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予椽

作者:予椽  录入:02-04

  他轻轻叹口气,转看着赫连允:“中州商会有我的份额,走你的账。”
  这话说得几乎掷地有声了。
  于锦田似乎没想到这人真的会答允,他怔了怔,缓缓直起身来,双手合拢,额头下放,是个玉京的世家礼。
  “怎么这繁规缛节的,你们人人都会?”周檀挑了挑眉。
  “好礼该赠好郎君。”于锦田收起算盘,轻声答。中州的世家大礼被他拿捏得很恰到好处,像是从小学来的。
  塞思朵跟着他站起来,有点半会不会的生疏,双手一拍,居然是个世家女子的闺中礼,跟她的甲衣很不搭配。
  周檀虚虚托住了,又忍不住调笑起来:“把大君都抵给我了,还说这一点钱的事儿,生分了。”
  ——
  春上的“金娘集”才过去了几个月,斟月楼的红牌夺了魁,身价翻了个番,风头还没过去,这秋日的“银姬会”又要来了。
  一年大选两个花魁,打擂台打得玉京城里风起云涌。中州商会正忙着打点它家那几层楼的花舫,白花花的数不清的银子正流淌出来,全交给了“银姬会”的筹办。
  这几日里,不会有比女子香风吹得更猛烈的风了。快入秋了,可那玉京城里,满园春色还留着不肯走,燕沉河上的脂粉气,一日比一日浓。
  周槿途掂着裙角转出望仙楼,过了金阊门,她踩着石梯翻身上马,拆掉了簪,一头鬓发水一样泼下来。
  她的马是匹矮小的礼宾马,毛皮养护得很光滑,还修了毛发缀了绣球。圆钝钝的眼,柔和地看着人。
  “郡主往何处去?”巡查的兵士走过来:“有出宫的牌子吗?”
  她抬起手摇摇腰牌:“陛下今日允我出门,还要拦我么?”
  “不敢。”
  她纵马出街,将红墙宫禁远远抛在身后,春杏早凋谢了,现下的宫墙上,正开着一点能看见的秋海棠。
  周槿途穿红猎装,腰身一线被革带束得很紧,柔婉小意的笑连带着胭脂被洗掉,她缓缓松开一只手,在天光下只剩下一只手,用来握缰绳。
  礼宾马跑得很稳当,胸口的绣球铃铛正轻声响。
  作者有话说:
  昨天刚刚从重庆飞回来哈哈哈,飞机上没得赶上更新,这周的三份今明后天就来啦。
  有点想去更个胡说八道的游记了哈哈哈。
  檀郎:“我真的很有钱,买股份要趁早。”


第22章 、山负雪
  北地人都叫它登天山,说过了这山头,能到天尽处。
  幽州草场算得上是北地几家州府里长得最好的,浓淡适宜的青色在燕山口下一路铺开来。
  今年的沙风还没真正来到,但家家户户都备齐了防沙的家伙什,于锦田指了指远处冒了点绿的沙地,给周檀看:“这么一丁点绿,可怜啊。不知道扛不扛得过第一波沙风。”
  快入秋的时节,北边风吹起来了,这北地的春和夏走得很快,钟点一轮转,现在是半点都瞧不见了。周檀卷下风帽遮住额头,远远看见了矗立着的燕山口。
  这是百里之外的幽州地界,却能看得见燕山口的堆积雪色。
  春上的时候,这一山头的白都半点没消退,垒着摞着一层层的雪,映得远处的天边都有些苍茫了。
  “那是燕山口么?”周檀踩出车架上了马,这地界太适宜跑马,大道平坦,没什么突兀的弯折。
  “是,那是燕山口,北地人都叫它登天山。说过这山头,能到天尽处。”
  赫连允拨过马头,远处的鹰啸声踩着风声穿过来,一只成年的海东青展开双翼,滑过长空,停在了赫连允的肩上。
  那几乎是一道破开苍云的暗光,乌金色的尾羽闪着细碎的光。
  周檀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衣襟里好吃好睡的一团雪色,挑了挑眉眼。
  “看看别家的,再看看你自己。”他伸出指尖戳那团毛:“胖得还飞得起来么?”
  “嘤——”玉爪叫了一声,好赖是个回应。它滚了一圈,反而往周檀胸前挤了挤,跟那缝隙容不下它似的,非要贴上人胸前的皮肉。
  “很痒。”他捏住玉爪的脑袋。
  “这是,长生金。”赫连允抖了抖肩上的鹰,将它递过来:“要试试架着它么?”
  周檀先看了眼那对鹰眼,里面有太猛烈的战意,显然是上过战场的漠北鹰。
  玉京宫里的金丝雀养的很多,会说成套吉祥话的也有不少,每逢宴会都要被端出来耍花活。帝王居所明宸宫的房檐下头,还挂了一串的紫檀笼子。
  这些鸟雀日日夜夜在红墙里飞来飞去,得宠的几只甚至有点食不厌精的娇贵,一群侍子侍从围着转悠。
  玉京城中训鹰的公子哥儿也不是没有,只是没几个能得要领的,熬出来的要么半死不活,要么生无可恋,天天耷拉个脸,飞都懒得飞一把。
  纪清河倒是养过一只,还养得油光水滑,但那只鹰,东舟一战之后便没踪影了。
  周檀伸出手去摸那只鹰厚实的皮羽,长生金的骨架很大,翼展甚至长得有些骇人了。
  “为什么叫长生金?”周檀架住了鹰,他不太敢回头,有些微僵硬地问道。
  羽翼轻轻贴在他侧脸,难得的温驯。
  “中帐里的人,多半不太会取名。”赫连允笑了笑,答道。
  “但我觉得我的名字很好听……”塞思朵远远地缀在后面,跟跑马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于锦田耳语。
  “你这,什么意头?”于锦田拿帕子捂住口鼻,被马匹颠得喘不过气来:“还有,你们谁把我的驴牵走了。”
  “大阏君说了,塞思朵是业河莲花的意头。哦,你的驴啊,辎重部拉去拖车了。”
  “混账!”于锦田愤怒地拍了拍马背:“天杀的辎重部!今年别想跟我要账了。”
  两匹马磨磨蹭蹭地贴在了一起,大君的马仰着脖颈,雪照山倒是一个劲地去蹭它,很有点没脸没皮的无耻。
  辎重部的小车骨碌碌滚过去,灶房的锅也跟着架过去了。
  “今晚还要露宿,明天差不多能到中帐了。”赫连允伸出手,要托他下马。周檀一溜滑下来了:“中帐怎么,快支到最前线去了?”
  “到了战时,主帅须得在前。”赫连允支住他:“主帅在的地方,才是前锋。”
  “倒是稀罕……”周檀话没说完,又扯着雪照山一路跑起来,他拖着缰绳,没拖回来撒蹄子撵另一匹马的高大白马。
  ——
  玉京城里的正午时分,还热得很,快入秋的时节,反而热气更盛了,石板上甚至谈得上烫脚。
  周槿途在坊间的茶水摊子上讨了杯绿豆水,站着便举起手一饮而尽了。
  “日头这样毒,小娘子要往何处去?不如歇歇再走。”
  “谢了……”她递回杯子,放进竹篓里:“不敢歇。”
  马蹄在远处转了转,又走远了。周槿途的右耳微微一动,面上松懈了一点。
  “走吧,哥几个别盯着了,换身新衣有什么好盯的,人家那一身衣服,顶你一年俸禄了。”
  “走,去后巷喝口汤去。”
  近卫营的楔子们没再继续跟着,只是远远在街口探了一眼,便折返回宫去了。
  松懈是显然易见的,毕竟她在人前太乖巧,又太柔弱,翅膀像是纸糊的,眼看着就飞不出多远。
  挑拣个衣物,多常见的事儿。
  堪舆图被卷在袖笼里,她捏了捏指尖,再度跃上马背,往仕女汇聚的裁云楼里逛了一圈。
  南郡里制衣裁衣,不得不看这裁云楼,绣娘们各个巧手,能做出别家做不出的样式,新奇又富丽。
  除了仕女们,来挑拣衣裳的年轻郎君也只多不少,单说这紫衣,别家就染得缺点味道。
  “裁云紫”在这玉京城里,快成个人人知晓的招牌了。紫色在玉京城流行过许多年,街上一水儿的紫衣紫裙紫荷包。
  裁云楼前的大门两扇开着,门前还排着队伍。扎堆的小厮侍女,正给人帮忙排着队,一群姑娘扇着纱扇子挤在茶桌旁,等着叫号的人下来呼唤。
  楼下被营建成了个茶室,等着试衣的人还能有个地方歇歇脚,茶卖得贵,茶点更贵,酥脆的糕点才半个拳头大小,还要一个个分开装在单独的小匣子里,按匣子收费。
  吃完了,若是愿意多交点钱,还能带着制式珍奇的匣子回家去。
  活脱脱的买椟还珠,但来这儿的人们,很愿意付这多余的钱。
  毕竟匣子好看,摆出来也好看。自己看,或者给人看,都好看。
  二层用来试衣,分了几个隔间,珠帘一层层地垂下来,每次只允许放入一个人,世家的名头在这里全不算数,天皇老子来了,照旧得等着。
  二层的人正围着一个人转,擦鞋的擦鞋,整理衣摆的整理衣摆。
  周槿途刻意往香粉堆里扎了一刻。宋家的姑娘正靠在角落,不穿长裙,也不盘发髻,金线冠支在发顶,穿圆领的绿色袍,露出额头和一对长眼。
  光线在角落很昏暗,搅得她眉眼也不清楚,一边是黑,一边是白,灰蒙蒙的。
  “清河?”宋家姑娘远远扬起声音,声音里有磁感。
  叫清河的还是太多了,听见声音回头看的也不少。但周槿途绷住了身子,视而不见的擦过去。
  “清河。”这次的声音笃定了:“这猎装颇为好看,不知是哪家的旧物?”
  周槿途霍然转身,看见那人腰上挂着的金线莲坠子,东舟宋,她在心里转了转,开口道:“宋小姐?”
  “宋,宋定笳。”宋定笳冲她拱了拱手,散漫地直起身:“我看这裁云楼,不见得有小娘子想要的东西,不如同我饮杯茶去?”
  周槿途并不应答,她折进人群,牙关缓缓绞起来。东舟宋家的人都长得太平整,这人的眼,却未免斜飞得有些邪气了。
  不会是个善茬。
  “郡主……”有熟识的姑娘过来攀谈,她不再回头,专注地垂下一双眼,同来人讲几句东街的香粉琅玉坊的镯子。
  一个半大的孩童侧着身子穿过来,手里举着个小糖人,他扯住周槿途的袖奶声奶气道:“这位姐姐,请这边过来。”
  过了小门是后院,后院里栽了香草,有些幽幽的薄香。转上九层梯,小童敲了敲,双手一动推开门。窗前立着人影,双手交握在身后。
  “商家主?”周槿途问道,缓缓直了身。
  “现在还不是。”穿男装的年轻姑娘一声笑,转过身子来:“商蘅芝,见过清河郡主。”
  这人女扮男装得几乎有点潦草,像是随便扯了件外衣逛出门,两道眉毛被刀剃掉了一样,黑漆漆地用笔画着两道弧线,假胡子粘了一半,剩一半在风里吹。
  但她眉眼很像商衍之,如出一辙的狐狸样儿。
  ——
  帐子里才点了灯,赫连允搁了灯烛,往外走去,照旧去听今晚的各部哭诉。
  哭穷今晚还没开场,于锦田算盘搁在石板上,正撵着阿胡台骂:“驴,拿老子的驴拉车,给你脸了!”
  “清明……”周檀撩开帘,露出半张脸来喊人:“我箱笼中的书,帮我取出来好吗?”
  “郎君,你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不是要垫桌脚吗?”清明隔着段距离,扯着嗓门喊叫道:“要哪些啊?”
  “改主意了,都取出来吧。”他放出肩上的长生金,鹰转眼振翼飞远:“话本别拿了。”
  “好嘞,您等着。”清明捣着腿走远了,没一会便转了回来。他双臂举着:“您这书,多久没看过了。”
  周檀不答,摊开了一地的书页,赤着足一路走,垂下眼扫视着。
  作者有话说:
  今天溜达去天桥看了场音乐舞蹈剧场,比想象的更有趣,现场乐队确实有现场的魅力。
  非常感谢——


第23章 、檀香舟
  “檀香舟……”周檀比划着:“我的——”
  周檀带的书很不少,各形各色各门各类,里面甚至还有几本子玉京城中流行的诗集。
  风月诗集搁在桌上,舆图摊在地下,他双足顿在舆图微微卷起的边缘,垂下头去看走笔有些潦草的山川湖海。
  一路走来,一路跟着眼睛看到的图景来画,到底是不比专职绘图的匠工画得清楚。
  用的墨是从凉州驿馆里随便捡的,不算什么质量上好的,现在浸了点湿气,山川的轮廓有些模糊了,显得利落的笔锋都粘稠起来了。
  窗外的叱骂声终于停下来了,于锦田哼哧哼哧去自己帐子里尝夜宵去了。
  一边走,还一边嚎:“老子管账,老子就是大爷,种草修矿,给你们补贴军费,哪个不要钱,哪个不哭穷,嫌我心狠。”
  “于先生……”赫连允叫住他:“海州来信了,劳烦明日,带我去金矿里看看。”
  这虽然是幽州的地界,地下金矿却是一根长条的形状,从凉州的头顶一路斜插到了幽州的腰肋上,凉州金的名声更响亮一点,在北地被称为“生辰金。”
  生辰金成色上好,北地南郡里,有些财力的人,都极其喜欢拿它来做生辰贺礼,“一两生辰金,长生无烦扰。”说的便是这金矿的产出。
  天火过了境,寸草都不生,却留下这么一座矿山,在熔岩中滚出流淌的金色大河。
  “是。”于锦田躬了躬身,一脚踢飞了地下的碎砖,他往帘子后面转,脑子里翻起些算盘。
  金矿离海州还远得很,尽管燕云楼的手四海都能飞得到,也不会舍近求远,从海州的大阏君那儿,寄来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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