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闲杂人等退去之後,陆峥才自众人身後缓缓的踱上主位,并除去了遮掩身份的斗篷,而被斗篷所遮盖的魔气也瞬间释放出来并笼罩住了整个厅堂。魔族众人见是主上归来,自然惊喜万分,连忙纷纷上前拜倒叩见。陆峥略一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遂转头去看长远,问道:“你那边一切可安排妥当了?”
“当然,就看你什麽时候能把这诡界的土地搞塌了。”长鸢把握十足的回答道。
“嗯?难道这诡界不是会自行崩溃麽?”沈挽不太明白他们的意思。
“会,不过不会很快。”陆峥将他的问题接了过去,然後他起身自主位之上走了下来,踱到厅堂的正中,并抬头看了一眼厅堂顶部正中雕绘的魔神图谱,才继续道:“诡界的土地广袤,即使要崩溃也不会是一朝一夕便会完全毁灭……何况这千余年来我以元神强行压制崩溃的速度,也同时延迟了其崩溃的时间。”
“那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等到诡界自动崩溃吧……”沈挽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他当初可是算计著诡界会立刻崩塌才会设了这个“请君入甕”的局子,让魔族诱敌深入,好将对方一网打尽。可如今诡界若不能立刻崩溃,那麽他们这麽做简直就是把魔族和业火莲城送上了切肉的砧板,那城外虎视眈眈的敌军又怎可能轻易退却。
“自然不必,我当初既然可以延缓诡界的崩塌,也自然有办法可以加快这崩塌的速度。”陆峥这话说的倒是胸有成竹,随後他拍了拍沈挽的肩膀,示意对方不要担心这件事,便又开始询问魔族现在的布置情况。
“寒烟在惑界失踪了。”沈挽在一旁听陆峥与魔族众将商讨军事策略,便觉得有些无聊,於是轻轻拉了拉身旁长鸢的衣袖低声道。
“恩?怎麽回事?”寂寒烟去惑界之时,长鸢并不在诡界,所以并不知晓。
沈挽将事情大概的讲述了一遍,然後道:“我觉得这可能跟惑界的幻王有关,现在四界之中唯有惑界没有受到牵连,而且……安静的不像话,我猜……莫不是幻王做了什麽?”
“那你想怎麽办?”长鸢问道。
“这事蹊跷,我势必要去上一趟。”沈挽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
“你一个人?不太安全吧?何不等这边的事解决了,拉上你那位杀星一起去。”长鸢用眼神指了指正在听属下报告的陆峥。
“他去不了……”沈挽又将那林中的禁忌说给了长鸢。
“这样啊……这其实很简单便可以解决。”长鸢听罢想了想,然後低声道:“还记得上次我给你的那个小鸟麽,那鸟是一种传信引路的装置,只要将你的妖力注入那鸟的体内,然後让陆峥拿著那只鸟,那麽无论你在哪,它都可以找到你。”
“哦?还有如此妙用?”沈挽惊奇道,眼中瞬间闪过欣喜的光芒。这下子他可不用担心要一个人去闯那古怪的幻王神殿了。说实在的,以他现在的实力,若要他自己去,他还真没那个底气。
散会之後,众人各自忙各的,沈挽便和陆峥往自己的房间走,不过走到一半陆峥却一把拉住了他,示意他跟自己走。沈挽开会的时候跟长鸢两个开小差,也没听陆峥他们商讨出了什麽结果,以为陆峥有什麽特别的安排,便也跟了过去。结果走了一会,沈挽就发觉他们竟然来到了血池之外。
“这……”沈挽脑袋里打了个问号,不知道这个时候来血池做什麽。但是当他靠近血池之後,他才发觉这血池中的血水的水位好像下降了一半还多。“这是怎麽回事?”
“这里的水被引去了那座山的山腹之中。”陆峥解释道。原来他当初给沈挽的那块毛皮地图上写的咒语根本不是什麽解魂咒,而是将这血池之水引导进那山腹之中的引水咒,然後他的半片元神便借著这水的引导也到了那山腹之中,并借助血水中的魔气与山腹熔岩下的半片元神合二为一……这也就是为什麽沈挽在那山腹中见到的是陆峥的本体而不是那半片元神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啊。”沈挽恍然大悟道,接著他又问。“那我们现在来这里做什麽?帮助你继续回复魔气麽?”
陆峥瞥了沈挽一眼,忽然抬手在他的额头上轻敲了一下道:“让你开会的时候开小差……”
“唔,我知道错了。”沈挽立刻抱住脑袋求饶。
陆峥哪里舍得真的怪他,见小狐狸这副搞笑的模样,便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拉了沈挽揽进自己的怀中,道:“从今天起,我要呆在这里……直到诡界崩溃为止。”
“在这里?利用血池??”沈挽问道,原来这血池还有这番用途,倒有些出乎意料。
“嗯,这血池之水可以渗入到诡界土地的各条精气脉络之中,将土地中残留的生命力强行抽取出来,失去生命的土地就会崩塌毁灭……”说到这里,陆峥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直笑的沈挽後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怎麽觉得毁掉诡界令你很高兴……”沈挽的额头上挂下了三条黑线。
“高兴说不上,不过抽取後的生命能量有助於我身体的恢复,这麽想来总是让人有些兴奋的。”陆峥微微挑了挑眉,眼神中难得出现了被成为“兴趣”的光芒。说罢,他放开了沈挽,并示意对方站在岸边等待自己。
沈挽在岸边坐下,看著陆峥走进血池後,忽然问道:“如果你可以抽取土地中的生命力,那你根本不必与法空两界交战,直接毁掉他们的居住地就可以了。”
闻言,陆峥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著沈挽笑道:“你说的倒是简单,若真能那麽容易的话,我魔族早就统一四界了。”说完,他又继续往血池中央走,边走边对沈挽解释道:“法,空两界的土地生命力远远强盛於饱经战火摧残的诡界,先不说这抽取生命所需要的时间,单是将血池之水渗入诡界的土地命脉就花费了我近万年的时间……其实我现在要抽取的生命命脉也不是诡界土地的真正命脉,而是我在这近万年的时间里转换为诡界命脉的魔气……”
“原来你要做的就是把原本送出去的再拿回来啊……”沈挽恍然道。
“确实……不过,在这之後诡界便不会再受到我的控制,而崩溃的时间也只能看天意了。”陆峥将左手的手掌微微抬起,掌心正对著平静无波的水面,紧接著水面上便旋起了小小的漩涡,随後这种漩涡越来越多,围绕著陆峥所在的中心逐渐扩散出去,布满了整个池面。
“那麽你大约需要多少天来取回你的魔力?”沈挽觉得那个小漩涡挺有意思的,不过把手伸过去便感觉有一股不算太强的吸力缠上了他的手指,似乎想把他的手指吸进那漩涡之中。
“时间大概需要三天,不过也许会更快一点……具体情况要视我恢复的速度来定。”陆峥回答著,身体微微弯曲,手掌向赤红鲜豔的血池水面压了下去。说来也是奇怪,他手掌向下压,整个水池的水面也随著他下压的手势而渐渐下降,并越来越低,直到完全露出了池底。
沈挽向那池底望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血池的池底竟然生有无数孔洞,密密麻麻的排列著,好像蜜蜂的蜂巢一般。每个孔洞的大小都差不多,约有人的手腕粗细,从上面可以看到水面正从那些孔洞中快速的下降,很快整个血池只剩下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黑洞。
“魔族的先人曾经说过,这血池里的每一条孔洞中都蕴藏著一个死去魔族的魂魄,所以血池的聚魔力量才会历经万年而不衰。”陆峥自血池中跳上来,旋身坐在沈挽的身边,并习惯性的将小狐狸圈於自己的保护之下。
“魔族的先人?我以为你就是魔族的先人呢。”沈挽笑道,并靠进陆峥的怀里。
“怎麽会,自混沌中生出魔道便有魔族存在了,只是他们被限制於魔道内,不能随意行动,所以才不被外界所知。”陆峥以十分淡然的语气解释道,揽著沈挽肩膀的手指缓缓滑入沈挽肩头的发丝之中,并轻轻的拉扯搅动著。
沈挽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微红著脸颊将身子又往陆峥的怀里蹭了蹭,一双爪子则不自觉的抱住了陆峥的腰。“你现在把血池的水都放走了,接下来要做什麽呢?”
陆峥微微低下头,唇瓣正好可以碰触到沈挽白皙的额角,轻轻的在那雪白的肌肤上蹭了一下,他简单的说出一个字:“等。”
“等?嗯,这麽简单……”沈挽忍不住抬起了头,眼角一抹浅淡的胭脂色映入陆峥的眼中变幻成撩人的媚意,干干净净却充满了刻意压制的意乱情迷。分别了这麽久,他想他,一如他想他。於是,沈挽的一句话还没有问完,冰凉淡薄的柔软唇瓣便压了下来,将他的疑问重新送回了肚子里。
“血池之水会在抽取了大地蕴含的魔气之後重新汇聚在这里,而我们只需要等。”轻轻的放开沈挽的唇瓣,陆峥在他耳边低声说著,温润潮湿的气息吹拂在耳畔直勾的小狐狸腹内邪火蔓延,一双手更是紧抱著陆峥不放,不同的是手已经从腰间转到了脖子上。
“真要在这里等三天麽……”虽然周围环境还算好,气氛也可说是极佳,但沈挽还是有些烦恼的,毕竟有些事在野外并不如在屋子里舒服,尤其是有著一张柔软大床的屋子里。
“嗯……”陆峥状似思考的应了一声,不过低垂的长睫明显遮住了他真正的心思,漆黑的眼眸缓慢的转动著将怀中人的郁闷表情看了个舒坦,才微微翘起了嘴角说道:“若只是离开一会的话,也不会碍事。”
闻言,沈挽立刻冲他瞪了一眼,心道:陆峥你学坏了,你学坏了……然後二话不说,拉起陆峥便往回走。不过,走了几步就又听到陆峥在他身後低笑著问道:你这麽急拉著我要去哪儿?那笑声听在沈挽的耳中著实的可恶,不过沈挽暂时也没心情跟他面前装不好意思,头也不回的吼道:“去哪?小爷我要找你秋後算账!!”
“现在还不是秋天……”陆峥故意挑沈挽的语病,结果手背上被小狐狸狠狠的挠了一爪子,於是不得不暂时放弃了与沈挽逗趣的心思。
沈挽一进门,便指著趴在卧室墙角的雷兽们命令道:“都去给我到门外守著,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雷兽们虽然是陆峥养大的,但是也知道这家里“大事”谁做主,只好夹著尾巴屁颠屁颠的溜出了门外当“看门狗”。
沈挽在那边叉腰欺负宠物们的时候,陆峥已经径直走进了屋子的里间。这里他好久没回来过了,连屋子里属於魔的气息都已经淡薄的几乎感觉不到,不过沈挽的气息倒很强烈……尤其是在床上的。凭那气息的位置,陆峥猜这小狐狸一定是抱著被子在床上滚成了一个球,然後只有一只脚或者胳膊露在外面。
“床有那麽好笑麽?”沈挽不知道什麽时候跟了进来,并从後面抱住了他的腰。
“沈挽,睡姿不好会落枕的。”陆峥笑著提醒道。
“喂……现在可不是讨论睡姿的时候,”沈挽憋著嘴有些不高兴,这该死的陆峥明明就是知道他想要什麽,却偏偏要顾左右而言他,来害他出丑。如此一想,不觉有些不爽,便张开口用尖利的牙齿在陆峥的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
“是啊,我记得你说要找我算账。”肩膀的疼痛并没有影响到陆峥的心情,他的手指搭在沈挽的手背上轻轻的磨蹭著,并顺著沈挽的手腕滑进了袖口。“不过,若是算账的话,不如这一次就算个清楚,如何?”
“啊?”沈挽心道不好,虽然他是很想和陆峥好好的玩玩,但是真要折腾起来他这点微末修行怎麽是陆峥那万年老魔头的对手。不过此刻想说不要似乎也来不及了,沈挽抬头盯著陆峥的眼睛,却见对方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邪魅的光。
呜,死了,死了……沈挽趴在陆峥的身上,只觉得连腰都要断掉了,而此刻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却依然一副温和模样,单手支撑著腮侧,歪著个头看著他笑。
“你还笑……”沈挽立刻撅起了嘴,挥舞著小爪子恨不得在那笑的得意的家夥脸上抓几把泄恨,不过……说实话,真要抓坏了陆峥那俊气的脸,他还有点舍不得。於是小狐狸只能发泄似的在对方的胸口上抓了几把,不过那轻重程度与其说是抓,还不如说是挠,调情的意思远比泄愤要强烈的多。
“呵,看你这咬牙切齿的样子,明明是你说要在上面的,怎麽这一会反倒不满意了?”陆峥低笑著,用空闲著的那只手揽住沈挽的腰,不过手指却有意无意的在那敏感的腰眼上摸了又摸。
“因为你耍诈。”沈挽哭丧著脸说道,陆峥用“让你在上面”这一招骗了他五年,偏偏他每次都不长记性……呜呜,难道长鸢说的话真要变成现实了,小狐狸沮丧极了。
“这样啊……那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吧。”陆峥一个翻身将沈挽压在了身下,并立刻用唇封住了小狐狸那意欲抗议的小嘴,直吻到身下那人连抓著他肩膀的手都开始发抖才停了下来。随後,他低下头看了看小狐狸那缠在他腰间的双腿,笑道:“这麽主动,看来你还蛮精神的嘛。”
“哼,我当然是精力十足,倒是你这恢复中的身体可要小心了,可别吃、不、消、哦。”反正沈挽已经打定主意明天上午不起床了,所以故意挑衅道,不过等他看到陆峥瞧著他的那个眼神,便立刻又有些後悔自己实在是太嘴欠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後悔药的。
沈挽这一觉直睡到次日的傍晚才醒来,而他醒来後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事儿以後无论如何也得克制著点儿,要不然他这本来就不多的脸皮都快要让自己给丢光了。身旁的床位早已空了出来,连被褥都已经叠好摆放在了一角,看来陆峥并没有在屋子里休息多久。
活动了一下睡得酸痛的身体,沈挽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正准备去血池那边看看陆峥,便与迎面进来的长鸢走了个碰头,见对方小扇遮面笑的极其猥琐,沈挽那本来脸皮就不算太厚的小脸禁不住红了个透。不料长鸢来找他也不过是来送之前答应给沈挽做向导用的木头小鸟,将物件往沈挽手中一塞,长鸢便要转身告辞,并说自己已经没什麽事了,所以要离开几天,有什麽事等沈挽他们从惑界回来再说吧。
沈挽问他又要去哪?长鸢便一本正经的回答道,说是你们的正经事都办完了,现在该我去办正经事了,怕沈挽不懂又解释道:“我得回去复命,顺便帮你们看顾著上面答应下来的事。”说罢,还举著扇子向上指了指。
沈挽点头称“辛苦”,不过眼角一瞟就看到了长鸢插在腰带里面仅露出半个珠子的魅魂珠,於是也不怀好意地笑道:“果然是正经事,祝顺利,顺利。”
月清浅 魇黄昏42
送走了长鸢,沈挽直奔血池。
陆峥果然在血池守著,不过气色明显比沈挽这个睡多了的看起来要好的多。沈挽也没觉得睡多了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直接就蹲到了血池的边上,不过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却是血池里面的情况。
血池里的血水已经流回来了一些,不过却看不清楚有多少,因为在血水之上覆盖著一层厚厚的黑色魔气。陆峥则站在那浓厚的魔气之中,双目微垂,仿佛睡著了一般一动不动。而浮在水面上的魔气则开始缓慢的上升,并在他的身体周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缓而疾逐渐的流动了起来,将陆峥的身体自水中托起孤悬於水面之上。
沈挽看著水面上衣袂翻飞,黑发飘舞的陆峥,一时间心中竟有了种初见神只的肃然崇敬之情,不由得心中无奈道: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麽看著怎麽顺眼……
当然,他忘记了,其实魔这种东西从根本上来说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渐渐的那些魔气越来越弱,似乎都已经被陆峥吸收掉了,而他的身体却仍悬於水面之上。直到那些魔气消失,陆峥低垂的双目才重新睁开,原本漆黑如潭的双瞳已经被一片赤红血色所取代,犹如将血池置入了眼眸之中。而随著眼眸的睁开,凌人的煞气也随之激荡开来,虽然没有形成什麽剧烈的飙风,却仍是令周围空气中多了几分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