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遗事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阮白卿-

作者:-阮白卿-  录入:02-11

  “孩子的爹不是个东西,可他给我留的小崽子是真好,一个小男孩儿,才落地的时候就只有这么小一点点,眼睛都没睁开,成天眯着一道缝,夜里‘啊哈啊哈’,哼唧得像个猫似的,要娘的奶吃。我当时想着,我哪怕要饭呐,也得把他养活大了呀!谁知道还没过三天,他就没了——孩子死了,母亲的奶水还在……巧在知府家的少奶奶也新添了孩子,我就去给人家做奶妈,养人家的崽子,然后就留在府里,一呆快三十年。知府老爷给皇上抄家问斩,我就出来了。”
  听到最后一句,嘉安不禁震了一震,“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吧,”周妈伸出指头往上虚虚一戳,“当今这位,是从苏州府起家的你知不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前头的那一位,不是他亲侄儿?外头都说是病死的,才叫他当皇上,其实——”周妈神秘地笑着,声音一低,“是给他毒死的。”
  嘉安慌忙端起茶来,这样就不必去答话,倘若开口,自己的声音一定是抖的。周妈又道:“我们这个知府老爷,是前头那一位的人,你好懂了吧?”
  他随口“嗯嗯”两句,立刻换了话题,“那你是怎么来了四爷这儿?”周妈笑道:“不是我来他这儿,是他来我这儿。那年春天我在知府家宅子门口看见他,那时候已经给抄了,我是回来拿值钱东西的。我问他,你来找人?这府上的人都死绝了。四爷说不找,早知道他们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得这样快,然后问我,你是这府上的人?我看你无处可去了,不如就跟着我吧。”
  嘉安望着景承微笑。景承站在那处官宅前面想的是什么呢?他所安插的棋子们,一个一个被拔掉、抹杀,他的时代也结束了。一朝天子的倾覆,是以无数人的死亡为代价,景承到底是放下了。其实他也不过是一个凡人,肩负不起那么多沉重。
  那一头玩得高兴,个个酒酣耳热,高声笑着,回到桌上继续划拳。嘉安起身道:“我不会玩这个。”长余拉着他,跺着脚叫:“这里要跑一个躲酒的了!忒不厚道!”只好又坐下。他本来不擅长这些应酬上的东西,总是输,被罚了好些酒,忽然“嗳哟”一声,原来一只青花酒壶给他带翻了,衣裳泼得到处是水痕。
  嘉安笑道:“你们自便罢,我去换件衣裳。”便站起来走了,景承当下并没有说什么。但过了一炷香时候还不回来,他自言自语似的道:“我去瞧瞧。”
  他站在门口叫了声“嘉安”,没有应声,他又叩门,道:“我进来了。”


第82章 你这个人呀……
  〔我可能是不提刀写不了文〕
  房里昏惨惨的,只点着一盏油灯,高擎在床边,照得半边屋子雾蒙蒙的,墙壁是柔和的姜汁黄。胡桃木雕花大衣橱上斜贴着两张春条,一左一右歪着,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像刚做了一场喜气洋洋的扶乩。月白色床帐束在铜钩里,一扇丝绢山水屏风立在旁边,嘉安的衣衫扔在地下,蟹壳青的团云纹夹棉袍子,前襟被酒泼湿了,鸦青色裤子和白绸小衣丢在一处,灯下看得见胯间水渍刺眼。景承噎了噎,没有立即说话。
  绕过屏风,嘉安背对着他坐在浴桶里,头发湿漉漉覆在背上,两个圆润的肩膀露在外面,白皙的蝴蝶骨从发间微耸出来,随呼吸一下下地颤抖。景承觉得难以启齿,只缓缓走近前去,浴桶里立刻哗啦一动,是嘉安蜷起双腿,把两个腕子交叠着搭在膝盖上。他蹲下来拉住嘉安的手,用力攥了攥,几根指头湿凉。
  “嗳——”他艰难地说。
  “……‘得意忘形’这四个字实在没错,”嘉安的声音有些嘶哑,只管低着头不看他,“我一向小心谨慎,可大抵蛇终究是蛇,即便化成人形,嫁了丈夫,连它自己都觉着自己是个人了……”
  “喝多了就别说话了。”景承打断他,捧起他的脸,“嘉安,你看看我——没关系的,你是什么样子都没关系,那些都无碍于你是你自己。”
  嘉安勉强笑了笑,断断续续地道:“我当然知道。你所谓的‘我自己’,也包括,我是个太监……这就是我的一部分,除了垂死挣扎……还能怎么办呢。我不是矫情,只是头回在人前这么失态……感觉像给当众扒光了一样。”
  “没有,他们不知道,没人看得出来。”景承抚着他的头发安慰他,“在我面前就更没关系,你身上的每一处我都喜欢。”
  胸膛里翻涌着无数的感情,热爱,歉疚,疼惜,景承恨不得立刻拥抱他,但会不会像趁人之危?他平静下来,撩起水浇在嘉安肩上,赤裸的身体,他曾搂抱过亲吻过蹂躏过无数次的身体。
  “等咱们老了,就去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住着,什么都不做,每天就种种花养养鸟,读书写字,你喜不喜欢?”
  嘉安一瞬是非常憧憬的眼神,忍不住微微笑出来,却又道:“我这样的身子,老了一定很狼狈,你会嫌弃我的。”
  “不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要是有卧病不起的那一天,我就每天抱你到外头晒太阳,烧饭给你,倘若你连坐也坐不了,看不了书了,我就一句句念给你听。但是我比你年纪大,也许是我先动不了了呢。”
  景承惊异于自己竟然一连串地说出这么多细节来,跨过中间可能会有的那些情爱,直接通往残酷的现实去。换作过去,他绝不会思考这些,譬如要和一个什么人一起处理衰老后的吃喝拉撒。
  嘉安怅然道:“也许都等不到动不了的时候,就会十分遭人嫌了。我跟你讲过我师傅没有?我是陈恩宁教出来的,你还记得这人么?当年他在宫里也算一号说得上的人物,寿光殿的首领太监,你身边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掌着,谁不拿他当将来的总管公公巴结呢。可是他还没到四十就不行了,每天衣裳要备好几套,换下来连鞋袜都是湿的。后来他得了痨病,我去安乐堂看过他一回。他那间屋子,还没进去,从门缝里就能闻到尿骚气,他们给他睡的褥子和被窝,都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我摸过,是潮的,他一咳嗽下头就憋不住……当然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毛病。你简直不能想象,那样凶神恶煞的一个人,到最后是死在自己的排泄物里。”
  景承忍不住去抱嘉安的肩膀,嘉安向他偎了偎,潮湿的头发贴在他脸上。
  “……其实我被他打得也够了,心里难免想他早点死,以为他死了我日子就能好过一点。但是那回看见他,我心里就一笔勾销了,不怕,也不恨,甚至觉得他可怜,落到那样的境地,就当是遭的报应,直到我自己也……我才知道这世上根本没什么报应,发生在陈恩宁身上的事,总有一天在我自己身上也会来一遍。说穿了我跟他是一样的人……景承,等到我满身屎尿的时候,你还会喜欢我吗?你大概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我也受不了自己变成那样,所以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找个地方自己了断。”
  “即便真那样我也陪着你,”景承柔声道,“你不必现在就决定,反正,我是陪着你的。”
  吃了酒的人,浑身都是汗,景承卷起衣袖替他洗头发,用一只木瓢从头顶淋下去,满脸都是水,嘉安闭着眼睛,从唇齿间吐出疲倦的长息。景承站在他背后,弯下腰伸开双臂抱住他。嘉安从水里伸出手摸着他手腕上的骨节,忽然低声道:“景承,你再给我点时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好,”他低下头亲吻嘉安的头顶,“我们慢慢来。”
  嘉安的身体如释重负般软下去,一时房里只有流水汩汩的声音。嘉安又道:“我真希望,你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我的人格,我的秉性,我的……”
  “不管是什么。”
  景承蹲下来靠近他。嘉安侧过头来向他笑了一笑,面颊潮红,灯影下眼梢愉快地弯着,几缕乌黑的鬓发滴下水来,鼻尖上也有,景承伸手替他揩掉。嘉安看见地上的衣裳,方才酒醒了似的叮嘱他:“那些你放在床上好了,不要拿给周妈洗。”
  景承道:“好,我来。”
  “你别碰!”嘉安陡然抬高声音叫起来。
  景承已经去拿了皂角和木盆,当真坐下来把几件衣裤都细细地搓洗干净。嘉安坐在浴桶里怔怔地望着他,过了半天才轻声说道:“你这个人呀……”
  景承就顺着这半句话一路遐想下去。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史书上写到他,也许会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评价,在位十年不能算久,凭着一些责任感,他把最年轻的时候给了朝廷,也只是在努力不出错而已,和他的名字一样——盛世繁景,袭治承弓——能够承袭已经很难了。
  史官会拿他和父亲、和景泽比吗?那他充其量是中规中矩,在虚张声势里藏着点不自信。他人生中最狂妄的一次出格,是发现了原来他可以承认与接受一个碌碌无为的自己——人到底是不是非要做成什么,才算一生没有枉费?父亲绝不会接受他这样,不过他自己已经可以了,安于市井的生活里做一个茶楼的老板。其实他够了。是嘉安让他意识到的。
  他很清楚自己对嘉安来说并不是个好的情人,但在这爆竹声四起的夜里,这略嫌冷清的无家可归者的聚集地,酒气和硝烟气混杂,一排排灯笼鲜红,他至少可以从现在起做嘉安的亲人。
  那天以后就都默契地闭口不谈他们的关系,仿佛都默认了要长途跋涉去个相当远的地方,在过程中讨论什么都多余。嘉安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一些,之前他总觉得嘉安心里绷着一根过于紧的弦,用来示警,他稍有行差踏错,嘉安就会立刻把那根弦拉断,头也不回地逃掉。当然,这不能怪对方太敏感。


第83章 好自为之吧
  新年里一起去北寺塔烧香,登到九层宝塔最上面,风很大,摧枯拉朽般地几乎要把人掀倒,厚重的大氅给吹得呼呼翻卷。从塔上可以望遍整个苏州城,满眼遥远矮小的白房子,顶着青黑的瓦片,沐浴在淡金色的夕阳里,迎着光的那一面雪亮地林立着,浓雾中更有种旷阔之势,苍茫而悲壮。
  “方才在下面进香,请的是什么?”嘉安问。
  景承笑道:“你先说,然后我才决定是不是要告诉你。”
  “祈愿这一年顺遂平安,你呢?”
  景承露出一副暧昧的神气,笑起来道:“那我也是请的平安——不对,是请佛祖保佑我松风楼的生意亨通,财源广进。”
  嘉安轻啐一口道:“贺老板惯会糊弄人。快说!一定不是这样。”
  “那你觉着是什么?”
  嘉安更加相信一定跟自己有关了,于是别过头去羞赧地笑着。
  两个人望着远处静默了一会儿,背后的楼梯总是咯吱咯吱地有人上来,话都堵在喉咙里没法说。年节来进香的多半是夫妻,拖家带口,一对对相携着上来登高望远,在宽大的衣袖遮掩下,景承也悄悄拉住嘉安的指尖。嘉安不看他,但也没有把手抽回去。
  那两家人家受不了风大,匆匆地下去了,景承才道:“我十几岁的时候,也常想到将来。我告诉太傅,说我不想住在宫里,甚至不想住在京里,我要做这天下最好的文人,像柳永卖字换酒,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太傅说,你想得很好,从今天开始,就把这些都忘了吧。”
  “我知道,”嘉安轻声说,“你对我说过的,我都记得。”
  “是嘛,”他笑笑,“结果连我自己都忘了。”
  嘉安不响,夕阳渐渐落了,天际一片胭脂红的霞光。“这一场动乱死了无数人,可到底让我们幸存下来。我这个人,只是反应太迟钝了一些,现在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他偏过脸去等嘉安的回答,但嘉安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他不确定那背后是不是藏着哽咽。夜风凶猛地扑面而来,堵住了没说出来的那些话。霞彩浓郁,他忽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这一刻他是真的庆幸他们没有站在宫墙里,否则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也是平凡的,也需要付出相当大的耐心和虔诚才能得到别人的爱——现在他还没有。
  大约吹了太久的风,从北寺塔出来嘉安便觉得头疼,本来说好了去听弹词,后来也没去,晚上回去就病倒了。夜里周妈已经睡下了,更不愿意去告诉景承,嘉安自己硬撑着到厨房煮了一碗姜汤喝了,第二天早上竟发起高烧来,更添了咳嗽之症,喉咙疼得像刀割一样。
  过午大夫来诊脉,按方子抓了药吃着。景承坐在床边上蹙眉看着他喝药,突然道:“为什么不来叫我?大半夜的,自己在那里逞什么能?”
  药碗盖住嘉安半张脸,从边沿露出两只眼睛,微微抬着扫了他一眼。景承叹口气道:“是,我知道你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但实在不必连这一点点也要拒人千里之外。如此这般,何止逞强,简直是在作践自己了。”
  “我只是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
  “那你别把我当‘别人’。”
  嘉安先不吭声,后来咳嗽了一阵,方笑道:“都这样说了,我一味不识抬举似也不对。”于是当真使唤起景承做事来。先“嗯”地拖着长音,才轻轻唤他一声,“景承,我口干得很,替我倒杯茶好不好”、“景承,我好冷,加条被子行吗”——凡事必有理由在先。在景承听来,这已经近乎于一种撒娇,且是相当有分寸的撒娇。他倒觉得嘉安大可以再理直气壮一点,那才是真的接受他了。
  夜里他留心听着厢房的动静,过了子时,嘉安突然咳起来,断断续续一盏茶时候还没停,那掏心掏肺的声音隔着院子传来已经非常微弱,在瑟瑟的冬夜里更显得凄苦。他披上衣裳到嘉安房里去,黑暗里借着月光,看见床榻上的人蜷缩着趴在一角,两条棉被压着,衬得骨架瘦弱,整张脸藏在臂弯里,身子一挫一挫地发抖。景承忙给他抚着脊背,问:“觉着怎么样?我倒杯茶来给你。”嘉安说不出话,只是点头,坐起来再看他时,睫毛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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