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4)
叹时光匆匆年华似水。银煌朱武跟箫中剑白日举案齐眉夜里痴缠云雨过得蜜里调油以致于朱武时常对着池中的鸳鸯颇附庸风雅地来上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
春光明媚的上阳宫花园,箫中剑牵着黥武在草地上学步。伏婴师悄无声息的到来,妖冶妩媚的脸上藏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阴郁。黥武瞥见箫中剑身后数步的陌生身影,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箫中剑怀里,半步也不肯走了。
箫中剑察觉异样,抱起黥武,转过身,彬彬有礼问道,“尊驾何人。”
“在下伏婴师。想必先生就是空谷残声。”
“正是。不知伏婴师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奉弃天帝之命前来观视黥武殿下的状况,如今见黥武殿下一切安好,伏婴师自当告退,回禀陛下。”
“伏婴师大人大驾光临,空谷残声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空谷先生不必客套。伏婴师位低人卑不足挂齿。此行未能拜见太子殿下,还请先生向太子殿下转达伏婴师的问候。”
“伏婴师大人的关心,空谷残声代朱武谢过。待朱武回宫,我会转达。”
“多谢。伏婴师告辞。”伏婴师优雅地欠身离开。
等伏婴师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时,箫中剑长吁一声,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伏婴师的声音似曾相识,他一时记不起,但伏婴师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令他不由产生退避三舍的感觉。
非是他担忧自身安危,而是怀中的黥武,被亲生父亲抛弃却被朱武捡回来的异度君主弃天帝的长孙是不是有很多人明里暗里惦记着,他拿不准。他不敢冒险,黥武都满一周岁了,朱武不在身边的时候他都从未带黥武出过上阳宫的大门。
夜里箫中剑靠在朱武厚实的胸膛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朱武,今天有一位叫伏婴师的侍官来过。说是奉弃天帝之命来看黥武。”朱武听到伏婴师的名字,忍不住笑道,“伏婴师,呵,他还有力气来看黥武。老头子最近一点都不努力嘛。”朱武戏谑的态度引起箫中剑小小的不快,“好好说话。别总不正经。”“我哪有不正经。伏婴师是父皇的爱眷,父皇一刻也离不了他。这是掖庭宫人人皆知的事实。”朱武为自己申辩道。箫中剑心里呻吟了一声,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根藤上结出的两个蠢瓜。弃天帝的爱眷,他终于想起了那天幕帘后倚在弃天帝身上的模糊影像,声音与伏婴师极其相似。时间隔得太久,记忆或许有些偏差,但大致的印象总归不会离谱到哪里去。原来如此。妲己么,那份妖娆,说不定连妲己都自愧弗如。
箫中剑正沉思着,朱武的手却不规矩的抚上他胸前的敏感,一个翻身,又开始肆无忌惮的侵略,“无人,想什么呢。这种时候分心,真让为夫的伤心。”
“没什么,”箫中剑读到朱武眼里烧灼的火苗,随即做出了非常符合此时气氛与风景的举动,勾住朱武的脖颈,贴上他温软的嘴唇,“继续吧。”
伏婴师出身阴阳师一族的支系,最擅长的术法是惑乱人心与咒杀。当年伏婴一族被弃天帝铁蹄征服,弃天帝为锄祸根要灭伏婴全族。伏婴一族的长老为保全族人性命,率族人发誓效忠弃天帝并将唯一的子嗣献给弃天帝供其欢娱,恳求弃天帝网开一面。弃天帝思量的结果依然是诛杀伏婴全族,空洞的誓言脆弱的如同一戳就破的白纸叫人如何采信,只有死人才不会祸乱帝王的江山。然而伏婴族长老的儿子却被留下了,也许因为他尚年幼弃天帝认为他并没有习得祖先们发明的种种玄妙邪术,也许弃天帝仅仅试图调教一名不驯的孩童点缀他枯燥无味的生活。
伏婴师本名不叫伏婴师,但当侍官问他叫什么时候,他说我叫伏婴师。伏婴一族最后的遗孤认定他有必要传承这古老的家族象征。侍官皱着眉头严肃的教训他,伏婴是大逆不道的禁语,不准再提。伏婴师倔强的咬着嘴唇死不悔改。旁边的宫女急了,对那侍官说,你管他叫什么,快快让他焚香沐浴,耽误了侍寝,你担得起么。侍官果然不再啰嗦,拍了拍手。外面有人抬进来一只红漆浴盆,旁边有婢女手持器皿托着几枝香草和一碗玫瑰花瓣。伏婴师顺从的接受了侍官的所有安排,沐浴结束后擦干身体,像一只羔羊全身赤裸的裹上聊胜于无的宽大衣襟,接着有宫女用黑色的丝巾蒙住了他的双眼,然后他的双脚腾空而起,被人背进掖庭宫。
伏婴师记得他的初夜,弃天帝的手掌巨大而沉重,熟稔而玩味的掠过他细腻白皙的身体。未经人事的少年强自克服心中的恐惧仍旧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冷么,宝贝。”弃天帝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残酷。
“不。”
伏婴师在痛楚中看见弃天帝神圣的□将他的人生切割成两半,一半随着湮灭的伏婴一族长埋地底,一半在龙榻上洇染了一片浓烈的红。他哭叫着挣扎,弃天帝没有兴趣安慰泪水涟涟的孩童,只狠狠的说,“你再哭,我就把你的腰给捅穿了。”于是伏婴不敢哭了,他用手捂住嘴,在弃天帝纵情的时候唯恐细微的呻吟漏泄出来。偶尔弃天帝动作过大他堪不住叫出声的时候会惊恐的看着弃天帝害怕他真的捅穿他的腰。不过激情中的弃天帝似乎忘记将他的金口玉言兑现。伏婴瞬间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第二天早晨,弃天帝心情颇佳的搂着伏婴,问他,你叫什么。
伏婴冷冷的答,伏婴师。
弃天帝脸色一沉,谁允许你叫这个名字。
我就叫伏婴师。
你不怕死么。
我怕。
怕还敢叫这么大逆不道的名字。
伏婴怕死,但伏婴也不想活得令祖先蒙羞。
侍候我没有让你祖先蒙羞么。
没有。他们发誓效忠您。
我还是杀了他们。
因为伏婴族的力量很可怕。
不想为你的亲人报仇么。
是他们决定把我献给你。
你恨他们么。
不,伏婴师只效忠强者。
真是得人疼的孩子。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伏婴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真的么。
是的。我可爱的小猫。
伏婴师一夕得宠的传奇从此诞生。
第五节
(5)
炎热的夏天是朱武最喜欢的季节,不仅因为他可以穿的清凉还因为箫中剑的穿着令他行事更为方便。夏天,箫中剑体温偏低抱在怀里冰凉舒爽,鼻息间清香缭绕,偶尔会有一层薄汗覆盖在晶莹剔透的皮肤上,更添几分撩人风情。情事晕染过的箫中剑,其慵懒典雅的姿态足令朱武耗到第二天举起斩风月的手都发抖,箫中剑则干脆昏睡一整天。黥武只能请最贴心的宫女小狸代为照顾。黥武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的叫着娘亲,娘亲。半晌见不到箫中剑,小家伙终于失去耐心惊天动地的嚎。小狸手足无措又不愿去打扰正在休憩的箫中剑,只好抱着黥武去找朱武。补剑缺翘着胡子老大不高兴地看着朱武笨拙地哄儿子。这高大威猛的禁卫军偶像管这几千兵士面前摆出一副温情款款模范老爹的模样以后还怎么号令群雄。实在看不下去挥挥手,“太子殿下请回宫安心照顾小公子吧。”
啼哭不止的黥武挂在朱武的肩上,眼泪鼻涕全往朱武身上抹,黏糊糊的小手在朱武脸上擦来擦去,朱武无奈地欲哭无泪。平常无人的辛苦总算体会到了。朱武抱着孩子在大厅里乱转,拨浪鼓,小风车,一样一样拿出来逗黥武,收效甚微。突然朱武头皮一阵吃疼,原来黥武抓住他一缕头发扯得正欢,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臭小子,从来没见你扯过娘亲的头发,明明他的比较好看。厚此薄彼。轻叹一声,小祖宗暂时消停了。那屋里的大祖宗还等着他去伺候。
朱武一边侧着脑袋让黥武在他头发上孜孜不倦的耕耘一边往箫中剑的房里走。偶尔嘶嘶两声,小祖宗,你轻点儿。到了箫中剑的床榻前,揭开幕帘,只见箫中剑睡得很安稳,黥武攸得放开手,对朱武的头发没了兴趣,在朱武怀里直扑腾,娘亲,娘亲。朱武小心地把黥武放在箫中剑旁边,比了个手势压在唇上,嘘,不要吵娘亲在休息。黥武就很乖地躺在旁边,小手拽着朱武,闭上眼睛,娘亲身上好香啊,黥武喜欢。
朱闻挽月自那次与银煌朱武大吵一架后,对箫中剑一直积怨在心。每次见到朱武,都出言冷嘲热讽,不过倒是再也没敢提狐狸精三个字。银煌朱武对她采取的不理不睬非暴力不合作态度激起她更大的怒火,终于她决定再一次上诉到弃天帝那里去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但是,那天朱闻挽月出门前的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出行四个大字。否则,她一定是昏了头才会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御花园里见到身体白的晃眼的伏婴师坐在弃天帝膝上云雨□的场面。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红得快滴出血来。弃天帝神色淡然,随手抓过一件衣服披在伏婴师身上,开口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情事中的兴奋,“挽月,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要见孤?”“没,没什么。父皇,您,您忙。”说完,逃也似地飞奔出御花园。疯了,他们都疯了,本来准备向弃天帝揭发银煌朱武荒淫无道的日常生活现在她要说什么,朱武再荒唐好歹还在室内,弃天帝则是邀请日月共鉴天地同表他和伏婴在逍遥。伏婴师,又一个妖孽,又一只狐狸精。这些外族人统统都该死。
弃天帝那边的路算是断了,于是朱闻挽月决定运用她举世无双的聪明大脑为异度国家的未来除去那两个迷惑异度君主和太子的狐狸精。戴上斗笠面罩黑纱,月黑风高夜,她偷溜进宫廷御医金不换的房间,半夜三更金不换突然发现床前站了一个黑影,吓了一跳,朱闻挽月晃晃手中的匕首,“给我你这里最毒的药。”金不换一听她声音就认出来,刁蛮的孤月公主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公主殿下,老朽尚有一未成年的儿子,拜托您不要为难老朽。”又不知道谁得罪这个刁蛮公主了。上次她说要用孔雀胆毒死朱武那个始乱终弃的浪荡子,跑来他这里翻箱倒柜,最后除了一堆养生用的药草外什么都没找到败兴而归。这次难道还是跟太子殿下闹矛盾么。毒药,他这里可没有。不然哪天宫中真出了投毒事件被人盖一顶谋反的帽子他一把老骨头担不起。
“公主,老朽这里恐怕没有你要的东西。”金不换的声音像被打磨过的砂纸,低哑无奈。“我不管,你给我找来。不然你们全家都得死。”朱闻挽月气急败坏。人人都拒绝她,人人都给她钉子碰。连一个小小御医都敢给她脸色看。“公主,我想您没有理由随便处死一个侍候弃天帝多年的御医。”金不换冷冷地说。“哈,笑话,我堂堂一国公主会连处死一个御医的权力都没有么。你最好给我快点把事情办妥,不然你那个傻儿子就别想安生。”朱闻挽月很清楚金不换的独子金无患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好不容易医好后就落下病根,智力跟不上同龄的孩子,不过金不换倒无所谓,只要儿子平安健康,其他别无所求。拿金无患要挟这个老御医是最有效的策略。“朱闻挽月,小小年纪如此恶毒,小心遭报应。”金不换恨恨地看着她。“哼,我是公主,金枝玉叶,天生比你们这些人命贵,报应这东西轮不到我头上。”朱闻挽月是亡故皇后托孤的义女,因为并非真正皇室血统所以对身份地位尤其在意。时时处处彰显自己的身份,侍卫宫女稍有微词动辄酷刑加身,她府邸的侍从人人自危,个个心里都盼她早早出嫁不要再来祸害他们。金不换沉着脸对她说,“三天后再来吧。拿了你想要的东西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希望公主信守诺言,若吾儿有任何损伤,老朽这条贱命不比公主金贵,鱼死网破公主好自为之。”然后拉上被子,翻身向里,再也不愿看她一眼。
哼,老糊涂就是老糊涂一点都不明白本公主要做的是多么伟大的事情,朱闻挽月转身离开,
心里很是得意。
哥,很快你就会重新回到我身边。
第六节
(6)
朱闻挽月召唤来宫廷最出色的技师为她设计发型,雕饰妆容,选择服饰,从头到脚武装得华丽无匹。提着两碗燕窝,分别拜访伏婴师和箫中剑。算好弃天帝和银煌朱武的行程,她先来到上阳宫,这是她第一次与箫中剑正式会面。她到达上阳宫后,颐指气使地让上阳宫侍官去叫箫中剑来见她。侍官淡淡的回道,“空谷先生还在休息。”朱闻挽月差点当场跳起来骂街,“还在休息!都日上三竿了!他没骨头么,本公主亲自驾临,他一介庶民还不快来接驾。”
里屋的小狸听到朱闻挽月大吵大闹,匆匆跑出来,“回禀公主殿下,空谷先生身体不适,确实需要休息。太子殿下临走还吩咐我等好生看顾。望公主殿下息怒。”好啊,一个小宫女也敢拿朱武来压她。朱闻挽月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推开那个娇小的宫女,冲进里屋,大声叫,“空谷残声,你给我出来。”半晌,幕帘后有了动静,接着那张她在暗处看过无数次诅咒过无数次的无暇脸庞出现在他面前。箫中剑只披了件单衣,他抱歉的对朱闻挽月笑了笑,“公主殿下驾临,空谷残声未能及时迎驾还望公主殿下海涵。”
他引朱闻挽月到正厅,吩咐侍官准备茶具,亲自为朱闻挽月奉茶赔罪。朱闻挽月静静地看着箫中剑一举一动,突然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装束蠢透了,本来是为了显示她的尊贵身份可到头来仍然在不知不觉中输给了箫中剑。箫中剑每一句每一个动作都是温和的,但是这份温和里蕴含的却是不容侵犯的气势,像未出鞘的剑,杀气隐而不发。她思及此,立即换上一幅笑脸,作出小女儿态,左一声空谷大哥右一声空谷大哥亲热的套着近乎。如果此时银煌朱武在箫中剑的身边,他会马上将箫中剑藏得远远的,朱闻挽月只有在开始算计别人的时候才会故意装可爱扮可怜让人放下戒心,箫中剑的弱点就是心软。所以当朱闻挽月小心翼翼从篮子端出燕窝羹极尽谄媚的请箫中剑品尝她手艺的时候,箫中剑没有迟疑。在朱闻挽月热情怨毒的殷切劝说下,他一口一口吃掉了那碗燕窝羹。金不换给她的药很好用,不会马上毒发。朱闻挽月见目的已成,便故意娇笑着说,朱武哥也快回来了不打扰你们二位的甜蜜时光,小妹告退。
箫中剑送她到门口,用兄长般温暖的口气说,以后常来玩。
朱闻挽月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心腹大患已去,现在去解决另一个。对于伏婴师,她倒没有特别的恨意,只是她认为伏婴师恃宠而骄让父皇完全忽略她这个女儿的存在让她极度不爽。不如让他们都死了干净。
然而伏婴师不是箫中剑,他在看到朱闻挽月手中提的那只篮子时脸色就变了,懒懒地说,“最近胃口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公主美意,伏婴师无福消受。改天登门谢罪。”朱闻挽月心中恨得牙痒痒,一个男人居然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种话,她都替他脸红。“伏婴,这是我亲手做的哦。你就尝一口嘛。”朱闻挽月不死心的继续劝。“哎,小小伏婴师哪敢劳烦公主亲自下厨,实在折煞在下。”“伏婴,本公主熬了好久才做成的,你居然连尝一口都不愿意,我……”朱闻挽月以袖掩面抽泣起来。嘤嘤泣声绕得伏婴心烦,他压住不耐烦的心情,颇无奈地妥协说,“好吧。公主盛情难却,伏婴师僭越了。”他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燕窝羹,轻轻吹了吹,正准备送入口中,突然扔掉汤勺手捂腹部,一脸痛苦的神色,“啊,好痛。”
一旁的侍官立即传唤御医,精明的宫女更是互相递了眼色去叫弃天帝。
弃天帝风风火火赶回掖庭宫,伏婴师脸色发白蜷作一团,整个人看上去像片随时会被风刮走的树叶。“伏婴,伏婴,你怎么了。”朱闻挽月第一次看见她伟大的父皇着急的模样。“不知道,许是有陛下的骨血了,腹中闹腾的厉害。”伏婴师惨白了一张脸,还挤出一丝不成形的笑容。“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弃天帝哭笑不得。朱闻挽月见状,心想还是早早离开掖庭宫为妙。伏婴师没吃她的燕窝羹就病倒,父皇若怀疑到她头上,根本哑巴吃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