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刃[古代架空]——BY:如似我闻

作者:如似我闻  录入:01-30

  “当它下落不明,便能以假成真。”江离看向他。
  戚朝夕一笑,不紧不慢道:“可程居闲是出了名的信守承诺,怎么会配合,那只好拿他下落不明的妻女来做利诱要挟,然而谁能想到他女儿会突然出现,把计划全盘打乱了。”他顿了顿,“还记得地道里那个傻姑娘和耳坠吗?”
  “……那个机关是设给程居闲的。”江离一点就通。
  “那我说有人不想养那傻姑娘也算猜对了。”说到这里,戚朝夕忍不住有些感慨,“想想那天夜里这么多人都想要程居闲的命,他不死才真是怪了。”
  谈话间他们已经走回院落,这些事戚朝夕感慨过就罢了,并不往心里去,踱回厅中验收薛乐送来的酒去了。
  江离立在院里,眉头仍蹙着。
  这感觉十分奇怪,按理说疑点都已揭开,仿佛潮水退去露出底下圆石,可他却总隐约觉得忽略了什么,像是要踏过之时,一颗小石子还潜在水洼下,蓦然间咯噔一声。


第17章 [第十六章]
  过石桥,向南数十步后,一座小楼无声伫立。
  江离缓缓推开了房门。
  他终究是忍不住亲自来确认一遍。事发次日他跟戚朝夕相互提防,只听闻消息说青山派前来察看过一次,但已经拿到了照月的书信,谁都能想到程居闲是自己离开的,只是沈知言做事认真,不肯轻易略过这儿,而结果自然是没见打斗痕迹,亦没发觉线索。
  原本楼外还守着青山派的弟子,如今人都撤下,剩了空屋。
  屋内摆设仍然维持原状,因着其实并没过去几日,灰还未积,倒像是主人接了信后急匆匆地出门,不久便会回来似的。唯有青瓷瓶里斜插的花枯败了,诉尽了萧索。
  江离环顾四周,博古架上琳琅满目,床铺叠放整洁,只有红木书案上还晾着半幅字,笔搁在一旁,石砚里墨早干透。
  程居闲写的是哪家的诗,江离没认出来,正要拿起来细看,手指触上却突地一顿。他抽开纸张放在旁边,屈指在案面上敲了敲,咚咚作响。
  这书案居然是空心的。
  江离摸索着往下按,又一声砚台碰撞的轻响,等拿开后,就能看到木片微微翘起了一角。他索性将案上东西都清开,终于把薄薄的遮板掀了起来,乌黑木匣安静地躺在其中,江离记得新秀比试上,那把剑正是从其中取出的。
  看样子应是程居闲自己将剑藏在了这里面。
  他打开木匣,其中却空无一物,剑确实是丢失了。
  江离眉心蹙得更紧,只觉得自己站在了水洼前,只差一步,就能找出那颗小石子。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按捺下思绪,将遮板放了回去,凭着记忆将桌案物件也恢复原状。
  突然间,江离浑身一僵。
  小石子骨碌碌地滚到了他脚下。
  为什么除了笔墨纸砚,连镇纸等琐碎杂物也都一并搁在东侧,或者说,朝西而放?
  他猝然抬头,再度环顾这屋中,博古架上的玉石玩器、床榻上的薄被、青瓷瓶里枯死的花枝,甚至整间屋中陈设竟都是朝西的,就像……就像是个依依西望的幽怨妇人。
  呼吸轻微一滞,随即江离冲出了门,回到了那间才离去不久的屋舍。
  照月不在。
  他匆忙四顾,抓住附近一个家仆问:“照月人呢?”
  那家仆被他的神态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她……她往偏门去了,估计是出门了吧?”
  江离松开家仆,径直奔出了门。
  聚义庄外一条宽阔街道,越往前走越人流如织,两旁商铺愈发热闹,岔路也渐渐多了。江离极目而望,终于在街角捕捉到一抹水红色的影,踏入了一家商铺。
  这是家布铺,掌柜的正拨着算盘,被他闯入给惊了一跳,江离却无暇顾及,穿堂而过,踏上了楼梯。
  他脚步却蓦然慢了下来,每上一阶,呼吸就平定一分,等到终于在楼上与惊诧万分的照月打了个照面时,已然神情如常。
  楼上用横竿挂满了锦绣绸缎,像一重重帘幕,风吹动流光粼粼,映照着人脸。
  照月眼眶还有点红肿,茫然地朝他笑:“你怎么过来了?”
  江离既不回答,也不问她为何在这儿,只是道:“我有话跟你讲。”
  临窗处有桌椅,他们两个相对坐下。
  “你想说什么啊?”
  江离看进她眼里,道:“一个人经年累月的习惯难以改变,尤其在紧迫情形下。”
  照月迷惑更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从头来讲。”江离声音淡了又淡,只是陈述,“有个姑娘要拿到那把剑,守剑的正是她的父亲,于是她提前探好了位置,又找了个人来为她证明清白。那天夜里,她用一封信支开了父亲,将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仿的婢女打昏了放在屋中,只要看到窗下有人影,旁人自然就会以为是她。”
  照月笑容消散,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可她没料到,对屋的那个人那夜不在,无法为她作证。”
  “她更没有料到,般若教抢先一步去了父亲的屋子,不过幸好,对方错把她当作是父亲返回,慌忙逃走了,屋中虽被翻乱,可那把剑还在。她将剑取走,为免被人立刻发觉,将满地狼藉的屋子也归整好了。”
  江离顿了一瞬,才续道:“可她忽略了,只有她去过的屋子,才会所有摆设都朝着西。沈知言查到的线索中,那夜西院有个小婢女守夜无端睡着了。你我初遇时,你就知道了程居闲的住处。”
  照月没有吭声,江离低声道:“山河盟三家共审时,那个巡夜瞧见的人,是你,还是般若教的人?”
  良久沉默,照月终于开口:“是我。”
  “那把剑当夜就送走了?”
  “是。”
  江离点了点头:“从头到尾,一切尽在计划之中?”
  “不是……”她嗓音微微颤抖,“只是……只是恰好是你。”
  江离不再看她:“我本以为般若教杀程居闲的残忍手法,是为了嫁祸于你,其实应该是在逃离时撞见了等在林中的程居闲,发觉被骗,而那十二剑,是为泄愤……”
  “够了!”照月打断他,摇了摇头,“江离,别说了。”
  他却恍若未闻,一字一句道:“他虽然不是你亲手所杀,可与你却也脱不了干系。”
  “……是,我知道。”照月声音抖得厉害,泪水无声地滑落,咬牙切齿地重复,“我当然知道!”
  江离没由来地感到疲惫,忽而无话可说。
  也不必再说什么了,一把匕首悄然顶在了他的后心。
  女人柔媚的笑声同时响起:“好好说着话,怎么哭起来了呢?”
  一只凝脂如玉的手撩开绸缎,有人缓步款款地走出。这是个极美的女人,样貌清丽到极致,反添了一分艳,在她眼角眉梢间盈盈流动。
  “七杀门,萧灵玉。”她垂首一笑,脖颈修长白皙。
  江湖中提起魔教多半是指般若教,实则除般若教外,还有邪道众多,七杀门便是其中之一。
  照月慌忙站起身,胡乱擦了擦泪:“师父。”
  萧灵玉爱怜地摸了摸照月的头,笑道:“你可真是水做的。不是早跟你说了,哭多了就不漂亮了?”
  她转向江离,笑意更盛:“你叫江离?唉,这个‘离’字寓意可不好,将离。”她惋惜地叹了口气,轻轻抬手,“那便送你上路吧。”
  “师父不要!”照月惊恐地攥住她的手臂,“不要,师父,别杀他……”
  萧灵玉按住她的手:“他怎能不死呢?”
  “不要!”照月哀求道,“师父您放过他吧,不要杀他!”
  萧灵玉转眸看去,江离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处,神情静默,仿佛并不是关乎自身生死。她轻笑了声,话是对照月说的:“你瞧他自己都不怕,你怕什么?”
  照月紧紧盯着萧灵玉的侧脸,不知是顾不上,还是不敢去看江离,拼命地摇头,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我……我不想要他死……”
  三家共审时,他站在了她身旁,说“我相信她。”
  萧灵玉叹道:“傻姑娘,他又不会感激你。你这次骗了他,即便放过了他,下次再见他也会要你性命的。”
  “别杀他了。”照月全不听她说了什么,紧攥着萧灵玉的手臂,缓缓跪了下去,脸贴在她的衣袖上,晕湿了大片的水迹,“求你了,师父,我们走吧。我讨厌这地方,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呆下去了,一刻也不想了……”
  她像是溺水的人死死抓住了浮木,把脸埋在萧灵玉的衣袖里,扯得萧灵玉不得不微微弯下腰,呜咽声到最后只剩翻来覆去的一句:“我们走吧。”
  萧灵玉没有办法,双手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用衣袖轻轻擦干了泪:“好,反正不疑剑也拿到了,我们这就走。”
  她递了个眼色,江离背后当即有人叫道:“门主,这人万万不可放过!”
  萧灵玉柔声道:“我徒儿此次立了大功,自然要顺她心意。你不必多言。”
  说罢她将照月扶起,果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了。
  照月一步步跟在后面,走到楼梯旁,才终于积攒起了点勇气,抬头望了过来,她想要露出个笑,却没能成功,一点儿也不好看:“……江离,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江离也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原来安静是可杀人的。
  照月涩声道:“哑巴。”她转回头,快步下了楼,急不可待地要逃离这里,逃离洞庭,逃离一切的伤心之地。
  匕首悄无声息地撤去了,终于只剩他一人的呼吸声。
  江离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一阵风来,绸缎的影子投落在他身上翻涌。


第18章 [第十七章]
  下楼离去时江离特地留意了一眼,算盘横在柜上,那所谓的掌柜果然也不见踪影。门外街市熙攘,布铺里空寂无人,七杀门走得利落,也不知道这间真正的主人家是生是死。
  他穿过人流往回走,破风声从背后袭来,江离反手截住,收至眼底一看,竟是朵绯色绢花。他微愣了愣,转头看去,不远处的绢花摊贩旁,戚朝夕冲摊主姑娘笑着说了些什么,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知道方才人家在说什么吗?”戚朝夕问。
  见他一脸正色,江离不由道:“什么?”
  “前面那位小公子生的好俊俏,怎么就板着张棺材脸呢,也不笑一笑?”
  “……”
  戚朝夕道:“然后她拿这花给我做报酬,叫我来哄哄你。”
  江离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就要把手中绢花送回摊上,被戚朝夕一把扯住了胳膊:“哎,真是人家送的,别还了,免得伤了姑娘家的心意。”
  绢花偎在掌心里柔软一团,江离轻轻捏了捏,淡声开口:“照月她……”
  “我知道。”戚朝夕漫不经心地打断,“我瞧见萧灵玉了。”
  江离点了点头,不提缘由经过,也不问他何时来又在外面看了多久,只把绢花递给他。戚朝夕看也不看:“我要它何用?自己留着吧。”说着双手按上江离的肩,不由分说地转了个方向,带着他往前走,“来,难得出来一次,为师领你开开眼。”
  等到了地方,望见高悬的匾额,江离不禁顿了脚步:“茶馆?”
  “嗯,怎么了?”
  “不是酒馆?”江离奇道,这几日与戚朝夕相处,只看到他除非万不得已,都是以酒代茶,倒也不见醉态。
  戚朝夕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不急着答话,先一步走了进去。
  喧闹声哗然涌来,这茶馆热闹非常,只有个小角落还剩空位。戚朝夕施施然坐下,将茶盏推到江离跟前,自己摸出个酒壶来。
  江离:“……”
  果真是开眼界了,这跑茶馆来喝酒是什么毛病?
  正在此时,堂中人们爆出一阵欢腾掌声。江离望去,才发觉片刻间茶馆里已经挤满了人,或站或坐,隔着重重人影能望见一个长须老者踱步上台,立在长桌后,拿醒木在桌面一击,霎时静了下来。
  “风云际会出豪杰,江湖浪涌覆侠踪。一朝英雄白发新,少年子弟正出鞘。”
  “今日老朽尽此薄力,翻来说一说江湖旧事,诸位听客莫嫌陈腐,那代正是风流传奇。四十年前,世上还无山河盟,更何谈三大门派,正道中声名最显的是太华派,邪道里的魁首也非般若教,乃是七杀门。而二十多年前故去的江鹿鸣老盟主,在当时也不过是个刚得了膝下两子,初任归云山庄庄主的年轻人……”
  他嗓音含着一把岁月沧桑的沙哑,却又足以响彻满堂,娓娓道来时令人心神也随之飘远,渡过如潮尘事,回到那个最初的时刻。
  江离虽是头次来这地方,也知道这是茶馆的说书人。老者博闻广识,正逢洞庭江湖人士汇聚,便趁兴说起当年山河盟创立的往事,栩栩如生,仿佛也曾亲身经历。
  原来是带他来听说书的,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哄他开心?
  江离忍不住抬眼看向对面,戚朝夕握住酒壶的手闲闲搭着椅背,侧头也正望着那说书老者,瞧不出什么特别神情。他没由来地觉得自己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末了还是垂下眼,抿了口微涩的茶水。
  老者的声音缓缓流淌:“……如今少有人知落霞谷是何地方,然而落霞谷原名太华谷,那太华派正坐落于此。想当年太华派威名天下,掌门与其师弟剑术高绝,更被人赞誉为太华双壁。提起那掌门师弟顾少陵,唉,那可真是山岭雪一般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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