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难海[古代架空]——BY:款款Amanda

作者:款款Amanda  录入:02-18

  他微笑时眼睛闪光,吐气如兰,身带着凛凛雪意。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我从未见过这么优雅恬淡的林泉高士。那时候只要有人愿意带我走。莫说吃苦,做奴仆我也愿意。我知道将来等着我的是什么日子。
  “我可以带上父母一起走吗?”
  永远的高岭之花、林泉高士白莲公子歉意对父亲说:“抱歉。清平先生,我带不走你,你和尊夫人都必须留下。阿芙也是,一日为废太子之后,终生为前朝血脉。他在天帝和朝廷那儿是上了号的人物。我只能教他尽力自救,他若是运气好,能活到为你们复仇的一天。”
  父亲焦急说:“不不。我和楚荆从未有过逃生之念,也不求复仇复国。只要阿芙逃出去能平安过一辈子。我们夫妇就永远待在这儿了。”
  “你们也活不了。你们活着就会永远提醒郑秋山与圣人,前朝皇氏子孙还活着。给阿芙带来危难。你们得早死才好。阿芙孤身一人,没有了管教及前途。才能消除圣人疑心。过了这一关后他才能远走高飞。”
  白莲公子面容平静,双眼璀璨,仿佛在说出最轻松的话。他对五岁孩子也像对大人般平等:“阿芙,我便冒昧地问你了,你是想与父母一起痛快得死了。这样不会再受苦。还是想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受尽痛苦,但二十年后能为父母报仇呢?”
  李芙惊住了,他转头望向父母心情忽上忽下。突得狡猾地反问:“哪条路难走,哪条路好走些?”
  “人生没有好走的路。愚能力浅薄,只能救出一人。你的父母必死,你能活。你活下去也有两种选择。一是忘记恩怨远走高飞,我送你去海外一个叫做‘旧金山’的藏金之地。你在那里富足快乐得过一辈子。二,你若想为你父母报仇雪恨呢。就得受尽人间磨难。也许会万人唾骂、臭名留史,也许会永失真爱、死无其所。可是能报仇。”
  “我不想富足一辈子,也不想报复,我想和爹娘一起活下去。”
  “不行。尊父母必死。”
  李芙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喃喃道:“太奇怪了,太奇怪了。这世上为什么没有黑白对错?为什么有的人一句话就能定他人生死,污辱人。我不服!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我的父母不该是任人宰割的。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他是个侮辱我父母的恶魔。”
  “这世上有黑白曲直。但只在平等的对手那儿才有。失败者没有黑白曲直。”艾白莲看向废太子之子的夫妇:“我收下这孩子了。他就是下一任镜王。只是天下承平已久民心思定,很难再起兵推翻圣人匡扶前朝了。破坏天下还是很容易的。毁坏总比建设容易么。我从未与圣人谋面,我们是故意躲着他的。不想成为天下大势的垫脚石。他是个极其……自负刚勇的强人,有着扫荡天下的强劲和迫力。若想找他的错也得落实到‘自负’二字上。自负极了便是刚愎自用。
  “连续虐杀三代旧皇族,便是‘自负盈天’。他占有大势却自违天道。他还是看不起中原君子的士可杀不可辱的仁义。呵呵,他忘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阿芙是这天下最有资格法理向他复仇的人。”
  废太子的后人夫妇忙向艾白莲郑重道谢。
  高洁雅士慎重地对五岁孩子说:“我现在还没法给你助力。只能教你一个自救的法子。你能做到吗?你得学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变成另外一个人?”李芙迷茫。
  “是。从一个聪明慎密的天潢贵胄变成一个荒唐放浪不明事理的废物。你的境地太差了。你祖父的乐不思蜀与你父亲的低调做人都迷惑不住天帝,只有荒唐放肆的孩子能使他稍微迷惑。他一犹疑你就有机会逃生了。待他再度想明白时,你就是一个远在天边、手握重兵的成年诸候。他再对付你便不会轻省了。”
  李芙的眼神很迷离。
  林泉高士垂头盯着他乌黑的眼,哀声道:“报仇路很难。比庸俗地活着难多了。我希望你选择庸俗地活着。你年老时会感激我的。而报仇之路,是一个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毁灭路。你临死时会后悔这辈子只图报仇而放弃了一生的风景与爱人。”
  “不。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他是逼死我父母的恶人。我绝不原谅他。我要活着打倒他夺回我家的江山。我要他跪倒我父母面前认罪。”李芙愤怒地大叫着。
  白莲公子摸摸他的头,飘然远去。
  他从那时便爱上了白莲公子。他聪敏又有侠气。轻柔温润得像颗水珠,内心却凶猛得如狂狮怒虎。为了一句话,一个孩子便对上了铁血圣人。他像暖阳给予他披风遮雨。他真想一辈子回到与白莲公子相处的美好时光。
  不久后,丹青画家陈清平因为无意中绘画了前朝的楼阁,被郑家告到了天帝面前。弹劾他心怀故国、有谋反之意。铁血天帝大怒,赐了一壶毒酒赐死了废太子之子夫妇。李芙五岁失估,性情也大变,变得愤怒乖张起来。
  他并不知道废太子的事,却变成了个十足的混人。
  郑秋山与圣人惊讶极了。
  天帝曾在日坛对诸多神明发誓,要善对前朝废太子之后。他不能杀一个五岁孩子。神明会反馈他的。郑老国公是清平画师的“好友”,只好收养了他,养大了这个不懂前朝故事只知吃喝玩乐的混人。他不杀他,不是李芙的错处不多,是错处太多。
  贪财好色,迷上邪教,不要脸得向郑家勒索钱财,在神州城接交游侠儿和穷酸文人。到处鼓噪谩骂。他只图今日快活,不管明天死活。全天下都知道了神州出了个混帐李芙。在他们犹豫之间他便活到了十五岁。天帝再度南巡时,他设计小乐王大闹郑府。终于被人们气急败坏得撵出了神州。
  如白莲镜王所预料的那样,他们一犯错,他便冲出了神州的龙潭虎穴,成了飞龙。这隐忍的十年间,每当他熬不下去时,他就会想到自寻死路的父母与救他的白莲镜王。“——这是个伤人一千自伤八百的毁灭路。你想报仇就得先死的志气。你原本可以昏庸地活下去的,你选择了复仇路。”
  只是不服!为什么他掌握了他们的生死,为什么他生下来就要死在他手。为什么!为什么!他宁可与天帝一同赴死,宁可付出所有,宁可孤独终老,被爱人们痛恨,被天下人唾骂,也要活下去。他要报仇。
  这个天下本来就是他的。
  他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前朝皇帝之后。
  镜王说完了久久不语。浩月也沉默了。
  镜王抬起眉眼,眼光清凛凛地望着同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造反了?也知道天帝为什么要杀我了?我们是天生之敌。为了江山都必须杀了对方才能活。”
  “造反?呵呵,这本来就是我家的天下!他才是个篡位者!白莲镜王曾经说过,姬天帝占了天下大势,不会再有诸侯拥护我造反了。我就是不服!他杀了我先祖、祖父、父母,还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杀他夺回天下?我才是大陈朝大紫朝最名正言顺的皇帝!这块传国玉玺本来就是我的。”他抓起和氏壁又凶残又疯狂地嘶叫道。
  美少年久久地看着他。眼睛里星星点点。不知道是同情多点,还是心碎多点。
  镜王也长久地凝望着他。凶残的面容缓和下来:“只是我现在明白了。人力不可胜天。我是个没出息的人,因为急着对郑氏用兵,反倒落到了这种下场。老天爷没有再庇护我了。我也明白了我的能力尽头。”
  “在神州我险些死了,你救了我,我突然就对这一切厌倦了。死了这么多人。他们杀了我的父母,我也杀了六皇子满门,京城的两位丞相及家人等人。论人头我也算报了仇。”他把和氏壁拍在了少年的手里。“他赢了!我输了!把这块传国玉玺献给他们吧。”
  “这场恩怨到此为止。这世上终究是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啊。这几年我屡屡遇挫。慕知春死了、明珠受伤、与风离天还是到了两败俱伤的结果,绮燕飞也为了帮我死于神州。他们都是为了我而死的。我的身边再没有左膀右臂,我成了孤家寡人。这就是老天不帮我啊。四十年过去,我终于看清了、不愤怒了、认命了。”
  中年男人终于潸然泪下,他崩溃了:“人不能不服命。我的命就是如此。我的身边已经没人了。我不想你也出事。去跟刘纯天帝说我认输了。这世上再无李芙镜王这个人,只有一个隐名埋性的废物。我承认天下大势是他的。不是陈朝陈芙的。”
  浩月再也听不下去了。伸手臂紧拥着他。心都要碎了。这并不是他的错。是他,是他在一年前来到了他身边,在不停地各处阻击他。
  李芙微笑着看着少年,温柔地说:“虽然败了,但我不后悔。我的身旁有你。以前我心里有个大黑洞,无论多少仇人的血,情人的身体都无法填满它。它使我很饥饿,像饿狼般似得不停杀人,寻找着猎物想填满它。却总是填不满。”
  “最近一个多月我发现那个大黑洞消失了。被填满了。被一位纯朴美好的少年填满了。它不再彷徨饥饿。那股逼着我不断杀人复仇的力量也松动了。没有什么再能逼迫我的。我是心甘情愿地承认败了。有你就够了……”
  浩月再也不想听了,突然紧紧抱住了他。火热的双唇印在了他的唇上。镜王想推开他,他却强势得压倒了他。他的唇紧紧得压住他,像烈火在他的脸上发梢上燃烧着,带着怜爱和情/欲.
  在与世隔绝的雪顶上,人们的强弱颠倒了。心碎病弱的中年人敌不过年轻的有愤怒有朝气的少年。他被他按倒在地,唇滑过了他的耳畔:“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你。”
  他愣住又苦涩地笑了,疲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我不后悔,如果非得要报仇与你交换的话,我会选择你……我爱你,我也知道你是爱着我的……”
  这句话也点燃了少年的心。他被砸碎了情绪:“是。我也爱你。我是爱着你的……”
  年轻人的心愤怒得燃烧起来,抱紧他重重地压下去,这句话激励了对方也激励着他,他似乎到此处才恍然大悟。迫切地重复着:“我爱你……我爱着你。”
  洞外寒风凛冽,暴雪如瀑。洞内温暖疯狂。人们仿佛今夜才知道有“爱”这个字。才醒悟着他爱他。他们抓紧时间最后得求索着温暖、怕过了今晚就没有明天。爱在无际的黑暗里悄然绽放,燃烧着他也燃烧他。疯狂的感情会永远印刻入人们内心。永远都不会再遗忘了。
  他确实是爱着他啊。


第六十章 死亡
  雪山上暴雪凛冽,天色灰黯。到了凌晨还是灰黑色。峰顶迹绝,人们又刻意隐居,外人很难发现这个风雪中的山洞。
  浩月坐在草铺旁静静地看着李芙。他依然在昏睡,听到了动静想睁开眼睛,又敌不过沉沉的睡意睡着了。浩月帮他盖好毛皮斗篷。悄悄得收好行囊拿起银刀走出了熊洞。
  “明早就不要叫我了。你走吧,我讨厌别离。”昨晚他对他说。
  他也讨厌别离。少年再转头深深地看他一眼。他睡得很沉,眼睫毛很长。双手紧攥住斗篷边像个不安稳的孩子。之后他推开挡住山洞的石头,冲进了茫茫白雪中。
  暴雪太大,他的步伐加快,如在冰川上飞舞。一个多时辰后便来到那道隔开两山的深邃雪沟前。雪沟上方他搭的简易木梯还在,也覆盖了层厚雪。
  浩月再冷峻得回头望一眼已看不清的熊洞。飞身上了木梯,过了深邃险峻的冰川峡谷。之后他盯着飞架两山的木梯沉思着,抬脚,把木梯踢下了峡谷。梯子无声无息地飞坠下深峡。少年紧了紧白裘狐皮外衣,飞奔下山了。不停歇地奔了三个多时辰便下到了雪山半腰。他缓了口气。
  厚实积雪飞溅起来,年轻人警惕得拔刀斩去,斩开了两团白雾。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别动手,是我。”
  浩月也及时收刀。雪地里跳出了几十位披着白斗篷内穿软甲的锦衣太保们。两人一前一后地跑到了他面前。
  一个是浓眉大眼满面伤疤的粗豪汉子,锦衣卫的北镇抚司指挥使赵侠臣。他惊喜得抱住他。另一人则是像穷酸老农的中年男人,都察院左都御史刘纯。刘纯欣喜地迎上来:“你可回来了,这次是马到成功了吧,长宁君。”
  浩月抬眼,眼神凛凛地盯他一眼。他的称呼很怪异,美少年却没有反驳。向他们走去。一群人在暴风雪的雪山上相聚了。狂风暴雪中他们像虚幻的影子飘忽不定。刘御史跨前一步:“恭喜长宁君,您多年的心愿就要达成了。玉玺呢?”
  长宁君一扬手,碧绿玉石带着流光飞向了他。刘纯接过来欢喜道:“小镜王的头颅呢?”
  长宁君的脸色变了。少年瑞丽绝美的面孔在冰雪里像尊白冰雕像,没有血色和温度。左都御史刘纯的神色也不好了,挥手令锦衣太保越过他就要上山。长宁君伸手拦住了他们:“他快要死了。七天内谁也不要上山,就让他安静地死吧。”
  刘纯眉尖直跳,怒其不争:“我们没有时间了。得赶快把玉玺和人头送到京城。现在藩王们和长乐君都聚在京城蛊惑天帝。迟了,他钦点到哪位藩王上位,多呕心啊。”
  他忧郁地苦劝着他:“君候,我上次就跟你说得很清楚。天帝此生最想要的两件东西,一件是传国玉玺,第二件是小镜王李芙的人头。李芙是前朝皇室废太子之后,‘镜王’也是这天下最桀骜不训、不为天帝所用的江湖势力。他最忌讳的两种人正好在李芙身上同流合一了。他怎么能不怒不恨?他必须看到他死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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