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心里是渐起的是无奈,但是他依旧面色如常的朝王五示意上前问问。
孔文桦早已睡过去,小心将她递给孔文裘,正要上前走过去,却只见孔文裘嘴唇一动,小心二字慢慢显现,他抿嘴表示自己会小心。
“请问有人吗?”王五粗哑的声音在夜半还真是有些吓人,可惜里面并没有人出来。
他一手按住自己的枪,用力拍着门。
来不及了——嘭!虽然有消音装置,但是在夜色中还是分外明显。
孔文裘一手捂住孔文桦一边的耳朵拿枪对着门锁的位置就是一枪,王五利落地进去,一个中年男人从床上跳起来,还来不及尖叫出声,就被王五扭歪了脖子。
一切都在黑暗中被结束,唯有点点月光见证。
孔文裘指指床尾制服一样的一堆,眼神里是不容拒绝地坚定。
“你疯了?”王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要不是没有灯光只有一点点的月色,孔文裘就能看到他的脸上不仅是不可思议还有亲人一样的责怪。
孔文裘相信,凭着王五的实力,要假装一个看路人还是有这个本事不被发现的。
而他,则要单独面对这些正在赶来的敌我不分的人!
王五穿着那套制服透过小小的玻璃窗,看着窗外那个行进在公路上的少年,微微叹气,摸摸被自己这一路来握得有些发烫的枪,心里竟是深深浅浅的绞痛。
不知道为什么,在王五的心里极为缓慢地升腾而起一种名为亲情的感动。
柏油公路上反射着月光,那个少年抱着孩子的背影,单薄而坚强。
让王五想起当年自己背井离乡的时候,那个固执的绝望的自己,多少有些不忍心,这是多好的孩子呀!
灯光越来越强烈,声音也越发的明显。
孔文裘紧紧握住早已被吓醒的孔文桦的小手,似是要从一个孩子哪里汲取那一些些的温暖,他所渴求的真的不过是一点点而已。
一个弯口上,灯光不偏不倚地在瞬间照射进王五所在的弯口,接二连三的刹车声音响起,他最后的奢望完全熄灭。
孔文裘依旧拉着孔文桦,没有动,从王五的角度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他凭想象就能知道这少年现在一定是表情淡淡的,没有多少惊讶。
山风冷冷地吹过人群,车灯打在孔文裘与孔文桦的身上,两个人的衣服都有些脏污之处,神色也略显疲惫,面容苍白着,两只手却越发握得紧。
孔文桦微微抖动了一下,轻轻唤了声:“义父。”
没有人回应,孔世启冷冷看着孔文裘,从上到下,无一遗漏。
后者的目光没有聚焦,或者是在看灯,或者是在看人,又或者他什么都没有在看。
孔文泉原本想上前打个哈哈,但是这样的情况不是他所能应付的,只有面色不改的干着急。
“泉哥哥!”孔文桦忍不住到底还是叫了一声,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过去,可怜兮兮地看着孔文泉。
“义父,你看?”孔文泉斟酌着自己语气问道。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孔世启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是他很生气,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唯一一个不在乎他生气的人却是他此时此刻眼神的焦点。
于是,时间顿住脚步。
王五矮着身体蹲在窗口看着这僵持的一幕,猜不透裘少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只不过一个闪神,却让王五目瞪口呆——那个少年竟然,竟然将枪里的子弹全部扔在一边的草地!?
五雷轰顶!
王五直愣愣的忘记思考,只看着那些子弹。
再看向那个瘦弱的身形,王五顿时明白了——他是要去死!
看着孔文裘不温不火的模样,孔文泉也暗道他的运气实在不好,原本他与义父去N市处理莫家的事,而他也和文铭联系上莫家的展若阳商量安排得妥当,没想到孔世启手段强硬丝毫不顾及莫家提早解决这事,更出乎意料的是文裘不按照计划行事——这个计划形同虚设。
他双眼盯着义父,抿着薄唇,冷汗直从背后冒出来。
终于,漫长而痛苦的等待过去了,孔文裘松开孔文桦的手,在她面前一顿比划。
看见他的手势孔世启与孔文泉同时眼神一变,却不是一样的心思。
“裘哥哥说,义父,”孔文桦脆生生的声音发出来,却又些怯懦,“义父准备一辆车给他。”
随着她的言语,孔文裘拔出枪点住她的太阳穴。
孔文泉所谓的孔文桦能帮到的忙,真是如此。
虽然这是孔文泉的主意,但是现在看着义父的脸色,显然担心这个主意行不通——“文裘,有话好好说,不要吓到文桦!义父?”他站出来看着孔世启征求他的意见。
而孔世启的意见则是——没有意见。
【第八景】
人不怕等待,但是每一个人都怕等来的又是一个等待。
无止境的是心理上的折磨与疼痛,直到死为止!
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形容孔文裘现在的表情,就是简单。
是的,简单。
世界上有两种人的面容会给别人这种感觉。
一种是临死之人,一种是初生之人。
很显然,孔文裘自觉是要将死之人。
王五在小房子里急得团团转,这是一场谁都知道的假戏,孔家老大怎么会不知道!
这孩子是想用这场戏来了解,不行,不行,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王五此时此刻怪自己当个收钱杀人的杀手实在是太没有了,这会子连个主意都没有。
风渐渐变大,此时独立的孔文桦一个哆嗦,差点哭出来,瘪瘪小嘴,看看义父又看看泉哥哥,在看看裘哥哥。
“义父!”孔文泉的声音微微加大。
孔世启的瞳孔微微收缩,忽又恢复,慢慢地问道:“想走了?”
仿佛这不过是少年贪玩不留恋一般,仿佛根本没有看见那把枪一般,他轻描淡写的问,带一点亲人之间的关怀。
孔文裘扯开嘴角竟然微微笑笑,点点枪头,示意孔文桦往前走。
这场戏里,最不安的是孔文泉,让文桦一定要跟着文裘的是他,间接告诉文裘挟持文桦的也是他,而现下看着文裘的脸色竟然有那么一些不安。
孔文裘这个人他不是很了解,虽然名义上他们都是孔家的养子,但是作为老二,他要比文裘来的早的多,那时候他们的义父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而他第一次看见文裘的时候义父已经二十一二岁了,相隔三四年的时间,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他和竞、文裘与文铭那样深刻,但是他的心底还是很喜欢这个兄弟的,在很多的瞬间他们感动过这个没有家的孩子,所以这次的相帮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唯一担心的是,他不知道文裘会不会真的为了自己的自由而对文桦动手,虽然他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但是仍旧无比担心——而另一边义父也未必真的能相信,或者他怕的是义父宁愿牺牲文桦也要得到文裘。
孔文泉在一瞬间思绪万千,又想起去通知展若阳的文楠,心头不禁杂乱。
“义父?!”文桦毕竟还小还被这样用枪抵着头,哭声立现,她心底是相信裘哥哥的,但是心里还是莫名地担心着。
孔世启没有动,但是影子包围而上,将孔文裘围在中心,却无人把枪。
孔文裘看看这些人,握住枪柄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枪头微斜,对准文桦的脚下就是一枪。
收到惊吓的文桦“哇”一声,站在原地大哭起来,又被孔文裘点在额头的枪头一热,竟然立即停止了哭声,惊讶的瞪大眼睛,眼泪眨巴眨巴地落下来,无法相信自己锁经历的这短暂的一瞬间。
孔文泉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他有些后怕。
或者,他想自己大约是低估了义父对文裘所造成的伤害——他会不惜一切的!
“快,给裘少准备一辆车。”孔文泉大声道,泄露了他的急切,“看什么,快啊!”
顾不得孔世启的脸色,他走上前说:“义父,放文裘走吧。”
就在这一刻,孔家的轿车后面又开了几辆车。
展若阳从车里急忙下车,带着手下冲上前来。
“幸会,孔先生。”展若阳站定在不远处,面色温和地道。
孔世启转身瞟了他一眼,展若阳立即道:“孔先生,文裘给你造成麻烦了,希望我这次来能带走他,我爷爷很是想念他,让我带他回家。”
不知道是哪个词刺激到了孔世启,他神色一变,竟然缓缓掏出自己那把枪,对准了孔文裘。
众人惊吓,除了那个被枪指着的少年没有人干出大气。
“看看,我们父子,谁的枪快。”冷漠的言语飘散在风中。
枪被微微抬高,孔文桦被推开一些,她哭着不知道是应该留在原地还是跑到孔文泉一边,直愣愣地看着孔文裘的脸。
孔文裘微微低头,对着文桦舒展了一下眉头,瞬间就拿枪与孔世启互相对峙。
双方对准的都是彼此的心脏——让一枪决定吧,孔世启内心的真正想法实则极为怯懦,他需要用一种真实有效的方法去解决这场闹剧,和,与这个少年有关的一切。
在无数次杀人的练习以及实战中,拿着枪与对手对峙的时候很多,但是孔文裘都活下来了,这不是一句运气就能概括的,这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血的深刻教训。
孔家的人都知道,孔世启不是善类,他年轻的时候就是顶级的杀手,生生死死地一路走到现在,凭的不是后台而是真正的实力,只是这些年已经鲜少显山露水地出现,那些血的历史也不过早已成为江湖夜谈。
分明是两双完全不同的双眼,在这一刻,闪现的竟然是同样的光芒。
孔文泉终于明白——这就是孔世启那么在乎他的原因,分明眼前的少年就是当年的他。
展若阳这时候走上前来,并没有阻拦这一场生死对峙,他知道,这无关乎生死,只关乎尊严。
双眸火光微现,枪声已起。
少年的身子如坠蝶一般缓缓向后靠去。
没有人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有一声枪响,只有一声!可是明明这么多的眼睛都看见双方两只手都扣动了扳机!
答案只有一个,有一把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裘哥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孔文桦,她这一夜经历的或者真的要成为永生的铭刻,从孔文裘胸膛出喷薄而出的殷红溅上她的脸,叫她恶心的不能言语,又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她是在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展若阳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但是他没有另一个人动作快——一个从一边草地里窜出来的高大的身影抱住了孔文裘的身体。
夜色如水,月如钩。
慢慢沉寂的声息在这冷冷的山脚一点点的凝固。
通透明亮的房间里,素雅的摆设在阳光的斜射下微微散发着清雅的光辉,一切显得平和而宁静。
但是,一个声音打破这样的宁和。
“妈,妈,妈啊!”床上的少年挣扎要起来,神智却依旧在昏睡中,他挥舞着的双手迫不及待地要抓住那个要逃离的身影——他的妈妈,他从未谋面的妈妈,每次午夜梦回都能让他在思念中不能自已的妈妈。
一直苍老有力的大手握住少年的手,紧紧地将他按在身边,双眸是无尽的担忧。
“若阳,你说文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莫峻山的语气带着哽咽,竟然有些无助地问道。
展若阳没有回答,紧皱的眉头泄露他的难过,他不想给老人一个漫长的等待。
“孩子,为什么每次外公看见你的时候你都是躺在床上呢?”莫峻山像是想起很久远的事,轻轻抚弄着孔文裘的手,缓缓说道,“当年是外公不好,若是同意你妈妈的决定,也许这一切都会不一样,外公多想看着你长大,你都还没有叫一声外公给我听。”说道伤心处,莫峻山抹抹自己的泪水,像一个孩子那样瘪瘪嘴唇继续说道,“外公老了,就想着看着你们几个好好过日子,给外公留点子孙福气,外公早些年打打杀杀的做孽太多,这些年真是报应来了,是外公对不起你妈妈和你,孩子醒过来吧,外公想看着你活蹦乱跳的样子,外公……”
展若阳拿过一方手巾给莫峻山,静静地站在一旁,泛着红丝的眼看着孔文裘,那张越发消瘦的脸骨头突出,生气全无。
【第九景】
“张医生,文裘的喉咙怎么样?”展若阳泛着孔文裘的病历问道。
张医生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说道:“我们给他做了相当齐全的检查,但是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根据我的推测,裘少爷的嗓子根本就没有问题,而且你也听见了他其实是可以说话的,只是都处在昏迷状态下无意识的发声,我想还是得等待他醒过来之后交流一下。以我看这是裘少爷的心理障碍,不是他不能说,而是,他不想说。”
“不想说?”展若阳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说但是说不出来?这个不是指他的身体条件限制,而是心理限制他不能说。”张医生笑笑,道,“总之一切还得等裘少爷醒来再说,依现在恢复情况看基本上再过十来天的样子基本可以完全清醒。”
这一等却又等了将近半月,照顾文裘的贴身护士阿锦只记得,从她被指派来照顾这个少年开始,床头的花束一变再变,从春中旬到夏中,人未醒芬芳未断。
阿锦每天的工作就是从为少年洗脸洗牙齿开始,然后陪着他,与他说说话,说的都是家长里短,有时候是她家里的事有时候是她在邻居家里听见的事也有时候是报纸电视上的事,她像是一个母亲一样充当了少年生命里缺失是角色。
时间一长,少年并不是没有反应,有时候阿锦一边说话一边拉着他的手给他活动手指的时候,少年会反握住她的手,也有些时候当阿锦说起自己的伤心事的时候少年秀气俊逸的眉会轻轻皱起,不过更多时候少年还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他的灵魂出窍一般只剩下浅浅的呼吸。
终于有一天的清晨,阿锦拉开窗帘让光束照进来的时候,少年的眼睫微微跳动,眼睛慢慢睁开。
阿锦看见的时候就是他转头望着自己的模样,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极淡极淡的神色。
不过一会儿,还等不及阿锦按下铃声叫人来,少年又昏过去了脑袋耷拉在枕上,很累的样子。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醒了又昏迷地过了三四天的模样,一天晚上,阿锦在说着自家的女儿如何如何的时候,少年真真实实地睁开眼看着她并且没有再一次陷入昏睡。
阿锦为怕他又睡过去就一直跟他说话,说着家里如何她自己如何,少年微微蠕动了一次啊嘴唇,干巴巴的转过脑袋看着床头的水杯,阿锦高兴地给他倒水喝。
这一夜莫峻山没有入睡,守在文裘身旁,阿锦自是睡不着的便自告奋勇覅要求负责照看这爷俩。
文裘醒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于莫峻山来说足够了。
“文裘的情况不错,至于让他开口说话的事还是缓一缓,不急。”展若阳道,他是知道爷爷很着急的,只是这不是干着急可以的。
莫峻山皱眉问道:“若阳,孔家现在怎么样?”
展若阳道:“据说文裘出逃那次,孔文铭原本想声东击西炸了孔家西宅一处谁知道弄巧成拙潜伏在孔家的人窃取了一些机密文件,孔世启现在正在处理那些事,具体什么事,也是事关孔家与京城各家帮派之间的问题,暂时我们的人手还没有什么头绪。”
莫峻山道:“孔家只要不再来打扰文裘的生活,我就放心了,若阳,爷爷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多了,但是唯一不能对不起你姑姑的儿子。”
展若阳道:“恩,我知道,爷爷,让文裘去国外吧,我和云峰都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还要看你和他的意思。”
莫峻山沉默一会儿,道:“好,好,反正我也准备着去外边养老,你和云峰打理着家族在我也放心,你爸爸也老了,外面的世界好归好总归是要回家的的,他在美国这么多年是时候养老休息了,这次就让他和我们一起走吧,就是不知道文裘这孩子愿意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