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同人]珊瑚————靴子猫

作者:靴子猫  录入:03-22

那时候光和他说:"泉,爸爸和老师唯一不能满足你的,就是让你在作文里写上妈妈。除了这个,你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就象这粒种子,不论是长在农田里,还是长在我们家园子里,它们没什麽不同,长大後都是放在餐桌上和日本人生活息息相关的大豆。"
人活的永远没有别人看到的好,当然,从另一个角度就是人活的也没有别人看的那麽糟糕。 现在重新审视下当年所说的话,泉感谢光的"大豆理论"给了他一个迟钝而快乐的童年。同性恋者收养的孩子也好;顶尖棋士的养子也好;没有妈妈的小可怜也好,"没什麽不一样的大豆",让这一切不平常成了平常--做好自己的"大豆"就好。这一淡漠的特质,他和他另一个父亲塔矢亮有著惊人的相似,漠视他人不是因为骄傲,他们只是站在浪尖上,不懂得回头看看的人而已。
什麽时候从浪尖掉下来的?是因为那次也是唯一用拳头解决的小孩子间的争执吧。到底是什麽原因挥起拳头,他已经忘记了;甚至交手的对方长什麽样子也忘记了。手臂上脸上许久不褪的淤青;父亲们故做轻松的面容和眼睛里的隐忧开启了记忆深处闸门,冰冷的床,游走全身的刺痛,酥麻的无力感。疼痛让三岁的孩子有了超乎常人记忆,这记忆现在又苏醒过来。那些放在书包维生素瓶子里的药丸;饮食中要忌的刺激性食物;定期去医院做的检查,在这记忆的基石上继续添砖加瓦,堆积出恐惧。平常的生活成了不平常,他比一般的孩子更清晰触摸著死亡。於是在泉11岁的时候,进藤光的"大豆魔法"破解了。
人们会怎麽面对已经知道一半底牌的人生呢:
是在梦魇里尖叫著猝然张开眼睛,然後脆弱地退缩到墙边?
是用抑郁的眼,不恭的笑脸来场破罐子破摔地抒情挣扎?
还是带著悲剧主义特有的怆然式骄傲演绎一场烟花最後的绚烂?
"泉,谁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时间对健康的人还是不健康的人是公平的。至少,没有生命的广度,我们还可以利用生命的浓度,每个人都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在大豆魔法解除不久,他另一个父亲塔矢亮如是说。
"我明白。"小小的孩子坚定地点了下头。
M3型白血症,95%的治愈率。谁都不能笃定自己是那95%个,都在争取不要变成那5%个。生死在数据前计算的准确,泉喜欢这个准确,至少少了那个叫"命运"不安定因素。他一点一点计算著赚回的时间,正如在棋盘上数著目。上面的三个问号,适合给肥皂编剧一些泡沫般美丽的灵感,而这些和泉无关。泉唯一比一般孩子多了个"矫情"的动作就是喜欢攥紧拳头,在那拳头的中央有一柄虚无的单孔望远镜。从镜口望出去,父亲们的背影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小小生命里的浓度是黑白世界里无数的白星和学校里年年优秀的成绩单。

"......川崎小姐,我发现你摘掉眼镜会比戴著眼镜更好看点。"跳过合也子的问题,泉来个答非所问。
刚营造起的适合交流的气氛又被破坏掉,泉公子哥式的调侃让合也子生厌起来。她不明白,自视甚高的千惠怎麽会拜倒在他这麽拙劣的泡妞手段下?
"古也先生......"挑了挑眉毛,合也子不客气地回敬,"你这种古典的恭维方式连我邻家的国中妹妹也不会心动。"
"哈哈~~川崎小姐真是个有趣的人,居然不喜欢给人赞美。你想让我怎麽回答你先前的问题呢?"他又笑了起来,上翘的嘴角顶起一个好看的不明显的酒窝,"我想我的回答也会和我给误解的赞美一样被你称之为古典。"
他从舒适的沙发坐里微直起身子,决定正面回答合也子的问题。
"川崎小姐,有时候记者们想知道的真相并没有他们设想的那麽神奇,其实真相就在你的误解(而且是自以为是的误解)中错过。例如,我真心赞美你的眼睛很漂亮,虽然那副眼镜让它的美大大折扣。"
话语微顿的当,泉看到合也子的脸红。
"呐,川崎小姐自己也说过‘人活的永远没有别人看到的好'。强者,天才等等的定义是他人强加的。既然我不知道我的父辈们是怎麽理解这些称谓,那我现在只为自己回答: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我甚至可以为了今天愉快的交流,附赠一句古典的名言:天才是九十九分的努力加上一分的灵感。"
那个人对记者居高临下的嘲笑态度,本该引发身为记者的合也子的反唇相讥。但在那时,她脑海里又响起古也模仿堂本教课的开场白,合也子终於明白古也泉为什麽要选修新闻系的课程--那是生活在媒体笔锋上的人一种了解对手,自我保护的方式。他在保护自己,甚至这种居高临下也是他的保护膜。
──合也子,一个记者的基本准则就是想得到沃恩.上田国际记者奖或普利策奖。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得奖,但至少你的记者生涯里都要写出点正确的事实,这是传媒的意义也是记者存在的意义。
堂本的另一句话回响在耳边,合也子微一蹙眉。我亲爱的教授,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您是一个比我还感性还理想主义的人。事实和真实还是有些差距,例如,我可以轻易获取面前古也所陈述的事实,但,那个"真实"永远是个秘密。丑闻可以揭露,那人心呢?我现在开始混淆,自己要写下什麽样的访谈录,我是为了让大众了解这个人,还是只想窥探他心中的秘密?

"古也先生,不是所有人说 ‘我做了我想的做'就能如愿,上天给每个人IQ的配额还是有区别的。"歪头想了下,她决定举出实例,"例如我就经历过‘上天IQ配额中枢'的bug--我的东大入学成绩是全系第一。因为这是一个‘bug',所以我以後再没有这麽眩目的经历。‘努力'在我这里是个无关紧要的名词,也或许是我IQ的罗盘没有给它指出正确的方向?谁知道呢。"
合也子无奈地笑一下,很自然地回想起竞争激烈的东大,从报到时同学们对她NO.1身份的嫉妒与敬畏,到後来摸底考成绩出来,大家面对她时不经意间流露出 "松口气"的神态。
"当然,我并不觉得承认自己的失败是件多丢人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失败的原因有两种:一种是肉体懒惰造成的;一种是精神懒惰造成的。这两个原因里,我更倾向於选择後者,在这个‘精神懒惰'的过程中,我享受著欣赏强者,甘於仰望的乐趣。"
泉感兴趣的神情给了合也子鼓励,於是她继续说:
"基於我这个完全懒惰的思路,当我感到嫉妒和不平时,当我在听到你用那麽轻松语气说‘我做了我想的做'时,我就会自我开解:在你羡慕他人时,你或许也被他人羡慕著--人们仰望星空的时候,不要忘记地球也是宇宙中的一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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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想清楚了吗?"问话和棋子同时袭出。
啪。
这枚出现在纹枰上的黑子,如给棋盘上的黑龙点了睛--上下绞翻不分胜负的黑白双龙,因为黑龙的眼睛,局势立刻改观,胜负已现!
"我认输了。"对面的年轻人低头行礼,然後抬起头坚定地说,"是,想清楚了。爸爸。"
"确定不後悔?"亮又确认地问了一遍。
"不後悔。"再次坚定的回答。
"哦~~"亮接著问,"那,以後就再也不摸棋盘了?"
"......"仔细想了下,最终坚定地抬起头,"是。"
看著这张年轻而坚决的脸,亮忍不住微笑了,他问他:
"泉......你今年十九岁,是吗?"
当然亮无意要他回答,他从棋盘前立起身子,缓步走到和室门口,抬手轻抚拉门。
"多麽相似啊~~在我十九岁时,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在这间屋子里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他问我:选择他,不会後悔吗?"手从拉门上缓缓拿下,他回头看向泉,"泉,那时候的我和你一样自信,自信到从没羡慕过谁,於是我对你爷爷说:不後悔。"
深夏的傍晚,豆子大的雨急火火扎一头就走,庭院里的泥地还没湿匀天就放了晴。徐风把土腥和清爽水气混合的味道送半敞拉门的屋里,挂在屋檐的风铃也给风绞的丁零零脆响。从不老化的声音,从泉童年起就没变过的音调。
一阵静默。
等风不再淘气地拽风铃的尾巴了,亮继续说:
"是时间让我明白了‘羡慕'怎麽写......是的,泉,我现在有些羡慕你了,羡慕你拥有我那时候的年纪......我们的差距就在你还有後悔的机会,而我只剩下必须的坚持......"
岁月似乎对某些人特别优待,它好象忘记了在亮脸上雕琢出那些叫苍老的印记。从泉记事起,父亲的外貌就没怎麽变过,俊美的脸孔上增添了成熟,凝重和睿智却从没犁下沧桑。
当晚风把他的话送到泉耳边时,那风似乎也把阻碍时间的保护膜从父亲身上剥离下来。灯光映照下,飞扬起的直发显露了发根的霜白,微眯的眼角有了明显的折痕。那一瞬间,泉感到了时间的重量。那重量,让他倔强的父亲渐渐挺不起自信的胸膛。
原来,苍老就是你服气了时间。

在外人看来,拥有如此优秀的家人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事实上,父亲们的优秀并没有给泉带来多少优越感,相反的,那耀眼的强者光芒在泉14岁成为职业围棋棋士後就成为他苦恼的源泉。
当围棋不再是小时候,病床上忘却病痛的游戏,它就成了他证明自己存在和力量的评据。这份评据的考核来自父亲们的正视。不是作为儿子而是做为棋盘上对手的正视。这很难,许多棋士都失败的事情,泉也不例外。
无论他是个多麽合格的棋士,他的成绩只会换来父亲们欣慰的笑,而不是充满战意的目光。父亲的对手是老师;老师的对手是父亲。他,古也泉,是他们的儿子。就这麽简单。
时间的紧迫感,让泉对成功有著异常的贪婪。掠夺他时间的M3型白血症,这时候坚定地站在他的一边。它成了他可靠而忠诚的奴仆,它是他信念的佐证,只要泉挥动魔棒说:我的时间不够!就有力量源源不断。
可,与此同时,泉又憎恶著自己这忠实的仆人。正是因为它的存在,他不能对父亲们有任何任性的孩子气的要求。泉向往那来自单纯天伦之乐的温情;同时又惧怕从父亲们那里得到的温柔,只不过是对丧失时间主动权的他的同情。
那时候,泉并不知道自己为了避免自怨自艾的装腔作势,而用了别一种装腔作势加以取代。这种装腔作势也被称为故作坚强。一直想让泉有著健康童年的光和亮,怎能想到他们优秀的儿子几乎过著一种虚假的童年?这虚假的童年里,泉给自己做了劫,围在自己的坚强里面,四面楚歌,又不得不背水一战。他用自己打造的望远镜追逐著父亲们的背影,用他认为最保持尊严的方式接近著父亲们。狭小的镜孔望过去,圈起只有父亲的天地。
本因坊第三轮循环赛和高三复习同时到来,泉恨不得把时锺轧出汁,再兑上水稀释了利用。这种漠视自然规律的违规操作,成功导致了整个身体系统的全面瘫患。在棋盘前晕倒的瞬间,泉开始不甘地回顾和总结自己的一生。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熟悉而刺鼻,阳光打在闭著的眼睑上,还能感到白熀熀一片。小鸡刚孵出壳儿时,看到的也是这样懵懂茸白的光罢,泉想著。当从医生手中接过血向化验单时,泉知道曾经握在手中的望远镜掉在地上,彻底碎掉。从那时起,他就感到源源不断的白光灌进他的生命,让他应接不暇。
"所有指标完全正常"是泉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点绝对不是时速300公里的法拉利在赛道上一个完美的转弯,而是从精致的跑道直接窜进辽阔中国川藏公路的场地转换。曾经没有顾及的生活,在泉躺在病床开始打算以後人生计划时就给他无法适应的颠簸。流啭的鸟啼是颠簸,煦暖的阳光是颠簸,美丽护士小姐的笑妍是颠簸,泉又习惯性地握下拳头,他的望远镜不在了,他的仆人都不在了,他开始感到莫名的孤独。
"我知道你醒著。"亮的声音沈沈响起,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不知道珍惜自己身体,是一件极端自私的行为!"
泉有些故意地沈默著,也或者很久以前就想忽视下他了罢。
亮的声音再响起时,居然有了些微挫败感:
"也许是我错了罢,泉。你小时候我只给教你如何更坚强,却忘记教给你如何更像个孩子。当我告诉你,痛苦无论是你流泪也好,微笑也好,它都存在著的时候,我却忘记了你还只是一个孩子......泉,当我想告诉你,其实你可以任性点的时候,你己经用一幅大人的神气坐到棋盘对面,摆出让我也吃惊的开局......"
一顿,他继续说下去:
"当你晕倒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一直都忘记告诉你,我并不想要个优秀的徒弟,而是一个健康的儿子......"
"老师,对你来说‘围棋'是什麽?"
"吭?"被泉突然的提问弄的一愣,"围棋啊......也许就是当别人问起'塔矢亮你能做什麽'时,我所准备的标准答案罢──下棋,我只会下围棋。"
"那......要是我说要辞去职业棋士,再也不下棋了,你会阻止我吗?"泉终於说了自己思考三天的决定。
亮的回答给了泉作出这个决定的决心。他知道自己面对围棋时永远不可能有这麽单纯的想法,这也是他不是父亲敌手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这"不单纯",他要彻底放弃伴随自己十几年的围棋。他知道,当他身体健康後,对围棋更不可能达到父亲对围棋那样简单而炽烈的感情。也就是说,打进本因坊第三轮循环圈是他围棋生涯的最辉煌期,以後再没可能超越,只有彻底放弃。说放弃不难过,这是假话。可人有时候总是需要靠伤害来获得再次站立的力量。泉的选择让他自己感到痛疼,他知道自己的选择不但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父亲。同时,他在感到伤害了父亲时,又真切感受到从父亲那里反愦的爱。
於是,泉故作轻松地问亮:
"爸爸,你说父亲(他第一次对他们用了并列的称谓)知道我的决定会怎麽说呢?"
"咳咳"泉清清嗓子,开始模仿光的声音,"啊!小子,你的青春叛逆期来的有点晚哦。"
"呵呵......"
亮被他的耍宝逗笑,泉也得意地跟著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病房里笑成一片。呜呜呜呜......突然有个声音变成了呜咽。呜咽声越来越大,泉哭起来肆无忌惮像个孩子。亮把他的脑袋靠在胸前,任干整的西装上眼泪鼻涕一大把。这是十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儿子在自己面前哭泣。

"古也先生,你不觉得送植物给男人是个很失败的决策?"《棋周刊》主编办公室里,古濑村对把一盆芦荟放上自己办公桌的泉说,"女孩子才对花花草草没有免疫力。"
"当然,我会在恰当时机送一束让合也子失去免疫力的玫瑰。不过,不是现在。"泉自信地笑了,他优雅地退回沙发,继续说,"古濑主编,难道您只注意到您不喜欢的芦荟,却没发现花盆的质地是您甚为喜爱的*骨瓷?您讨厌的草带来您喜爱的瓷器;还是您喜爱的瓷器里插著您讨厌的草,都取决於您怎麽看侍这个问题。也正如您可以从两个不同角度看待我的贸然来访。"
......
目送古也泉和一盆青翠欲滴的芦荟一起穿过排排办公格,隐进办公间深处的主编办公室,合也子抒情地幻想他是蒙太古家勇敢的罗密欧,坚定地走进开普莱特的城堡。她甚至幻想自己己经站在结满藤花的阳台上无奈吟咏:"啊!古也泉啊,古也泉,你为什麽是古也泉?"想到这里,合也子又紧张地在自己嘴吧里填了块口香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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