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过被子，将两人盖好，关掉床头灯，严雨威轻叹，终于可以睡了，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做梦……
4
睁开眼，看表，秦书暗叹永远不曾走快或走慢的生物钟。习惯性的摸索应该摆在床头柜上，保证不会迟到的第二道保险，手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居然摸空。
“不要一大早乱动好不好，摆脱你也体谅一下高三学生的苦难。”严雨威不满，对于他来说晚一分钟起床都是恩赐。
秦书的表现当然不会像他那么自然，对于他来说，在男人床上过夜，是很大的威胁。匆忙下床跑回自己房里，秦书需要冷静。
没错，秦书清楚的知道自己只对同性才会有感觉。当然，他从未对这个认知惊慌过，因为他在一个同性恋家庭中亲身感受着他们的爱恋。
在他的思想里，同性之爱比起异性恋纯洁许多，虽然大多数人认为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但是，他们自己承受的压力，只有他们自己明白。每个人都不是生来的同性恋，他们只是凑巧的喜欢上同性，其中，更多人忍受着暗恋的痛苦，看着心上人牵起女生的手，搂住女生的腰，吻上女生的唇，这些他想要的，他都得不到。选择沉默的大多说，只能依靠自己抚平心里的波动。
他们可能终身得不到幸福，因为他们喜欢上的不一定和他们同在一个圈子里，又不能强迫自己去喜欢限定的某个人。
因此，当他们得到的时候，只会更加珍惜，不同于异性换衣服般的寻找符合自己要求的伙伴。他们知道肯定自己喜欢上一个人需要费多少精力，一旦确定，他们都希望可以走完一生。
秦书也是如此，他是老师，他接受了更多的道德教育，更熟知社会的底线。他一直清楚自己的原则，如果认定了，就不会再改变，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确认下一次喜欢。
坐在床边，秦书冷静的想着昨晚的细枝末节，他能确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有些后怕，等到发生什么了，就来不及了。严雨威不知道他的性向，这种年纪的孩子对于自己厌恶的人或事，反应都会更强烈些。这是秦书的秘密，他不希望在自己找到幸福前，不但得不到支持，还要遭到排斥。他喜欢现在的生活，安静的，不让谁来破坏它。
早晨的小恐慌并没有影响到秦书的情绪，他依旧和蔼的面对学生带来的问题，笑容满面的讲办公室同仁扔过来的炸弹挡回去。
“小秦啊，听说你那个弟弟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的啊？”张彤的八卦本事是日日见长啊！
“我没听说，不过，他长的是挺好的，他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又喜欢美好的事物，受欢迎也是正常的。”
“我看你长的也不错，是不是高中也经常收到情书啊？”吴敏也来凑热闹。
“呵，那倒没有，我高中的时候还没发育好，女生嫌我太矮。”秦书到现在也不是非常高，175和严雨威绝对超过180的身高，的确有可能引不起注意。当然事实并不是如此，秦书的微笑太迷人，纯净的眼不知道勾引了多少女生，只是秦书不会接受，渐渐的，选择不再碰壁的女生便渐渐散去。
“看不出来啊，小秦，原来以前你是棵豆芽菜么？”
“张姐，看你说的。”
“什么时候，让我们大家伙看看你那弟弟呗，这可是说真的。”张彤挤眉弄眼，表示自己迫切的希望。
“行，也不是见不得人，等有机会的。”
“别等什么有机会了，眼看就该十一了，三十号下午的文艺汇演带他来吧！”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明知三十号下午就放学众所周知，逃不掉了啊！！”张彤笑的张狂，本来就不喜欢女人的秦书，此时更是觉得无比恐怖！
“恩，我晚上和他说。”只能尽力而为了，严雨威的性子不一定会答应。
严雨威在新学校基本上了轨道,和同学相处的不错，老师也没挑什么毛病。除了会想念以前的生活外，他自己觉得已经可以融入这里的新环境。唯一让他不解的是这样一所名校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八卦网。
严雨威不知道自己转校的实情是怎么传出来的，唯一明白的是，从昨天放学到今天进校门，不满二十四个小时，他又刮起了学校的讨论风波。对于外貌引起的纷争，严雨威从不出面做作的回绝大家的议论，可是关于身世，就像手心里的小肉刺，看不见就不在乎，却在碰到的时候清晰的疼痛。
他以为十七八岁的年龄，大家不会直白的把这种事拿到台面上来说，像小孩一样嘲笑‘你没爸妈’之类。也许是自己高估了这里，表面的和平下，还是隐藏着一些恶趣味。
第一个向他问起这事儿的李锋，他在这里比较熟悉的人。
“哎，雨威？你听说了么？”
“什么？遮遮掩掩的问，谁听说什么了？”严雨威当时还很纳闷，这问题问的太深奥。
“你走过来没听见大家在议论什么？”李锋惊讶，他过来的时候，好几个人争着要把事情告诉他。
“没有，你告诉我也一样。”严雨威好奇，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那个呗？”
“哪个？”
“就，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怎么了。”严雨威的说话声音瞬时就凉了下来。
“就，就，就他们说，你是孤儿，过继给别人家的事儿。”
“哐当”一声，李锋被掀翻在地上……
“严雨威你怎么回事，是你自己要知道的，告诉你了，你就这幅德行，怎么了？又不是我传出来的，有你这么做兄弟的么？”李锋瞬间失神，很快反映过来自己被人打了，得怪他嘴快，人家都闭着严雨威偷偷的说，就他非要在人前说。
“那你告诉我，谁传出来的？”严雨威奋力将李锋从地上拽起来，“我冲动了，真是对不起了。”
“行了，算了，这事儿要是在我身上，我没准能闹个天翻地覆的。”
“天翻地覆就算了，你就告诉我消息从哪儿传出来的就行。”
“几个告诉我的人都说是高二三班张野说的，他是副校长的儿子。”
“谢了。”严雨威起身就往教室外头走，剩下个李锋在后头猛喊，“你别冲动。”
不冲动，严雨威自己也明白现在冲动一定会坏事儿，但是，他觉得自己如果不去找那家伙算账，他就不会知道不该把人家的私事这么四处散播，何况这事儿还让自己耿耿于心。
站在高二三班门口的时候，严雨威还暗暗告诫自己再怎么恼怒也不可以出手，可是看到张野的人之后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呦，看看谁来了？”张野是典型的仗势欺人的高干子弟，平时有几个爱巴结的人围着他转，他就洋洋自得起来，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他都想招惹一下。至于严雨威，他突然变得名声大振，张野就讨厌比他还经常出现在别人讨论中的人。其实，这个消息也是无意中听到的，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打击报复。
“你是张野？”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揍你而已。”
严雨威发自内心的讨厌这种人，油腔滑调的花花架子，如果不是家里的关系，这种就是陀狗屎，人人见着都要躲开。更让他想不通的是，怎么还会有人愿意拥护他，在一边唱腔附和。
严雨威知道冲动的结果，毕竟人家是副校长的儿子。但是，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或许，根据校规说的，打人是违纪的，可是，有些人不凑他一顿，就会有更多人遭殃。既然他父母不好好管教他，就让他这个独门独户来修理他。
秦书现在坐在明知高中的校长办公室里，对面是几个校方代表，其中有张野的爸爸。严雨威和张野一帮人站在角落里。办公室里很安静，气氛却很严肃紧张。
“秦老师，你是教师，应该明白学校的纪律。”
“是，我很明白，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先了解事情始末。”
“有什么好了解的，严雨威先动手的是大家都看到的，而且谁处于弱势，难道用眼睛看不出来吗？”张爸爸急，自己儿子自己都舍不得打，第一次居然让个外人个占了。
“我相信严雨威，他动手一定有原因。”
虽然他与严雨威只相处了几日，他直觉的认为严雨威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他有他的原则，或许他有着年轻人的躁动，但是他的家庭情况造成他一定意义上的早熟，比一般的同龄人更深沉。
并非是他想袒护谁，就算存有私心，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严雨威你先说。”校长终究是这场纷争的中间人，他不开口，双方只会僵持不下。
严雨威抬头，又很快低了回去。他不想辩解，不是没有理由，只是他无法将那些话复述一遍，如果自己说了，是不是等同于自己也承认了那是个事实？
最终，严雨威都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话，幸好的是，张野他们毕竟是心虚的。
5
秦书工作之后，第一次非节假日可以这么早回家。坐在沙发上，秦书突然明白，为什么很多人都说有家的感觉真好。闻着熟悉的气息，似乎真的可以将不愉快暂时扔到天涯海角。
“等会儿出去吃午饭吧。”秦书提议，“有点累，不想做饭了。”
“恩。”严雨威说话的声音有点闷，虽然打架的事情最后算是和解，但是对方受伤的是身体，自己的可是内伤，说实话真的有点不爽。
秦书和严雨威并没有去距离小区很远的地方，所以他们选择走路过去，全当是透气放松了。走了半程的路途，两人之间仍是毫无言语，默契的不去谈论刚才的事情。秦书不问是觉得严雨威会自己说，严雨威不说是因为还没有想好怎么开这个头去讲。
快到店门口了，严雨威终究是忍不住了，“过去坐会儿吧。”顺手指着路边供人休息的长椅。秦书当然不会以为严雨威在门口突然觉得很累，想要休息，便听话的坐了过去。
“如果是你，刚才会不会去凑他？”严雨威不想秦书直接去评判他做法的对错，更想知道知书达理的秦书在那样的情况是不是会选择忍气吞声。
“我么？也许会，”秦书扭头盯着严雨威黑亮的眼睛，“但我更想做的是让别人将来没有机会知道我的任何秘密。”
“什么、什么意思？”严雨威心惊，他是想杀人灭口么，怎么可以笑的那么温和，却说出这么惊人的话。
秦书轻笑出声，“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我更希望自己做的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人抓住话柄，就算有，也不会有人愿意轮番往不会起波澜的水里扔石子的。”
“你的意思是说，不去理会么？作为男人，怎么可以那么窝囊，至少要打得他再也不敢乱说话才行。”
“这不仅仅是不理会的问题，缄口不言可以认为是承认也可以认为是否认，如果你平心静气的去对待流言蜚语，只要有一个人相信你是真的，谣言就是假的。”秦书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两个爸爸的家庭，也是有不少麻烦的。
“这样做很窝火啊？”
“呵呵，散火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用拳头。”轻轻拍了拍严雨威的肩，秦书笑。
严雨威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点了解秦书想要传达的意思，却又无法完全领悟。秦书看起来那么温和，难得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么？又或许他用着一样的笑脸，感化着和他一样冲动的灵魂。他好奇秦书是不是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与这样和善的一面完全对立，让人刮目相看的一面。
严雨威和秦书的关系，因为这件事的发生有了明显的改观，严雨威觉得应该和愿意相信自己的人搞好关系。秦书对严雨威的改观抱着乐观的态度，对于心里仍对失去双亲而隐隐悲痛的严雨威来说，心灵上的一些慰藉，比平时事事关怀要有用的多。当然，严雨威不是他的学生，也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他不可能用对待学生的怀柔政策去对待严雨威，的确自己也从来没有那么做过，或许自己已经把严雨威当成了家人。
很多事情都会惯性的朝着与计划相反的方向走去，原本都不想介入对方生活的人，因为一件小事，渐渐走近，有些事有些感情总在不自知的靠近中产生，等到想要抽身的时候，会发现那些自己努力想要禁锢的东西早在做出走近的决定时，就已经被打破被纠缠，连后悔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严雨威依旧平静的在明知往返，他开始不对那件事做出任何回应，事实已是如此，回应或许只会引起新的风波。也许，秦书说的原理真的是对的，当事人不在跳出来说话，这些在风中流传的秘密终有不在飘零的一天。
张野不再有声音，严雨威和李锋和好了，宋朵笑着看着他们属于男人间的友情，扬言说要插足他们的世界。严雨威突然觉得这样的年华是美好的，他一直梦想着自己能够有那么一两个真正关系很铁的哥们，有一个不触碰感情底线的红粉知己。严雨威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从此以后，高三七班总能看见三个人结伴而行的身影，虽然严雨威不太明白宋朵为什么想要加入他们的友情世界。当然，李锋对于此事是绝对的高兴。
秦书就没有严雨威幸运，陪着同学做完早操回到办公室，就看见几双雪亮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原来羔羊总是逃不过被宰的命运。严雨威到底长成什么样，对于办公室里的几位大姐来说是越来越好奇了。看来三十号是一定要带着严雨威出席了，要不然后续的攻击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整个吃饭期间，秦书都有些走神，菜没吃几口，整碗饭就没了。
“你今天不对劲啊，怎么老是发呆啊？”现在严雨威会帮着秦书做点家务，比如在饭后洗碗。
“恩？”往冰箱里塞剩菜的秦书扭头，看着严雨威，黑亮的眼睛有些散光，似乎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才重新聚集。的确，秦书在想用怎样的语言邀请严雨威比较合适，那些大姐们的理由，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问你想什么呢？傻愣着干嘛？”
“哦，三十号下午你们不上课对吧！拜托你点事情。”总拖着也不是办法，直来直去才是严雨威的性格。
“什么事？”
“三十号下午我们学校有个文艺汇演，你一起来看吧，放松放松心情，正好我办公室的几个同事也想见见你。”
“最后那句才是原因吧！早就看穿了，这个区的人怎么就这么爱八卦。”
“那你算是答应么？”秦书两眼期望，原因是哪一个不重要，他不能强迫严雨威帮助自己逃避攻击，希望他能主动答应。
“看情况吧，不知道有没有安排。”说完，扔下没洗的盘子就回了房间。
看见秦书那种睁眼歪头的动作，严雨威心里一阵哆嗦，明明比自己还大上五岁，怎么可以做出那种小孩子才会用的动作，可是，秦书做起那种表情，不会觉得做作，真的很可爱。对，就是可爱这个词的出现，把严雨威吓回了房间，对着一个老男人用这种词，自己比较变态吧！
用力的拍打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把这个词语赶出大脑，他没有时间考虑这种事情，他的脑细胞还要用来对抗数理化的。
秦书以为自己的要求让严雨威不满，所以没有怨言的接过洗碗的活儿，继续把它做完。既然他没有直接拒绝，还表示谅解，那就代表还有希望，下次有机会再提吧！
秦书当然想不到，第二天，严雨威居然自己找了过来，主动要求去看演出，不过条件是让他带上两个朋友。
“带朋友一起？这个没有问题。”秦书笑，你能去，带上你们整个班都可以。
“那就好。”
“谢谢你。”
“谢什么？又不是我想去，等见了我朋友，谢他们去。”
“恩，好，我会谢谢他们帮了忙。”秦书点头。
“哼。”严雨威暗暗瘪嘴，搞不懂宋朵怎么会想去看中学生的表演，既然她点头，李锋自然是附和的，自己当然不好意思拒绝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