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饿肚子
谢陵瑜没去吃饭,先在案前将信写了,描述了一下难民的处境,言语间充斥着正义凛然,特别符合他现在的形象。
年轻气盛,无脑正义,一看就古板且不太聪明。顺便把自己的怀疑一股脑的写进去,什么怀疑太子余孽仍在,什么怀疑‘戮’就是一切的幕后主使。
最后义正言辞的表示一定要抓住那个贪污腐败的败类,还朝廷一个清白。
完美。
谢陵瑜满意的掸了掸纸张,出门去找了何武官,他带着一只不起眼的白鸽。
谢陵瑜看着他将信绑在鸽子的腿上,白色的小东西扑棱翅膀,飞的还挺快。
“这信大概何时能送到?” 谢陵瑜看着鸽子消失在天边,好奇的问道。
何武官摆摆手:“今晚陛下就寝前便能送到,别担心。”
谢陵瑜日有所思的看着天边,心里琢磨着重戮看到信的反应。
看到太子余孽时,会有瞬间的心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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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奢华的宫殿里,熏着清雅的香。
重戮在自己的寝宫,案前堆积着一堆净说废话的奏折,看的他愈发不耐,“哒哒——” 远处的门被扣响,他隔着屏风,皱眉停笔:“进。”
“陛下。” 周喜手里抱着一只白鸽,绕过屏风毕恭毕敬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重戮放缓了情绪,冲他招手:“过来。”
周喜上前几步,低着头将鸽子送过去,重戮却没有动作,他搁下笔道:“朕想听你念。”
烛火摇曳,周喜微顿,还是将信纸打开,一字一句的念给他听。
重戮表情渐渐变得满意,冷嗤:“不错,又是个头脑简单的正人君子。”
周喜手指摩梭了一下纸张,眼中闪过笑意,很快又变成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谢公子倒是敢想敢说。”
重戮不可置否的皱眉:“若真是余孽,怎敢舞到朕面前来,‘戮 “确实可疑,但可疑的不仅仅是这一个,谢陵瑜也待定。”
说着他揉了揉太阳穴:“在坐视不理就说不过去了,拨些银子过去,青城那个废物抓起来不日问斩,你给他回封信。”
周喜垂下头,看不出情绪,低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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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州城主府,谢陵瑜隔壁院子里。
“咕嘟……” 这是他第三次肚子叫,晚上不吃饭的报应来了,这大半夜的。
原本他屋里倒是被贴心的备着些糕点,这会屋子被人霸占了,这里是啥也没有。
让他去找青丘玦,算了吧,不如饿死。
这个点厨房应该也没人了,但如果剩下点馒头糕点什么的,应该很合理吧。
那毕竟是厨房,还能一点儿食材没有吗?
在第四声肚子的 “怨念” 响起前,谢陵瑜一跃而起,鬼鬼祟祟的推开一道门缝。
很好,没有人。
那…… 准备出击!
谢陵瑜一路小跑到厨房,别的地方倒有灯,厨房没点,这会黑灯瞎火的。
他在黑暗里艰难的摸索着,想要找到蜡烛或者灯盏,谢陵瑜渐渐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见一点点轮廓,他的手摸到一个类似于蜡烛的东西,赶忙凑过去看。
“你在干嘛?”
清冷的嗓音毫无预兆的响起。
在寂静的,黑灯瞎火的夜里。
谢陵瑜吓得背后寒毛都竖起来了,整个人毫无预兆的一抖,猛的转头去看。
一个人形的东西悄无声息,突然的出现在眼前,谢陵瑜心惊肉跳,寂静的夜里只余下急促的心跳和微乱的呼吸。
下一刻,摩擦声响起,火光毫无预兆的亮起,谢陵瑜闭了闭眼,睁眼就发现对面这位正是霸占他的屋子和糕点的青丘玦。
这就非常尴尬了。
青丘玦欣赏着他羞恼的样子,也不说话,就这么从上到下,在从下到上的扫视他。
谢陵瑜恼羞成怒,沉声道:“还不是因为你占了我的屋。”
说着,他的肚子附和似的叫了一声。
谢陵瑜沉着脸,双手捂上肚子。
都到这个份上了,也没必要追究什么面子,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转身去搜刮食物,他这才发现桌上的根本不是蜡烛,而是一根细长的胡萝卜。
馒头什么的都没有,只有一些基础食材,谢陵瑜看着箩筐里的面条发愁。
虽说他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孩子,但是他属实真的没有下过厨,毕竟能大半夜饿的找不着东西吃,他也是头一回……
但其实是第二回。
第一回,是跟着太子殿下去了青丘府,那时候他约摸十来岁,还没有变声。
青丘府没有在屋里备糕点的习惯,谢陵瑜半夜太饿了,就悄悄溜去了厨房里,他远远望着有灯光,高兴极了。
兴冲冲的跑进去,鼻尖闻到香气,抬眼一看,一个跟他差不多的的小公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小公子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动作,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孤零零的煮面,脸上手上还有淤青肿胀,谢陵瑜不敢吱声,怯怯的望着他。
锅里的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谢陵瑜看他动作娴熟的加着油盐,偷偷咽了咽口水。
小公子斜眼赏了他个眼神。
“怎么了?” 他不耐烦的开口。
谢陵瑜眼睛亮了起来,软着声音道:“哥哥,你在做面条吗?”
他充满暗示的看着他锅里的食物,一副眼巴巴的样子。
小公子顿了一下,没吱声。
谢陵瑜久久没得到回应,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有点委屈的低下头看着脚尖,两只脚不安分的动了动。
突然,黑袍金纹的衣摆出现在眼前,一阵雾气和熟食的香味扑面而来,一碗面被递到了他眼前。
谢陵瑜惊喜的睁大眼睛,抬眼去看。
他这才发现小公子生的漂亮极了,凤眸清亮,皮肤白皙还透着红晕。
小公子见他半天不动,有点不耐烦:“你吃不吃?”
谢陵瑜这才赶紧接过碗,感激道:“谢谢哥哥!”
小公子很冷酷的 “嗯” 了一声,自己又去重新煮了一碗面条,谢陵瑜狼吞虎咽吃完了也不急着走,趴在那里陪着小公子,眼睛眨也不眨,还冲人傻笑。
后来可能是吃饱喝足,心情又好,迷迷糊糊的眼睛越来越睁不开,眼睛一副努力睁开但没能成功的样子。
小公子吃完了面,抬头发现小孩睡着了,小嘴粉嫩嫩的轻轻嘟起,睫毛细长,脸上睡出了红晕。
他冷笑一声,抬步就走,“啪” 的带上了门。
半晌,厨房的门又被推开,有人来了又走。
第二天一早,厨娘发现谢陵瑜在这里,吓了一跳,赶紧把人叫醒:“小公子怎么晚上在这里歇下了,赶紧回屋去,着凉了可不好。”
谢陵瑜睡眼惺忪的揉眼睛,感觉有什么要从肩膀上滑下去了,扯过来一看。
是一件黑色的披风,上面有漂亮的金纹。
小狐狸样式的。
28 同塌而眠
青丘玦冷眼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就像一颗蔫了的小白菜,萎靡不振起来。
目光定格在箩筐里的面条上,他扯了扯嘴角:“你看着它会变成熟的吗?”
谢陵瑜别过脸没心情理他,无奈的道:“你能不能回……” 去。
下一刻,箩筐被人拿走了。
谢陵瑜惊讶的抬头,撞进一双嘲讽十足的凤眸,这人用手点了点柴火:“不会做饭,生火总会吧?”
谢陵瑜咬牙:“…… 会。”
青丘玦把东西放到桌上,在灶台上找到了一盏油灯,用火折子把它点亮,然后把火折子扔给他。
谢陵瑜伸手接过,轻轻说了一句 “谢了”,转身去架柴生火,青丘玦从缸里舀了一票清水,放入锅里煮沸。
夜色愈深,厨房却亮起了暖色,烟雾在黑墨似的空中向上浮。
谢陵瑜一心添柴,没一会儿面就好了。
青丘玦揭开锅,自然的盛了两碗,谢陵瑜下意识问:“你也饿了?”
青丘玦一脸荒唐的看着他:“难道我要看着你吃?”
谢陵瑜默默扒着面,嘟囔了一句:“也不是不行啊。”
说着,他突然顿住了。
低头看了看面,又尝了一口。
好吃是还挺好吃,但是这个味道……
谢陵瑜皱眉,这味道与当初在青丘府的那碗别无二致,甚至青出于蓝。
谢府的厨娘喜欢往面里加麻油,导致谢陵瑜一度不喜欢吃面,这才将那碗面记得清楚。
谢陵瑜心底冷笑,心里怀疑更甚,也许他不是青丘玦,但他肯定和青丘家脱不了干系,更何况这人满嘴胡话,根本不可信。
瞧瞧这面下的都是一个样式。
所以他的话估摸着真假参半,要么他就是青丘玦,要么就是青丘玦那厮教唆的!
谢陵瑜这么想着,恨的牙痒痒,把碗里的面条当成青丘玦那厮吸溜,吃的倍儿香。
他没看见青丘玦用一种看猪的目光看着他,没有食物就蔫的像颗白菜,有了食物吃的头都不抬,这不是猪是什么?
谢陵瑜吃完用手帕擦擦嘴,发现青丘玦也正好撂筷子,他温和道:“走吧。”
青丘玦微顿:“…… 嗯。”
两人走到院前,青丘玦刚想告别,就见谢陵瑜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他扯了扯嘴角:“谢兄今晚要与在下同塌而眠?”
他做出一副乐意至极的样子,想要欣赏谢陵瑜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料谢陵瑜笑道:“对呀,正好一个人睡挺冷清的,那就一起吧。”
太好了,如果这人半夜说梦话泄露点自己有没有做亏心事,就更好了。
青丘玦危险的眯眼:“?”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两人走进屋,青丘玦眼睁睁看着谢陵瑜褪下外衣,迅速钻进被子滚进里边,露出个脑袋看他,还拍了拍外套空着的地方:“你快来呀。”
青丘玦笑了,气笑的。
他磨了磨牙,低声道:“这就来。”
两个人挤在一起,原本以为是睡不着的,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睡意便来的汹涌。
他们迷迷糊糊的抢被子,不一会呼吸就匀称起来。
窗外寂静无声,一时间天地似乎只余下二人。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何武官打着哈欠,捧着鸽子来找谢陵瑜。
一般这个时候,谢陵瑜是起了的,但是有个懒胚在身边,他也忍不住多睡了一会。
何武官在外头大大咧咧的叫了声 “谢公子”,然后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就抬步进来了。
“嗯,有人来了?” 谢陵瑜刚睡醒,声音有些软绵,带着温柔缠绵的意味。
另一个陌生低沉的声音含糊的应道:“嗯。”
何武官眼睛睁大,一下子就顿住了,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这……
房内,谢陵瑜睡眼惺忪,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踩了青丘玦一脚。
“嘶……”
青丘玦闷哼一声,压着火道:“啧,下去。”
谢陵瑜慌乱的替他揉揉,连连应声:“好好,我马上走,你再睡会儿。”
青丘玦用被子蒙住头,不搭理他。
谢陵瑜匆匆穿好衣服,走出屏风才发现是何武官,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表情感觉像是癫痫犯了。
“何大人不舒服?” 谢陵瑜纳闷道。
何武官绷着脸摇头,把信递给他:“叨扰了,这是陛下的回信,下官告退。”
谢陵瑜接过信,还没道谢呢,何武官就大步走了,那速度之快,活像身后有狗咬他。
青丘玦打着哈欠出来,身上散散的披着外袍:“写了什么?”
谢陵瑜正认真的看信:“…… 贪官已压入大牢,不日问斩,盯着‘戮’的动作,安置好难民便可启程回京。”
谢陵瑜收起信道:“大致是这个样子。”
青丘玦点头,固定了一下有些松了的面具。
谢陵瑜忍不住道:“你整天戴着面具不难受吗,睡觉也带着。”
说着他自嘲一笑:“不会是防我吧?”
青丘玦顿了顿,伸手放到面具上,缓缓摘下。
谢陵瑜不由屏住呼吸,自己都没发现他有多紧张。
直至面具被完全摘下,一张平平无奇却又莫名顺眼的脸出现,谈不上英俊,到还是有几分清秀的。
但不是他想看见的那个人。
谢陵瑜有些心口有些失落,开玩笑掩饰道:“这长得不是挺俊,天天捂在面具里做什么?”
“见不得人的时间长了,自己也就习惯了。” 青丘玦半真半假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