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轩冷道:“什么姨娘,你再口出狂言,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我是你老爹相好的姘头,可不就是你……”石头忽然顿住,看了一眼随手抓过的软物,愣了两秒,陡的发出一声惨叫,“操!!棺材里有尸体!!!”
徐正轩:“……”
徐正轩:“姨娘,石姨娘,不然你以为棺材里能有什么?”
石头抗议:“你要我和他一起睡?!”
徐正轩点头,曲起手指敲了敲石头搭在棺盖上的手背:“收手,我要盖上了。”
“轩儿,”石头双目含泪,“姨娘害怕。”
徐正轩:“收手。”
石头不仅不收手,还捉住了他的衣袖:“轩儿,我清清白白一个黄花闺男,身子还没给过你爹,就要与这死尸……”
“你不是被武陵仙人强迫过吗,”徐正轩提点他,“石姨娘,天上的神仙什么都不怕,只怕污秽不洁之物,你躺进去,我保证下次武陵仙人三过尊臀而不入。”
石头:“……”
两人僵持数秒,最终“石姨娘”咬咬牙决定为了保住贞操“抛夫弃子”,僵着身子平躺在了尸体边上。
徐正轩好心地拉过尸体一条手臂环在他腰上。
石头看着尸体歪扭得不成人形的手掌,直挺挺闭目收腹,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以逃离尸身魔爪,过了一瞬又突然睁眼,颤声问:“轩儿宝,你确定这趟镖是苍山派的?”
“我开棺查验数次,岂能有错。”
“可我怎么闻到一股……一股恶心人的桃花味。”石头磕绊着牙齿哆嗦道,“就,就这尸体上的。”
“你想多了。”徐正轩没理会他,随口敷衍了声,砰得合上了棺材盖子。
“起——镖——”
镖师高声唱镖,一伙人簇拥着几口大箱子浩浩荡荡出了徐氏镖局。
为掩人耳目,装了石头的棺材又套在一只青漆木箱中,同样的青漆木箱尚有两只,装了些许财帛,由镖师们轮换着抬,来应对劫匪。
石头起初还有些瑟瑟,颠晃得久了便放了心,如鱼得水地翘着脚开始晃腿,又百无聊赖地打量旁边的尸体,哼起不着调的小曲:
“尸体兄,你睡那东头呀我睡西,来世你做夫来我做妻……”
“你睡东头我睡西……”
他唱到一半忽然戛然住嘴,戳豆腐一般在那五寸厚的红木板上戳出一个浑圆的洞,对着抬棺的镖师大喊:“老兄!我们怎么在往东去?”
镖师道:“少东家吩咐我们先去天神庙祈个福,保佑这一路平安顺遂。”
石头脸上顿时五彩纷呈,透过小洞往徐正轩的方向看,只见徐正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手里拿着铜镜,正对着擦脸上那几个手指印,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脸“大仇得报”地比了个嘴型:忍着。
石头气得牙痒,却只能在棺材里反复鲤鱼打挺。
待到了天神庙附近,棺材里的石姨娘更是连鲤鱼打挺也不敢了。
才到天神庙门口,那云蒸雾绕的香火味已经熏得人脑壳疼,穿过牌楼,大殿前四个莲池周围均坐满了垂髫至束发的少年,由几位修士引着,围着水池盘膝而坐,测验根骨。
石头眯着眼睛,仔细去看那几个修士的衣袍,见多是水墨白鹤纹样,没有武字没有折扇没有桃花香,当即松了一口气。
镖师们将棺材连同货物一道停在大殿后,留下二人把守,其余人一道进了大殿,对着仙君神像唱喏跪拜。
这芾县神庙供奉的是一对阴阳神,阴神女相,法号“幽冥仙子”,掌天下一切精怪鬼魅之生杀大事,阳神男相,法号“武陵仙君”,掌人间风调雨顺,灾厄疾苦。
芾县百姓侍奉二仙时,往往拜幽冥仙子,以示敬畏鬼神;供武陵仙君,以祈平安康泰。修道之人亦可从中作选,武陵仙君门下天道有情,矜悯世人,走的是“人间道”、“和气道”,而幽冥仙子门下天道无情,走的无非“诛邪道”、“绝情道”。
而今在天神庙广纳贤才的武陵派与苍山派都属武陵仙君一脉,只是声望威名相差十万八千里——传闻武陵派乃仙君麾下直属,三府十八洞间曾有幸得见武陵仙君显灵;而苍山派只创立百年,且百十年间无人飞升得道,显然不受眷顾。
如今两派同处一地,免不得引起来往百姓议论纷纷,投向苍山派真人的视线也不再如早先那般敬畏,只有棺材里的石头“嘎吱”一声抓了抓棺材壁,恨不得冲着这一句“不受眷顾”当场成为苍山派新晋门徒。
第4章 仙鬼双神庙(二)
然而石姨娘于苍山派终究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约莫过了一刻钟,苍山派一小厮附耳在为首的修士耳边说了什么,修士脸色一凛,嘴角倒还是带着笑容,朗声道:“此番结缘到此为止,试验通过者可随着徐庆鸣长老,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将来便是同门中人了!”
语毕,他又冲着武陵仙君神像简单行了个礼,便带着众弟子离去,似是门内有事,一行人行色匆匆。
石头笑呵呵看着,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双肿得跟鱼泡似的眼睛盯着那苍山修士看个不停,又打量着他带走的那批少男少女,摸着下巴嘿嘿笑出了声。
他光顾着笑,忽然,头顶上传来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
眼皮子上边一亮堂,一股春暖桃花武陵风吹进来,石头脸色一黄,忙闭上嘴巴,歪了脑袋,埋头在旁边死尸怀里装一对亡命鸳鸯。
“嘘——”
上面奶声奶气的有人对话,听声音是两个小孩。
“龙哥,你确定我俩躲、躲这里?”年纪小一些的那孩子有点结巴,“这不是徐伯家的镖车吗?”
“可不。”龙哥道,听声音大概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语气豪迈,“徐伯跟我爹熟得很,等他俩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我和他再报备声就成!”
“那,那我们在这里用这个‘登仙粉’?”那小孩子踩在棺材板上的脚还有点发抖,声音怯怯,“龙,龙哥,这东西真的有用?”
“管它呢,死马当活马医吧……”龙哥的声音也不如刚才干脆利落,“没办法,王道长都算出来我今日应有一份仙缘,不知为啥那苍山派竟然瞧不上我,肯定是徐庆鸣脑子出了问题,给我摸岔了!”
“我也觉得,”小结巴恭维龙哥的时候说话倒是顺流了不少,“王道长好歹也是名山后人,摸了你半天说你根骨奇佳,定然是那什么徐庆鸣脑子出了问题。”
石头在里头听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什么声音!”龙哥大喊。
石头忙捂住了嘴巴。
小结巴哆嗦着喊:“龙,龙哥,这布下面好像有东西……”
龙哥连忙把他往后拽了些,拉开铺在棺材顶头上的布料,露出这一副红木棺来,两小孩立刻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龙龙龙龙龙哥……”
“武陵仙人到——”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龙哥“啊!”了一声,两小孩一阵手忙脚乱,似乎在四处找遮蔽物,石头咯嘣了一下牙齿,一把捏住自己的喉咙,不让自己呼吸。
“快!”龙哥灵机一动,压低了嗓子用气音道,“小宁,躲棺材里!”
小宁:“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龙哥不理他,掀起棺材盖,把小孩往里一顶,石头只觉得哐当一声腰上骑了个千斤坠,差点没把他眼珠子轧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按住自己的眼珠子,下一秒,龙哥跟着小宁往棺材里一挤,直把他舌头也一起挤了出来。
狭小的棺材里登时塞进三人一尸,小宁白嫩的小脸正对着石头,吓得小孩嗷嗷直叫:“鬼!有鬼!”
龙哥扭头一看,只见这脏乞丐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蹬圆眼睛伸出舌头,果真好像那一吊死鬼,也给吓得不轻,只勉强道:“怕什么……我们将来是要当仙人的……”
“急……急急如律令!”小宁没理他,只自顾自嘶喊,一边喊一边掏出一种白色粉末往石头身上撒,“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退散!”
“你疯了!”龙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这是我们的‘登仙粉’!”
“哈哈哈哈哈哈……”他话音未落,眼前的“吊死鬼”大笑起来,“你俩小娃娃有意思——哪里买来的‘登仙粉’?打算测验灵根的时候作弊用?”
龙哥:“……”牙齿磕碰个不停。
小宁:“呜呜呜呜呜——”
没等他哭出来,“吊死鬼”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嘘,别那么大动静。武陵派修士来了,为首那个书生模样的,捏折扇的,看见没,是武陵三峰十六洞上峰峰主岑蹊河,说出来的话在整个道门都有分量——你们作弊的事要给他瞧见了,怕是这辈子都无缘修行,只好和我一起当乞丐,喝西北风挨大棍!”
龙哥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小脸涨成猪肝色,这回才稍稍缓过来:“你是什么人!怎么也躲在棺材里。”
石头嘿嘿一声,讪讪道:“我么,武陵仙君老情人,躲情债来着……”
小宁眼珠子一转:“这说辞……你是村头那个臭杀猪的啊!”
石头:“……”
石头撒泼道:“你们破村方到底是怎么教小孩的,目无尊长,统统抓起来打屁股!”
俩小孩一起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龙哥过了会倒是回过味来:“杀猪的,你怎么知道岑蹊河的事?”
石头笑道:“不是说了,老子是武陵老祖的情人。”
龙哥一瘪嘴,显然是不信,但也没辩驳,顺水推舟道:“那……情人哥,打个商量,刚才我和小宁说的话……”
石头笑嘻嘻指了指耳朵,做了个堵耳朵的手势。
龙哥连连点头。
石头骨碌碌转着眼睛,摊开手,大拇指在中指上飞快地捻了捻。
龙哥一愣,立马变了脸色:“你还要好处?”
石头砸了咂嘴,又指了指方才戳出的孔洞,龙哥凑过去看,一看吓一跳——三米内站着的那个金扇书生可不就是武陵派首峰峰主岑蹊河!
龙哥拧巴起了脸:“石头哥,你也看到了,我……我没几个银子……”
“哼哼,”石头笑了笑,捏尖了嗓子学道,“‘徐伯跟我爹熟得很,等他俩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我和他再报备声就成!’”
龙哥:“这,这我也说不准数……”
话音未落,小宁忽然插话道:“石头哥,我现在要大叫一声岑峰主,你怕不怕?”
石头傻眼了:“……啊,这……”
龙哥幡然醒悟:“好家伙,我再大喊一声燕赤——唔……”
小宁一把捂住了龙哥的嘴,急道:“龙哥,仙人的名讳哪里是我们能直呼的!”
龙哥忙闭上嘴,瞪着一双虎目瞧着石头。
石头讪讪:“打个商量,你不言,我不语,你俩测你俩的灵根,我去我的蓬莱岛。”
龙哥打蛇随棍上:“等等,还有,你最好想办法把我们不声不响弄出去,一直躲在这里,谁来给我们测灵根?”
石头嚷道:“你来还赖上我了!岑蹊河就呆在这跟前不走,我还能大变活人把你们变出去不成?”
龙哥才不理他,作势要喊人。
石头急道:“停停停,我有法子!”
小宁拽了拽龙哥的衣袖,小声说:“龙哥,这就一个臭杀猪的,能有啥法子?”
石头受不得激将,冷哼一声,忽然对着那孔洞张开手掌,飞快地掐了一个诀,叫了声“来!”
“你捏兰花指干甚……”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他手中便出现了一枚五彩玲珑的翡翠玉佩。
俩小孩目瞪口呆:“这……这是……”
石头微笑翻手,玉佩背面雕了个“岑”字,竟真是岑蹊河腰间所悬之物,透过小孔看去,只见那岑峰主正与天神庙主持交谈,浑然未觉。
“这是什么本事……”小宁呆呆道,“你该不会是以前偷来的吧?”
石头见两小孩不信,怏怏撅起了嘴,又平摊着手掌喝了句“来。”
这回掌上所呈竟是岑峰主袖中折扇,印着“武”字的扇坠滴溜溜转着,敲在棺木上,叮铃作响。
龙哥:“……臭乞丐,你,你别唬我,刘二牛那买的假扇子吧?”
石头大怒,压着小孩的头,眼睛正对着小孔:“给你爷爷我看仔细了!”
龙哥下意识睁大了眼,视线一动不动地黏在岑蹊河身上。
石头双手一扣,轻巧地捏了个四指诀,手指上的泥灰抖落下来,指腹生白得跟润玉葱尖似的,他尚未察觉,清声斥道:“来!”
院中无风,诸方寂静,岑蹊河顶着书生髻,伸手要去摸袖中折扇,却摸了个空,微一皱眉,环顾四周,却见众人均用又敬又惊的目光瞧着他。
“啊……啊……”龙哥看着自己手中凭空出现的发巾玉簪,青绸间还间杂着几缕乌发。
透过小孔,只见岑蹊河顺着众人的目光轻触头顶的发髻,失了支撑的乌发霎时散了,哗哗泄下,披了满肩青丝。
第5章 顽童戏修士(一)
“岑峰主……”天神庙住持呆滞地喊了句。
岑蹊河这才反应过来,皱眉摸了摸自己一头散发,一拢袖一摸腰间,岂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武陵派上峰峰主的修为,说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也不为过,在凡人百姓眼里更与天上仙人一般无异,要在他眼皮子低下作怪且叫他毫无知觉,哪是一般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