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嗯地晃著头,想把那些血摇下去,可血还是不停地一滴一滴落了下来。真不明白他要发什麽疯。
好在梁恺终於放手了,捏著鼻子半仰著头嗡声嗡气地拽了拽我的耳朵。
“快拿纸来。”
这次我倒没生气,赶紧找出一盒面巾纸递给他,也抓了一把纸赶紧把脸上的血擦掉了,下了车吐了半天,又用水漱了半天口,才觉得好了一点,只是可惜了我的衣服,三条血迹看著真够吓人的。
坐回车里看到他最後塞著一团白纸再配上嘴角的一团青紫的滑稽模样,我终於笑出声来。他现在这样子肯定比我更招人。
“笑个屁啊!”他瞪了我一眼,然後脸定的平平的:“先欠著。以後等著慢慢看你哭。”
我没理他,虚张声势罢了,我不凑那个热闹。“行了吧,打也打了,闹也闹了,下去吧,我得回了。”
“下什麽,我不是跟你搭伴了吗,就今天开始吧,你家,还是上我家。”
“你------”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拳头没挥出去,身上倒贴上来一个人。
“真的,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说著整张脸都压了下来。
“试个屁。”
我躲闪著他的嘴唇,整张脸埋进了他的怀里,他两只手卡著我的脸把硬把我从他怀里拉了出来,在我唇上轻轻贴了一会,就开始用力地抵著我牙齿。我狠狠地撕扯著他的头发,我越用力,他咬得越凶,我觉得我的嘴唇都快被他咬下来,他突然放开了我,又捏起了鼻子,
“妈的,鼻子不透气了,下次再敢动手,看我不废了你。”
这次我连笑都不敢笑,凑到後视镜上一看,下嘴唇肿起了老高,痛得我呲牙咧嘴。
他恢复的比我快,重新给鼻子里塞了团纸,就把我揪过来了,两只手还捻著我的两个耳垂。“说真的,试试吧。”
我看了他老半天,心里真是百转千回,如果那个晚上没有发生那件事,他这麽说,我早就欢天喜地扑上去了庆祝了,可现在,知道了他是个什麽样的人,再听他这麽说,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胆子,试一下,能试出个什麽结果,我真的不知道。
我盯著他的眼睛看,是真的想看看那个突然亮了一下的眼睛里,那道光芒里的真正含义。那张现在已经完全挨不著帅的人,少了那点戾气倒有种说不出来的平和。
“好。那就试试,总得试试才知道是好还是坏不是吗?”
他看著我笑了起来,手一下一下地拍打著身下座垫。“那是搭在你那里,还是我那里。”
“等等。”知道我有了一个伴了,我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等等,这个词,记得那个晚上我也用了好几个次,可等来的是一场侮辱。
“怎麽了,反悔了。”
我摇摇头。对他说:
“试就好好试,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月,是一年,行吗?”我渴望他摇头,那麽这件事也许就会不了了之了,他也的确犹豫了半天,皱了眉等了好几分锺才说,“行。”
我有点失望。
“真不知道你看上我哪了,你也不怕我是个什麽骗子无赖,拐了你的家当。”
“你也得有那个本事。”他撇了撇嘴。
“我挺好吃懒做的,而且事巨多,少爷当惯了,以前三、五百平米的房子觉的刚刚好,看你也没那麽大的派,二百平米就行了,最好还有一个独立的工作室。”
我完全提起了精神,像小时候妈妈答应要送我个玩具,却忘了给我限制一个范围,後来到了商场,我竟然想要一个钢琴,虽然後来拿到手的是个电子琴,可那也是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今夜,那种兴奋又上来了,我想跟他摊牌了,也许我们之间最合适的距离就是隔著一面玻璃的相互猜测,而这种面对面的交流会让我害怕,我需要把这种错误状态转回正轨。他是我的医生,我是他的病人,这是我们最适合也不该逾越的关系。
我等著他说个不字,我就告诉他我是谁。我要让他知道他是怎麽对待一个病人,差点因为那一夜,又让我回到了过去每天头痛,不能控制自己的精神状态。我要把那一夜受过的耻辱和煎熬分文不差地还给他,要不我怎麽对得起他最後甩给我那几张钞票的身价。
“好吧。”他一口应承下来了,难道他没听明白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找出一瓶水来,狠狠地喝了几口,他一把夺过瓶子也灌了几口,看到我憎恨的眼神,他又把瓶子递了回来。
“说起来,我好歹应该对你负点责的,那天是你的第一次吧,我是有点狠了点。”
我翻了个白眼,当我是女人哪,想负责,那就好好负责到底吧。我继续谈我的条件。
“我这人独立惯了,咱俩最好什麽都分清楚,我会负担我住的那部分费用。咱们相互不能干涉对方,什麽事情都不能干涉。”我抛给了他一块糖,知道他会吃得很痛快。
“很好。”他果真笑了。
“住在一起的时间里,要像个过日子的样子,不能在外面吃,要做饭。每天必须回来吃饭,一人做一天,我双号,你单号。”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皱起了眉头,刚才我看过他的手,比我的手还干净还细滑,没有一点做过粗活的痕迹,我看他还不说不。
“好吧。”他一开口,我差点气结。
“我每天晚上睡得很晚,喜欢开著灯睡觉。喜欢晚上放音乐,还有我喜欢晚上工作可能会吵一点,所有我生活上的习惯,你都要习惯。”我倒要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吵是什麽样子。
他似乎是碰到了什麽新奇的动物一样,眼里也放起光来,难到我的这些习惯竟和他不谋而合。
“当然。”
“还有,我要个跑步机,要现在出来的最好的电器,全套的音响,还要个按摩椅,当然,还有刚才说的钢琴,要三角钢琴,反正200平米的房子有的是地方,还有海蒂斯的衣柜,HAPPY HOUSE 的书桌,欧式的家俱,D’ANCAP的咖啡杯。我只负担房租,电话费,生活费的一半。这些我不负担。”不信我榨不干你。知道你今天碰的是谁,我要让你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对於我意味著什麽。如果你真是医生,就你那点医生的收入,好好拿个计算器算算吧。
他终於低下了头,我心里却乐开了花,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我数到十,你只要一摇头,我就撕开你那副骗人的嘴脸。
“好吧。”他又抬起了头,“能不能给我一张纸,把你刚才说的记下来,我刚才记了一下,还有一个牌子没记住 。”
我默了,这个人究竟是个什麽人。侠客,隐士,还是落魄的王子。
可戏做到了这个程度,我也只有坚持下去。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不算短吧。如果明天晚上这个时候,你没把这些我要的准备好,我会送你一个大礼。”我冷笑了几声。
“你不是已经给我送了个大礼。”他也笑了起来,他一定也是武侠小说看的多了,连口气都觉得有点模仿刀客。
“什麽大礼。”我不明白。
“你不就是大礼。”他用手压了压我的鼻子。混蛋,恶魔。看我将来不折磨死你。
“还有,-------”我停了下来。看著他真正的笑了起来。
“什麽?”
“还有,那个什麽,今天是星期三,那就周三吧,以後每个周三你才能碰我,但不能像那天一样这麽粗暴。”知道这件事逃不过去,做个限制总是好的。再说那天除了後来是真痛,前面的感觉还真不错,这也算一点小私心。
“一周一次”。他喊了起来,随後又软了口气“随你吧,一次就一次,你不会性冷淡吧,不过,我怎麽记得那天你热烈得差点把车顶洞穿了,我就怕到时候是你自己忍不住。”他轻笑了几声,真想找个东西蒙死他算了。
“这个也要加上,不能对我冷嘲热讽,我说的全要当真理一样存在。”我算是无赖到家了,今晚上的犯混,比我活的前二十六年加起来还多。但刺激总是和不可预知并存的,我清楚我又进入了一种状态,像那天一样明知道会有一个什麽结果,还要带他上车子那个疯狂的状态。
“好吧。”
“就这麽多了。”
“还有没有,再等你一分锺,有没想到的赶快想,一分锺後的条件我就不认了。”
想了不到一分锺,我就泄了气,看来今天的斗争只能到这了,剩下的智慧我得用到同居生活中去。
“那好,我该回去准备了。明天晚上‘半个’再见。”他拉开了车门。
“哎,等等。”真还成了习惯用语。
“怎麽?”他停下了。
“你真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我心里的疙瘩还真多,真觉得是下了个套子,还不知道网住的是谁。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阴天,雨天,睛天。”他笑得一脸怪异。“再说了,你的声音-----”我心里一紧,是不是他认出我是谁了。如果他知道我是谁还对我这麽做,妈的,我活劈了他。
“声音怎麽了?”我的声音都抖了。
“叫得特够味,所以光记得你的声音,忘了你的名字说起来也不是罪过。”
“滚你妈的。”我脸红了,举拳就要冲上去。
他一把撰住了。嘻皮笑脸地亲了一下,凑到我的耳边说:“说真的你挺漂亮的,唇红齿白,肌肤滑腻,你开宝马,会让我的生活提高不止一个档次,我还从没钓上过这麽漂亮的大鱼,所以我应该为你这麽通情达理欢欣鼓舞,这就是我找上你的理由。明天见,蓝天。”
他哪里像那个我曾经心存好感的心理医生,他唯一像的就是那个往女人嘴里放入虫卵,等著嘴里飞出蝴蝶的野牛比尔,我就是那个等著他剥皮的待宰羔羊。
我不知道这一夜的我是否常态,因为我时常不知道自己在做在些什麽,更何况好歹他也是我念了好几个月的人,虽然他的表现打了折扣,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就是他曾那样对过我,我还是真的想和他有更多的交集。
直线下坠 18
我从来没有怯懦过。
就是飞儿从楼上跳下去的那一瞬间,虽然隔著海跨著洋,手里的电话是飞儿低低的声音。
“天天,我想最後飞一次,希望我飞出去,就落在了西藏那块土地上。”
当时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他常常开这种玩笑。他说他叫飞儿,飞起来是他最大的愿望,我们曾去过很多可以滑翔的地方,看著他背著硕大的翅膀在我头顶盘旋,因为恐高,我永远不可能和他并肩飞在一起。
“为什麽不爱我?”飞儿常常这麽问我。
为什麽不爱飞儿,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常常这麽问自己。我叫蓝天,他叫飞儿,我拥有的不是他想要飞起来的天空,或者说我拥有了,可是太晚了,我只能帮他飞起来,我送给了他一幅翅膀,他却永远的飞走了。
守著宋宁房子的最後一天,心里被飞儿重新填得满满,那不长不短的日子,那太多眼泪,那几乎要把人逼疯的无可奈何堆积起来的时间,我看著飞儿笑著走进我的生活,又哭著走出,他渴望拥有幸福就像我後来渴望拥有他一样强烈。他是天空最後的焰火,绚烂无比,又凄凉无比,我知道爱是从我看不见他的那一天突然升起,疯长成山,漫延成海之後,我才知道自己失去的究竟是什麽。
那是一段让我痛彻心肺的日子。
我不认为自己真的会再去那个‘半个’,去过那个一时荒唐才定下来的生活。
我也不认为梁恺真的会陪著我疯,去兑现我烦杂而无理的要求。
把宋宁的钥匙放到了我经常藏起来的地方,拿著我随身的小包,在街上转了一圈,看了两套房子,挑剔著别人也被别人挑剔,却依然定不下来一个容身之处。二十二岁,我买了第一套房子,想著这样就有了一个家。二十六岁,我卖了属於我的房子,又成了居无定所的人。
也许我该去看一看,试一试,也许,那里真有个200平的大房子等著我,可以容我住上一年。
我似乎听到飞儿也在对我说,去住吧,去试一试吧。我四周回望,想找寻他的声音,我看到了高楼中通透的天空,有鸟从眼前飞过。
真的没想到他会来,也许更希望他不会来。在看到 ‘半个’门口站在一辆黑车旁的身影後。心里有点慌张,却也有点放心。虽然想了一路,还没想好,我该以什麽样的态度和他相处,是像个情人一样搭伴过日子,还是像一对狭路相逢的猫一样,竖起全身的毛对抗。
当然是对抗,也许我们之间相互需要的也只有这个。
“你挺早。”我早没有了昨晚的无理嚣张,一夜没睡,除了让我一脸菜色还顶了两只黑眼圈。
“不早,天早黑下来了。走吧,你开车跟著我,你的东西带了吗?”梁恺看了看我手上提的那个不能再小的包,有点疑惑。
“够了,你不是都准备了吗。”不想再多说一句,我开了车停在路边,等著他开到我的前面给我带路。
那是一辆黑色的本田,车开得很稳 ,碰到红绿灯很早就开始减速,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我突然有点害怕,不知道自己的决定会给自己带来什麽。
这是一座位於城郊的房子,不算新,比不上我卖掉的那套的成色,但也不错了。
没有刻意地清点我要的那些东西,只是看到了那扇向阳的落地窗,窗前还有个矮几,周围随意铺著两个软垫,竟然和我以前那套房子的感觉一样,随意舒适,心情一下好了很多。至少闲的时候可以坐在地上喝咖啡。可是看到这麽大的房子竟然只准备了一间卧室,还有里面那张足够夸张的床,脸又吊了下来,不管和谁住,我都是习惯了分房睡。
“为什麽只有一间卧室?”我冲出来瞪著他。
“你没有说要两间的。再说了要两个卧室也没房间了,一间房子我给了你当工作室,另一间当了运动室,还有一间是我的书房,就剩一间了,要不我给你在工作室里准备一张床,这个是额外要求,得你出钱。”
无耻的东西。明天我就去买一张比你的那个还大的床回来。
一整天没睡,我冲进了卧室,躺到了那张大床上,就哪里也不想去了。
梁恺似乎看出了我的厌战,并不多说什麽,退了出去又拿了张纸进来走到床边塞进我的手里。
“什麽?”我抬不起头,继续趴著想早点睡觉。
“体检表。”
他妈的,污辱人也不带这麽干的。
我‘噌’地弹了起来。随手就把那张纸扔他脸上了。
“嫌我不干净,我还嫌你不干净呢。我要有艾滋,早TMD的传给你了,你现在觉悟是不是太晚了点。”
“艾滋并不是主要的,我想看看你别的方面,比如,肝、肺、心脏、胃、皮肤,有没有哪里需要我注意的,毕竟以後咱们两一起生活,我明天也会去体检的,也会给你一份。一直没给你说得很清楚,我是个心理医生,也修过一些别的科目。”
就没见过像你这麽可耻的医生,那三个长的难看点也比你强的太多了。我真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还一个劲给自己身上填土。
“告诉你,梁恺,我甲肝、肺结核、心肌炎、胃溃疡、再加上红斑狼苍牛皮癣,哪一个不传给你,我都睡不著觉吃不下饭。你就等著听好吧。”这些都不算什麽,我更想自己变成个厉鬼,不著痕迹地吃了他,最後好听那声骨头吐出来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
“你要真有那麽多毛病,现在也蹦不了这麽高。好了,累了就先睡,明天和我一起去体检。”
“我不去。”我躺了下来蒙上了被子。
“没关系,躺著好好想想,如果真的害怕查出来什麽,起床後告诉我,不去就不去,好好睡觉,看你的脸色比起那个晚上活色生香的样子真的差的太远。”
他到底是不是个人。气得翻来覆去睡不著,喝了他给我的一杯水,又飞速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