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第二天就收到了回音。
回信写明了见面时间与地点,却没写明该去见谁。
这是一封复活节面具化妆舞会的请帖,由巴黎银行家莱西举办。
神秘伯爵在回信上说,他多搞了一封邀请函,请兰茨先生也去玩一玩。两人就在后天的派对上见。
正常情况下,登报悬赏买线索。线人找上门,买家应该是约在咖啡馆谈话。
珀尔看着邀请函假笑,这个请帖不记名。搞一场面具化妆舞会的约见,双方都带着面具出现,谁知道谁是谁?
不能更显然了,某人在做最后的挣扎。
五月的期限没有超过,有人不甘轻易被她认出,不想认输跳兔子舞,所以垂死挣扎来玩这一手了。
去就去。
珀尔要亲手掀开神秘伯爵的面具,让人无处可逃。?
第103章 你看我像谁
塞纳河一如既往蜿蜒流淌, 大西洋的晚风为巴黎送来春天的暖意。
今夜,复活节。
莱西庄园,灯红酒绿, 香风弥漫。
乐队全情投入, 誓要用音乐铸造出一个梦幻空间。
化装舞会的宾客们隔着面具,随心所欲地摆动身体, 酣歌妙舞起来。
角落里, 总有岿然不动的人。
“这样美好的夜晚,天上繁星闪烁。和人跳舞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观看一场杀猪。”
男人头戴孔雀羽毛面具,挺着胖肚子。一手拿着餐盘,一手叉着蛋糕吃。
进食中,还不忘与周围人滔滔不绝。“如果现在不是三月而是十一月, 我们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小群体十二人全都端着餐盘。
有人吃着牡蛎、有人享受着鹅肝、有人甚至喝着一碗汤。今晚畅饮畅吃, 彻底没了餐桌礼仪。
“对!十一月属于猪肉协会,我们要齐聚圣厄斯塔什教堂。巴黎最华丽的哥特教堂, 尖尖的屋顶高耸入云。”
“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 管风琴奏响空灵圣歌, 尘埃在光影里自由飞扬。
立于耶稣十字架下的猪肉爱好者们啊!围着一只盛装打扮的猪,为它祈祷为它吟诵。”
“给一只猪进行弥撒,是一年里最最最重要的事。明年里能否吃到美味猪肉, 就看那天是否足够虔诚了。”
一撮人热烈讨论着《有关猪肉之于巴黎的重要性,是不是堪比当年的拿破仑》。
爱德蒙静静站在一侧, 听到这些人越说越兴奋。这些猪肉爱好者们, 似乎明天就要拥戴一头猪取代路易?菲利普一世, 成立法兰西猪头共和国。
他嘴角微僵, 尽管兰茨先生也会有些奇葩行为,比如演过胖神父,但那是一位可爱灵活的胖子,很难与这些人对应上。
瞧瞧这群人,说话到兴奋点,毫不顾忌地吐沫横飞。哦不!有几个人的牙齿缝里还卡着食物残渣。
珀尔应该不在这里。
这也意味着爱德蒙再次寻人失败。
其实,他一开始就该看出来,珀尔不在这个角落。
毕竟这里的胖子们都比兰茨先生矮了一个脑袋。从矮变高可以使用内增高鞋,从高到矮又不用驼背走路,那是无法做到自然伪装的。
本该一目了然的事,却不自信地反复确认,因为已经把宴会的其他地方都走了好几遍。
距离面具晚会开场,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又十四分重零三秒。
爱德蒙仍然没能成功找到人,开始怀疑珀尔究竟有没有前来赴约?这个猜测让他感到心慌,该不会吧?他将珀尔惹生气了?
明明是他主动登报悬赏机械师J?埃洛的相关线索。
正常买消息的流程,是双方约定具体见面方式,一手交钱一手交资料。
偏偏,他搞了一波猜猜猜操作。也不给认人的提示,只说在面具舞会上见,那是要比一比谁先认出面具下的人。
爱德蒙自我反省,越想越觉得他的做法似乎有些耍人玩的意思。
这样做的根本原因是他还在逃避,逃避被珀尔认出就要服从赌约跳兔子舞。
因此,想要多拖延一分钟也好,哪怕多给这件事设置一点点小障碍也好。但当发现真的找不到人了,又开始焦急起来。
现在回想,前天寄出请帖后没有收到确凿回应,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定珀尔会来?
珀尔是不是索性离开巴黎了?
报着大不了不见面了的想法,想回伦敦就回伦敦,想独自去寻找J?埃洛就一个人探险?
不,不,不!
爱德蒙捏紧手指,否认了这一猜测。
兰茨先生不会不战而退,更不会生闷气,反而该给他点颜色看看才是。除非不可抗力,否则人一定会到。
一定是这样。
珀尔来了,而他尚未在人群中发现对方。
爱德蒙再次耐心搜寻全场,不时穿梭在舞池之中。
恰似一只冷冽的吸血鬼,拒绝了一人又一人的邀舞,只为寻找梦寐以求的心头血去吸一口。
却没有找到,还是没有找到。
今夜除他之外,到场八十七位男宾。面具阻隔了面容,却无法阻隔一个人的眼睛。没有看到习惯性佩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也没有看到目露熟悉眼神的褐色双眸。
等一下,是不是陷入思维定式了?
谁说珀尔一定会男装入场?
面具舞会遮掩了面容,那么穿女装有何不可,是能彻底遮掩身份。
突如其来的猜测新角度,猝不及防就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爱德蒙的思维有一瞬空白,只剩一个问题——珀尔女装会是什么样子?
他花了一分钟重启思考。
下一秒,各种模拟脑补图似惊涛巨浪,浪涛汹涌呼啸而来,一波接一波攻击他的大脑。
不好!
大脑再一次卡住了。
深呼吸了三次,先离开了衣裙翩飞的舞池。
爱德蒙快步隐匿于昏暗角落,与人群保持距离,冷静一下。
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自己的联想力被邪恶魔法控制了。
不然的话,为什么在幻想出兰茨先生的千百种女装造型时,他的心居然会加速狂跳呢?
究竟为什么呢?
对了!是为了公平。
自己演过「兔子小姐」,也该有「狐狸小姐」才对。他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也想找机会让珀尔穿着狐狸服跳舞。
如此简单粗暴的归因,是否不敢直面心底真实的声音?
爱德蒙不理睬内心质疑,开始全神贯注从九十二位女宾中找出珀尔。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依旧无法确定谁是那个对的人。
他无法不去胡思乱想。
难道是半路有事耽误了兰茨先生的行程,该不会在伦敦消失的弹簧腿杰克追到巴黎来了?狭路相逢,两者打了起来?
这个猜测宛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令人冻得遍体身寒。
爱德蒙努力说服自己,珀尔是上帝偏爱的幸运儿,不会那么倒霉。
那么为什么找不到人呢?究竟是他辨识力不够?还是他凡事喜欢往坏处想?亦或者就是珀尔不打算来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今天就是自作自受。
爱德蒙面无表情,却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心乱如麻。
如果老老实实约定见面就好了,不会有如此多的不确定性,可他非要玩一手面具舞会的邀请。
正在心绪混乱之际,一位侍者托着餐盘走进,声音略低沉地问:“先生,需要来一杯香槟吗?”
“不必。”
爱德蒙果断拒绝,看都没看侍者。
他不可能借酒消愁,让他清醒地记住今夜的情绪波动,下次再也不做同样的傻事。
侍者却没有离开,反而意有所指地说:
“您确定不需要喝一杯垫垫肚子吗?瞧您,像极了一只吸血鬼在舞池飞来飞去,但始终没找到心心念念的猎物。走了那么久,您不渴不饿吗?这太稀有了,我即将见证一只吸血鬼饿肚子咕咕叫的惨状。”
爱德蒙闻言,蓦地转头。
这一番话就不该是侍者说的,来者是谁已然昭然若揭。
眼前的人身着莱西庄园全套侍者服,佩戴了庄园服务生的统一面具。
这下,看出了一些伪装。尽管依旧身材颀长,但腰比以往粗了半根手指,身高比以往高了七厘米。
“兰茨先生,您真是别出心裁!”
爱德蒙承认棋差一着,只在客人里找人,没想到珀尔居然真的在这里做起服务生。
刚刚,两人三次擦肩而过。
珀尔尽职尽责地给其他客人上酒水,看也不看他一眼。这人必是利用工作之便先确定他的行踪,而后故意暗中欣赏他一个半小时的苦寻不得。
珀尔微笑,“谈不上别出心裁,我能有今天的兼职,也多亏您的邀请函。是您指路今夜有一场有趣派对。
此处的主人银行家莱西,听说我想通过扮演侍者体验生活为下一本新书寻找灵感素材,对方很好说话地同意了。”
爱德蒙恨不得将莱西给揪过来,将那厮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都拔掉。
正是莱西配合了珀尔的侍者兼职小心愿,让他忐忑不安了一个半小时。更突破了联想力的边界,给兰茨先生设计搭配了一二三四五六……套的女装。
心情再怎么复杂,口风上半点不漏。
“不愧是您。兰茨先生,您真是演一行像一行。看来您与莱西先生说定今天的兼职时长是一个半小时。
您不迟到,也不早退。这种敬业精神,我自愧弗如。不知您是什么时候认出了我,为难您了,没有提前与我打招呼。”
爱德蒙不是夸奖,而是暗暗点出珀尔的逗人玩行为持续了好久。
珀尔不说什么时候认出人,也不说欣赏了多久E先生在舞池里绕圈圈。就是要让这人情绪纠结慌乱,那都是他自找的,谁让他提出与众不同的见面方式。
她表面依旧感激万分,“您过誉了,能让我有这样的尽职工作机会,功劳在您。是您主动推荐我来参加如此有趣的派对。”
爱德蒙不愿在让他心潮纷乱的地方待下去,迅速切换话题。“不如换一个地方聊天,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珀尔点头,仿佛乖顺地站到下位,跟着一起走出宴会厅。
“好,都听您的。请别怪我刚刚没与你打招呼,也为感谢您的引荐,今夜接下来的时间,我将成为您的专属服务生。将为您提供所希望的特别服务。请放心,一定会令您满意。”
这番话贴着爱德蒙耳边响起,宛如一块巨石狠狠砸向他刚刚冷静下来的大脑。
脑中不受控制地开始幻想。什么、什么叫做特别服务?是指可以让兰茨先生换上女装,在巴黎的夜色里与他共舞到天明吗?
不不不,这不可能。
爱德蒙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脚步下意识加快朝外走去。
不想、不听、不说,他不能被珀尔耍到。接下去的十分钟路程,没再说一个字,生怕一开口就又听到了不得的戏谑。
很快,两人离开庄园建筑,登坐上了马车。
爱德蒙落座后,第一件事是把车帘拉开,让路灯的光散落进车窗。
车厢内只有两个人,也许光线明亮些,气氛就不至于令人感觉迷离不可测。
他正要试图找回控场权,让谈话不再往奇怪的方向偏移,眼前突然就伸来一只手。
珀尔不由分说,直接探向对方脑后绑着面具的绳子。
“E先生,哦不,我现在该称呼您的新身份了。尊敬的基督山伯爵,不牢您动手,请让您的专属服务生来帮您卸下面具吧。”
爱德蒙稍一迟疑,反正面具早晚都要摘下,谁来摘不重要吧?
就是这一秒的犹豫,他的面具被迅速松开了绑带,被轻拿轻放在马车椅子上。
然而,珀尔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两只手捏住了对方的脸颊,先一左一右往两边轻轻扯动,然后开揉面团式搓脸。
爱德蒙:!!!
他后知后觉地拦截了珀尔,握住这双作乱的手,“请问您在做什么?!”
珀尔眨眨眼,今天的E先生怎么脑子反应有点傻了,难道她的用意不够明显?
基督山伯爵与投资人默瑟相比,脸型更为棱角分明。现在她显然在趁火打劫,确定这次的脸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其他伪装。
于是,一本正经回答:“人的面具戴久了,容易长到脸上,再难揭下。我帮您摘了面具,不知您的皮肤、面部肌肉有没有不适?我也没什么大本事,只能帮您做做面部按摩缓解不适。难道您不喜欢吗?”
爱德蒙:很好!这就是所谓的特别服务了。?
第104章 (一更)、你看我像谁
脸, 像面团一般被人任意揉搓,应该怎么办?
更过分的是,对方居然敢美名其曰这是帮忙按摩。
爱德蒙下意识想要捏回去。
别和他说十年伊夫堡冤狱练就出的忍耐与克制, 在珀尔面前早就一次又一次破例。
如果他遵守一直隐忍的报仇原则, 此刻两人根本不可能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更不会有面具舞会的邀请。
今天他就幼稚了, 一秒不迟地进行对等性报复, 这有何不可?!
珀尔依旧佩戴着面具,手腕刚刚被E先生松开,就看到这人跃跃欲试想要还手。
她明知故问,戳破对方意图,“尊敬的伯爵,您是想捏回来吗?用您的双手掐住我的脸, 似捏狗脸一样随意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