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巍巍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寻思着该怎么教导这个已经二十岁的儿子。
在江夫人强大的想象里,江望青已经成了一个借着不愿意成婚的由头,占着不举的便利,大半夜还不忘玩弄投奔自己的小孩子的混账东西。
听声音,她撞见的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那会不会,江望青私下里已经养了很多娈/童了?
人家都喊他流/氓了,会不会人家根本就不愿意,而是被江望青强迫的?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她是从哪里开始没教好儿子的?她儿子到底是跟谁学坏的?
再退一步,她儿子什么时候喜欢男孩子了?
江夫人浮想联翩,越发觉得儿子混账,只恨不得把他关在祠堂狠狠抽两鞭子。
大门响了一下,知云轻手轻脚地进来,转身和他家江夫人对视。
江夫人扫了他一眼,视线停在知云手里的托盘上。
里面装着的是江望青以前穿小了的衣裳小袄,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汤婆子,托盘外头有红色的玄法波动,想来该是府上的火系玄法师在上面加的保温罩。
她心里又有点酸,她儿子从来都没有对她那么细心过。
知云手有点抖,他觉得自家主子可能要挨打挨骂了,他有点——激动。
“放着吧。”江夫人叹了口气,轻声道。
知云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退下了。
看着重新关上的门,江夫人闭上了眼。家丑……算了,知云也是江家人,姑且不算家丑外扬。
她又睁开了眼。
里间,被捉奸在床的两人心中同样不太平静,江望青认命地站在床边踮着脚打算把人够出来,小皇子感受到有人拉自己的被子,连忙扭了扭身子表示抗议。
“萧萧,”江望青跪趴在床上,一只手隔着被子搂住他,轻声道,“是我。”
喻瑶华把被子掀开一条缝,露出两只眼睛委屈巴巴地跟他对视。
江望青亲了亲他,“吓到你了?”
喻瑶华撇着嘴点点头,眼圈都要红了。
“想不想去见见我母亲?”江望青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笑着问。
“想的,”喻瑶华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可是我刚才说你是大坏蛋,江夫人是不是已经听到了?她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的,”江望青低头,额头抵住他的,“我们小萧萧那么乖那么可爱,谁都会喜欢你的。”
喻瑶华仍然不放心,“而且我们还没有成亲,我擅自来找你本就不合礼仪,我们昨日还……还那么荒唐,万一被江夫人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我不尊重你?江望青,我没有不尊重你,我昨夜是情不自禁了……”
眼前的小皇子太让人心软了,江望青没忍住,也不管自家母亲是否还在外面苦苦等候,不容拒绝的就吻了下去。
他不知道喻瑶华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皇宫那么脏,怎么他的小皇子会那么干净?明明被吃干抹净的是他,可自己随便说几句可怜委屈的话,他就以为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宝贝萧萧啊。
喻瑶华想推开他,但力气不够,又怕动静太大把江夫人引进来,于是只能默默承受。
一吻作罢,江望青亲了一下他的嘴角,说:“跟我去见我母亲吧,她会喜欢你的。”
“嗯。”喻瑶华垂下眼睫,点头。
里间传来向外走的脚步声,江夫人连忙坐好,然后就看见她的混账儿子十分混账地拿起桌子上的衣服又回去了。
江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待会儿好好给那两人一个下马威。
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的两人穿好衣服,江望青趁着喻瑶华洗脸漱口的空挡又飞快地帮他束了发。
等两人终于收拾好磨磨蹭蹭地向外走的时候,江夫人已经喝了三杯给喻瑶华准备的果茶以及两块荷花酥了,正当她满脸不耐烦地拿起第三块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叫自己江夫人。
她扭头,眼底的神色是早已准备好的轻蔑和不屑,看清来人之后又迅速化成震惊与不可思议。
“殿下?”江夫人吃惊道,想起自己刚才居然还以为他是江望青养的娈/童,她不由得有些脸红,“怎么是您?”
“江夫人,”喻瑶华站在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有些局促道,“是,是我啊。”
“拜见殿下,”江夫人像是被椅子咬了一口,连忙站起来行礼,“殿下快请坐。”
“不不不,”喻瑶华扶了一下江夫人的胳膊不让她真的弯了腰,“您请坐。”
“您是殿下,您坐。”江夫人道。
“您是长辈,您坐。”喻瑶华道。
看着两人突然谦让了起来,江望青面无表情地一手拉着一个在圆凳上坐好,然后清了清嗓子,“母亲,我和……”
“我已经知道了。”江夫人打断。
那两人面面相觑,心说这您都能知道了?
“殿下,您是和润泽一起在永阳治水的时候熟识吗?我们家润泽自幼就是个没分寸的,有什么冒犯之处还望您恕罪,”江夫人语气诚恳,就差没拉着喻瑶华的手再拍一拍了,“他太不像话了,您屈尊降贵来到寒舍,他居然让您歇在这里,您别生气。”
“不是的,您误会了。”喻瑶华软软地解释。
“殿下别替他开脱了,”江夫人摇摇头,“今晚我就让他睡祠堂。”
“别,”喻瑶华红着脸道,“是我偷偷来找他的,我,我做的不好,我没有考虑周全。”
“什么?”江夫人微微睁大眼睛。
“是我冒犯了江望青,我还没有给他正式的身份就冒然拜访,还,还同宿一处,我知道这事万一传出去会毁了江望青的清白,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这样了。但是您放心,我很快就会请父皇为我们赐婚,名正言顺地跟他在一起。我保证,这辈子只娶他一个,后院也只有他一个,会尊重他爱护他。您怨我怪我都行,别罚他。我也是真的很喜欢他,您,您能同意吗?”
小皇子的解释有些颠三倒四,甚至没什么逻辑,但在座的两位都听懂了。
江夫人微微张大嘴巴。
江望青没想到喻瑶华居然会解释那么多,还那么诚恳地给了他这么重的承诺。他低下头,嘴角微微勾起。
他真的好爱他。
第34章 第 34 章
竹屋里众人的心情都不太平静,喻瑶华一点点交代了两人“私相授受”的全过程,然后看向江夫人,等着长辈的批评和教育。
江望青默默坐到了他旁边,握紧他的手。
“你们两个干嘛这幅样子?”江夫人捂着胸口,“我又不会怎么样。”
她太震惊了,也是喻瑶华太有礼太谦逊了,洋洋洒洒一番话完全是从晚辈的角度出发,一点都不拿乔,以至于她下意识忘记了君臣有别,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两人的可能性。
她是真没想到,她儿子不愿意娶官家小姐为妻,竟是存了当皇子妃的心思。
皇家这一辈一共就两个儿子,感情还是有目共睹的好,江望青嫁给喻瑶华,往小了说,以后会是全西南唯一的亲王妃,往大了说,她儿子,江望青,以后就是皇后娘娘!
而她是皇后娘娘的娘!
光宗耀祖!
江夫人颤巍巍地看向江望青,“润泽……”
“我爱他,”江望青正色道,“是我主动勾搭的三皇子,若是能和他相守一生,那我也算是没有白活一遭了。”
江夫人又看向喻瑶华,“殿下……”
“我也爱他,”喻瑶华也想说些什么山盟海誓,但发现自己刚才居然把话都给说完了,于是只能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他。”
江夫人平复了一下心情,马不停蹄地出门找江无岸去了。
光宗耀祖啊光宗耀祖。
“殿下,您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江望青从后面环住喻瑶华的肩膀,笑着问。
“当然是真的,”喻瑶华满目忧愁,“江望青,今日之事提醒我了,我该早点让父皇为我们赐婚,不能让你再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我了。”
说着,喻瑶华起身就要走,被江望青一把拉住,“乖了,我不急的,先带你去玩一玩?”
“说到出去玩,江望青,”喻瑶华撩起衣摆跨坐在江望青腿上,一手搭着他的肩,“你昨晚是不是忽悠我呢?”
“我忽悠您什么了吗?”江望青疑惑反问道。
“你说今天带我去游湖,可是这大冬天的去哪里游湖?”喻瑶华报复性地掐住他的脸,“你以前是不是就是这么哄别人的?”
“天地可鉴,”江望青举起右手,“我这辈子就哄过您一个,也就只愿意哄您。”
喻瑶华的嘴角弯了一下,然后飞快拉平。
“殿下,昨日我见您心情欠佳,就想着逗您开心,哪想过冬天游不了湖呢?何况若是您想,我是天上地下也要找到地方让您开心地游湖的,”江望青拿掉他的手,抱着人晃了晃,“殿下,相信我嘛,求求您了。”
“哼。”喻瑶华把头扭到了一边。
“殿下吃点心吗?”江望青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精致的糕点,殷勤地问道。
“不吃。”
“那我吃了?”江望青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随后笑道,“好甜,里面还有水果呢,真是稀奇。”
喻瑶华就又把头扭了回来,搂着江望青的脖子,侧脸也贴着他的胸膛,眼睛盯着江望青手里的粉色糕点小声问道:“是什么水果啊?”
“李子,”江望青快被他可爱疯了,把自己咬过一口的糕点送到他嘴边,“尝尝?”
结果小皇子居然又把脑袋扭了回去,“不吃,过敏。”
“您对李子过敏吗?”江望青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的空碗里,“我不知道。”
“我也是突然就过敏了的,以前还可以吃,但有一次吃完李子身上就起了很多小疙瘩,还发了高烧,以后就不敢吃了。”喻瑶华说。
“这样吗?”江望青若有所思道,随后笑了,“那就不吃了,待会用了饭,我带您去戏园子听戏去。”
万宝楼的戏园子在四楼,喻瑶华盯着通往五楼的楼梯看了很久,生生在楼梯素净的白玉扶手上看到了些许淫/靡之色,他默默把自己的手滑入江望青的手心,还算给面子的轻声问道:“江公子对这里怎么熟门熟路的样子?”
“是啊,没少来呢,”江望青与他十指相扣,也轻声答,“这不是遭了报应,不举了都。”
喻瑶华被他逗笑了,踢了他的脚后跟一下跟着他进了雅间。
台子上演的是朝堂戏,说的是前朝皇帝昏庸,不但克扣百姓的税款,还丧心病狂到用活人炼丹修炼,以至于后期被百姓们征讨最后狼狈退位的故事。
艺术总是在美化生活,喻瑶华原本看得兴致缺缺,甚至还想找一找有没有江望青喜欢的漂亮小生,但看着看着他就皱起了眉头。
“殿下,”江望青把喻瑶华圈在怀里,“您知道前朝是怎么灭亡的吗?”
“前朝最后一个皇帝,哀帝,在位三十二年。他在位时,百姓们的苛捐杂税严重,甚至连喝水都要交税。人们生活困难,后来天降大旱,饿死了不少人,西南国开国皇帝率领能人异士揭竿而起,轻易就推翻了当时的皇权。”
“那时候,前朝已经没有多少高级玄法师了,大部分都是中级,偌大一个王朝,连个守护者都没有,殿下,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江望青轻声问。
台子上,哀帝正耀武扬威地命令左右随扈剖丹献主,他得意地拿着两枚金灿灿的元丹,视线像是不经意似的,猝不及防的与喻瑶华相撞了。
喻瑶华张了张嘴,艰难道:“史书记载,哀帝二十七年,天降大祸,疾病横扫人间,玄法等级越高被染上怪病的机率越大,那时的高级玄法师,大量的死亡……”
“殿下,”江望青抱紧喻瑶华,嘴唇贴着他的耳根,语气温温柔柔,“您想知道真实的历史吗?”
喻瑶华点点头。
哀帝二十一岁登上皇位,在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大量征税,扩大税收范围,百姓的徭役越来越重,幸苦种出来的粮食竟然不属于自己。五年后,易子而食之事时有发生,民间叫苦不迭,偏偏这时,哀帝大肆扩建宫殿,于是更加民不聊生。
哀帝末年,异士入京,他开始沉迷玄法修炼,追求长生不老。民间开始张贴征军令,大量的高级玄法师踌躇满志地踏入皇城,却再也没有人能够出来。
“殿下,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江望青问。
“我不知道,”喻瑶华的眼睛盯着戏台子,后背贴紧江望青的怀抱,“你告诉我。”
“我们逐空大陆修炼玄法的方式有三种,终身服用丹药是其一,凝气筑基抱元守一是其一,只是这两种方法成效十分缓慢,若是没有极高的天赋,大部分人一辈子也只能成为中级玄法师。所以,就有人发现了第三种修炼方法——杀人剖丹。”
“玄法师等级越高,体内凝结的元丹也就越纯净,活人食之,亦可提升修为,且比前两种方法更加有效。只是,这事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元丹是需要主人亲自剖出的,但凡元丹在脱离本体时,主人有丝毫的怨念,那么他死后的怨魂就会自动附着在元丹之上,永久折磨着害死他的人。”
“殿下,前朝国破之谜,您解开了吗?”江望青轻声问道。
台下,哀帝身边最后一个高级玄法师被压着剖了丹,那人凄厉绝望的挣扎声在喻瑶华耳畔回响。突然间,哀帝的脸庞扭曲了起来,他在戏台子中间旋转着身子,尔后七窍流血,对着喻瑶华的方向不阴不阳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