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暄:“……”
“跟你开个玩笑的,这就信了?”岑远绷不住笑,一边伸手去提了下晏暄一边的嘴角,“好嘛,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形象。”
晏暄扯下他胡来的手,面不改色地回:“要是真让你糊弄成功,恐怕接下来圆河河底就要多出不少冤魂了。”
言下之意即,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胡编乱语,信是不可能会信的,最多就是无言以对而已。
岑远一愣,旋即更是放肆地大笑。
“没看出来啊小将军。”他在笑声间隙道,“你还会开玩笑了。”
晏暄没有回复他的调侃,只有眼尾眉梢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好了好了,不和你玩了。”片刻后岑远笑够了,便老实交代:“估计之前楚王就已经打好了招呼,我给他们说了名字看了腰牌就行了。就是负责的人原本说是让我们下午到时间了直接去就行,我说想把木牌留着作纪念,就拿了两块了。”
晏暄猜测也是八九不离十。
“那你今天去校场怎么样?”岑远转而问道,“不过既然都放出来给你看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晏暄道:“看了八月的名单,已经比七月的人要多上几人。”
岑远不明白其中原委,便问:“正常情况呢?”
“正常情况,在刚开始的一两月是高峰期,而后逐步减少。”晏暄道,“不过偶尔也有例外。”
“那也就是没什么明确性了。”
岑远又简单吃了几口就连筷子也不想动了,挪了个位子躺到藤椅上,继续做一条晒太阳的咸鱼。
“那多出来的人是个什么情况?”他甚至觉着有些撑,连带着脑子也有些不精明,半晌才反应过来,“哦不对,也不知道‘多出来’的应该是哪些人。”
只可惜他上一世并没有插手这件事,更没有查看过名单,不然现在还能当个参照。
石桌边,晏暄也吃得差不多了,搁下筷子道:“八月的这批人里,有几人资质倒是比较突出。”
岑远偏头看他:“那前几个月呢?”
“和往年比都较为普通。”晏暄道。
岑远心想,这每个人的资质问题就与每月将士数量的增减相同,不稳定因素太多,谁都不好说这究竟是人为还是偶然。
但连着几个月都是如此,会不会有些过于巧合了?
他想着这个问题,一时没有说话,又因为有了点醉意,躺着躺着几乎都能直接睡过去。
片刻后,就听见那边晏暄忽然问道:“你刚才说下午到时间直接去……是什么时辰?”
“好像是未正。”岑远被惊醒,“怎么了?”
“……”晏暄朝他无奈地投来一眼:“现在是未时三刻。”
也就是说,只剩下一刻钟的时间,游船就得出发了。
岑远:“……”
第57章 游船
虽说时间紧迫,但在岑远骑上马的前一刻,晏暄还是硬生生把他提溜去了马车上,自己也坐了上去,让马夫驾车。
等他们紧赶慢赶抵达主码头,正好是花了一刻钟还多些,不过游船还好好地停留在岸边。看样子,似乎是因为人数众多,还有些人正在做上船前的检查。
当他们一下马车,就立刻有人凑上来道:“二殿下!听说您上午来拿了牌子,这会儿还不见人,下官还在想是不是该去您府里问一声呢。”
“……”岑远沉吟不语,绝口不提自己是因为小日子过得太过适意导致完全忘了时间,只是把那两块木牌递了过去。
“二殿下不是说要留作纪念?就拿着吧。”那人笑嘻嘻道,“下官已经差人另做了两块新木牌了。”
岑远不欲开口,看对方坚持,就径直把木牌塞进了晏暄手里。
晏暄:“……”
折腾了好一番,但好在最后两人都平安无事地上了船。
不多时,岸边的船夫吆喝一声,将固定船只的绳索解开,游船扬帆起航。
如今大宁的船只大多都还是用橹,而这民间用的大型船只基本都用来装载货物,除去舵手之外,同乘人员最多也就十人左右。
但这艘游船是为载人,并不是用橹拨水,而是换用了最新的轮桨。
船只刚一开始动起来,岑远就在甲板上平平稳稳走了几步,问道:“这船是不是要比现在的战船行起来更稳当些?”
别说是晏暄了,就连他父亲晏鹤轩都没有过水战的经验。而晏暄本人更是没有去过水上作战,只试乘过战船。
大宁的战船和其余船只大同小异,原理相同,只不过会比民间船只更高更大,但同时也会有更多问题,其中就包含有船只的稳定性。
晏暄对这方面了解不深,这会儿也只能说“不清楚”。
岑远只随口一问,没有深究下去,点了点头。
游船从码头起航,乘上逐步宽阔的水流,离开暄绕繁华的码头,经过了一大片黄色稻田,悠悠汇入圆河。
游船的船舱就相当于是客栈,楼上备有数十间上房供人休整,楼下则是吃酒喝茶的地方。不过这时游船出发不久,大多数人都选择留在了首尾的甲板上,岑远他们亦是如此。
如果是在长安,在街上碰见一些认识他们长相的百姓,要么就是毕恭毕敬,要么就是唯唯诺诺地低头快速离开,当然,后者大多都是在面对岑远的时候。
只是偶尔几回的话也就罢了,频率一高,就是再怎么刻意忽视也没法完全视若无睹。
然而换成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没了那些视线和顾虑,两人一开始着实是清净了不少,只是等过了片刻,就有不少若即若离的目光相继投在他们身上。
——没办法,这两人身形颀长,长相是各有各的俊朗,翩翩姿色倚阑一站,发尾迎风而扬,试问谁能不问一句“白玉谁家郎”?
果不其然,过了不久,就有两位妇女“偶然”走到了岑远身边。
“两位公子是一道的?”其中一位身着朱红罗裙,从梳妆打扮气质就能看出,这大约是个说媒的媒婆。反观她身后那位,脸色不算太好,看上去不像是出门游玩,倒像是有着什么郁结。
晏暄离得远,就顺势噤声不言了。而面对这些寻常人家,唠些寻常琐事的时候,岑远就没有那么排斥,于是乐得主动接话:“是啊。”
媒婆客气地问:“奴家没有打扰二位吧?”
“当然没。”岑远道,“我们也没在聊什么。”
“诶哟,那就好。”媒婆回头冲她身后那位小声说,“刘夫人,就让我来说吧。”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嘀咕,这位公子看上去也没端着什么架子,想必该是位好说话的主。
嘀咕完了,她就重新转向岑远:“敢问二位公子怎么称呼?”
岑远其实听见了她们的悄悄话,也能猜到对方来意。不过现在他们面对的一片风景正好是夹杂着驰道的树林,没有什么好多看的,也懒得挪窝。他想着左右闲来无事,就干脆随便聊聊罢,于是就用上了先前的假身份:“鄙人姓袁,这位是舍弟。”
“舍弟”再一次:“……”
“原来是袁公子。”媒婆笑道,“奴家平常是专门给人说媒的,别人都喊我一声‘慧婆’,两位公子也这么称呼就行。”
岑远从善如流喊了一声:“慧婆。”
一旁晏暄点了点头当作回应。
慧婆很快就笑着问道:“公子看着不像是丹林人士,是从其他地方来这里游玩的吗?”
“嗯。”岑远道,“我们是从长安来的。”
毕竟是帝都,“长安”二字一出,慧婆眼里的光都明显亮了不少,就连她身后那位刘夫人也像是短暂地放下了心里事,朝两人看了一眼。
岑远视若无睹,只接着问道:“慧婆可是本地人?”
“也不算完全是,不过奴家从小就到这丹林县居住,至今也有几十年了。”慧婆道,“不是奴家夸大啊,奴家都可以说是和那楚王爷一同长大的了。”
岑远淡然笑着,对这句明显夸大的话不予置评,只道:“我们兄弟二人初来乍到,也不知道除了这游船还有那些地方比较有意思,慧婆可知这里有什么其他好玩儿的地方?”
“公子你这是问对人了,这丹林县内角角落落奴家几乎都曾踏足过,好玩的地方自是不少。”慧婆又道,“只是在那之前,奴家看两位公子的样貌气质,就知道定是出身不凡,不知可否先问一句,公子家中是做什么的?”
“……”岑远忍不住腹诽,媒婆到底是媒婆,他在这边持着和对方闲聊的态度,结果怎么还是被带回到这话题。
然而话已至此,他也只能信手拈来似的回答:“家父在长安开了间酒铺,生意也不算太好,勉强不愁衣食。”
“公子定是谦虚了。”
慧婆看着对方身上衣物饰品的质量,也能料到对方定是没有说出实话。她笑眯眯的,俨然已经把眼前这两位看作金龟婿了,因此也没有再多废话:“两位公子都成亲了没有啊?”
闻言,倒是晏暄先偏了下头,像是在等着看岑远如何回答。
后者依稀察觉到身侧的视线,但也没有看回去,他对慧婆道:“不凑巧,我们两人前不久都刚刚婚娶,恐怕得让慧婆失望了。”
他话还没说尽,慧婆便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这刚刚婚娶,却又兄弟二人单独出门游玩,显然是都不愿意留在家里。
慧婆见多识广,猜测这两位公子的婚姻大抵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见得能有多少感情,再说,谁知道那娶的会不会只是个妾室。
她心下了然,一丁点儿笑意都没落下,反手就将刘夫人拉到了身侧。
“这位是奴家的好友。”慧婆客气地道,“刘家是在丹林做生意的,家中正巧有小女到了适嫁的年龄,姿色绝美,就光这丹林县中就有不少仰慕者,两位在县里随便一问便知。今日如此缘分能乘上同一艘游船,得见两位公子气质斐然,奴家便来问问,二位公子有没有兴趣与她见上一面?”
岑远心道,还真是开门见山。
他本就无意拿对方消遣,因此也就直截了当地拒绝:“就不劳慧婆费心了,我和我家……”
说着,他倏然一顿。
慧婆可以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什么?”
“……”片刻后,岑远忽地笑了一下:“我和我家……嗯,夫人还挺恩爱的。”
“夫人”闻言,在一旁悄悄敛了敛神色。
“啊……”慧婆旋即露出了一番可惜的表情,又将视线转向晏暄:“那不知袁小公子……”
岑远被袁小公子这个称呼逗得不禁乐了一下,强压住笑扭头望向晏暄。后者先是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而后道:“是挺恩爱的。”
岑远双眼微微一眯,抿了下唇。
恰巧这时一阵微风迎面拂来,两人垂落在鬓角的发丝都被轻盈吹动,晃住了眼。
慧婆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她察觉到这袁小公子的回答是有些奇怪,不过并不妨碍她理解到其中拒绝的意思。
她正欲再说,就感觉身后刘夫人拉了她一下:“慧婆,既然两位公子都如此说了,那也就别强求了。”
“你呀。”慧婆转身道,“在我这里,这说媒哪有一次不成就放弃的道理。”
刘夫人轻声道:“可是二位公子都如此说了……”
“你就是太畏手畏脚了。”慧婆道,“小朔这么久都没来过书信,我说找关系帮你去军中问问,你也不肯。”
刘夫人扮相温婉,说话语气也一直都是细声细语的:“可是,我这不是怕耽误他平日训练嘛……”
岑远耳朵尖,即使刚才一时间出了神,匆匆将视线转移到了面前的景色上,也依旧敏感地捕捉到了另一边两人的对话。
他看了过去:“两位有亲人从军?”
“算是吧。”慧婆听他问,就也转回视线道,“这不是最近南军征兵嘛,刘夫人这小儿子从小就是个武痴,成天都说将来一定要保家卫国什么的。今年他正好到了符合的年龄,所以前段时间征兵一开始他就去了。”
一开始,那就是四月份的事了。
岑远和晏暄对视了一眼,顿时将方才互相逗弄的神情收了起来。
“慧婆。”岑远喊道,又朝对方身后看了眼,“刘夫人,抱歉听见了你们的对话,你们刚才提到说那位很久没来过书信,这是怎么回事?”
慧婆看了眼刘夫人,见对方没反对,便解释说:“四月份征兵一开始,她那小儿子就去报名了。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习武,身手还不错,所以也算是顺理成章地被选上了,入营后给家里来了书信报喜。”
“只不过……”慧婆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从第二个月开始,家里就没有再收到过他的书信了。”
岑远看了眼晏暄:“会不会是因为军中管理严苛,所以才没机会写信?”
“不会。”晏暄低声道,“即便是在军营,每月都会有固定日子,统一为将士寄信。”
岑远沉吟少顷,又问慧婆:“那有没有可能是他懒得写了?”
“那更不可能了。”慧婆立即就道,“公子,你们是不知道,那孩子平常叽叽喳喳跟个麻雀似的,芝麻大点的事都能被他唠叨上大半个时辰。以前就是去附近的县镇,也会长篇大论地给家里来信。如果没有其他原因限制住他,是不可能这么久了连张字条都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