。更不允许有人踩着夏家医馆的招牌上位。
竹内真是一眼看穿了他最在意的东西。他带着大夫上门,夏南星是无论如何不能将他拒之门外的。否则就显得他对夏家的医术没有信心。平白矮人一头。
“开门,迎客。”
竹内带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日本人。看到夏南星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貌似很真诚地问他:“夏先生,你看着气色好多了。我知道你生病特意去找了我们日本最好的医生,可以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希望你可以身体健康。”
夏南星勾起嘴角,笑容不及眼底,“上回身体不适没去竹内先生汤屋开张,实在抱歉。还劳竹内先生挂念,专程带了大夫上门,真是有心了。”
竹内笑着说:“那让他们给夏先生看看?”
夏南星低头喝了口茶,抬头看了看来的两个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日本医生,“不忙。”
竹内不解地问:“夏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夏南星摇摇头,“竹内先生一片好意,我只是见你带来的两位朋友,似乎身体有隐疾。比起我受了风寒的小毛病,还是这二位似乎更需要救治。”
竹内吃惊地看着他:“夏先生是开玩笑吗?”
夏南星冷笑:“病人的事我从来不开玩笑。”
他指着其中个子高一点的男人说:“这位先生腰膝酸软,两腿无力。形体消瘦。只站了一会儿就已经一身虚汗,颧红潮热。应该是肾脏不好。”
又指着个子矮一点的男人说:“这位先生眼底黑青,眼睑生脂粒,颧骨发红发紫,应该是心脏有问题。”
竹内张了张嘴,转头用日本话与两个医生沟通了一番。两个人对着竹内频频点头。看着夏南星的目光从刚开始的不屑一顾,渐渐带上了一丝钦佩。
其中一个人更是直接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夏先生好眼力。”
夏南星说:“不是我眼力好。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观人气色是最基本的东西。”
竹内赞叹道:“在绅城的时候,我知道夏先生要运医疗器械回来。又知道你曾经留洋学过医术。一直以为你是一位西医大夫。没想到夏先生的中药也一样这么出色。”
夏南星看着他问:“那你现在还会觉得我治不好自己的病?需要你专门带两个日本大夫过来?”
88 命中注定
听他这么说,竹内急忙站起身解释道:“夏先生,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如果你觉得我带两个大夫过来的让你不舒服,我可以道歉。但我只是担心朋友。”
尽管竹内说得诚恳,夏南星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压根不搭腔。竹内这个人心计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他的话,十句之中你若是信上一句,只怕要被他坑得家破人亡。
他前脚刚给你挖完坑,后脚还能若无其事的和你装热络;前一刻刚刚被人下了面子,后一刻依旧可以真情实感的称赞你,恭维你。这样的对手,夏南星不想招惹,只想离得远远的。
见夏南星如此“不识抬举”,跟着竹内一同过来的一个穿军装的日本人忍不住了,站起身冲着夏南星用日语大声喝斥。
夏南星冷眼看着他,“你骂谁是猪?”
竹内急忙站起身,一边示意夏南星不要生气,一边同他说了半天。
夏南星冷眼旁观。心里只觉得腻味透了。就在竹内和来人激烈争吵的时候,夏南星还是站起身不得不做出一副领情的模样对着竹内说:“竹内先生,这里是我家。你们在这里吵架似乎……”不像样子。
竹内冲着道歉,用中文说:“夏先生,这位是我们XX的山口少佐。上次我来夏家尝过一次正宗的河豚美食,一直念念不忘。本来是想拜访夏先生,顺便替你看病。没想到夏先生身体已经好了,还让你误会了一场。我真的非常抱歉。山口少佐脾气不好,我代他向你道歉。”
夏南星看着他,低头轻轻一笑。这世上有人演戏,就有人看戏。有人装挨打,也总得有人劝架。竹内都已经把戏唱到了这里,他要是什么话也不说,只怕大家都下不来台。
“竹内先生的意思是?”
“你们华国有句俗话叫:冤家易解不易结。山口少佐和夏先生都是我的朋友。由我作东,大家一起吃顿饭。以后都在绍镇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搞得这么尴尬?”
见竹内说了半天夏南星像没听到似的无动于衷,山口气得直接拔出了枪,指着夏南星大声喝斥。
夏南星猛地站起身,往前迎着山口走了两步,冷冷地看着他,“你说我们华国人是猪,还想我和你同桌吃饭?你算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脸跑到我家来撒野?”
山口见他不害怕反而还过来挑衅。气得直接按下枪上的保险,竹内怕他冲动真的伤到夏南星,急得大叫:“山口不要伤到夏先生。”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夏南星也不知道从哪里也摸了一把枪出来。保险已经拉开正对着山口的下三路。
“你敢开枪试试?跑到我家里耀武扬威,你把夏家当成什么地方了?”
竹内站起身,两边劝,“何必搞成这个样子?夏先生不要冲动。是我不好。山口只是脾气太过急躁,他不尊重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竹内,我今天就告诉你。你不用做这个和事佬。我绝对不会和这个人同桌吃饭。我念在你和绍元是朋友,大家也是客客气气的,才在家里招待了你。你们真当我没脾气?一个两个跑到我家来闹?谁给你的脸?当我是面人吗?由着你们揉捏?”
竹内叹着气:“是我不好。只是为了一顿河豚鱼宴。何止于闹成这样?我真的没有闹事的意思。夏先生,我现在就带山口离开。请你千万不要生气。”
说完他转头叫着山品的名字,疾言令色道:“不要闹了。我们来是和夏先生交朋友的,不是让你来拔枪的。”
山口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枪。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夏南星。显然这次被人用枪指着让他非常没有面子,自尊心严重受损。他恨透了夏南星。只是碍于局势,暂时不能找他算账罢了。
竹内叹着气说:“夏先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想和你交朋友。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好好下一局围棋。可是事情搞成现在这样,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既然你的身体已经无恙,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有机会请夏先生来我的汤屋玩,我一定好好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