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笑:“我们?嗯嗯,好。”
舒进忍不住插了一句:“陈清,你今天怎麽怪怪得?有必要这麽强调吗?”
陈清冲著李天佑吐了吐舌头:“我不说话了,得罪了舒大帅日後我可找不到这麽好的模特了。”
李天佑微微尴尬地笑著点头:“是是是。”
“其实我今天来还真有事。明天我们学校三十周年校庆,正好过几天就是国庆节了,学校筹划著搞了个大型的庆祝晚会,就在今天晚上七点,你俩也一起去看看吧,节目会很精彩的。”饭後陈清很诚心地发出邀请。
舒进看了眼李天佑。
李天佑说:“啊,今晚不行,今晚我夜班。”
舒进很奇怪:“你今晚夜班?前天晚上不是才上过吗?”
“嗯嗯是这样,上午老师才跟我说的,说是家里有点事让我今晚也一起去值个班,好帮他看著一会。”李天佑额头微汗一脸抱歉地对著他俩解释。
“怎麽这麽巧的?”陈清有点遗憾,“那舒进你去吧。”她见舒进也有点犹豫,便笑著说,“不会你也不去吧?我就这麽没面子?我看过彩排,节目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要不我也不会来邀请了。”
舒进点点头:“七点?在哪里?”
“市体育馆,露天的场地。到时我来这里和你一起去吧。”
流年请驻13
十三
“李天佑?你怎麽来了?”
“唔,刘浩,跟你商量个事,换个夜班吧,今晚我帮你上。”
五点半,李天佑夹著书本才迈进急诊部的值班房,刘浩就很惊异同时又充满希冀地看过来。
“不是吧,我正说今晚好不容易肖琴有空要约她一起看电影,可就是找不到人换班。哎,你咋不早说啊。”刘浩的两眼发亮,原本有点颓丧的一个人此时容光焕发。
“那快去吧,现在还来得及。祝你走运哈,佳人从此相伴相随。”肖琴是他们班的,模样挺清秀,这刘浩追她很久了,一直没得手。
刘浩立刻起身脱白大褂:“哥们谢谢了,真追到手了一定请你吃饭。”说罢看看时间,连书都不拿了直接奔出去。
李天佑笑著摇摇头,把刘浩的书放进办公室的抽屉里。
这个小小的办公室是专供实习同学值夜班用的,五六个平米的小地方,放著一张上下铺的单人床,一张办公桌。隔壁就是医生办公室,里面有个小间,值班老师晚上就在那里休息。
这个时候还没什麽病号,窗外的阳光只剩下最後的一点光亮,带著一种令人抑郁的安静照进来,仿佛这里已是被人遗忘的角落。李天佑坐下来,翻翻书,觉得了无心绪便停了手坐在那里看著窗外发起愣来。
窗外的光线一点点地寂灭。
此时的体育馆露天草地上则是一片喧腾。场地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台,大红的条幅,条条穿梭的彩灯光。天空的颜色暗了,这夜晚的色彩却越发地迷人了,鼓乐声中台下人群熙攘。
舒进随著陈清在她的班级那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他原本担心会遇到严岩,可严岩并不在。
“陈清,又带著帅哥来了?”几个曾经一起郊游过的女生打扮得妖妖娆娆,有些张狂地嬉笑著凑过来围坐在舒进他俩四周。
陈清搡著她们笑骂:“你们都收敛点,我好不容易才把人请过来的,别给你们这群妖精吓跑了。”
“啧啧,陈清你真不讲良心,我们这叫待客的热忱。”她们笑做一堆,同时殷勤地递过饮料零嘴之类,“舒帅别客气哟。”
舒进并没去接,他笑笑,不在意地道谢。陈清一把将那些东西全抢过来:“好好,这些孝敬却之不恭,全笑纳了啊。”完了抱著一堆吃的往边上一个个地推人,“开始了,都安分点。”
果然例行的院领导说话已经结束,台上主持人在宣布今夜的狂欢就此开始。底下一阵噱声鼓掌。那几个女孩子也一起尖声高叫,兴奋得一塌糊涂。
舒进坐在那里脸上浮出一丝淡笑,心想怎麽都跟才从笼子里放出来的一样。
陈清瞄了瞄他的神色:“舒进你也好好放松放松,大型演出就是个让人释放情绪的绝好机会。说白了,大家就是集中来发泄的。”说完她也笑起来,边吃边瞅了舒进一眼,“你们医学院的都太正统了点。”
节目果然很精彩,美院的学生有才艺的多,人又活跃,整体气氛很好。其中有个走T台的表演,穿著自己挑选的服装,那几个高挑窈窕的女孩在台上走的似模似样,看上去几乎有点专业的味道。
“陈清你没出节目?你个头也不矮啊怎麽不上去走一走的?”舒进心情不错地调侃陈清。
“我?呵呵,我就会画画,这类唱啊跳的都不成。走猫步呃……那真是要我的命。”陈清皱著一张脸,“她们喊过我,走了两天差点没把我的腰给扭断,赶紧歇了。”
舒进笑著看她一眼,陈清身上还真就少一份女子的妩媚,不过却可以说得清新两个字。
“後面还有精彩的。我们班的。那可是压轴戏。”陈清说著挺自豪得。
“是什麽?”
陈清却不回答,只说“你等著看”。
大约快九点时,台上几个男生来来往往地搬来了架子鼓,一个贝司手随意地踱步上来拉响了音乐。
高台边女主持人身著一件缀满晶莹亮片的深蓝色晚礼服,在那里充满激情地报幕:“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们,今晚最後的同时也是最高潮的时刻即将来临。”她提高声音往身後扬起修长的手臂,“一场盛宴般激动人心的音乐享受,油画系XX级X班风靡全院的‘鹰飞乐队’!”
此时鼓手也已经就位,震耳的咚咚声。与此同时,陈清他们班的人全站了起来高声呐喊助威。陈清把身上吃的扔给舒进,自己拍著手与周围的女孩们一起激动地叫著“鹰飞!鹰飞!”
而台上那位优雅的女主持人下去前也忘形了,兴奋地屈肘握拳“耶!”了一声。
舒进依旧坐著,身周一片欢腾,他在低著头失笑。看来接下来会是个类似摇滚乐的演出。
前奏开始,人群受到安抚般渐渐平息了亢奋开始坐下来。
舒进却意外地抬起了头。他原本以为会是黑豹之类的歌,没想到台上奏响的是许巍的《路的尽头》。
“今夜我依然在路上,依然在盲目地张望。那变得腐烂的理想,正在我身体里消亡……”
旋风般的前奏扫过,低沈的嗓音,带著一种强抑住的力度一句句地唱出。麦克前抱著吉他弹唱的长发男孩赫然是许多天不见的严岩。
“我这始终骄傲的心,没有方向。我那充满欲望的心,空空荡荡。”
秋风乍起。严岩脸上没什麽表情,当长发被风刮起蒙上脸庞时他也仿如毫无知觉般没有理会,只是站在那里随著音乐的节奏弹唱。说他在观众云集的喧闹中歌唱,不如说他在他自己的世界中字字低吟。
“我看著他们的嘴脸,那自以为是的阴险。那与生俱来的孤独,又在我身体里滋长。……”
熟悉的歌词一一掠过舒进的心头,他坐在台下沈默地盯著台上的严岩。严岩依然是最常的紧身黑衣打扮,此时立在这个灯火璀璨的夜晚里却犹如一个冷峻的黑色感叹号。
忽然陈清用手肘撞了过来:“还不错吧?”彩灯飘飞的夜光里陈清笑盈盈的眼眸十分黑亮。舒进回过神来耳边充斥的尽是“严岩!严岩!”的高呼声,男生在跟著吼唱,女生们则随著鼓乐摇摆著尖声高叫。
高潮已至,台上的鼓手贝司手,台下的一大群,渐渐癫狂。
音乐和著夜风一起振奋勃发。严岩用力弹拨著吉他,完全沈浸。
“我想在让我最心动的幻想、心动的歌声中离开;我想在让我最心动的爱人温暖的怀抱中离开。”
乐声中往纵深而去的风,带起已散乱的长发,仿如忽忽而逝的青春岁月,教人心中陡然升起迷茫的哀伤。
“在这路的尽头,会不会是另一个世界,我所有的幻想,不再遥远。”
一曲落尽。群情却依然振奋。第二首《树》。
这是一首带著哲思与诗意的歌曲。乐声不再如狂风怒奔,严岩的歌喉因此显得突出了。他的声音中透著年轻的忧伤情绪,刻意淡化之後反而愈加浓郁。
“看来你也喜欢许巍的歌。”陈清瞥见舒进的默然神情,他脸上已没有先前偶尔会流露的怠慢,“严岩画也很好,算得我们班的全才。自入校时起就弹得一手好吉他,只是他很少露,直到组建‘鹰飞’。这次演出他们准备了不少时间,现场效果比彩排时更加好。我很少见到学生乐队里能有他们这样配合默契的。严岩做为主唱也很不赖。”
“嗯。”舒进一边听著一边眼光并不离开严岩。严岩低著眉面色沈静地唱著。
陈清也看向严岩沈吟著继续说:“我们老师很喜欢他……只是他这个人性格有点古怪,有时会和老师对著干,平日也不大理会人,要不然他在学校里人气会更高。你不知道,很多女生倒著追他。”陈清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摇摇头,“只可惜……”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舒进回过头看她:“怎麽?可惜什麽?”
“没什麽,我随便说的。”陈清有些迟疑,可依然选择不做解释。
舒进点点头没有再问。
两首歌之後便该是演出的最终结束,然而人们还在热情澎湃地要求乐队再加演一首。台上的严岩回身与贝司鼓手说了几句什麽,便重新上前对著麦克说:“再唱首我最喜欢的《两天》,还是许巍的,希望大家也能喜欢。”
这首越发地沈静了,开篇除了低沈的吉他伴奏几乎就是严岩在清唱。而舒进从没想过严岩居然能将这首演绎得如此之好。
当那句“我想飞,还是飞不起来”唱出时,他嗓音里透出的浓重的伤感直接击中舒进的内心最敏锐的深处。倏然忆起那个独自听歌的夜晚。
舒进的眼睛泛起一点红丝。这歌里的绝望气息原来竟感染了这麽多年轻的生命。那麽生命本身究竟又是怎麽一回事?未来,这个充满诱惑的词就如同海岛中妖媚浮唱的塞壬。
鼓乐骤起,众人一起忘情嘶吼。
“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我只有两天,每天都在幻想,一天用来想你,一天用来想我。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
这曲结束,严岩在台上鞠了个躬便下了台,没有再说话。
这个秋风里的夜晚忽然有些旖旎得教人留恋。
灯火阑珊,众人结伴著一一散去。舒进与陈清一起往出口处走去,两人也一直都没说话。快到出口时陈清感叹了一句:“某些时候还是糊涂些好。”
舒进看了她一眼没搭腔,笑笑,继续往外走。
“舒进!”
出了体育馆,与陈清分手後舒进独自一人走上大街,街上涌出的人群依然在热烈地说著今晚的演出。行进中人流里忽然有人自舒进左侧边叫住了他。
是李天佑的同学刘浩。他身边还站著一个娇怯怯的女孩。
“没想到会看到你啊,你刚从里面出来?”刘浩偏头往体育馆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说著走过来有些奇怪地又问,“怎麽今晚李天佑不和你一起来,却跑去跟我换夜班啊?”
舒进愣住:“今晚是你夜班?”
“是啊。李天佑跑来跟我说要换班我才出来逛逛,刚在外边听到里面敲鼓唱歌就跑进去看了。”
“哦……”舒进有些沈默,片刻後,“你们也要回去了吗?”
“哦,不,我们再逛会。”刘浩笑著揽了下身边的女孩,脸上的表情满是温柔与甜蜜。
舒进点点头:“那我先走一步了。”
已是将近十点半,舒进一路走著,身边渐渐行人稀少,街灯高高瘦瘦地排立而去在夜晚的高空下显得有些寂寥。当走到急诊部所在的街道,他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往住处走去了。
流年请驻14
十四
第二天中午舒进下班回来屋里没有往常炒菜做饭的动静,进去一看李天佑还躺在床上睡觉。
沈睡中的李天佑看著眉目甚是疏朗,舒进微笑了下走到窗下开始忙活。一切搞定後他拍醒李天佑。
李天佑睁开的眼中尽是昏睡之後的红丝:“你回来了?”他从床上翻身起来就往窗台边的锅灶方向走,没两步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舒进一把扶住他,又好气又好笑:“今日才知道小李大夫原来就一厨子。”
李天佑就著他的手坐回了床上,抬手揉了下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呵呵,没想到睡过头了。”
舒进却盯著他,渐渐皱起了眉头:“你怎麽了?”说著探手过来放在他额上。
李天佑偏开头笑著安慰:“昨晚上接了一个高烧的病人,可能有点传染上了……没事,我身体棒著呐,待会吃点药,下午再睡一觉就好了。”说著转眼看到摆在桌上的饭菜,站起来拉舒进,“走走,难得舒帅肯下厨,我来尝尝。”
“真没事?你看著脸色不大好。”舒进没动,看著他问。
“我可是学临床的。”李天佑心情倒挺好,扬著眉有点不待见地看了舒进一眼,又来拉他。
舒进嗯了一声笑道:“什麽叫‘难得’,分明是你平日根本不让我插手。不过,肯定是比不过你的,凑合著吃了。”
“昨晚的演出好看吗?”李天佑挟了一口菜随意地问了句。
舒进看了他一眼,沈默了片刻便点了点头。
李天佑没觉出异常,还在那边吃边感叹:“哎可惜我没机会去看。”
不提防舒进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昨晚真的是你夜班?”
李天佑一愣笑得有些不自然:“当然,不值班我昨晚在哪里睡的?”
舒进眼神里不含一点情绪:“昨夜我碰到刘浩了。”
“噢……”李天佑原本打算继续掩饰,可舒进的样子让他忽然间没了这念头,只是张著眼愣愣地看著舒进说不出话来。
两人都沈默了。半晌之後舒进不再看李天佑,拿起筷子继续扒拉饭菜:“菜快凉了,赶紧吃吧。”
饭後李天佑垂著头坐过来,似乎在斟酌著怎麽解释。
舒进半躺在床上见他这样便拿脚踹了他一下:“行了,有这必要吗?──你药吃了?吃了就去好好睡一觉,别到时指望著我来照顾你。”
“哪能啊,这点小病还能难倒我?”李天佑讪讪地起身要离开,又停住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那我去躺著了?”
舒进躺著不动,话说得实心实意:“好的,我扶你过去睡下。”
李天佑不由笑了起来,近前来揉了下舒进的头发被舒进一掌打开。
然而到了晚上七八点锺时李天佑开始有了畏寒的症状,舒进把自己的被子也压到了他身上他依然有些寒战。舒进坐不住了:“去医院吧。”
“药已经吃下去了,去医院也是一样地处理。”李天佑仍然坚持著,“别担心,疾病的发展都有个过程,一会体温太高了吃点退烧药就好。”
舒进看著裹成一个球的李天佑,叹了口气脱衣也躺了进去。
李天佑一震:“你……?”
舒进白他一眼:“我没被子了。”说著贴身过去把他搂紧。
李天佑僵住,过了片刻才默不作声地抱住舒进温热的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李天佑手脚不再冰凉,舒进轻轻调整了下姿势依然搂著他。怀中的李天佑呼吸略沈已经睡著了,舒进靠著他的额头心里却是思绪纷飞,李天佑白天里对换夜班保持沈默,这不像是他平常的模样,倒不知是什麽样的难言之隐使得向来直言快语的人变成这样。
舒进百思不得其解,渐渐也沈入睡梦当中。
半夜里舒进被热醒了,一摸李天佑的脸烫得很,还面皮光光得一点汗都没有。舒进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给他量了下体温,3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