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随 “噗通” 一声就给他们跪下了,老泪纵横。
谢陵瑜看向何武官:“差多少?”
何武官声音洪亮,半个院子都能听清楚:“朝廷早就拨发了银两,张大人私吞了大半,粮食也是一样,差点为朝廷抹黑,呸!”
说着,他还对张随啐了一口。
张随的哭叫瞬间停止,脸色苍白的抬头,一脸茫然和惊慌:“不,不可能!”
他是贪,但他更怕死,贪的都是些小便宜,朝廷根本没有拨款下来!
何武官阴恻恻的看着他,眼里含着隐晦的警告,张随哑了,颓废的低下头,心里头算是清楚了,这是要自己出来背锅,这把老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
谢陵瑜不动声色的接过官员递过来的热茶,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扬起一个神似青丘玦嘲讽的弧度。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谢陵瑜清了清嗓子,何武官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刚想提醒这个愣头青公子,不要把事情搞大了,否则朝廷名誉受损,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没想到谢陵瑜这次非常上道,用一种蛊惑的语气说:“想必张大人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吧?”
张随抬起头,小眼睛里闪过希冀:“大人,给小的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小的上有老……”
谢陵瑜笑了,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呢也不想为难你,把拨款补上,多做些好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张随感激涕零,连连道:“大人放心!小的保证,接下来一定把欠款补上,多做善事!”
谢陵瑜满意的点头。
何武官有些诧异的同时,觉得谢陵瑜这次特别上道,省下了不少麻烦,准备在之后向陛下汇报的时候说些好话,毕竟他看上去就是个愣头青。
况且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还真能跟人密谋什么不成?
谢陵瑜完成任务,交代何武官 “威慑” 一下张随,不要散播抹黑朝廷的言论,让何武官愈发肯定他是自己人,打包票说包在自己身上。
谢陵瑜身心舒畅的走了,踏出官府的那一刻,他吐出一口浊气。
青城贪官不日问斩,朝廷拨了款让难民得以生存,张随贪小便宜还债。
总的来看,事情非常圆满。
回到贺府,谢陵瑜看见孟毅和贺蔚就大大咧咧的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酒,冲他招手。
他走过去一手一个,把人拎回府里。
他们走到前厅,贺蔚蔫了吧唧的伏在桌子上,一脸的愁容:“哥,你们又要走了。”
孟毅也叹了口气,眼巴巴的看着谢陵瑜:“云楼……”
谢陵瑜看看两个,觉得自己真像是当了爹,强忍叹息:“皇命难违,陛下说即日启程。”
眼见贺蔚嘴巴一瘪,谢陵瑜赶紧道:“不过哥有事拜托你,事成之后,你也能来京城小住,怎么样?”
贺蔚反应极快,惊讶:“你是说……”
谢陵瑜点头:“将你珍藏的半数黑白温玉棋带给我,这不就名正言顺了嘛?”
孟毅撇嘴,不满道:“喂,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贺蔚看了看谢陵瑜,见谢陵瑜没有阻止,便凑过去跟他嘀嘀咕咕解释了一番。
31 活着
谢陵瑜是危楼的 “星君”。
每个组织都有着它们独特的构造,“危楼” 分黑旗,白旗两个分布。
黑旗从武,白旗从文,他们作为搭档,接下一些生意,例查探消息,护送宝物,保护某个指定人物等等等。
总之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他们什么都干。
他们名下也有商铺,会在牌匾上挂上标志性的物件 “危旗”,想要做生意的拿着信物去他们名下的商铺即可。信物可以通过人为引荐,有点身份的人多少有点路子。
而每个组织都有标志性的符号。
“戮” 是雾中狐,“闻” 是耳廓。
“危楼” 则是缺角的楼和三颗星。
孟毅大吃一惊,看着谢陵瑜半天说不出话,一把攀住他的肩膀,坚定道:“云楼,我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谢陵瑜笑骂:“上了我的贼船就是我们的人了,你可别想跑路。”
孟毅摆手,表示自己绝对可靠。
半晌,他神头鬼脸的凑过来:“那你们现在接生意吗?”
贺蔚还在笑,闻言一怔:“嗯?”
孟毅一副我终于有门路的样子,摸了把脸:“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丢人了,捉奸这差事你们接不接?”
谢陵瑜:“……”
贺蔚瞪大眼睛:“啊?”
捉、捉奸?
谢陵瑜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你确定?”
孟毅给了他一个隐忍的眼神,一向没什么苦恼的脸上添了几分郁色:“我娘就是被这老东西气病的,走的时候都在说对不起我,可分明就是我没用,害得娘亲在孟府里受人欺凌,郁郁而终。”
谢陵瑜过去拥住孟毅的肩膀,拧眉:“子越,当初你才几岁,这不是你的错,莫要辜负戚姨对你的期望,她要你好好的,而不是活在内疚里。”
孟毅搓了搓脸,掩饰微红的眼眶。
贺蔚当即义愤填膺,终于听明白了,他对孟丞相早有耳闻,此人老奸巨猾,绝不是正派。
“子越哥,这事交给我们!” 贺蔚拍了拍胸脯。
孟毅看着他面色缓和不少,点点头道:“正好我此前频繁出入青楼,大家定然认为我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谢陵瑜会意:“这时候我与你私交甚密,那位反而安心了,觉得我们不成大事。”
三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三人顺便在前厅用了晚膳,中途谢陵瑜去邀请了青丘玦一起,于是两位兄弟埋头苦吃愣是不敢抬头。
而青丘玦自从上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戴过面具,两个小鹌鹑一边害怕一边又去偷看。
谢陵瑜看他们就着白米饭吃,忍不住上手给他们添菜:“别一天天挑食,白米饭能吃出滋味吗?”
然后他顿了顿,心道一碗水要端平,若无其事的给青丘玦夹了一筷子。
贺蔚余光瞥见,一个不察就呛到了,咳得脸红脖子粗,孟毅见状赶紧给他顺气,其实心里也觉得真不得劲。
气氛一片诡异的祥和,两个人扒完饭火速溜了,匆匆打了个招呼就你推我我推你的走了。
走出好远两个人才松了口气的样子,慢下脚步默契的开始往后边指指点点。
“果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刚刚总觉得我饭里有毒。”
“确实,此人深不可测,我们还是躲为上策。”
两人唏嘘不已。
贺蔚摸了摸下巴,疑惑的喃喃自语:“但我怎么觉得…… 他不应该长这样呢?”
孟毅一听,有种找到知音似的眼睛一亮:“对,具体的感觉说不上来。”
“但他在那,我的眼睛就是忍不住往他那撇,总觉得…… 他应该是让人一眼惊艳的才对。”
这边谢陵瑜不疾不徐的吃完,侧头看向身边已经吃完的青丘玦,他食指有节奏的扣击着木椅。
见谢陵瑜看他,挑了挑眉:“吃完了?”
谢陵瑜点点头,看了眼微沉的天色:“一起走一会儿?”
青丘玦颔首,两个人起身走过前厅,来到贺府的后院。
鸟儿在屋檐上探首,歪着头冲他们叽叽喳喳,游鱼在水里安逸的窜动,谢陵瑜捻了一撮鱼食,搓捻着将它们散入水里。
“你们早就混入了京城。”
谢陵瑜想起酒楼的初遇,有些想笑:“那个时候我看见你,就觉得你像个狐狸精。”
青丘玦挑眉,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狐狸精?”
谢陵瑜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也不怵他:“很显然我的感觉是对的,这不是连着被你坑了两把。”
青丘玦但笑不语,谢陵瑜吹着晚风,整个人也变得懒洋洋的:“等事成之后,我就去雾鲸落建个府邸,留着将来养老。”
青丘玦轻笑,整个人懒懒的靠在柱子上:“放心,若你身陨,我自掏腰包给你添坟。”
谢陵瑜眼睛眯起:“……”
这盆冷水猝不及防,谢陵瑜黑着脸转身就走,觉得自己要和青丘玦散步简直是荒唐,这种人就应该把嘴缝上。
没走两步,就被人一把拉住了。
谢陵瑜头也不回,如玉的俊脸上气出了红晕:“撒开。”
背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谢陵瑜甩袖回头,眼前闪过一个白色物件,他下意识的接住,发现是一枚精致的玉佩。
玉佩上是栩栩如生的狐狸,边角镂空,十分的新颖精致,谢陵瑜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你这是想贿赂……”
谢陵瑜原本还不屑的嗤笑,他无意识的将玉佩翻了个面,映入眼帘的那个字让他瞬间哑然,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 “玦” 字。
他捏紧了玉佩,觉得喉咙有些干。
这家伙才不会把自己的东西交给别人,难道他真的……
青丘玦看着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抵在下颚准备揭下易容的手一顿,蹙眉不解:“你……”
谢陵瑜抬头,深吸了一口气:“青寨,我们如今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
青丘玦颔首:“嗯。”
“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若你信任我,可否给句痛快话……”
“他活着吗?”
谢陵瑜握着手里的玉佩,忍不住再次固执的问:“他还活着对不对?”
青丘玦沉默片刻,抵住脸颊的手缓缓放下,露出一
个玩味的笑容:“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那么在意?”
谢陵瑜张了张嘴,低头看着那枚玉佩:“我还欠他东西,我要还的。”
“我等了好久,这王八蛋怎么还不来找我?”
他含糊的骂,怕不是直接忘了。
谢陵瑜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有多落寞,手指不断的摩挲玉佩,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青丘玦低头看他,目光沉静,良久才道:“活着。”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蔫了吧唧的某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也没有过问他到底在哪,过得怎么样,好像知道青丘玦还活着,对于他来说就是莫大的鼓励。
青丘玦无言的转过身,眼底是一片说不清的复杂,他懒懒的抬起手晃了晃:“走了。”
谢陵瑜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落日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看起来像后面的人跌跌撞撞的想要追上前面的人。
而他们最终并肩而行,没入昏暗与光影的交界处。
32 暗号
两人回到房间,谢陵瑜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收到锦盒里,像藏东西的小老鼠,把它塞到了枕头下面。
两人洗漱一番,各自褪下外衣。
谢陵瑜早早的躺在里面,随手拿过案上放着的话本正看的津津有味,见身边传来动静,侧头一看,青丘玦手里也拿着本书。
他好奇的凑过去一瞧,发现上面并不是文字,而是奇奇怪怪的符号,谢陵瑜皱眉,完全不能从它的形状分辨出半分意味。
他坐直了身子,靠过去时不小心将头发带了过去,青丘玦觉得有些痒,躲了躲道:“别挡着。”
谢陵瑜听话的往后缩了缩,凝眉琢磨了一会儿:“这是什么?”
青丘玦目不斜视,又翻了一页:“暗号。”
书上的符号很复杂,也多,谢陵瑜目光聚集在一点上,那是个十字符号,横长竖短,也是这里面最简单的一个。
谢陵瑜看它在一众复杂的符号里脱颖而出,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方向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
意识到自己的逾越,谢陵瑜刚想岔开话题找补,青丘玦就淡淡的睨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谢兄眼光独到。”
谢陵瑜脸色一僵,直觉不好:“怎么说?”
青丘玦指着那个符号,修长的手指比划了一个十字:“横为凶,竖为吉,凶多吉少的意思,这个我们很少用到,因为留下这个符号的人,都回不来了。”
说着他手指轻抚了一下书面,眼神渐渐变沉,他伸手捏了捏鼻梁。
谢陵瑜心里也是一沉,顾不上调侃自己的 “好运气,赶紧转移话题”:“公平起见,我也告诉你一个暗号吧。”
青丘玦侧头看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谢陵瑜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己先乐了,很快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上画了一个符号,叫人看的一头雾水,椭圆上画了个星星。
青丘玦感受掌心温度的流逝,他沉吟片刻:“天上掉馅饼?”
谢陵瑜瞪眼看他,想想又觉得是人都看不出来,于是卖了个关子:“不是,再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