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归[古代架空]——BY:尽余杯

作者:尽余杯  录入:12-14

  他愤然又仓惶地抹了一把脸,动作粗暴地将冯春的衣衫裹紧了,按在自己身后。这才偏过头去,将不始终忍心对冯春落下的狠厉目光,对准身前看戏一般围着他们痴笑的一众马贼。
  “小春儿,你给我听好了,我裴敏知不许你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情况,哪怕是死到临头了,都不允许!如果你非要这样,就先把我的命拿去……”
  冯春耳中轰鸣阵阵,张着嘴巴,攥紧自己的衣衫,再也没办法听清楚他后来又说了什么。
  然而有一个人,却将这令人心痛的字字句句听得真真切切。
  没有人察觉,他们身后车厢的布帘子,刚刚被人悄悄掀开了一角。
  *
  说话间,一众马贼彻底失了耐性,在积着雪的深山老林中,朝孤零零的一辆马车越逼越近。
  “怎么着,墨迹这么久,到底是交钱还是交色,你们俩个商量出什么结果没?”
  领头的身侧,一个长相贼眉鼠眼的家伙率先开了腔。
  “我们大当家的说了,若是交不出银子,把这个美人留下,他兴许能考虑考虑网开一面。”
  那人歪眉斜目地伸着根手指头,避开裴敏知的遮挡,对准冯春苍白的脸蛋指了指,颐指气使道:
  “美人儿,今儿个算运气好,入了我们大当家的法眼!早知道我们大当家的第……第二十三位压寨夫人,那可不是谁想作就能作的!”
  裴敏知红着双眼,猛然发力,直接挥鞭抽上了那人的手指。
  “啊!!”
  “压寨夫人!?你们痴心妄想!只要有我在,谁都休想打他的主意!”
  领头的马贼听了,脸上的横肉颤了两颤,登时眉毛倒竖,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刷地一声拔出了身侧寒光凛凛的长刀。
  “我呸,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给老子上……”
  马贼们应声纷纷亮出刀子。
  “慢着!他做不了压寨夫人,我能做!”
  一道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人的喊声突兀传来,脆生生敞亮得紧,瞬时划破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众人循声朝那车厢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紫红色襦裙,容颜俏丽又透着飒爽英气的妙龄少女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一双圆溜溜毛茸茸的大眼睛里,丝毫不见惧色,反而透出说不出的果敢伶俐。
  马贼老大淫邪的目光立刻胶着在了成小酌滑嫩的脸蛋儿上,对正欲动作的手下摆了摆手。
  裴敏知不可置信地回头质问不知何时已经在车厢中独自醒来,并决心换回了女装的成小酌。
  “成小酌,你胡说些什么!”
  然而他的震怒只换回这孩子一个无所畏惧的傻笑。
  “哥,你先带着小春儿哥回家去,我可能要稍微耽搁一会儿了……”
  冯春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挣扎着从裴敏知身边起身,拼命要将成小酌拖回车厢去,可他哪里拉的动?一路上被他们往男子汉方向调教的成小酌,这次是铁了心要违逆他。
  他在冯春拉扯之间,不管不顾地朝着马贼的方向大喊,
  “我可以下车跟你们走,但是你们得答应把路让开,放他们走!你能必须让我亲眼看到他们两人驾车安全离开!”
  马贼老大又摆了摆手,示意身后一众弟兄让开了一条路来。
  “小娘子,好说好说。只要你肯乖乖跟我,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不!小酌,别做傻事!”
  趁裴敏知控制着有些受惊的马匹脱不开身,成小酌用力推了冯春一把。
  冯春措手不及,身体摇摇晃晃,向后仰倒。幸亏被裴敏知眼疾手快地捞进了怀里。
  先后有人挣扎着去拉成小酌,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趁着这个空挡,成小酌毫不犹豫地跳下车去。
  电光火石之间,马贼老大立即向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大当家的英明,银子和美色,咱们一样都不能放过!”
  贼眉鼠眼谄媚地凑近老大耳边小声附和。
  马贼笑得老大势在必得,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松开缰绳张开粗壮的双臂,
  “过来,小娘子!”
  成小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顾身后的嘶哑挽留,听话地朝人缓步走去。
  眼看着就要经过他们自家那匹不安挣动的黑马时,忽然抬手,用袖中藏的珠钗狠命往马脖子上扎了一记!
  受惊的黑马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发了狂地东奔西突,带着裴敏知和冯春与成小酌擦身而过,不管不顾地朝前狂奔而去。
  “小酌!”
  “站住!给老子站住!!”
  泥泞,寒冷也无力阻挡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混乱。
  成小酌在或震惊,或愤怒的叫喊声中,对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闭了闭眼睛,轻声呢喃,
  “哥,后面的路一定照顾好小春儿哥!
  还有那些礼物,麻烦替我交给家里的小哥……
  我们的家,小酌可能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早上好,可不可以多来点评论,为小酌加加油。


第120章
  变氛沴为阳煦,化险阻为夷途。
  --唐 韩云卿《平蛮颂序》
  长啸,碰撞……
  受惊的马匹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悲壮的嘶鸣响彻山谷,四蹄翻腾着狂奔而去。
  马车成了发狂的老马急于甩脱的桎梏。
  在剧烈震荡,濒临倾覆的马车上,缰绳早已从裴敏知的手中脱离开去。
  裴敏知一只手死命抓着车沿,用力过度的指间透出惨淡的青白。另一只手紧紧地护着冯春清瘦的身体,才勉强维持着不被甩下车去。
  危急之中,他试图切断车厢与马匹的连接,可惜接连尝试了几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身子在极速地颠簸中犹如被晃散的提线木偶,空余一副散乱的骨架,行动完全失去掌控。更别提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维持神智的清明已实属不易。
  冯春紧紧地被他匝在怀里,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没办法比画什么,冯春一直勉力仰着头,本能地追逐他此生仅有的光明。
  直到眉头紧锁的裴敏知,在狂乱的动荡之中垂眸与他四目相对,两人才在惊愕与慌乱中寻到片刻安定。
  “公子。”
  冯春用唇语无声地唤了一句。
  “小春儿,怕么?”
  冯春在呼啸的冷风中侧头,看了看身后依旧穷追不舍,却被落得越来越远的马贼,摇了摇头。
  “我有公子,没什么好怕的。可小酌有情有义,谁又能救他呢?他只有我们了,我们必须得回去!
  我答应要带他回家的。
  我答应过他的……”
  冯春挣扎着比画着,他的动作在颠簸中显得格外凌乱。
  “我们不会丢下他。”
  裴敏知试着揽住他的手臂,却没能成功。
  冯春执着地问出所有的疑惑,尽管那些疑惑背后牵扯着更为深重的恐惧。
  “公子,可有办法让马停下来?”
  “最稳妥的方法是让它沿路一直跑下去,直至耗尽体力,自行停下来。”
  “不,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它停下,小酌说不定已经被掳走了!马贼行踪隐秘,到时候,再想找到他就是大海捞针……”
  裴敏知拧眉思索了片刻,沉声道,
  “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冒险一试。只不过结果难料,我们两个保不准也会有危险。”
  裴敏知在急促的呼吸间隙甩了甩头,决绝地挥开一切不祥的,未知的设想。
  “不,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小春儿,你可愿意一试?”
  四周不断闪过癫狂混乱的景象,呼吸紊乱,寒风将脸颊割得生疼。裴敏知朝小春儿坚定地一笑,目光烫人,让人忍不住怀疑,方才他说出口的根本不是一个待人回答的疑问,也并非一个生死攸关的两难抉择。
  果然不等小春儿回答,裴敏知在颠簸中俯下身子,上半身倒挂在车沿上,奋力一捞,重新拾起了甩脱的缰绳。
  “公子?公子?你要做什么?!”
  “不!……”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冯春摇晃着冲过来,撞开了他将要发力的手臂。
  “不!公子!我们再想想,一定有其他办法的!一定会有的……我不要你有事!”
  裴敏知没有因此有丝毫的迟疑。
  “小春儿,我们说好了要带小酌一起回家去!相信我!”
  泪水陡然溢满了眼眶,随着冯春死命摇头的动作簌簌滚落,
  “不,不要,不要……”
  冯春少见地失控了。
  “小春儿,听夫君的话。”
  裴敏知用僵冷的手指拭去灼热的泪滴。
  “听我说,我一定可以带你们平安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一会儿千万记得抓紧我!!”
  *
  此时老马已经呼哧哧跑上了一段更为险峻的山路,右手边是直上直下的山崖。稍有不慎就会车毁人亡,粉身碎骨。
  裴敏知双手盘住长绳,纵身一抛,趁缰绳兜头套住黑马的脖子,拼上全身的力气,迅速狠命往后勒紧。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绷到了极致,唯有一声竭力的嘶喊失控般自咬死的牙关中溢出。
  发足狂奔中的黑马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之下,扬起前蹄,骤然减速。马脖子被缰绳拉扯着急剧后仰,身体被迫弯折成夸张的弧度。情急之下,本就受惊发狂的黑马,不得不调转方向,脱离了原本山间泥泞小路,慌不择路地朝左侧荒林里奔去。
  林中树木茂密锋利,裴敏知一把将冯春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用大氅将他严丝合缝地裹着,再用自己的双臂紧紧地护住他瘦弱的身体。
  饱经风霜的枯枝又脆又硬,狰狞尖锐地伸张着,是一只只索命的骨爪。它们从裴敏知身接连擦过,立刻穿透衣料,划破皮肤,刻画出数不清的新鲜血痕。
  裴敏知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马车速度却有所减缓。身后拖着的宽大车厢在乱石遍布的山坡上颠簸碰撞,吱呀作响,不多时又被粗壮的树干卡住,一时动弹不得。
  机会来了!
  裴敏知双眸尽睁,这是他静候多时的良机!
  只要趁马车被卡住动弹不得,带着小春儿跳将下去,就不必再被这匹疯马牵着鼻子走了。
  “小春儿,抓紧我,我们要跳了!”
  千钧一发之际,黑马嘶鸣着几个猛力拉扯,缰绳忽然崩断!黑马浑身一震脱离了桎梏,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去,头也不回地朝前奔走了。
  失去掌控的马车,前轮离地,眼看着就要沿着斜坡上翻滚下去。
  跳车已经来不及了!
  身体也在突发的变故中失去平衡,只够抵死拥紧彼此。
  裴敏知在即将被甩下马车的刹那,下意识地翻转身体,将自己的肉身垫在冯春身下,准备替他承受未知的一切。
  紧接着,他和冯春的身体凌空飞了出去……
  可预料之内的撞击和疼痛并未如期而至。
  他们两人脚踏实地,好端端,稳当当地落到了松软泥泞的土地之上。
  冯春率先回过神来,从裴敏知用肉胎凡身为他筑起的城防中挣脱出来。用颤抖的手指上上下下碰触,检查裴敏知因过度紧绷用力而僵直的身体。
  “公子,公子?你有没有伤到?”
  裴敏知但笑不语,握住他不安的手指,目光朝他处望去,
  “小春儿,是那位兄弟救了我们。”
  冯春顺着裴敏知古井无波,又似别有深意的目光转身朝向前方。
  潇潇洒洒一道青色身影,自寒风中孑然而立。那股风流挺拔的劲头儿,令横扫山野的萧条凄冷都失了气势。
  待看清那个人,冯春手上比画的动作也颓然失了气势。
  作者有话说:
  大家猜猜是谁?


第121章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唐 高蟾《金陵晚望》
  “怎么又是你?
  任易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对上冯春的眼,任易风脸上略带张狂的不羁神情
  立刻气势全无,像顽劣的猎犬发现主人一般,转瞬变脸,带上了几分恳切的讨好。
  冯春不知是喜是忧。
  “我以为,我们之前,在梵净山那一次,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任易风看着他的手势凄然一笑,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心酸,
  “的确说的得很清楚了。可是美人儿哥哥,我似乎并没有应允你什么,我并没有答应放弃。”
  冯春闻言垂了眼眸,终是没忍住从喉咙溢出一句无声的叹息,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请任公子好自为之……
  这一次,还是多谢你出手相助。”
  似是不欲多言,冯春对来人拱了拱手,郑重鞠了一躬,便错开目光,回身去牵裴敏知的手,
  “公子,我们走,去找小酌!”
  见他如此,任易风眸色一暗,方才回应他时那种游刃有余的姿态瞬间崩塌。
  “救人要紧!让我帮你吧!”
  任易风飞身上马,一记猛踢,转眼又拦在了两人身前,
  “美人哥哥,你听我说。我之前也说得很清楚,倾慕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无关其他,我亦别无所求。
  你同裴公子情比金坚,心里已经没有位置可以留给我,我能看得明白。
  我任易风素来行事坦荡,光明磊落,最看不惯强人所难的行径,更加不耻破坏他人的感情。怎奈到头来自己终是被情所困,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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