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晓角----林寒风klp

作者:  录入:09-13

  霜天晓角
  作者:林寒风klp

文案
天照五年,朝政昏聩,酷吏横行。恰逢百年不遇之大旱,民不聊生,朝廷却只知烂征赋税,强拉壮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此时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各路藩王蠢蠢欲动,四周邻国大兵压境,觑龃中原,大顺江山风雨飘摇。
然而在这帝国的中心,却仍是一派歌舞升平。直到那一天。。。
什么都可以抛弃,对你的承诺,却不敢忘。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怅然若失 报仇雪恨

主角:李晰李悯

  引子
  下了朝雪还没停。
  他屏退御辇,只带了几个侍从,踏着积雪深深浅浅地走,一抬头,已经到了小屋前。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宏伟气魄的皇宫会有这样一处茅屋。可它确实存在着,遗世独立一般隐居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厚雪打湿了淡黄色的茅草,屋顶上那一片白,恍若炊烟。
  “回去吧。两个时辰以后来接朕。”
  拿过竹柄黄盖伞,他走进栅门。篱笆外,为皑皑白雪隔绝。
  屋内出人意料,暖和而干燥。红衣人安静地坐在窗前看雪,被推门声惊动,又转过来看他。窗外,正是几株盛放中的红梅,雪片轻轻地覆盖在花蕊,结了暗香浮动的晶霜。
  他关上门,把伞一扔,几步走来取下窗棂上的木棍合上窗,指着桌上淡淡的雪迹责备:“寒冬腊月的看什么梅花?就怕自个儿冻不着是吧?”
  红衣人不说话,只管看着他笑。他见那朝外的衣袖上有点点湿痕,下意识伸手去捏,想用手掌的温度把水抹干,皱着眉道:“都湿了,怎么这么不听话?”
  乒乒乓乓地把屋中央的半人高的兽首铜炉拖过来,这才想起脱去落满雪花的大毡,烘着手脚问道:“小六子呢?又皮到哪儿去了?也不替我好好看着你,看他回来逃不逃得了一顿打!”
  红衣人笑了,拿过桌上的笔墨写了张字条举给他看。他翻了白眼:“你又指使人家干这苦差事!梅上雪水雨前茶……明儿这小子准得缠着我讨赏!”
  说了这些身上也差不多暖和了,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接过红衣人递的茶水喝了一口,叹道:“唉,还是你悠闲自在,每天练练写字喝喝茶。我都快被那帮老头子烦死了!”他看着红衣人,忽然笑着招招手:“来。”
  红衣人摇头,脸上一下子牵出疼痛的表情,用手按住脖子。他又招手:“过来。”
  红衣人拗不过,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腿软差点摔倒,赶忙扶住桌子,再不肯松开,就想这么手脚并用地完成任务。他怎么肯给偷工减料的机会,目光炯炯地看着红衣人:“别扶,自己走过来。我在这里等你。”
  红衣人看着他,手指慢慢地离开了桌面。朝着他,一步。钻心的疼,他亦拧着眉。两步。一双膝盖像有千万根针在扎,看到他鼓励的微笑。三步,四步。踉跄着终于倒地,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要去扶,掩不住心疼,却终于坐下,交握着双手。五步。
  扑在他身上,只有五步的距离,像走了漫长的一生,咫尺天涯。
  他轻轻地抱住怀中的人:“暖和吗?”
  红衣人大概点头了,额头抵在他胸口。有淡淡的梅花香。
  他温暖的手指磨砂着那些脖颈上的纱布:“要是这里的伤也能痊愈这么快就好了。”
  出乎意料,怀里居然传来很闷的一声“嗯”,嘶哑而缓慢,像风吹落竹林的雪。
  “傻瓜。”他笑。
  天照五年,朝政昏聩,酷吏横行。恰逢百年不遇之大旱,民不聊生,朝廷却只知烂征赋税,强拉壮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此时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各路藩王蠢蠢欲动,四周邻国大兵压境,觑龃中原,大顺江山风雨飘摇。
  然而在这帝国的中心,却仍是一派歌舞升平。直到那一天……
  兵部尚书张越真冒着大雪疾步赶往崇阳殿,他怀里揣着一封关乎天下兴亡的文书。
  “陛下,大事不妙!”
  天照皇帝正坐在窗边看雪,对这个满头大汗,焦急拜倒在自己脚下的大臣未着一眼:“噢,何事?”
  张越真无视主上漫不经心的语气,大声道:“信王反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进半开的窗子,桌上一只釉里红青瓷花瓶中插了几株梅花,幽幽暗香掺进浓烈的安息香,叫人忍不住昏昏欲睡。但愿能就此沉眠。
  连一旁调香的御医蒲青玉都被这喊声吓了一跳。天照帝看了看脚下的张越真,又转向窗外:“是吗?”
  张越真见他仍旧冷淡,进一步道:“正是,陛下!信王李晰狼子野心,谋划多时,公开招贤纳士汇集兵马,对抗朝廷!他打的旗号是救天下,除昏君……”他犹豫地抬头,见天照并没有特殊反应,才接着道,“臣听闻叛王半个月前便已举兵,朝廷却没有收到消息,显然有奸邪小人暗中拦截,粉饰太平……”说到这,他忽然顿住,看了一眼蒲青玉。
  蒲青玉调香的手一僵。
  张越真忽然跪行至天照脚下,呈递上一封血迹斑斑的文书,颤声呼道:“陛下请看,这是我军前方将士拼死传送的战报!叛军已攻下九江,直奔安庆而来,安庆一破,金陵不保!请陛下速速下旨,汇各地勤王之师前往平叛,天下兴亡,在此一举!”
  天照帝总算转过身来,却是对蒲青玉道:“蒲爱卿,这香太淡,对朕作用不大。改日朕再派人跟着你去岭外寻些好香。”
  到了这时候还只一心念着享乐!张越真紧咬住牙关,不让滔天怒气汹涌而出,骂醒这个糊涂皇帝。
  好在天照很快注意到了他:“张爱卿刚刚说了什么?噢,平叛?平叛自然是要的,只是现在各地暴乱需要镇压,边境邻国不可不防,剩下能调得动的不过五千人。依朕看,那信王举兵不过一时意气,朕赏他些财物,自然就会回洪都去,不必多加理会。”
  张越真当没听到后一句话,咬牙道:“五千……五千人足够了!只要陛下让飞将军汪捷出战,必能一举破敌,拿下叛王!”
  “汪捷啊……”天照以手托腮,看着蒲青玉道,“蒲爱卿,你怎么看?”
  蒲青玉恭敬地答道:“臣当然是听从陛下。”
  张越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厉声道:“蒲大人一介医士,怎会知道军国大事?还是请陛下自己作主,莫让小人乘机误国!”
  蒲青玉僵直地站在原地。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御医,只因天照常年患有失眠症,恰巧他又调得一手好香,颇得天子宠信。不想竟因此卷入巨大黑暗的官场漩涡之中,到头来落了个“小人误国”的罪名。
  唉,倒不如回乡种药当个土大夫去。他叹着气看这一切是非的根源。
  天照似乎有些不满,看着张越真道:“朕已让蒲爱卿入阁,他为何不能参与国家大事?还是你认为朕提拔的人没这个资格?”
  之前一直很平静的天子居然为了这个生自己的气,张越真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该哭好。
  天照不理会脚下人扭曲的表情,接着道:“至于那个汪捷,虽有先前驱赶鞑靼之功,但其为人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不堪大用。”
  “那陛下打算派谁?”
  “朕自有主意。此事事关重大,你容朕再想想。”他忽然打了个哈欠,一手掩面,另一手朝张越真挥了挥,“朕累了,你先下去吧。”
  张越真慢慢退出,掩上门,阻隔了熏人的香气。深深呼吸来自银白世界的冷冽清新,站在崇阳殿外,他叹了口气。
  这一天,终于到了啊。
  此时,另一个人的心情却与张越真截然相反。
  王世贞手拿战报,匆匆走进安庆城外驻扎军营的大帐。
  正在查看沙图的信王抬头看他,笑道:“何事令王参军如此高兴?可是洪都的嫂子来信了?”
  “比这还要好!”王世贞扬扬手里的战报,“天照出兵应战了!你猜大军的主帅是谁?”
  “是谁?”
  “杨目!”王世贞大喇喇地走到一旁坐下,喝了口茶水,喜形于色道,“三年前山西民变,杨目任西北总兵带两万精锐镇守大同,一万多强盗农民组成的杂牌军打到城下,吓得他弃城逃跑!嘿!竟然派这样一位元帅前来迎战,那昏君可算做了一件好事!”
  信王却不似他想象中高兴,皱着眉沉思良久,突然道:“他这么安排可见朝中无人。汪捷呢?”
  王世贞失笑:“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你知道我们刚刚起事不过手下护卫军八千多人,一路招兵买马,联合各地起义军,才扩展到现在的三万人马。可是有一支起义军一直与我们不和,就是发源于湘西的湘军。你看不惯他们到处杀人放火,抢劫财物,他们也怕你抢了皇位,你的血统对于他们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两军火拼是迟早的事。无奈双方实力相当,都不敢轻举妄动。”王世贞忽然顿了一顿,“好了,现在麻烦让昏君替我们解决了!”
  信王疑道:“如何?”
  王世贞把战报扔给他,道:“天照第一猛将,飞将军汪捷接旨带领五万兵马前往湘西平乱,他还得到密旨,不准他干涉他省事务。也就是说……”
  信王从战报中抬起头:“一箭双雕?”
  王世贞抚掌大笑:“正是!”他笑着笑着忽然掉下两颗泪来,急忙擦掉,笑道,“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如果爹还活着该多好?”
  信王拍拍好友的肩,安慰道:“王大人在天有灵,知道你为平定苍生如此努力,也会感到欣慰的。”
  信王口中的王大人王觉原是前内阁首辅,因违抗圣旨被斩于市,子女刺配三千里,永世不得为官。六部十二省一百多名官员联名上书求情,结果只是多添了几个冤魂。王觉之子,当年的新科状元授翰林王世贞被罢官,流放到贵州。三年前被信王请出做了信王府幕僚。
  王世贞擦了眼泪,笑道:“你可得谢谢天照,若不是他,我这个大才子怎么会落草为寇入了你的山寨?”他虽是说笑,话却不是假话。王世贞文采翩然,才思敏捷,是当时著名的三大才子之一。
  信王忙到他面前揖了一揖,道:“正是了。我还得给王大军师鞠个躬,谢谢您提着脑袋陪我造反!”
  王世贞哈哈笑道:“脑袋我是不提的!我一介书生,只会提笔,偏你又不让我写一篇空前绝后的讨天照缴文,也好博一些后世名声。就那几句口号,我看有多少人肯随你拼命!”
  信王脸上的戏谑一刹那消失无踪,沉吟半响,看王世贞的眼里有了一丝歉意:“缴文就不必了。他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反对的自然会揭竿而起,不愿意的也不用刻意唆使。”
  王世贞靠在椅背上,看着盟友,兴致全失:“你又来了。每次一提到天照就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你该不会对他还留着那点手足之情吧?”
  信王没有答话,注视着手里把玩着的沙子。王世贞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声音里带了激愤:“我明白,兄弟相残最残忍不过的事情。若天照帝贤明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他荒废朝政,偏信小人,残害忠臣良将!他贪图享乐,暴戾残忍,罔顾人命!还有,”他忽然探身到信王面前,道,“你莫忘了,是谁夺了你的皇位?!又是谁杀害你至亲之人?!”
  信王手一抖,掌中沙子从指缝窸窣落下。
  他缓缓转过身,背朝好友,铠甲上金属相撞的“咔咔”声像一颗刹那风化的心。
  正是替他下最后决心的好时机!王世贞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了,不管不顾地大声喊道:“各路藩王都有觑龃之心,你不杀他,自然会有别人拿这把刀!而你是最好的人选,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王世贞双拳紧握:“他对于我们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我一样简单地恨他致死呢?”
  信王没有回答他。过了很久很久,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银色铠甲上,折射的光照在黑暗的墙上。
  一贯沉稳的眼眸中全是飘雪的气息,不知从何而来,又将如何散去:“我以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以前。
  “安庆沦陷,杨目兵败被俘,金陵失去门户危在旦夕!民间盛传信王将在金陵登基,北地居民纷纷朝南涌去,民心不稳,国将难保啊,陛下!请陛下速速调汪捷北上抵御叛军,加派湘西江浙两省士兵增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张越真额头都磕出血来了,天照帝只是不耐地扫他一眼:“调汪捷北上?那湘西的暴民怎么办?你想让朕看着江山被这群土匪任意践踏吗?”
  张越真抹去流到眼处的血迹,却是杯水车薪,红色河流快乐地穿越他的脸颊,胡子,下巴,汇集在暗红色的印花地毯上,那里很快形成了一小个血的海洋。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陛下!既然不能调汪捷北上,臣请求领兵,誓死镇守金陵!”
  天照看着地上的血迹,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去?我记得你只是个文官吧?写写奏章还行。款且现在金陵防守只剩三千,你要用什么对抗信王的三万大军?”
  张越真一瞬间明白了,原来这个昏庸皇帝并不糊涂!那他为何屡屡做出糊涂的举措,就像故意要把江山拱手让人?
  话说到这份上,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作为历经两朝的托孤之臣,他最后能做的,不过这样。苍天有眼,知道他张越真是真的尽力了。可是陛下啊,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臣愿立下军令状,誓保金陵!”
  张越真苍老的背影消失在殿外,门缓缓关上,那个清洁冷冽的世界又被隔绝。
  “陛下,要叫人来打扫吗?”蒲青玉指着地上的血迹。
  天照懒懒地托着头,看雪花纷飞落下,有一片险些落在他的眉睫:“不必了,就让它留着吧。”
  当朝第一御医,天子的宠臣蒲青玉很快就发现最近几天他的主上心情特别好。
  “近日都不曾失眠吗?”
  “嗯,不曾。晚上只要一小块安息香就能睡着了,也没有做梦。”天子调皮地看着他,“蒲爱卿,朕的病是不是快好了?”
  蒲青玉仔细地按了脉,替他放下袖口:“恭喜陛下,症状是有所减轻。那安息香本就不宜多用,最近逐量减少,到了开春,陛下必得痊愈!”
  “是吗?”天照淡淡地笑,转向窗外。是难得的好天气。
  他很快兴致又高了起来:“阳光这么好,蒲爱卿,不如你陪朕去踏雪寻梅吧?朕知道一个好地方!”
  蒲青玉很无奈地被天子拉着,站于一处荒芜的院落前。
  “怎么了?走啊!”天照催他。
  蒲青玉没动。
  “陛下……”他指了指门楣,“这里是回柳风……”回柳风曾经的主人是先帝宠妃刘氏,五年前已经去世,谥号贤德皇贵妃。而这位刘贵妃有个儿子信王,就是如今扯旗造反的叛王!
  仍蒲青玉怎么无所谓,这时候来这里还是觉得不妥。天子却不管这些,朝他道:“这里自刘贵妃仙逝已荒芜良久,不会有人来的!整个宫里就这处的梅花最好,我们去看看吧!”
  天照嘻嘻笑着跑进院子。他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这一笑更是妍丽异常,仿若一朵盛开的红梅。蒲青玉这才想起这位当今圣上还未到弱冠之年,才十九岁。
  十九岁,在别人,生命还未完全展开,在他,却像盛放到了尽头。
  “蒲爱卿,快来!”天照笑着朝他招手。
  蒲青玉叹口气,迈进门槛。
  一入回柳风,花香扑面而来。大雪蔓延,荒芜的院子上点点猩红。紫竹丛无人打理,被厚雪压弯了腰肢,杂乱而茂密地伸展开,像一道道自然屏障,与建筑物隔开。这其间种了十来株雪梅,长在荒草雪地里,自然舒展,数量虽不多,每一株,枝头上每一朵梅,脉脉花疏,尽态极妍。别有一番风味。
  天照似乎并不想走远,围着这十几株梅树一深一浅地走着,在厚厚的雪地上踏下杂乱的足印。时而揽过一枝梅花端详轻嗅,又放回去,并不折。他仰着头,安静地呼吸,沉浸在这花海之中,独自心醉。这一刻,他应该忘了很多事,比如站在门口的他的御医,比如晚上御宴吃什么菜,比如恩怨情仇,前世纠葛。

推书 20234-09-10 :小弟进行曲----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