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到现在,枫庭和沈半夏夫夫第一次同床共枕,但是这个“春宵”完全没有起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效果,沈半夏甚至醒得比平常早。原因一是他的脚伤,原因二是枫庭翻身的时候手好死不死搭到他的腰侧。要不要起床?沈半夏犹犹豫豫,结果懒得动,还是躺到宫女进来伺候梳洗。
“你的脚怎麽样?”吃早饭的时候,枫庭突然问道。
沈半夏相当惊讶,不明白枫庭为什麽突然转性,他顿时紧张得回答都有些磕磕巴巴,“还,还好,你的药很厉害。”
“那就好,走路没问题的话我带你出去转转。”说完,枫庭露出自认为温柔的笑,反而把沈半夏吓得心惊肉跳,脑海里面当即蹦出斗大的一行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今天的比武是下午开始,所以上午天宫处处热闹得像集市,吟诗作对弹琴品茗赏花,一切都非常符合沈半夏对於神仙们的幻想。但是当他看到寒潇站在高处招呼其他人过来赌钱然後许多人立刻放弃刚才优雅从容的表象,急急奔过去掷色子打雀牌,幻想瞬间破灭!
“他们是神仙吧。”沈半夏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以为神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成天炼丹?天帝好赌,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没办法。”似乎注意到什麽,枫庭一边说一边走到沈半夏的左边,把他和喧闹的人群分开。
“我还以为神仙和凡人不一样。”沈半夏抬头望著枫庭,淡淡的眉微微皱著,乌溜溜的眼睛满是懵懂神色,让枫庭突然感觉心好像被一只悠哉的小虫细细轻轻地噬咬,感觉怪异。
“枫庭君。”明眸皓齿的娇媚女子款款而来,雍华殿昭云天君的妹妹凝旋,上界出名的美人,追求者无数,她却偏偏对枫庭青睐有加。
沈半夏想躲,但是已经来不及,只好低头,受伤的脚这时候突然发狠地疼起来,他暗暗叹气,心道:真是冤家路窄,昨天把自己推进莲池的时候,面前的女人可没有像现在这样表现得端庄文静。
听著枫庭和凝旋客气的寒暄,沈半夏一点点向後挪,成人之美他还是知道。趁著枫庭分身乏力,沈半夏溜到一处不起眼的偏院,里面种著各种绯色的花,花丛中间的凉亭则坐著一个漂亮的红衣男子,手指勾著一个天青色酒壶。
“喂,你是不是叫沈半夏?”看到沈半夏在门口踌躇不前,红衣男子突然问道。
沈半夏眨眨眼睛,点头,不明白这个漂亮男子怎麽认识自己。
“嘿,昊音那个死小子没骗我。”男子跳过来亲昵地搂著沈半夏的肩膀,“我叫花雕,也是狐狸,不过我的尾巴比你多,我是九尾狐。”
沈半夏愣住,垂头不作声,对这样自来熟的人他最是没辙,何况对方什麽身份他根本不清楚。
“正好,我一个人无聊得很,你陪我喝酒吧。”花雕似乎很高兴,拉著沈半夏进凉亭,不容分说就给他倒一杯酒,“来,喝。”
“我不会喝酒。”沈半夏急急解释,在人间他尝过一口,结果辣得眼泪当场掉下来,从此再不敢喝。
“这种酒是花蜜酿成,味道淡,喝再多都不会醉,你尝尝。”花雕的笑容坦荡荡,反而让沈半夏觉得自己再推三阻四未免过意不去,就端起来小小抿一口,果然味道淡,而且回味甘美。
“很好喝啊。”
“我就说嘛,你到天宫多久啦。”
“两个多月吧。”
“过得习惯吗?”
或许因为是同族,沈半夏渐渐松懈下来,和花雕一边喝酒一边聊,直至外面突然响起类似爆竹的声音,花雕才意犹未尽地抬头说道:“开始啦,我们走。”
跟著花雕赶到演武场,沈半夏向他道别之後就急急跑回枫庭的席位,进去对著男人几乎要喷火的眼神,他心虚地低头。
“去哪儿了?”枫庭气得胸口疼,死狐狸真是越来越长本事,遇到凝旋的时候枫庭本来想著替沈半夏出口气,结果他倒好,趁自己不注意就跑得无影无踪!
“我就是去一个花园,然後遇到一个人,他说他也是狐狸,而且他请我喝酒,所以我就喝了一点。”听到沈半夏的回答,枫庭顿时感觉太阳穴突突跳,先圣节期间不允许饮酒,在天宫敢这麽嚣张的狐狸就只有一个人,受封为天界南战将的九尾狐,花雕。
“不要和那个花狐狸来往!我不希望太微殿以後被他闹得鸡飞狗跳!”
“他是好人。”沈半夏不明白枫庭为什麽生气,忍不住轻声嘀咕。
“好个屁!你给我老实待著,等会儿我要上场,你敢乱跑小心我回来收拾你。”
沈半夏气呼呼噘嘴,自从把他救回来,枫庭好像突然拽起来,虽然他平常就拽得不得了,但是从昨天到现在,他的态度似乎发生微妙的变化。等枫庭离开,沈半夏无聊地坐著,身体却越来越热,好像零星的火苗点燃稻草,火势突然就冲出来,脑袋也是晕乎乎,看什麽都是重重叠叠。
临上场,枫庭还是担心,想著死狐狸喝过酒,不要闹出什麽丢人的事,於是他又跑回去。听到脚步声在接近,沈半夏慢慢转头,枫庭掀起纱帘,顿时倒吸一口气,沈半夏的脸好像涂著胭脂,红得鲜豔欲滴。
“你怎麽回事?”枫庭说完摸摸沈半夏的头,滚烫,而且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沈半夏浑身的酒气竟然越来越浓,“你是笨蛋啊,跟那个花狐狸喝酒,找死!”
把沈半夏抱起来,枫庭离开演武场,醉得神志不清的男人靠著枫庭的肩膀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等枫庭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目光炯炯地凝视枫庭,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捧著枫庭的脸就抽风地亲上去,末了,竟然回味一般舔舔嘴唇。
死狐狸你……仿佛平地落下来晴天霹雳,枫庭维持著弯腰的动作无法动弹。沈半夏则爬到床头抱著枕头蹭蹭,觉得不好玩就扔下去,看到枫庭的手,他突然兴奋不已,抓过来狠狠地咬下去……
枫庭开始後悔自己当时的一念之差,应付一个喝醉的人可是比比武难得多,而且沈半夏平常都是安安静静,谁知道发酒疯这麽可怕。只是一炷香功夫,枫庭已经被咬伤抓伤多处,而且不知道为什麽,沈半夏总是一门心思往床底下钻。
再一次把男人推到床里面,枫庭干脆在床边挡著他,沈半夏却好像受到莫大的委屈,咬著袖口呆呆望著枫庭,眼圈渐次红起来。你居然好意思哭!枫庭气得脸几乎扭曲,他折腾到现在累得满头汗,罪魁祸首居然敢给他摆这麽一张脸。
“咬我,你够本事。”把沈半夏的手指塞到他自己的口中,枫庭叫道:“咬啊,你不是喜欢咬吗?我让你咬个够!”
沈半夏依旧眼泪汪汪地注视著枫庭,对自己的手指却只是乖乖含著。枫庭更生气,看著手背的牙印,他的眼睛几乎要喷火,“沈半夏,你根本就没有醉吧!”
沈半夏撇撇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然後拉过枫庭的手指吸吮。轻软的舌尖扫过皮肤酥麻的触感让枫庭无法控制地心猿意马的时候,沈半夏再次咬下去……
好疼,头好疼。宿醉醒来,沈半夏难受地恨不得把脑袋撬开,窗户开著,天色昏暗,分不清黄昏还是黎明。呆呆地坐一会儿,他掀开丝被下床,到外间看到枫庭抱胳膊坐著,就勉强笑道:“枫庭君。”
“过来。”不明白为什麽枫庭的表情语气都好像要吃人,沈半夏颤巍巍靠过去,赫然发现枫庭白净的脸颊有一道明显的抓痕。谁这麽厉害?沈半夏纳闷,落座的时候偷偷观察枫庭的神色,留意到他眼底遍布红丝,沈半夏暗想,莫非他没有睡觉?
“昨天的事还记得吗?”说完,枫庭貌似悠哉地端起茶杯抿一口,然後转头盯著沈半夏,目光锐利得好像出鞘的剑。
“什麽事?”沈半夏被盯得毛骨悚然,浑身的骨头更是好像要造反,哪一处都不安生。
“不记得?沈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好,我们一件件算,看看,这里是你抓的,这里是你咬的,厉害,牙印到现在还留著。”枫庭把衣袖挽上去,每一处都指出来,斤斤计较的模样活像要债的财主,“还有这里,这里,你够本事,我的脸都敢抓。”
“对不起,对不起。”沈半夏羞得就差跪地磕头,眼泪汪汪地一个劲儿向喋喋不休的枫庭道歉。
数落大半天,枫庭口干舌燥,瞧著沈半夏窘得狐耳朵都冒出来,在头顶颤巍巍地抖,他凉凉道:“不要给我哭丧著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你今天给我老实在清漪苑待著,哪儿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哦。”沈半夏低著头,等枫庭出门才轻轻叹一口气,本来就宿醉头疼,被枫庭骂这麽久,现在头疼得更厉害,早知道会干出这麽多丢人的事,打死他都不会喝那个酒。
吃过饭,头疼好一些,沈半夏把摇椅搬到花架旁边的敞轩晒太阳,当狐狸的时候他就喜欢吃饱喝足以後找一处干燥的草丛懒洋洋窝著。头顶是沙沙的细碎风响,间或有飘零落花掉下来,沈半夏惬意地闭目休息。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走过来,他微微眯眼,然而对方耀目的红衣让他瞬间就睡意全无,猛地坐起来。
“干嘛见到我跟见到鬼一样。”花雕大大咧咧席地而坐,腰间挂著小巧酒壶。
沈半夏看到酒壶立刻脸色煞白,气道:“你昨天说过那个酒喝再多都不会醉!”
“对啊,我喝十几坛都没问题。”花雕振振有词。
沈半夏气结,委屈得险些掉眼泪,同时暗暗骂自己是笨蛋,总是这麽容易就被糊弄。
“你眼睛红什麽?”
“风吹的。”
咂咂嘴,花雕拍打沈半夏的肩膀故作豪迈道,“是不是谁欺负你,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沈半夏揉揉眼睛,突然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慌忙道:“我问你一个事,就是那个,你有没有掉毛?”
“掉毛?”花雕掏掏耳朵,“我上一次显原身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我家那个死人脸不知道抽什麽风,突然不许我在他面前变狐狸,明明以前那麽喜欢抱。怎麽,你掉毛?”
“我是屁……屁股掉!”沈半夏觉得这种事著实羞煞狐狸也,毕竟那麽多狐狸,只有他半边屁股掉毛。
“屁股掉?”花雕眨眨眼睛,突然兴起,“让我看看。”
沈半夏哪里愿意,慌忙摆手拒绝,却不知道花雕生性顽劣,越是被阻挠就越是要得手。
“都是男人,看看有什麽关系。”花雕说话间手就伸向沈半夏的裤带。
“你要干什麽!”沈半夏吓得跳起来,被花雕眼疾手快地按回去,他看起来文文弱弱,到底是武将,力气大得沈半夏根本无法挣脱。面朝下被压进摇椅里面动弹不得,裤子被扒到膝盖,沈半夏又羞又恼,恨不得立时撞死。
“你的屁股好像皮冻,白白嫩嫩的。”花雕饶有兴趣地戳戳,“就是这个胎记不好看,不过你放心,我叫千夜帮你治。”
沈半夏眼泪当即掉下来,生性单纯的他不明白,为什麽天人们可以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冷不防一阵风从上方掠过,压制身体的重量突然移开,轻飘飘的衣服落下来盖著沈半夏光裸的屁股,他睁著红通通的眼睛抬头,无法置信地喃喃道:“枫庭君?”
枫庭恶狠狠瞪他,然後对已经飞出去落到房顶的花雕阴测测说道,“花将军,刚才的事麻烦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花雕挑眉,笑得甚是嚣张,“半夏,听说是昊音做主让你嫁给枫庭,我们是同族,所以我决定帮你脱离苦海。你喜欢什麽样的人告诉我,我帮你找,至於枫庭,你写休书休掉他就好啦,愿意要他的人多得是。”
“枫庭君……”沈半夏担忧地看著枫庭气得煞白的脸,轻轻拉动他的衣袖解释道:“其实没什麽,我就是跟他说掉毛的事情,然後他非要看。”
“你就那麽在意?”
“咦?”
“我说你的屁股。”枫庭别扭地说完,却忍不住皱眉,心道:死狐狸的事我管这麽多干嘛。
沈半夏登时脸红,低头抿唇半晌,才涩涩道:“肯定会介意吧,以前因为这个事我经常被其他狐狸笑话。本来到我这个年纪早就应该做爹……”沈半夏说著说著突然无比心酸,每次看到其他狐狸们全家其乐融融,他只有默默羡慕的份。毕竟身体不够强壮,脸长得不够好看,所以母狐狸们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也是情有可原,到後来屁股突然莫名其妙掉毛,其他狐狸们就更是躲他躲得远远的。
“好啦,本来就长得丑,哭起来更丑,掉毛而已,又不是治不好。”不知道为什麽,看到男人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就心烦,枫庭的语气不自觉有些重。
“怎麽治?”
“找聿夏,他可是天帝御用的药师。再说,你不就是屁股掉毛吗?多大的事,犯得著这麽在乎吗?”
“你当然觉得是小事,毕竟你是天君嘛。”
“你!”平常见惯沈半夏温温顺顺没脾气,他突然顶嘴,枫庭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忘记某个以为有架可以打结果被彻底无视只好蹲房顶看热闹的花狐狸。目送枫庭拉著沈半夏离开,花雕站起来做手搭凉棚状,看到他们走进聿夏居住的秋阑苑,扑哧笑道:“枫庭这小子突然转性啊,居然知道关心人。”
聿夏在上界是出名的美男子,却不怎麽得女仙青睐,寒潇曾经笑言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聿夏闻言只是微笑,神态安静得仿佛清明月色中绽放的莲,分明暗香摇曳,却圣洁得让人无法接近。枫庭以为,聿夏对待任何人都是这样温柔却淡然,所以当他推开秋阑苑的门,看到聿夏和神界月殿神官的妹妹晴菲亲密地并肩坐在紫藤花架下面说笑,他突然发现自己迈不动腿,就只能呆呆站著,心跳激烈得仿佛要撑破胸膛。
“枫庭?”聿夏抬头看到他,立刻拉起晴菲的手过来打招呼,岂料晴菲却低头挣脱,独自进房。
枫庭注意到晴菲明净脸庞飞起晚霞般的红晕,嘴唇翕动却没办法说话,只觉得瞬间如坠冰窟,凉彻心底。
“抱歉,晴菲容易害羞,正好你们过来,就省得我准备请帖,下个月初一我们成亲,一定要参加啊。”提起婚期,聿夏的神情就如醉酒春风般动人。
“恭喜聿夏君,到时候我们一定去!”沈半夏欣喜祝贺,继而羞赧道,“不过有件事想麻烦你,枫庭君说你是天界最好的大夫,所以我想请你给我瞧瞧。”
“你哪里不舒服?”
“是这样,我是狐狸,吃仙丹才变成人。当狐狸的时候我就开始掉毛,变成人以後掉毛的地方就变成胎记……”
“你得让我先看看,到里面来吧。”
“好。”沈半夏说完回头看到枫庭依然面如死灰地站著,就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低声道:“你怎麽了?脸色好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