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来风至

作者:来风至  录入:03-26

  半晌,他道:“我生了场大病,病好后就落下了这个毛病,不过基本半年复发一回,应当不碍着楼主什么事吧?”
  本以为关不渡不会那么咄咄逼人,岂料鹤归还是对他太过自信。
  “碍着了。”关不渡说:“你现在本来应该和我一起在朱弗的主院里。”
  糟了!他忘了这回事了!
  鹤归心里直打鼓,面上却不显,眼珠一转,随即毫无感情得夸赞道:“楼主神武,一人就可以独当一面,我便只好坐享其成了。”
  关不渡冷笑一声。
  鹤归到底有些心虚,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问:“如何?”
  关不渡:“朱弗想杀我。”
  鹤归:“那他肯定没得手。”
  “居士真聪明。”关不渡嘴角噙着笑,缓缓靠近仍然坐在塌上的鹤归。
  他脸上的汗意还未干,眉眼看起来湿漉漉的,仿佛哭过一般,看起来倒有种虚弱的美感——如果去掉这幅丑不拉几的面具的话。
  与那夜在天台峰一样,关不渡捏住了鹤归的下颚。
  指尖触及黏湿的触感,关不渡看了一会,忽而嫌弃得推到了一边:“脏死了。”
  鹤归:“……”
  劳驾您指尖受累了?
  二人间争锋相对的气氛渐渐褪去,关不渡站起身,靠在床边道:“你不是想帮朱夫人找到杀人凶手吗?”
  鹤归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又突然抬起头:“你知道是谁了?”
  关不渡不答,玩起了折扇。双手各捏住扇骨的边缘,一开一合,一合一开。
  “……”鹤归无语,“关楼主,你若是不想告诉我可以直说。”
  “有个条件。”关不渡说,“我告诉你之后,你就把你来天台峰的目的告诉我。”
  “归元派和你有旧日恩怨?”鹤归面无表情,干脆捅破这层窗户纸,“就算有恩怨,归元派也灭门十年了,你有理也没处去说。”
  关不渡用折扇撑着下颚,笑道:“归元派与我有何恩怨?居士,你在说什么,我好像听不懂。”
  行,现在他又来装模作样。
  鹤归冷哼一声,抓起被褥往后一躺,竟打算就此入睡。
  片刻后,关不渡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内响起。
  “几个时辰前,我跟那老头儿打了一架,发现了一件事。”
  那柄短刃还未近身的时候,关不渡就已察觉到了危险。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转身便和朱弗来回过了数十招。
  朱弗心中藏着事,又有些看轻关不渡,一掌推出时便感觉到了不妙。可那时已经晚了,关不渡以折扇为指,飞快得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
  朱弗身上被折扇划出了几条口子,关不渡却连气都没喘一下。
  这人的内力究竟有多深?朱弗感觉到了心惊。
  关不渡“啪”的一声收回折扇,啧啧道:“峰主,若是想要切磋,告诉关某一声便是,缘何要做偷袭的勾当?”
  朱弗动弹不得,额上青筋暴起,竟是打算冲开穴道。关不渡自然不瞎,又在他身上连点数下:“峰主没话想说吗?”
  “你怎么知道植骨术的?谁告诉你的?!”
  “沧澜的网遍布天下,峰主不会不知道吧。”关不渡温和道,“植骨术是禁术,怀枝千辛万苦才找到操纵的办法,峰主为何还不领情?”
  关不渡虽是笑着,可眼中冰冷。朱弗见无法冲穴,双肩紧绷的力道陡然一卸,眼中露出悲恸,整个人仿佛愈发佝偻:“没用的……植骨术并不能让我夫人起死回生。”
  关不渡抬眼:“你用过植骨术?”
  朱弗不答。他怔怔地看向关不渡后方的虚空,喃喃道:“关不渡,你有所爱之人吗?”
  “没有。”关不渡冷静道。
  “那你肯定不会明白我的感受。”朱弗似乎叹了口气,“我夫人在宴会之前,就已经……死了。”
  尾音似烟,霎时合着一缕寒风飘进屋内。
  凉意激得鹤归一阵战栗。他把被褥的边角卷了卷,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才道:“朱夫人在我们来赴宴之前就死了?那后来和朱弗在一起的是谁?”
  鹤归虽没亲眼见过朱夫人,但从他人的言语中依旧可以猜测,朱夫人曾短暂得停留在众人的视线中。
  而植骨术更是匪夷所思,若朱弗接触过这种蛊术……
  鹤归心中升起一个惊异的念头。
  “朱弗曾把植骨术用在朱夫人身上?”
  “宴会未至前,朱夫人曾大病一场,朱弗对外声称他夫人病后初愈,只是身子较之前稍差一些。”关不渡说,“若这个病,从未好过呢?”
  若朱夫人从未治愈,那么,宴会前出现过的朱夫人,就已经死过一回了。
  树影摇曳,有飞鸟低吟。
  月色从树影上跳下,落进屋内。关不渡已解开朱弗的穴道,与他相对而坐。
  夜寒如被,关不渡兀自斟了杯茶暖手:“我只在传闻中听过植骨术,怎么,这东西真的能起死回生?”
  朱弗缓慢得点了点头。
  “我虽不了解原因,但是夫人当时已死,我心如死灰,只能借此寻找慰藉。没想到那植骨术竟真的让我尝到失而复得的滋味。”
  “那你夫人为何又死了?”
  他这话毫不客气,一字一句都往朱弗心窝上捅。后者瑟缩了一下,忽而猛地拍案而起,目眦尽裂:“有人盗走了我夫人的骨骼!”
  闷声响起,案上的琉璃杯倾倒而下,珠玉般的碎裂声几乎撕破黎明。
  “朱弗说,历经植骨术后的骨骼有滋养修复经脉之功效,有人将朱夫人杀死,并盗走了她的骨骼。”关不渡道。
  这也是为何朱夫人的尸身只有血肉的原因。
  鹤归却半晌未曾言语。
  关不渡抬眼,借着破晓前微茫的光线,看到鹤归独坐一隅,整个人抖如筛糠。
  他有些诧异,道:“鹤归?”
  鹤归身形猛然一怔,似刚从梦魇中被惊醒。他茫然地抬起头,轻声问道:“关楼主,这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吗?”


第13章 不再拿剑
  妖佛之所以带一个妖字,不单单指它门下弟子皆带发礼佛。更多的,是这群人为非作歹,道德沦坏,常干一些让人不齿的勾当。
  它本源为佛门,可在这数十年的时间里,却隐隐在往魔门方向趋近。
  归元派当年灭门,表面上是三大宗门外的魔门动手,实际上,少不了佛门在背后推波助澜。
  所以,植骨术也许并非有如朱弗说的那般有用。
  鹤归平复心情,缓缓吐出了口气。再抬眼,发现关不渡正在盯着他看。
  即便看过许多次他这双异于常人的双色瞳,鹤归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悸。看久了,竟隐约生出一丝似曾相识之感。
  他在哪看到过?
  没等他抓住这份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关不渡已经起身来到他身前,说:“居士,原来你也是为植骨术而来?”
  鹤归一愣:“我……”
  “容我奉劝你一句。”关不渡打断他,弹指将豆大的灯源挑灭,“死了就是死了,再怎么费劲,他也活不过来。”
  “……”
  鹤归从未想过复生鹤酒星。
  人有肉体,才有魂灵。人死灯灭,剩下的不过是一团丑陋的皮相。
  可若是,他师父在当年那场灭门案中幸存下来了呢?
  他未曾亲眼见到鹤酒星的死,如果……
  像是知悉鹤归心中所想,关不渡又道:“灭门案我虽未亲身经历,但也是略知一二的。”
  沧澜楼主口中的略知一二,就差直接表明他对此事了如指掌了。
  归元派乃道门唯一传承,传到鹤酒星手上时,已至百年。繁盛之时,光外门弟子就有数千人,但鹤酒星是个放荡的主儿,主要精力都拿来游山玩水与喝酒,归元派的事务就尽数交予了当时的大师兄叶既明。
  叶既明性格温和,为人良善,在他的带领下,归元派从未卷进过江湖纷争。
  后来有一日,鹤酒星游历归来,还带回了一个小孩。
  在剑道上极具天赋的鹤归,以十几岁的年纪,跻身进当时江湖三大新秀名列。
  数年后,归元派上下悉数惨死。
  “据说起因是归元派一位弟子误杀了某魔门一家,但后来证实凶手并不是你们归元派的。”这事众所周知,没什么不好说的。关不渡观察着鹤归的神情,微微一讪:“但那魔门不信,纠集了众多同行之人,前往归元派寻麻烦。”
  谁知这一去,竟直接让这天下第一道门自此灰飞烟灭。
  时隔多年,再次将往事鲜血淋漓得剖析到面前,鹤归已不如当年直面那般震痛。可扑面而来的内疚与悔恨,还是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关不渡:“你没死,却好像没什么报仇的意愿。所以……那个归元派的弟子,莫非就是你?”
  寥寥几句,关不渡几乎就拼凑出当年事情的全貌。
  每至午夜梦回,鹤归总会看到自己被同门失望的眼神包围,他深陷旋涡不得解脱,实在无法入睡的时候,就只能睁眼直到天明。
  关不渡的声音还在耳边:“所以,你认定凶手就是你自己了吗?”
  他声音冰冷,眼神也是冰冷的,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祗,冷眼旁观着鹤归的挣扎。
  “和楼主有关吗?”鹤归喘息了一声,擦去额角的冷汗,“楼主这么关心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
  关不渡却忽而笑了。
  鹤归蹙眉:“你笑什么?”
  “你既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你还没愚蠢到那个份上。”关不渡懒骨头似的往桌边一靠,“我的确是想从你那里得到某种东西。”
  忽而话音一转。
  “不过——还好你没那么蠢。不然。就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他仿佛心情不错,走时还不忘替鹤归掩上门。
  屋内唯一的灯被关不渡弹灭了,一室黑暗里,鹤归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刚才关不渡问他——“你确定凶手就是你自己吗?”
  过往的画面在鹤归脑中一一闪过:魔门狰狞贪婪的面孔,师兄师弟们拼死护住自己的样子,以及鹤酒星倚在廊下,一手擦剑,一手喝酒的场景……
  关不渡似乎在告诉他,如果你真的确定,此此刻时就不会出现在天台峰。
  “撒谎之人善用问句回答问句。”鹤归喃喃道:“原来我心底也对此持有怀疑。”
  他垂下眼,看见自己右手腕处的一道疤。
  那是经脉俱断时,留下的陈年伤口。霍元洲说,这样不伤及骨骼的疤痕是可以祛除的,况且就算右手筋断裂,以后也可以习左手剑。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解梦躺在身侧,鹤归自始至终都没分给它一个眼神。
  他对霍元洲说:“我此生不再拿剑。”
  剑太沉重了,他拿不起,也放不下。
  可关不渡刚才告诉他,他还可以有第三个选择。
  鹤归长长地叹了口气。
  倏地,木门由外至内“咣”的一声弹开,只见关不渡去而复返,回身飞速道:“关门,封窗。”
  他脸色沉郁,鹤归便没多问。起身和他一起把门窗紧闭,才问道:“发生什么了?”
  “朱弗在整个天台峰大燃迷香。”
  鹤归怔住:“晓梦?”
  “不是晓梦。”关不渡随手将折扇扔至一边,坐下抿了口水,“我没见过那种香,应当是他们佛门特制的。”
  屋内昏暗无比,鹤归重新掌灯。一转身就看见关不渡正阖着眼,双手交叠,似在运功。
  中招了?
  这人平时看起来聪明异常,满腹皆是自己的算盘,怎么栽在迷香上?
  “方才在朱弗的住所,我吸入了一部分。”关不渡闭着眼,淡淡道,“这是混合香。”
  两种特制香料混合在一起,会比单一的迷香作用更甚。鹤归嘀咕,这朱弗,怎么像有备而来。
  “他针对你的?”鹤归问。
  关不渡清浅地笑了下,缓缓睁开眼:“不,是你。”
  风声猛然灌入。
  脆弱的门板终于在三番两次的拉扯中不堪重负,呻吟着断成两截。朱弗浑身戾气,破门而入。
  掌风袭至身前,鹤归只觉一阵热浪扑面,整个人就被掀飞出去。
  方才经脉断裂的痛,此时又此起彼伏得叫嚣起来。鹤归眼前一阵阵发黑,胸腔中某处钝痛异常,张口便吐出了一口血。
  朱弗不依不饶,抬手又是一掌。一手紧紧扼住了鹤归的脖子,恨声道:“把东西交出来!”
  鹤归自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耳际轰鸣之时,眼前的重影也纷飞而至。仓促间他只来得及抓住朱弗的手,尽力往外推去。
  可朱弗仿佛陷入疯魔,见鹤归并不识趣,另一掌便当头拍出!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折扇飞掠而出,分明是轻飘飘的力度,却让朱弗的手猛得一缩。
  那折扇在半空中转了一圈,随后像有生命一般,旋转着往朱弗面门飞去!
  紧接着,关不渡略带凉意的声音响起:“朱弗,你当着我的面杀人,是没把我放眼里吗?”
  关不渡今日罕见得穿了件的白衣,在昏暗的屋内格外显眼,一时与月色相竟。那折扇在半空飞了半晌,最终又稳稳得落回他的手中。扇骨乌黑反光,伴随着轻微的“咔哒”之声,伸长而出。
  朱弗双手一合,一根深棕的权杖凭空而生,与那扇骨撞在一起,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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