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年委屈地看了眼祁淮,却也能理解,若是他身上伤口溃烂感染,定也不愿叫祁淮或是亲人看到,他不想耽误祁淮治病,只好先出去。
程渠在门外陪他,祁知年问道:“程大哥,为何会伤到如此地步?这些天难道又有人去了山上?可是有人惹他不高兴?”
“倒也没有,只是,唉——”程渠一副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程大哥,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不瞒小郎君,我们郎君是着急见到你,想要快点下山,不到半个月便下山来了,谁料那天山里突然下大雨,淋了一通雨,又因遇到野兽,还被挠了几下,可不就这样了……唉!”
“……着急见到我?”
“可不是,郎君惦记着接你们去温园住呢,郎君常说不能委屈您,您这么好的一位小郎君,不该在外过那样的苦日子,郎君也知道您学问好,很该好好温书,将来也能考个进士出来。”
祁知年听得呆愣无语。
程渠又赶紧道:“郎君不许我们告诉您,您瞧我这张嘴!”
“程大哥,我不会跟他说的。”
外面有人喊程渠,程渠适时地溜了,余下的就让祁知年自个儿消化吧!
祁知年站在门边,呆呆地看着远处隐在雾中的青翠山脉。
里间,黄连问祁淮:“这位郎君,你以为,这病要几日才能好?”
“少说也得半个月。”
“成,那这药你觉着该吃几日?”
“至少一个月,尽量苦点儿。”
“我知道了,我就给你配点无伤大雅消炎的金银草之类,最要紧的是黄连要多放,苦味盖住其他药味,不容易露馅,不过这位郎君,熬药时可千万别叫姜小哥瞧见喽,他可是认得不少草药的!”
祁淮瞥他一眼:“皆是拜你所赐。”
“啧,这位郎君你这话就不对了,是他主动要跟我学的嘛。”
“你不过是贪他写字好,想叫他给你写药方,他能识得那些草药,是他自己聪明、悟性好,没你他也能学。”
黄大夫咋舌:“他什么都告诉你?”
祁淮不免面露得意。
“得,不过我发现姜小哥有这天赋后,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那样玲珑剔透的人,我是再舍不得逗弄的,不似有些人……”说着,黄连瞥了眼祁淮。
祁淮冷冷一笑。
黄连莫名觉得冷,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帮他将绷带又重新包扎回去。
“好了,都给你包扎好了!我叫他进来?”黄连觑着他的神色,“放心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你往后少撺掇人往外跑便好。”
黄连心中再“嘿”了一声,是姜小兄弟自己想要离开,他才提出要去江南的好吗!他可不是什么主谋!
他原还觉得纳闷,为何走得那么急,姜娘子身子还未养好呢。
现在瞧见这么个人,他算是知道了,别是您把人家姜小兄弟给吓跑的吧!
就这样还说是他撺掇呢。
他正要反驳,门外祁知年高声问:“你们好了吗?”
就见那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总之绝不是个好东西的人立即收起满脸寒霜,迅速病里病气起来,咳嗽着软声应道:“好了,咳咳咳……”
黄连:“……”
他是真的服了。
祁知年很快就冲了进来,眼神放在祁淮的伤口上,问:“黄大哥,你看了伤口,待如何?”
“确实伤口发炎,不过尚在可控范围,只是这位郎君得至少静休半个月,药也得吃上一个月。”
“这般就能完全治愈?”
“不错。”
祁知年大松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祁淮看向黄连,黄连只好又道:“不过,这位郎君即便好了,往后也得小心才成,一个不好,可是容易复发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
“尤其要注意保持心情愉悦,需要人多陪伴。”
“……我知道了。”祁知年还有心事,听到这句医嘱,想得便更多。
祁淮给黄连一个“赞赏”的眼神。
黄连简直无言以对,他觉得有点对不起祁知年,也不“打扰”他们,直接道:“那我这就看着煎药去,这位郎君说此处什么药材都有的。”
“好好好,多谢你了,黄大哥。”
“好说,作为大夫,行医救人嘛!”
祁知年将黄连送到门口,一脸恳切:“黄大哥,拜托你了。”
“……”黄连到底不忍心欺骗好孩子,憋不住问了句,“他与你是何关系?他看起来,不似普通人,你们又是如何认识的。”
“……”祁知年沉默,随后苦笑,“对不起,黄大哥,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无妨无妨,我也就随口一问,我不过是有些担心你。”黄连话中全是暗示。
哪料祁知年睁着那双明亮纯澈的双眼,毫不犹豫道:“黄大哥,你放心吧!世上除了我娘与范嬷嬷,他是对我最好的人!你不必担心我!”
“……”黄连满肚子的话又噎住。
“只是……恐怕我们去江南的时间要往后拖一拖了。”
“……”
你还想着去江南?
“黄大哥,我先进去了!你出去后,程大哥带你去拿药材!你要什么,都跟程大哥说,千万别客气!”祁知年关切地说完,朝他笑笑,转身赶紧进屋。
黄连看着跑进狼窝的小白兔,不禁长叹一口气。
就这还担心别人?
他觉得这只姜小白兔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比较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惊!堂堂京都一枝花英国公祁某人竟然只能靠装病来挽留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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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前兆
小白兔就这么在狼窝里暂时住了下来。
其实祁小白兔开始也没想过要窝这么久。
黄连去煎药后,祁知年便在里间陪祁淮,祁淮为了装得像一些,几乎不说话,闭眼在休息,祁知年越看越心疼,祁淮心中倒是苦恼,难得能相处,却不能说话。
待到药煎好,祁知年立即跑到门口从黄连手中接过。
祁淮闭眼靠躺在罗汉床上,祁知年端着药轻轻走到床边,低声道:“喝药啦。”
祁淮这才缓缓转醒,仿佛刚瞧见是他,苦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祁淮帮他将靠枕放到身后,又扶着他起身,小心地把药碗凑到他嘴边,祁淮皱起眉头:“太苦。”
祁知年也知道苦,这药苦得老远都能闻出来,他问过黄连,黄连说了几种他还不认识的草药,极为稀有,在普通的药材铺子里他没有见过,黄连说那几种草药混在一起便是这样的味道。
黄连当然完全就是在蒙他。
换个人,但凡不那么天真,就绝不会被他骗到。
偏偏在医术上,祁知年对他深信不疑。
黄连已经在心里直念佛了,请菩萨不要怪罪他,都是那个祁淮害的!
为了叫祁淮能喝下药,祁知年还特地去找了松子糖来,他拿给祁淮看,哄道:“你看啊,喝完立刻吃糖,不苦的!”
哄小孩一样,这经历于祁淮而言有些过于新奇。
祁淮自小习武,很少生病,长大后也是外伤较多,他从不怕吃药。
若是旁人这么与他说话,祁淮恐怕会认为那是个不想活的傻子,就是长公主、纪嬷嬷也没这样哄过他吃药。
但小家伙这般哄他,他心中只有三个字儿:好可爱!
就是为了这份可爱,他也要继续皱眉头:“太苦,真不想喝。”
祁知年无奈地皱起小鼻子,心里倒也觉得这样从未见过的怕苦的祁淮有点可爱,更多的还是发愁,只好努力劝说:“喝了身体才会好呀。”
“你喂我喝。”祁淮提要求。
“没问题!”
这还不容易?只要祁淮愿意喝,祁知年干啥都愿意!
祁淮顿时又有些后悔,其实他原先想叫祁知年亲他一口,他便喝一口的。
后来一想,此举过于无耻,上次不过说是接他去温园住,就把人给吓得要去江南了,这要真说了,还不知道小家伙会如何呢。
慢慢来,慢慢来。
与这样的小家伙打交道,每个瞬间,都是享受。
祁知年殷殷的注视下,祁淮面色痛苦,实际心中无比舒畅地喝完那碗药,确实苦不堪言,也不知那姓黄的到底放了多少黄连,祁淮单方面认为对方是在报复他先前的威胁。
再不怕苦,苦成这般,祁淮便是想潇洒也潇洒不起来。
祁知年看他苦成那样,都恨不得替他苦,立即将糖递到他嘴里,又给他倒来一杯清水,祁淮拿在手中慢慢喝。
祁知年则是觑着天色,天快黑了,他得走了。
祁淮何等人精,一看便知,他“咳咳”几声,无力道:“天色已晚,我叫人送你下山。”
“……好,我,我……”祁知年是想说他明天再上山来照顾他!可万一,祁淮不需要他照顾呢?而且祁淮这次是因为他才淋雨生病的,他的话语顿住。
“再晚家里人该着急了吧,快走吧。”祁淮说着就要叫人进来。
祁知年心中更羞愧,到底是道:“对不起!”
“怎么?”祁淮满脸诧异。
祁知年皱着鼻子道歉:“对不起,是我使劲儿地追问,程大哥被我问烦了才告诉我,我,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祁淮无谓地笑:“原来是这事儿,咳咳咳……这又如何能怪你?”
倒是暂且不敢再提什么接他去温园住的话。
祁知年看他,只见他双眼无比真诚,心里更不好受。
“咳咳咳——”祁淮拉了铃铛,程渠很快就进来,他指着祁知年,“送他与大夫下山。”
“是!”程渠做出“请”的姿势,“小郎君,您随属下来。”
“咳……上回你说好吃的那点心……咳咳……恰好也有,都带点回去……咳……”
祁知年听得已经有点崩溃,请求道:“你不要再说话了……”
祁淮虚弱地朝他笑了笑,重新躺下,脸瞥向内侧,招招手,不再说话。
祁知年数次欲言又止,到底是转身跟着程渠离开。
人刚走,祁淮回头看来,哪里还有气喘不堪的模样?
人就这么走了?
他再度深思,难道方才演得还不够?
祁知年慢吞吞地跟在程渠身后,黄连倒是与程渠有说有聊的,程渠故意把话往祁淮身上带,黄连也就故意说些病真的很严重的话。
其实此时,祁知年倒是没有听进去这些话。
他脑中还是祁淮那怕药苦,咳得脸色惨白,还要记得叫人送他回家,给他带好吃的模样。
更不用提,祁淮这病还是因他而起。
一直都是祁淮为他好,反而是他因为自身的原因,裹足不前,什么也不敢主动碰触。
祁淮都病成这样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还要视而不见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卑劣?这与书中提及的那些小人又有何两样?祁知年的脚步忽地顿住,程渠与黄连说到一半,见人没跟上来,立即转身看去,祁知年已经扭头大步跑走了。
黄连见程渠笑得见牙不见眼,“嘁”了声:“这下你们那位爷该满意了?”
“大夫,为人属下的,我们爷高兴,我们才能过得好,不是?”
“你们也真好意思!那孩子可老实了!”
程渠“呵呵”笑,若不是这么老实乖巧,他们国公爷恐怕早就已经撕下伪装。
祁知年去而复返,祁淮当然是无比欢喜,越是欢喜,越要“咳”得厉害。
祁知年一路跑回来,小脸跑得红通通的,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祁淮,祁淮都觉得心跳得有些夸张,祁知年走到床边,问:“我,我能留在山上照顾你吗……”
这一刻,就连祁淮都没法再继续装病,他看着祁知年,缓慢点头。
祁知年忽地笑起来,上前单膝跪在罗汉床上,伸出双臂抱住祁淮的肩膀,将脸埋在祁淮的肩窝处。
其实伸出双手的刹那,他便觉得这个举动极为不妥当。
可是,再不妥当,那瞬间他也无比想要拥抱祁淮。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只知道他想要拥抱这个看似坚无不摧,其实也有很多脆弱的长辈,他或许还够不到那样高大的祁淮,可他能够陪伴、安慰这样忽然脆弱的祁淮。
祁淮不论是英国公,还是那仙气飘飘的道长,都该是高高在上的。
他希望祁淮能够快些好起来,重新回到原先的模样,接受万人敬仰。
殊不知祁淮此时的心境也是极为复杂。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祁知年于自己而言不过是个完全可控的存在,即便这次将人吓得差点远奔江南,他为了留下人,甚至在这儿装病,他也不觉得多么严重。
本质上,他是觉得,祁知年永远逃不开他的羽翼。
祁淮甚至觉得难得做这样的事,也很有趣,这些都是可控的。
也是这一刻,小家伙柔软、温暖却又坚韧的怀抱迎来时,他头次生出一种很糟糕的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