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鸡翅酒吧见到了一些驱魔人,各个都身怀绝技。伍恩先生, 您别看我与他们相比似乎没有特技, 但我走过很多地方,胆子大也是一大优点。”
这就提及欧洲著名闹鬼地区,诸如勇闯苏格兰爱丁堡的玛丽?金小巷、罗曼尼亚吸血鬼频发的布拉索夫市、法国巴黎的地下墓穴等等。
”那些地方的亡灵与怪物时不时侵扰活人,迷住人的心智,蒙蔽人的感知,将可怜的被害人抓入黑暗。我能将他们重新带回光明。”
说人话:傻大胆敢去各种诡异流言笼罩的鬼怪之所, 因为没心没肺不害怕, 所以能瞧见被忽视的线索。
伍恩打量着长相滑稽的胖神父, 认真说起来胖子的下半脸被大胡子盖住,其实无法全面评价这人长得如何。
不过, 此人自吹自擂又是自来熟的言辞, 难免让人感觉很不可靠。
“乌多夫神父, 我邀请过很多驱魔人与神父勘察父亲出事的老宅。恕我提醒,其中有不少人因此死亡重伤。
因此,我不再让人单独进入调查, 至少六七人同行。如今住在大鸡翅酒吧的七位,是前天凑齐了人数。他们在这两天做足了所有准备, 今夜就要入住鬼宅。您刚到罗马, 不如好好休息。”
伍恩变相拒绝, 他招到足够好的调查者, 前段时间张贴的高价悬令也已经被撤下了。
前段时间贴出悬赏,如果驱魔成功或挖出老宅闹鬼真相,每人能有一万法郎的赏金。这钱却不是鱼目混珠就能拿到的,胖神父不必掺和一脚。
这一次的鬼宅驱魔很重要。父亲黑泽疯了五年,眼看身体每况愈下,或许会在神志不清中走向生命终点。
伍恩选择驱魔者时,特意凑齐一波厉害人物,不能让滥竽充数的胖神父去添乱。
珀尔不屈不挠,“不必休息,我在船上养足了精神。伍恩先生,您找了七位厉害的驱魔人进入鬼屋,但我瞧着他们都不善言辞。该有一个能帮忙传话的人,这事我很擅长。”
大鸡翅酒吧里的七人,哪是不善言辞,分明就是各自为政不屑与对方说话。
七个脾性古怪的驱魔者需要炮灰向前冲时,相互之间驱使不了对方,正需要一个能被差遣冲在前方的傻子。
珀尔非常清楚,这番自荐很像赶着上做耗材,也把胖神父的浑水摸鱼属性演得生动。
鬼宅,她一定要去。因为踏入罗马城之后一个小时,被打劫交出藏宝图、遇到技能古怪的驱魔人,那些都说明此地99.99%有怪事发生。
伍恩微微沉吟,胖神父的话也有点道理。
一群性格古怪的驱魔人互相不服气,是需要有一个人做润//滑//剂。
珀尔一眼便知伍恩动摇了:“不如让我先见一见黑泽老先生吧。抓鬼驱魔,有时是要看运气的。
以现在的科学论调来说,妖魔鬼怪的磁场与哪个人相合相冲,不一定是看后天特技,而是与生俱来的属性。”
说着,珀尔眨巴着眼睛。
由于她给乌多夫神父设计的形象妆容连鬼都觉得滑稽,现在无法从这张脸上看出真诚,只能是挤眉弄眼的可笑感。
伍恩被丑到了,稍稍移开了目光。
他不认为胖神父能与父亲黑泽交流出什么来,可依旧把人带去另一栋房子。“随我来,父亲单独住在南面向阳的小房。”
伍恩家的布局,是两栋小房子中间隔着大草坪。
珀尔从侧门而出,沿途看到了走廊上悬挂的画像。
是三幅女士画像,画中都有同一个人。
作画者的落款是「J」,作画时间跨越十七年,从1814年到1831年。
一幅新娘装画、一幅星空画与一幅踏青风景画。两幅是白天的景色,一幅是夜晚景色。
此处有个奇怪细节。《仰望星空》画像中,一对情侣都闭着眼睛仰头,两人全部几近面无表情地皱起眉头。
“这是我的母亲,她在1832年去世了。”
伍恩没有多提一句,显然是不想多说。
珀尔却反而顺势追问:“您的父母不喜欢星空吗?”
伍恩摇头,“谁知道呢?可能那天他们心情不好。我的父亲现在挺喜欢黑暗的。”
珀尔继续问:“喜欢黑暗环境?听说黑泽先生是被鬼屋吓到了,居然不怕黑吗?
伍恩先生,您能说一说闹鬼老宅的情况吗?它以前的房主如何了?那些佣人们在闹鬼后去了哪里?你们一直在罗马生活,还是后来搬来的?”
伍恩心里为胖神父的不识趣感到不悦,怎么这么多的问题!可这些问题是抓鬼该问的,他只能简单地回答。
一家三口本来在法国生活,1831年才搬来罗马,父亲黑泽买了两套房子。
闹鬼的那一套,是黑泽夫妇居住。眼下这一套,伍恩年满十五就单独搬出来居住。
“老宅在父亲购买之前空置了五年。本来的房主去世了,他的继承人去巴黎生活,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父亲以前是医生,会在家里做一些实验,他不喜欢被打扰,实验室就连母亲也不便进入。
佣人只有三个,我审问过他们怎么没能及时发现父亲发疯。说是因为父亲一直呆在实验室内,只偶尔去拿定时放置的餐食。”
伍恩不能说是惜字如金,却也多少有些语焉不详。
“等我周日去老宅,得知父亲六天没有离开实验室。我强行进入实验室,发现父亲痴痴傻傻地呆坐在椅子上,嘴里念叨着根本听不懂的话。仆人们都说六天内没见过他,只是定时去收拾实验室门口吃完的餐盘。”
珀尔听明白了,但更不懂了。
黑泽的疯病不是歇斯底里式的,而是封闭对外交流的痴傻状,但他疯到尚有一丝自理能力,会记得要去拿餐盘吃饭,吃完了还把盘子放回去。
伍恩继续:“我也觉得父亲不是完全疯了,还保留了一些理智,但这些年来他的情况没有好转。至于那些佣人,我早就把他们辞退了。”
什么情况叫做没有好转?
进入黑泽居住的小楼。
推门,一间没有窗帘的屋子,几乎满是冬日温暖阳光。
长相苍老的男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将消瘦的身体尽可能缩在墙角躲太阳。
有人开门,他视而不见,眼神呆滞地用左手数着右手,一遍又一遍地数数,对外没有任何反应。
珀尔看到墙角老者,愣了一愣,这与打听到的中年人黑泽年纪不吻合。 “冒昧问一句,黑泽先生的年龄?”
伍恩一脸痛苦,“父亲今年四十六岁。您没听错,也没看错,父亲苍老到像是七十六岁。
生病五年以来,他的食量越来越小,对外界的反应越来越少,喜欢待在阴暗角落。可我知道必须让他多接触阳光,否则整个人真的会腐烂在黑暗中。”
“您真是太不容易了,样样都为父亲考虑。您也不必自责,您已经尽可能周全照料他了。”
珀尔口头赞美伍恩,可真实想法就不好说了。
不等伍恩同意与否,大大咧咧走向阴暗角落,向疯子黑泽搭话。
“您好,黑泽先生,我是金?乌多夫,从北欧来的神父。您能和我说说话吗?”
伍恩迟了一拍,他没想到胖神父的速度快到来不及阻拦,立刻大声叫到:“不!别靠得太近!”
话音刚落,为时晚矣。
角落里的黑泽本来垂着脑袋,沉浸在自我世界里。
此时,他突然抬起头,伸出两只手一通乱抓,就朝着胖神父的大胡子挥去。
抓不得!
胡子是假的,如果被用力拉扯会连着胶水一把被扯下来。
珀尔看似狼狈地左右躲闪,却成功做了一回不倒翁,没让黑泽碰到。
后方,伍恩赶紧快步跑来,阻拦父亲黑泽发疯。
黑泽却像是玩上瘾,没再傻蹲在角落里,跳起来继续追赶胖神父。
屋内三个人,一追、一闪、一档,像极了老鹰捉小鸡,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罗伯特,快带人来,黑泽又疯了!”
伍恩大叫护卫的名字,又是对胖神父说,“乌多夫神父,你先走!”
房门没有关。
偏偏,三个人一通乱追乱跑,黑泽竟是变成距离大门最近的那个人。
珀尔说得无奈,“上帝啊!伍恩先生,我没法闯过去,您的父亲堵住在门口。”
很快,门外走廊传来两道跑步声,是侍卫们来了。
黑泽背向大门,似乎毫不在意门外来人,也不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傻傻地笑着,“抓、抓胡子!”
说着,再次一个箭步冲向胖神父。
此刻,伍恩在窗口。
珀尔在屋子中央,而黑泽疯疯癫癫从门口冲来,三人成直线式站立。
站在珀尔的角度,看到门外赶来的侍卫们三步并两步跑进来。
似乎是这一原因让她没有再逃,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笃定黑泽能被及时控制住。
下一秒,黑泽伸出右手,差一点点就能碰到胖神父的大胡子,但很快就被从后方扣住了肩膀。
“黑泽先生,抱歉了!”
侍卫罗伯特用力一抓,将黑泽双手都束缚住,让另一个侍卫取绳子捆住。
黑泽不明所以,转头朝着两个侍卫傻傻一笑。
“没胡子,玩绳子也好。嘿嘿,玩绳子。”
一场奔跑与追赶闹剧,三分钟内落幕。
伍恩板起一张脸,语气严厉让胖神父别待在房内。
“乌多夫神父,我父亲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刚刚我还有话没说完,他并不是一直沉浸在自我世界中。如果有人贸然接近,他会像今天这样被刺激到发疯。”
“抱歉,这是我的过失,我太想帮黑泽先生复原了。”
珀尔虚心认错,不只口头道歉,更是表达行为上的诚意。
“见到黑泽先生的病症,更是坚定我今夜入住鬼宅一探究竟的决心!伍恩先生,我向您保证,如果没有找到有效的治病方式,不收取您的委托调查费用。”
伍恩面无表情,显然不相信这种不要钱的鬼话。但终是没有驱赶胖神父,还是把人吸纳入这一轮的驱魔队伍里。
“今夜七点,我会去大鸡翅酒吧,接你们去老宅。请带好必要的行李,像是过夜厚衣服、面包与淡水。老宅内只剩家具,没有更多生活物品。”
“好的!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珀尔信心满满地保证,先离开了伍恩的家。
等回到了大鸡翅酒店的客房。
检查了客房的床下与衣柜,确定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才神色严肃起来,摸出了口袋中比指甲盖还小的纸团。
时间倒退四十四分钟。
珀尔站在原地没有再躲闪的一瞬,黑泽被侍卫抓住的前一秒。
外人看来,疯子神色痴傻,右手作势去抓胖神父的大胡子。很容易忽视他的左手食指轻轻一弹,将纸团弹了出来。
纸团,当然是被珀尔饰演的胖神父接住。
黑泽却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好像纸团不是他扔的。
珀尔心下一惊,立刻明白情况有异,黑泽可能是装疯!
她面不改色地把纸团悄悄收入口袋。
眼下,将其打开,上面是两个词:库布,敲门人。
这是什么意思??
第85章 (二更)、谁在敲门
距离圣诞夜还有五天。
罗马城绝大多数人沉浸到节日气氛里, 却有一行人前往闹鬼的老宅。
冬夜七点四十分,路灯稀疏的长街光线昏暗。
车轮碾压凹凸不平的地面,停在了大门紧锁的鬼宅之前。
伍恩掏出一串钥匙与一小罐油, 开门前向锁眼里滴了几滴油, 才能顺利打开生锈的铁锁。
推开大门,长期无人居房子散发着霉味。“随我来, 我带你们先逛一圈。如果遇上房门突然关了打不开, 也可能是铜锁生锈很严重。”
说着,伍恩走在前方,率先带众人去看黑泽被发现疯了时所在的实验室,是在地下室。
一行九人,各自拿着一盏煤油灯。
伍恩走在最前方,每隔一段距离, 就将带来的烛台一盏一盏点燃。
即便如此, 屋内的光线仍不可能亮如白昼。等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处, 向下看去,简直是一个在黑不见底的深渊边缘。
提着灯, 也没大用。
光线的照明范围有限, 离得远些的台阶就昏暗不明了。
珀尔与红发神父, 两人距离伍恩最近。
只见伍恩仿佛能夜视一般,一步一步快速下楼,都不带犹豫与停歇。一定是曾经走过很多遍, 对这条路非常熟悉。
红发神父提醒:“伍恩先生,请您小心, 不必着急带我们看现场。您有段时间没来, 说不准楼梯是否会潮湿打滑。”
伍恩身体一顿, 回头对着红发神父感谢地笑了笑, 他放慢了速度。“谢谢,你们也注意脚下。”
珀尔自从怀疑黑泽是在装疯卖傻,对他与儿子伍恩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极大怀疑。再看伍恩的行为,很难单纯以儿子着急给父亲治病的角度去解读。
如果父子关系非常好,黑泽何必要装疯?
如果父子关系不够好,伍恩为什么又要不间断地让人查明真相?
这对父子必有古怪。
恰如这栋荒废多年的二层楼建筑,藏着某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一行人放慢了下楼的速度。
养蛇夫妇走在中间,后方是老妇人与男侍卫,队伍的最后是驼背神父与黑框眼镜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