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永平这话一出,不止是云归脸色一变。宋连仁和云跃两个人,也是脸上一青。不甘心的神色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
他们是抱着让云归必死的决心和信心来的,哪里愿意让云归还有喘息之机!云归定了定神,回道,“一件事情,不能只听一人的片面之词。我今夜本在屋中看书,突然有匕首飞刺进来。匕首上有一张纸条,还请将军过目。”
从广袖中,掏出小纸条,递与蔡永平。
紧接着往下言道,“事关亲弟,我不敢大意。临近子时,我便独自往盛庄走来。到了盛庄门前,发现守在盛庄看守粮草的士兵都已消失了踪影。我忐忑入内,因天色太黑,便点起了火折子。等了一刻钟有余,宋参将突然喊出声,现出身形来。紧接着,便是将军带人过来了。”
宋连仁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早已准备好这些假证假词!无怪乎听到声响,你还敢点火,要烧粮草!幸好没让你来得及,不然靖军营上下,要如何是好?”
云归看了一眼宋连仁,又向着蔡永平道,“我所遭遇的,都已说完。接下来我来说宋参将证词中,不合常理的地方。”
宋连仁差点要跳脚,“我的证词怎可能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到了此时此刻,云归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宋参将说我勾结蒙人,私藏蒙人在盛庄。据我所知,守在盛庄内外的士兵,足足有五+个武力上佳的士兵。我虽为守备,但因之前有背叛大靖之嫌,所以只是挂了名,无力调遣这些士兵,好方便烧
粮草,更不知要如何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藏着两个蒙人。”
今夜栽赃到他头上的罪名,实在太大。就算他出身尚书府,得皇帝看重,也很可能要因此交出性命去。
即便蔡永平愿意先将他收押,容后再审,楼桓之也会在之后尽力救他,但到底事久生变。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他必须现在解决了这件事。有一些话,也就不必再留有余地,藏着不说了。作为守备,有名无实,确实是事实,说出来能给自己多加一份筹码,又有何不可?
让宋连仁和云跃,得意了这么久,是该到他反击的时候了!
宋连仁看到云归脸上一抹隐约的笑,心里一咯噔。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和预料。但回头再想,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那个人给的妙计,让他和云跃都+分满意,三个人一道部署,怎可能还会有错漏?不可能!一定是他想多了!云归今夜定当逃不过去!
“我这个守备虽有名无实,却也还能够决定粮草存放何处。我看中盛庄,不止是因为它的仓库够大,还因为它的门,是特制的,寻常人破不开撬不开,用火亦烧不开,只能通过钥匙打开。宋参将口口声声说我烧粮草,难道不知晓,钥匙根本不在我身上,在将军身上?”
蔡永平下意识摸了一把腰间,随后心里一定,“钥匙确实在我身上。”
“我未有武力在身,如果可以联系蒙人,何不直接让蒙人去烧粮草?我至于如此愚蠢,以身犯险,而且还是明知有人过来,还接着亲自动手?最后一点,临近子时,我人来之前,我让士兵在仓库门前浇了水。”
当时因着心里慌乱,他侧着身子坐下来,手不小心打翻了桌旁的水杯。杯中茶水很快湿了桌面。
待得茶水从桌面上流下来,打在腿上,又透过衣裳形成水印子,他心里便浮起了这个想法。飞快找了平日负责他安全的亲兵,让他们带了水桶去扑湿盛庄仓库外的地面。果真有大用。
“好端端儿的,你说浇水的事儿干什么?这与我们现在说的事情,有何干系?还不快快回归正题!”
云归微微一笑,“你们可以点起火折子来看清楚。从我脚下起,一直到仓库门前,地面都是湿的。刚刚宋参将是从我身后,即仓库门前过来的,你们都还记得罢?’,
听到人纷纷说“记得”,云归接着道,“宋参将口口声声说,与两个蒙人打斗,可这附近,到底哪里有蒙人的脚印?难不成,蒙人是飞着和宋参将对打,不曾落到地面过的?”
蔡永平当即喝令所有人站在原位,不得动弹,又令几个亲兵举着火把,把附近地面照仔细,看仔细。
宋连仁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弥漫上来,侵入四肢百骸,直入他的五脏六腑!
“我之前是在前边与蒙人对打,为了躲避他们二人合击,所以我才到了仓库门
前!”
云归不再多说。宋连仁这才叫做狡辩。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仔细想想他说的这一连串话,就知道宋连仁的所谓证词,到底有多少漏洞!
不过一会儿功夫,蔡永平的亲兵,就将云归的脚印,以及宋连仁的脚印比对完毕,回禀道,“回禀将军,除了我们后边进来的人,基本没有重复,尚算是新鲜的脚印,其它几近干透的脚印,或与云军师重合,或与宋参将重合,并无其它脚印。
蔡永平久久地盯了宋连仁半晌。随后手一松,本被他搀扶着的宋连仁,险些摔到地上。
“你们几个将宋参将关押起来!其余人都回去歇息!明日攻打王城!”
宋参将登时大惊失色,“将军!将军!此事与我无关啊!”
蔡永平脚步没停,其他人也跟在蔡永平身后,快步去了,走前还纷纷瞪一眼宋连仁,胆大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沬,骂道,“格老子的,大半夜不睡觉,玩栽赃陷害的把戏!真是过分!”
宋连仁想追上去,求蔡永平绕过他,但蔡永平的几个亲兵,已经一把押住了宋连仁,“还请宋参将乖乖合作!”
云归走上前,盯着宋连仁,“怎么,宋参将还不打算告诉我,云定现在何处?
宋连仁直视了一眼云归,很快别过头,再不敢对视上云归的眸子。他本以为,云归是个胆小怯懦的,所以百般挑衅,都不敢还以颜色。
到了此刻,瞧见云归眼中的肃杀之色,他才开始怕了。或许,云归根本就不是软柿子!不是随便能够扳倒除去的!
第36章 找回云定
本来,他和云归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是他急着从云归身上,讨回自己失去的脸面,以至于此时害他不成,反搭上自己!
他太失策了!
此时盛庄里,大部分人都走了,云跃却是还站着一动不动,脸上满是不甘憎恨之色。宋连仁正准备说出云定所在,云跃却是怒喝一声,“不许说!他既这般厉害,自己找不出来?”
云归转向押着宋连仁的几个人道,“烦请几位小哥,看在我的面子上,莫将我三弟也参与其中之事告知于将军。”
他深知,这几个是蔡永平的心腹。听清了云跃的话,知晓云跃参与其中,必定会对蔡永平如实禀告。不会因他请求,而瞒着不报。
他故意说这话,一来可以让自己宽容大度的形象,深入人心,二来还可恶心一把云跃!何乐而不为?总让云跃太得意,他怕都要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宋参将,烦请快快告知与我,云定下落!”云归再次狠狠盯着宋连仁。
他本还是打算给宋连仁留一条命的!但若是再不识相,他这一生尚算干净的双手,也要沾血了!
宋连仁心里打鼓,云跃仍旧梗着脖子道,“有本事你自己去找!我们绝不会告诉你!”
“宋参将,我这三弟向来骨头硬,脖子硬。是否宋参将也如我三弟一般?”云归走近宋连仁,轻声言语。
宋连仁看着云归上下打量自己,好像在琢磨他皮肉之下的骨头,是否够硬。那种神情,简直和卖猪肉的屠夫,打量着从何处下手一般!而他,只是一头将死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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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说!他在青壮酒庄!”宋连仁大喊出声,再不愿意受云归目光扫视
云归得到了答案,便向几个负责押送宋参将的士兵道,“劳烦你们把宋参将带走,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
待得这几人走了,云归才转向几近睚眺欲裂的云跃道,“怎么,三弟还舍不得走?”
云跃冷哼一声,到底咬着牙,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许是想走快,又无法走快,整个身形歪扭趔趄。
云归看着半晌,终究冷笑一声。真不知道,该不该夸云跃一句够勤快努力!上次受军棍的教训,还没谨记,身上的伤还没好,就忙不迭地找他麻烦,甚至还要亲临观看!
当真是蛮拼的!
可惜,这是云跃最后一次机会了。既然没有扳倒他,就要明白,成王败寇,他作为胜利者,没道理不将债一笔一笔讨回来!
正要走,两道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前边便出现满脸忧急的楼桓之和邓喜。
邓喜看到他,正要欢天喜地奔过来,楼桓之却是先一步过来,将他一把拥入怀中。“抱歉,我来迟了。是我不好……让你受怕了……”
云归一愣后,正要展开笑容,却见不远处的邓喜,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一副接受不来的模样。便用眼神示意他退下。
回拥住楼桓之,“我没事儿。今晚这也算不了多大的事儿,我自己就能很好解决。你不用太担心我
楼桓之愈发拥紧了云归,“都是我不好,竟让你一个人面对如此境况。”
云归摇摇头,“总不能你时时刻刻都和我一块儿待着罢?对了,你怎么会和邓喜一道过来?”
“我回去院子找你,发现屋里空荡荡的,连忙又出去找你,在路上恰巧遇见了听闻你出事的邓喜,他正要找我搬救兵。一道赶过来,又遇上了蔡永平。知晓你没事,我们才稍微放了心^”
云归想起云定,连忙推开楼桓之,“快,我们快去把定儿找回来!他在青壮酒庄!”
“好!你不要太担心,云定不会有事的。”
在丑时正。云定被楼桓之两人在青壮酒庄找到。因为战事,酒庄早没了人,只余空荡荡的店铺和地窖里的酒。
因军营里,不得允许,不得饮酒。所以有人发现了这些酒,也不敢带走,大多藏身在酒庄里偷偷地喝。
楼桓之和云归找到云定时,云定并不在外头店铺,而是在酒窖的楼梯上躺着。之前邓喜带着几个人去找云定,根本没有找到里面去,更别说下去地窖的那条狭窄木板梯子。
云归用手拍醒云定,云定才顶着一张红脸蛋,迷迷糊糊醒过来。看到云归,还傻愣愣问一句,“哥,你怎么来了?”
问完,又想起自己喝了酒,连忙想将手边的酒罐子藏起来。
“不用藏了。你现在还能见到我,应该庆幸我还能出现在这儿。不然,你就带着两坛酒到我基前,与我喝罢!’’
云定被这话吓得彻底清醒了过来,连忙坐起身子,“怎么了?哥?出什么事儿了?好端端儿的,怎么说这种吓人的话?”
云归不想瞒着云定。实际上这件事情也瞒不住。要不了多久,今夜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靖军营。
还不如自己详尽告诉了他,让他再懂事些。
“上一次,云跃和陈姨娘,联手坑害你,你中了计。这一次,你到底是被谁骗到这里喝酒,喝得不省人事?
云定脸色不好看起来。支支吾吾道,“我跟他一直称兄道弟,我以为他是可信之人……没想到……”
又咬牙切齿起来,“我要去杀了他!”
“留他一条命,以后慢慢收拾不迟。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不要轻易交付信任。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是父亲,母亲,还有我的最大弱点和把柄。如果你落到敌人手里,拿你要挟我们,我们必定投鼠忌器,你懂了吗?
其实他心里多少是有一点儿失望的。云跃至今,还未有真正长大一些。不知道是因为前世时,他害得家道中落,云跃被迫成长,所以更为成熟稳重,还是因为人到底会有变化。
“我懂了!这样的事情,绝对没有下一次!”
云定心里很不好受。他在这里喝酒喝得自在痛快,云归却因为他,险些被害的性命不保!要是父亲母亲知道,他怎么和他们交待?
枉费他学了一身武艺,枉费他曾游走四方,头脑却还是不好使!
苏中荀久久呆坐着。好似想了好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直到天亮了,军营里吹起号角,他才察觉双眼酸涩疼痛。
他竟是枯坐了一宿,不曾阖眼。脑袋里也嗡嗡作响,不得清明。
今曰,如果阿日斯兰及所属部将无法赶回来,而靖军果然顺利胜了,那蒙国就全部落入大靖皇帝手中了。
上一次,淼国大败,他好歹还立了一次功。虽然不算大功一件,也不曾因此加官进爵,但到底得过封赏。
而这一次,征北很快又要结束。他却是一次功劳也未立,更遑论加官进爵,记一大功。
那这么久以来,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利诱了蔡永平的一个亲兵,命令他务必引得蔡永平对云归生出杀心。他与云跃合作,用舆论孤立排挤云归,欲让云归在靖军营无立锥之地。他给宋连仁和云跃出法子,要陷害云归于不忠不义之地,乃至失掉性命。
一桩桩事情,他冒着危险,夜不能安寐。结果,竟是无一能成!
究竟是云归太厉害,他不如他,斗不过他,还是运道偏帮云归,偏帮得厉害?他还能够有好机会吗?还能够成功吗?
百般挽留楼桓之直至深夜,本不算什么。但刚好是在云归出事的时候,他没法子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楼桓之和云归两个人不会多想,不会对他生出一点儿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