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就在于,他忽然发现自己是打从心底地欣喜于小家伙的回头,明明小家伙会因为他的装病而回来本就是他意料中的事。
他还是为此惊喜。
多么糟糕。
祁淮甚至想要嘲笑自己。
他看了眼紧紧抱住自己不说话的祁知年,他对自己说:还好,还好,不论如何,还好这个人将会永远属于他,又有何妨?
倒是祁知年跑回来后,黄连也跟着回来,他有点担心祁知年那个老实孩子,已打算陪祁知年待在狼窝里。
哪料刚进屋,就在门边见到那抱在一起不言不语的两个人,屋中气氛更是本能排斥所有外人。
黄连悄悄地看了半天,也是沉默不语。
他走南闯北,见过的事儿多了去,他向来都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复杂面。
他不知这件事是好还是坏。
也不知这到底算不算喜欢或是爱。
起码有一点,那个他还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人,明明可以直接对懵懂的祁知年强取豪夺,那人却没有,甚至愿意花这么多心思在祁知年身上。
那么于祁知年而言,至少算是一种幸运吧?
祁小白兔就是这么被大灰狼给骗得主动留在窝里的。
祁知年决定留下后,程渠下山去家里帮他传消息,还是按朋友那套来说,范嬷嬷如今已知道他是和祁淮在一起,倒是很放心。
其实范嬷嬷不想去江南,还是那句话,她与姜七娘如何都是行的,在哪里都能过,祁知年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国公爷既然是这么好的人,为何还要避开跑去江南?
在范嬷嬷看来,如国公爷这般的性子,哪怕是知道祁知年的真实身份,也绝不会怪他。
他们小郎君就该好好读书,将来有了出息,好叫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人想攀也攀不上。
范嬷嬷请程渠带话,叫祁知年放心,家里都有她呢!
祁知年听了这话,心中更是苦涩,他当然知道范嬷嬷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范嬷嬷根本不想离开。走肯定是要走的,却也不能是眼下,坦白更要坦白,更不能是此时,祁淮身体不好,他怎能这时候说?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他打算这些天好好照顾生病的祁淮,待祁淮身子养好后,他再坦白。
坦白后,祁淮应当也不会想要再见他吧。
那样,他就能带着娘亲和范嬷嬷一起走了。
而他,也多了这么几天与祁淮每日相处的机会,已是上天恩赐。
装病也是有限度的。
祁淮再享受被小家伙哄着喂药喝,也不能装一辈子的病,再者,享受被关爱是偶尔生起的情绪,本质上,他还是更喜欢由自己来照顾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于是半个月内,祁淮的病果然慢慢地“好”了起来。
祁知年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心情也放松不少,虽然离分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但是祁淮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嘛!
决定留下后,祁知年起初还有些忐忑呢,毕竟头一回与祁淮住在一起,还要住最少半个月,他还要近身照顾祁淮,他有点不知该如何和祁淮相处。
哪料,这半个月却是过得飞快。
祁淮知道祁知年近来跟黄连学医,便叫人找来不少医书给他看,常常是两人一起看书,也不怎么说话。
祁知年偶尔抬头,祁淮有所察觉,也会看他,对他笑一笑,或是叫人给他上好吃的点心与茶。
祁知年便会生起一种错觉,仿佛他已经与祁淮如这般度过许多个日子。
想象中的忐忑与尴尬根本就从未出现过,反而给他一种极为窝心的踏实感。
有次两人又都在看书,祁淮看杂书,祁知年看医书,看着看着,福至心灵,他问祁淮:“我看市面上许多医书,唯有文字说明,对于更多感兴趣的人而言,还是没法认识这些草药,不知可否将那些草药画出来,这样印出来的书,不就能帮助更多人认识草药?”
祁淮认为这是个可以捆住小家伙的好方法,立即便笑道:“这主意不错,你不若现下就画了试试,我找人给你印书。”
“呃,我是说别人,不是说我自己……”
“为何不能是你自己?”
“我,我,我不认识那么多草药啊,而且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画这些的……”
祁淮当下就放下书起身:“我这里便有一个药圃,里头应该是种着不少草药,走,去瞧瞧。”
他直接伸手给祁知年。
祁知年哪里再还有其他心思了,看看祁淮的手,却是迟迟没有伸过去,祁淮不耐烦地直接拉起他的手紧紧包在手心,拉着人出门。
祁知年被拉着往外走,看着面前祁淮的背影,心中好甜好欢喜。
偏偏又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祁淮拉着他去到药圃,其实这个庄子里不仅有药圃,还有菜园子,都是很多年前祁淮叫人建了玩的,没想到十多年过去,还挺有规模,正值大地回春,药圃一派欣欣向荣,祁知年一到那里眼睛就亮了。
他虽在药铺子里已经见过很多草药,可那些都是已经晒干制成药的,这样生长状态中的草药他也是头一回见。
他简直就想扎在药圃里不想走了。
祁淮看着很自得,觉得自己这个法子确实好,他还叫人去移植更多种类的草药回来,保证祁知年永远画不完。
那样,小家伙也就永远跑不了。
正好祁淮还在“恢复期”,祁淮就天天陪祁知年过来画草药。
药圃旁还临时建了个小茅草亭子,他们俩就在这亭子里休息、画画,自小到大,这或许也是祁淮最悠闲的时候。
祁知年站在药圃边,观察过细节,又画好一幅,献宝地送到亭子里给祁淮看,眼巴巴地问:“这幅可还要改?”
画得再好不过,但祁淮就喜欢看小家伙眼巴巴担心的模样,故意多看了会儿。
“哎呀!你怎么跑来了!”祁知年却是忽然蹦出去。
祁淮一看,是那头小鹿跑进药圃了。
这次下山时,祁淮就连那头鹿也给带了下来,毕竟祁知年很喜欢那头鹿,这也算是个讨好工具。
小鹿放养在庄子里,跟个小大爷似的。
这会儿瞧见药圃,也跟自家一样,说踩就踩,什么也不管。
祁知年确实好心疼,那些草药,很多才刚冒了小芽芽呢!
小鹿好像也知道自己犯事儿了,瞧见祁知年跑来,立马跳出药圃就想跑,直直往庄子后门的方向跑去,那里可是连着后山的,说不定有野兽出没。
祁知年赶紧去追:“别出去,别出去!外面有大老虎要吃你!”
祁淮被逗得直接笑出声,这山上住的都是皇室贵胄,建庄子前就拉网检查过,如今也每个月都有专人来巡逻,上哪里有大老虎?
他瞧着祁知年跑远的小身影,示意程渠他们立即跟过去,至于他,这不是装病么,还在恢复期,若是走太快,岂非露馅?
他慢慢地也往后山走。
小鹿很是能跑,祁知年一路追它出了后门。
小鹿没进林中,很快没了影儿,祁知年却是已经停下脚步,惊艳地看着面前山景。
祁淮的这座庄子建在半山腰,不如长公主的那个建得高,却也是因为这个刚刚好的位置,山上、山下的风景都能看到,此时遍野春绿,远处还有清晨未曾散尽的薄雾,不时有鸟儿欢快鸣叫,风吹得树叶“沙沙”轻响,仙境大约也不过如此。
祁知年欣赏了会儿,才又赶紧跑进林子里找小鹿。
这里可真是太大了,他还真不好找,反正也没有别人在,祁知年对着山喊:“小梅花,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应我一声啊!”
小鹿是梅花鹿,祁知年便叫它“小梅花”。
小梅花一直没应声,祁知年只好没头苍蝇一样地找。
找了会儿,他又喊几句,林子深处终于传来回应的鹿鸣声。
祁知年大喜,立即朝着鹿鸣声跑去,跑至一半时,右方忽地传来马蹄声。
祁知年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身看去。
对方也急急勒住缰绳,待瞧见是他,她不可思议地大声质问:“怎么会是你?!”
祁知年身体也是蓦地一凉。
竟然在这里遇到静平郡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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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迷途的小鹿
这座山上的庄子本就属于皇族独有,祁知年知道这一点。
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他一次没有外出过,怕的就是被人认出来。
今日实在是太过担心小梅花,又想着这是祁淮家的后山,总不会有外人过来,他也不会在外面游荡太久,才追着小梅花出来。
此处风景这样好,其实就算有人过来看风景,哪怕是被祁淮发现,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大家都带有皇室血统,说白了都是亲戚。
更何况这个庄子建成这么多年,祁淮来过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到三次。
祁知年乖巧,从前即便被长公主带来山顶的庄子,也从不出来玩,都在家里读书。
所以他不知道,后山这块,是常有人来玩儿的,如今春日融融,踏青的肯定就更多。
但是能这么刚巧遇到静平郡主,也确实是祁知年的运气有点不好。
祁知年认出是静平郡主后,他根本不想惹事,而且他很害怕,怕谎言此时就被揭穿。
他回身就准备跑。
“你给我站住!”静平郡主却是不客气地叫住他。
祁知年充耳不闻,只有跑得更快的,为了不惹出更多的事,他还只能往祁淮庄子的反方向跑。
静平郡主当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她身后也有其他的男男女女,都是与她关系好的。女的几乎都是些县主,男的最差也是个伯府小公子,地位都不如静平郡主,肯定都是捧着她。
静平郡主见祁知年还敢跑,气得狠。
祁知年从前很少出门,进宫的次数倒是挺多,只是在场的人,除了静平郡主之外,几乎都没有机会进宫,即便进去,也不可能碰到祁知年,毕竟祁知年要么跟在长公主身边,要么就与年轻的皇子,或是太子的几个儿子在一起,他们都还不够格见到。
她的同伴便好奇地问:“那是谁呀,你怎会这般生气?”
“哼!他——”静平郡主说到一半又住口,她可不想被同伴们知道那到底是谁。
本来她的母妃就已不得父亲宠爱,自从祁知年与姜七娘被逐出家门后,父亲不仅将母妃骂了一顿,就连对她也不如从前了!
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觉得祁知年很丢脸,自然不想叫同伴知道。
她对左右的人道:“你们在此处等我一等,我稍后便来!”
她说着,用力将马一抽,驱马便去追祁知年,余下的人面面相觑,到底没有追上去,静平郡主可是太子女儿,性情又暴躁,他们怎敢违抗她的话,他们还互相道:“你可是亲耳听到的,她叫我们别跟上去的。”
“是是是,我们每个人都能作证!”
“反正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就是,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大家已经迅速统一好口风。
倒是静平郡主的几名侍卫不得不跟着缀了过去。
祁知年没跑多远,便被骑马的静平郡主给拦住。
祁知年不得不停下,他转过身,冷漠问:“你要如何?”
静平郡主没想到他都已落到如此境地,还敢这么跟他说话!
她气道:“你还当你是从前的祁知年啊!你可是庶人,见到我是要下跪的!”
祁知年无动于衷。
“你!”静平郡主打量他,见他不仅毫无狼狈,穿戴都很精致,更是气愤与不解,她指着祁知年便道,“你为何会在此处?!你身上这身衣裳又是从哪里来的?别是偷的吧?祁知年,我劝你要点脸吧!我——我知道了!”静平郡主恍然大悟,“你是过来堵英国公的对不对?!”
静平郡主眼睛亮起来:“我听说英国公在此处养伤,你是知道这件事,想来堵他!你可别做梦了!就凭你跟你那不要脸的娘——”
祁知年打断她的话:“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你要再这般说我娘,哪怕你是我表妹,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静平郡主大怒:“谁是你表妹了?!你可真不要脸!你还要跟我不客气?你怎么跟我不客气?!你还当是从前,有那么多侍卫跟着你啊!”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
她明明是太子的女儿,却始终被祁知年压着,凭什么!
有次在宫里也是,皇祖父赏给祁知年一只玉麒麟的镇纸,可爱非常,她不过拿来看看,不小心掉在地上而已,不就是磕破一点儿么?
他的那些侍卫就敢围过来瞪她!
后来皇祖父、皇祖母,包括父亲竟然都训斥她,说是她不对!还非要她当着众人的面给祁知年道歉!
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祁知年还敢跟她放狠话!
她知道侍卫们都跟在身后,伸手就指祁知年:“给我上去教训他!!”
侍卫们很是迟疑,上回在灯市打架的事太子不知道,侧妃却是知道,将他们都给罚了一顿,若是在这里再把祁知年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