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提着人的衣领,拳头握的很紧,咬着牙道:“道歉!”
小胖子脸上挨了一拳,立刻就肿了,他痛的眼泪不停的流,叫道:“你竟然敢打我!我爹都没有打过我!呜呜呜呜……你们都是死人吗?!把这个小贱种往死里打!给我报仇!!”
小胖子家世不低,周围人本就厌恶秦桑,听他这么说,顿时一拥而上,打作一团。
但是这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公子哪里是秦桑这样从小做惯了苦力的孩子的对手,很快竟然就被撂翻了一大堆,学堂里遍地的哭声和呻吟,好不热闹。
宣景鄞都有点懵了,他只是想要赶秦桑走,但是没想过要动手啊!
学堂里乱乱哄哄,站在一株老桃树下的江尽表情却十足的淡漠,好似那些孩子的稚嫩骂声他都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秦桑被人欺负一般。
祭酒却气的吹胡子瞪眼:“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这些臭小子……这里是读书的地方,他们怎敢如此乱来!我非得要好好管教他们不可!”
说着就拎着衣摆急匆匆的冲了过去。
宣阑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而后瞥向江尽棠:“九千岁都不管管么?”
“孩子么。”江尽棠淡淡道。
宣阑本以为他要故作大度的说不跟孩子一般计较,却听他下一句道:“若是不亲眼看见这个世界的丑恶,承担自己的无能软弱所带来的一切后果,是不会长大的。”
“秦桑选择了动手,那就要学会自己收场。”
宣阑一怔。
而后忽然笑了。
江尽棠教育孩子的方式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管是当年对宣阑,还是如今对秦桑。
宣阑背着手道:“这些孩子不懂事,妄议九千岁,九千岁不生气么?”
“若每个人骂我我都要生气,我早就被气死了。”江尽棠早知道自己声名狼藉,就是在大街上被人指着鼻子骂,他都能淡然处之,更别说是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说的几句无关痛痒的混账话了。
祭酒已经赶了过去,令人将打成一团的孩子分开,秦桑虽然勇猛,但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脸上挂了彩,衣服也被扯得破破烂烂,不过相比较之下,其他人要更加凄惨,尤其是小胖子,一张本就胖的脸此时已经肿的没法看了。
见祭酒来了,他连忙哭着告状:“呜呜呜呜……祭酒大人,秦桑刚来甲班就打人!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这样的伎俩他以前就经常用,以往那些夫子看他可怜,又碍于他的家世,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但是这次祭酒可是看完了全程的,虽说他不喜江尽棠,但是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秦桑的错,沉下脸道:“哭什么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像是什么样子!”
小胖子一愣,委委屈屈的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可是祭酒……”
祭酒冷冷看向秦桑:“我都看见了,是你先动的手。”
小胖子赶紧道:“对对对!大家都可以作证,就是秦桑先动的手!”
秦桑抿了抿唇,道:“是我先动的手,但是——”
“够了。”祭酒道:“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你先动手就有不对的地方!”
秦桑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小胖子见祭酒帮着自己说话,更加嚣张:“秦桑,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头道歉,我就原谅你。”
另一个被打了的学子骂道:“就算他跪下来喊我爷爷,我也不会原谅他的,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挨过打!”
“一定要把他赶出去,要是别人知道我和大奸臣的儿子一起念书,肯定会觉得我也是坏人!”
孩子们声音还稚嫩,却恶毒的不像话,刀剑一般往秦桑的身上射去,让小少年的身体显得十分单薄。
祭酒刚要开口,忽听一道清冷嗓音响起:“秦桑,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是父母不放心孩子上幼儿园正好撞上校园欺凌现场。
谢谢大家的关心,现在已经好多啦,可能会有二更,如果没有的话就当这话我没有说^^
第35章:云泥
宣阑看着江尽棠的背影, 嗤的一声笑了:“说什么要学会自己收场……还不是不忍心。”
王来福笑着道:“九千岁倒也是个心软的人。”
他本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却让少年天子瞬间黑了脸,冷声道:“他对秦桑心软, 可从来没有对朕心软过。”
王来福:“……?”
您是皇帝他是权臣,他要是对您心软, 早就死无葬身之处了吧??
王来福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
小学堂里,秦桑听见江尽棠的声音,眼睛立刻一亮,而后又垂下头不去看他了。
刚入学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让秦桑觉得愧疚。
一群孩子虽然嘴上骂奸臣骂的难听, 但是并未亲眼见过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此时见到他缓步而来,都看呆了, 尤其是宣景鄞这个十分看脸的小少爷, 张着嘴巴呆呆道:“神仙、神仙哥哥!”
江尽棠并不理会小鬼们的目瞪口呆,而是弯腰对着祭酒一揖,“抱歉, 晏祭酒, 秦桑刚来就闯了祸,是我教导不周, 望晏祭酒见谅。”
祭酒一愣。
江尽棠何许人也?那是见了天子也不下拜的人, 如今却对自己礼遇有加,实在不像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奸臣作风。
秦桑鼓了鼓腮帮子, 挣扎了一下还是说:“是他们……”
“秦桑。”江尽棠语气很淡:“闭嘴。”
“……”秦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尽棠,不明白江尽棠为什么要帮着外人。
晏祭酒摸了摸胡子, 道:“这件事我看的分明, 秦桑虽有错, 但并非全责。”
说完还瞥了一眼江尽棠,道:“我虽不才,但也不会去冤枉一个孩子。”
江尽棠莞尔:“素来听闻晏祭酒才华横溢,为人清正,我自然是不会如此去怀疑晏祭酒的。”
晏祭酒哼了一声,提高了音量:“宣阔,你可知错?!”
小胖子,也就是宣阔,猛地被祭酒点名,顿时一个哆嗦。
他是康郡王的儿子,但是康郡王府近年来颇为衰落,也就是个空架子撑着,远不如德郡王府,是以在学堂里他一直讨好宣景鄞,仗着宣景鄞的名声才能作威作福,一旦将他单拎出来,其实怂的不得了,结结巴巴的道:“祭酒……我没有错啊……”
“你还狡辩!”晏祭酒冷冷道:“ 让你来国子监念书,是教你知诗书识礼义晓廉耻,不是叫你在学院里拉帮结派欺辱同窗!宣阔,这些年夫子教给你的君子之风,圣人之训,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宣阔的脸涨得通红,他还是头一次遭遇这种难堪,梗着脖子道:“祭酒,我们只是不想和大奸臣的儿子一起读书而已!夫子也说了,君子不与小人苟且,我不觉得自己错了!”
其他的学子也叫道:“对!我们不与小人苟且!”
晏祭酒气的不行,刚要说话,江尽棠却温声开口了:“你是宣瞻的儿子?”
宣阔下意识的道:“对。”
江尽棠缓缓蹲下身,看着面前这个面色扭曲的孩子,声音轻若春风:“回去告诉你父亲,若是明日午时之前他没有来我府上请罪,我叫他康郡王府绝后。”
他抬手拍了拍宣阔的肩膀,“好孩子,听清楚了吗?”
宣阔浑身都僵冷起来。
分明眼前之人容貌昳丽语气轻柔,话语却像极了尖利的冰锥,直直的扎进人的心脏最深处。
“我……我知道了……”宣阔浑浑噩噩的回答,全身都在发抖,恨不得立刻逃跑,但是理智告诉他——若是逃跑,下场会更惨。
江尽棠站起身,对晏祭酒春风化雨的一笑:“这点小事就不劳烦祭酒亲自处理了,我自行处置就是。”
晏祭酒:“……”你那是处理吗?你那分明就是威胁啊!
宣景鄞在此时凑了过来,仰头看着江尽棠:“你又是谁?怎么敢这么跟宣阔说话?!”
宣阔再怎么说都是他罩着的,这人竟敢当着他的面威胁宣阔,就是长得再好看,也不行!
“我看在你没有动手的份儿上,不想跟你计较。”江尽棠垂眸,“所以,别没事找事。”
宣景鄞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宣阔是我兄弟,你欺负他就是欺负我!你信不信我……”
“明日叫宣盼也一起过来吧。”江尽棠想了想,“正好请教一下这两个老头子,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
宣景鄞哪里见过对皇室这么不敬的人,气的脖子都红了,当下就要叫人来给江尽棠一点厉害看看,晏祭酒却猛地一拍桌子:“还没有胡闹够是不是?!”
宣景鄞到底是怕祭酒的,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我先带秦桑回去吧。”江尽棠温声同晏祭酒道:“劳烦祭酒给秦桑换一个小学堂,宣家的孩子,果然都一个德行。”
宣阑刚过来呢就听见这句话,当即就气笑了:“九千岁这是什么意思?宣家的孩子都是一个德行……都是什么德行?”
甲班几乎都是宗室子,就算没有见过宣阑本人也大概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赶紧都跪下来迎接圣驾。
宣景鄞就跟看见了靠山似的,行了个礼后就跑了过去:“陛下!”
德郡王在宗室里有很重的话语权,宣景鄞也因此能时时进宫面圣,和宣阑的关系还算是不错。
“陛下!”宣景鄞委屈道:“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宣阑抬了抬手,漫不经心道:“事情原委朕都清楚了,这不是正在给你们讨公道么。”
他看向江尽棠:“九千岁还没有回答朕呢,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九千岁。
孩子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懵了。
眼前这个仿若雪胎梅骨一般的人,竟然就是传闻中那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大奸臣?!
宣阔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若对方真是那个睚眦必报的大奸臣,他父王不上门赔罪的话,这件事恐怕没那么轻易了结!
“陛下自己不也看见了么。”江尽棠有些讥诮道:“如今宗室子弟,全是些倚强凌弱之辈,大业之将来,真是让臣担忧。”
宣阑笑了:“倚强凌弱?依朕看,倒是宣阔受的伤更严重些。”
宣阔听宣阑这么说,赶紧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听那声儿简直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宣阑叹口气:“九千岁你看,秦桑一声不吭,这孩子却哭的这么伤心呢。”
江尽棠只是淡淡的看着宣阑,并没有说话。
“……”宣阑不知道怎么的,有些不自在。
江尽棠这眼神……看着跟受了委屈的猫儿似的。
虽然江尽棠这人跟“委屈”两字就沾不上边,但是宣阑就是诡异而突兀的有了这种想法。
他本也没有袒护宣阔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找江尽棠的麻烦,这还没有开始呢,他反倒是有些厌倦了,开口道:“……不过朕之前也看见了事情的全过程,宣阔辱人自尊,的确有错在先。”
宣阔本来都以为自己抱到金大腿了,却没成想峰回路转,转而被兴师问罪的变成了自己,问罪的还不再是夫子、祭酒、父亲,而是当今皇帝。
宣阔吓得两腿直打颤,本就跪着,这下更是连跪着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强撑着道:“陛下,草民……草民也是忧心国家社稷……”
宣阑似笑非笑:“难不成我大业的百官都是废物,还需要你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操心国事?若真是如此,倒是朕治国无能了。”
这话说的太重,宣阔吓得冷汗直冒,连忙磕头道:“请陛下恕罪!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草民只是……只是……”
宣阑不耐烦的道:“朕不想听你解释,既然是你有错在先,你就要道歉……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没有教会你君子之礼么?”
这话晏祭酒说只是先生对学子的责备,但若是皇帝对臣子说,那就是严重的斥责了,非常有可能影响仕途,宣阔虽然年纪小,但是该懂的都已经明白了,脸色顿时青白:“陛下……陛下恕罪……”
他慌忙的对着秦桑磕起头来:“是我胡说八道……是我对不住你……请你原谅我!”
秦桑有些怔愣。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见到“权力”的力量。
原来只要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的高度,轻飘飘一句话,就可以让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像是狗一样趴在地上俯首称臣。
见他不说话,宣阔磕的更加卖力,头都要破了时,秦桑才终于开口:“你不用磕了。”
宣阔欣喜道:“你原谅我了吗?!”
“我不会原谅你。”秦桑说:“我只是觉得你的道歉没有丝毫诚意,我不需要这样的道歉。”
宣阔脸色瞬间狰狞起来。
他都已经这么伏低做小了,这个贱小子竟然还是不满意,未免太得寸进尺了!
宣阑垂眸,正好看见宣阔眼睛里燃烧着的怒火和报复欲,忽然觉得江尽棠说的对。
宣家这一代,的确是不怎么样。
实在是丢了皇室的脸。
“朕给过你机会了。”宣阑淡声说:“但是你并不知道悔改。”
不等宣阔求饶,宣阑便道:“王来福,让康郡王来把他儿子领回去,好好管教,没有管教好,就别放出来丢人现眼了。”
王来福应声道:“是。”
他瞥了眼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道:“把小少爷带走吧。”
侍卫领命,毫不客气的就把趴在地上的宣阔拎了起来,宣阔连挣扎都不敢,只敢哭着求宣景鄞:“鄞哥……鄞哥你救救我!”
要是他今天真的被这么拎回康郡王府,先不说他父王肯定会打断他的腿,前程也就基本上完了!
到底是自己的小弟,宣景鄞于心不忍,道:“陛下,他已经给江秦桑道歉了……”
宣阑笑着道:“景鄞,难道你也想让你父王教导一番?”
“……”宣景鄞顿时闭嘴了。
宣阔被带了出去,小学堂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之前参与了斗殴的学子都将头低到了胸口,生怕被皇帝注意到,落得和宣阔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