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的一声,却是凄厉的惨叫。
被这声音一唬,倒清醒过来。
再一看,竟是当日的那只红皮狐狸精!
如此这般,尉迟忽然怒上心头。
鬼怪竟是这样不讲信用的吗?
他正喝够了酒,原也是个胆大的粗人。
身边虽没带剑,凭著一身力气,徒手便扼住狐狸精的颈项。
竟是要生生掐死她。
那狐狸断断躲闪不过,眼看要死在他手里。
眼里噙了眼泪,抖个不停。
尉迟见了也不手软。
刚要使力做个了结,偏偏一旁传出一声“将军饶命!”
转头看去,倒是个穿了葱绿衫子的年轻书生,正向他作揖。
他才松了松手,狐狸精便飞一般窜出去,落到书生手中。
尉迟皱了眉头,叱道:“你是何方神圣?”
那书生淡笑道:“区区不才乃龙渊府人士,姓花名隐楼。前日与将军饶有一面之缘。”
“你是这狐狸精的亲戚?”
那书生将红皮狐狸护在怀里。
尉迟忽而想起当日在云岫山上的情景。
“十七娘今日无礼,还请将军勿怪!”
花隐楼正欲转身,尉迟沈吟道:
“我素来与你们这般妖物无仇,这狐狸精却意欲何为?”
他轻轻一笑,平白显出些忧愁寥落,只说道:
“前日结怨,今日报君,原也寻常。只是将军居然不知自己所种前因,倒来与我问这後果。真真笑煞人也。”
他皱皱眉头,实在不懂这花隐楼的意思。
书生叹道:“若非将军,十七娘已嫁作人妇,何来作弄将军?便是前日将军大闹一场,连累她当众显了原形,失了体面,已被那岚觞大人退了婚……”
他这样说,怀里的那只狐狸竟然呜咽出声,想是受尽了委屈。
尉迟无奈,只得答道:“我实不知,得罪得罪!”
“理他作甚?”旁边一个声音道。
书生只是点点头,忽然牵了一个绿衣男子的手隐去了身形。
尉迟愣在原地,忽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条巷子的深处。
bl向 番外 山岚欲来云出岫 5
兰章大婚,尉迟携了叶信、夏然前去恭贺。
还有个师弟越意与他们素不投机,也不住在他府上,偶尔见到不过一声招呼而已。
景宁王府,若不是师弟他是断然不会上门的。
他有些头晕,许是昨日晚上的奇遇。
这会想起来只觉烦躁。
这一天甚是无趣,见那越意同叶信两个争斗,也感乏味。
临走时他塞了兰章一枚印信,说是宁王负心便来寻他。
心里却希望别有这麽一天。
过了几日,师弟们纷纷告辞。
他一个守著空院,心里空荡荡的。
无知不觉便出了府,一路走到河边。
见著一个渔人,闲坐著吹笛,一派悠闲自在。
听那笛音,心里的烦闷渐渐平息了。
不知不觉竟睡著了。
第二日,他想起那笛音,闲来无事又逛了去。
还是那个渔人,坐著吹笛,他听了安心,坐了许久。
连著去了好几日,只觉那人笛子吹的出色,做了渔人好生可惜。
便开口问:“好悦耳的笛声。”
那人听罢,停了道:“客人谬赞了。”
他听这人说话有礼,不由好奇,又问:“兄台不是渔人吗?”
那人哈哈一笑,答道:“打渔时便是渔人,吹笛时便是乐人,行路时便是路人。”
正所谓隐者必高贤。
尉迟为之折服,大喜。
结交为乐事。
他日日去那河边和渔人攀谈。
只知那人单名一个“觞”字,大有世人皆醒我独醉的意味。
但觉此人言谈不凡,更是敬佩有加。
一来二去竟为挚友。
好景不长,西关战事紧迫。
兵部急件:速回僚城,共商抗敌大计。
尉迟不由叹息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该是惺惺相惜,依依不舍的时候,觞却道:愿与君共往,一览关外风情。
尉迟恐他体弱,未免耽误行程。
孰料觞竟备下千里马,万事妥当准备启程。
两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过七日已至僚城。
尉迟不禁暗暗称奇。
越发敬重此人。
西凉军迫近,尉迟率军迎战,险遭暗算。
退军回营,忽得觞手书。
献计云:敌素性急,战时宜与之迂回。
尉迟深以为是,於是依计行事。
果如其言,大胜。
一连数日,不见敌军动静。
探子来报:敌军驻扎云岫山脚,未见行军动向。
尉迟坐不住了。
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又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有心要去,只交代了副将,带了两个心腹。
乘著夜色出了城。
天未明,云雾弥漫,宛若鬼魅伏噬。
之前云岫山的经历又浮在眼前。
在晨雾中,尉迟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尉迟将军,恭候多时了。”
黑沈沈的雾中隐隐地露出一袭红衣。
他看到那个怪异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上缠绕著一圈肮脏的黄符纸。
瘦骨嶙峋的手做出一个引路的姿势。
用诡异的笑声对他说:“主人派我来接您。”
尉迟的眼皮跳了两下。
接著,他听到他的两个部下惊恐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鬼……啊……”
原来这不是梦。
山林里处处是窃窃私语,嘀嘀咕咕的小声说著话。
尉迟麻木地跟在那个红衣妖怪的後面。
他知道在那些树荫里,草丛间有著许多异於常人的东西潜伏在那里,正窥视著他们。
这一切如上次一样,只是多了两个同伴和一个古怪的引路人。
他看到那个红衣鬼时不时的转头看自己,并发出低低的笑声,心里有著说不出的厌烦,但是却没有办法。
当他提起了灯笼开始带路的时候,自己的双脚早已不再是属於他自己的了,自说自话的往前走了起来。部下们也一样,带著惊恐的表情,恐惧地跟在他的身後,不能自己的跟随著。
他有些自责,如果只是自己遇到的话还好,结果无端的牵连到了别人。
“主人。人已经带来了。”
红衣鬼用讨好的音调说著。他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水潭前,他的主人果然是上次的那个蓝衣男子,尉迟记得他的名字。似乎是“岚觞”。他正坐在潭上喝酒,这酒浓郁到连空气里都充斥著酒香,仿佛能让人未饮先醉。
然而,尉迟全身都紧张了起来。
bl向 番外 山岚欲来云出岫 6
岚觞依旧懒洋洋的,一双眸子凌厉地眺望过来,皱了眉问:“怎麽多了两个?”
红衣鬼低了头诡笑:“不知怎麽处置就带回来了。主人赏了给我吧。”
他冷笑一声:“你胆子倒大,敢问我讨东西了?”
话音刚落,这鬼抖了抖,嘟嚷道:“不敢,不敢。”
尉迟一直不做声,这时才对山鬼道:“诸事俱是因我而起,不关他俩的事。要杀要剐,冲我一个来!”
他那部下听了一急,都叫道:“将军!”
山鬼也不理他,依旧对红衣鬼道:“把那两个哪里来的送哪儿去。”
想来素知红鬼滑头,又叮嘱道:“仔细别弄得缺了头少了手,少了哪样便拿你来抵。”
红鬼听罢悻悻地答应了,便走过来押人。
两个军士哪里肯去,又是会拳脚的,一时倒难住了老鬼。
尉迟这时也能动了,伸手摸那腰间的“阳魁”。
刚要拔剑,腰上一轻,再看时哪里还有,被那岚觞握在手里把玩起来。
“唰!”
剑一出鞘,锋芒毕露,寒光尽显。
红鬼吓的一溜烟跑得不见了影子。
蓝发山鬼倒一点不怕,伸手摸了摸剑身,啧啧嘴道:“好一把镇妖剑。”
尉迟见状,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
原本还指望能靠著这柄“阳魁”杀下山去的,现在……
“将军,您赶紧逃,我们两个拼死也会保护您的!”
部下的声音急切的响起,尉迟的脑子却空白一片,他本能的拉住他们:“没用的,不要去!”
“将军!”几乎是狂喊的声音一点都没有震住尉迟,他盯著岚觞,把那两个手下拉到身後。走上前正色道:“你说会送他们两个下山是真的吗?”
岚觞眯起了眼睛,玩味道:“你不信?”
尉迟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你上次说会放过我,不也食言吗?”
山鬼好笑的把他的剑插回鞘中,“那是上次。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
失去了谈判的条件,年轻将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绝望。
身为首将他竟连两个军士都保不住!
“他们两个可以走,你必须留下。”
岚觞忽然温和地说。
“我怎麽信你?”尉迟戒备道。
“不然?由你亲自去送?”
山鬼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容。
“如果你能逃走,我从此不再相扰;如果你逃不了,就乖乖留下。”
尉迟疑惑了,望著岚觞的笑容,他心里想著一句话
──傻子才会乖乖留下。
森林里迷雾重重,脚下磕磕绊绊。
想起自己上一次的好运,尉迟不由感慨,好运气毕竟不会永远跟著自己。
没了仙人的相助,只能靠自己的本事逃下山。
“阿康,要是我逃不了,你一定要回大营通知成副将,切不可因为我的事耽误了军机。”
“明子,真要是那样,你就去碧清城找我二师弟叶承枫,让他想办法。”
“将军!”
见尉迟心意已决,他们加快了脚步。
“将军,咱们一定能逃出去!”
但愿如此!
尉迟暗暗感慨。
眼看山脚近在眼前,希望渐渐变大了。
他们三个都警觉起来,竖著耳朵听林子里的风吹草动。
风吹过草叶的声音,舒缓而平静。
然而在尉迟听来却好像妖魔的叹息。
快点,再快点!
“速行!”
那是熟悉的嗓音。
带著犹豫,他还是回过了头。
“速行!你没事吧?”
是觞!
站在不远的磐石上,他的脸色焦急而担忧。
“你怎麽在这?”尉迟冷冷的问道。
两个军士担心的转过头,他皱了皱眉:“你们两个先走!”
觞慢慢地靠近了。
“我问了成副将,这里太危险了。”
尉迟盯著他,依然迟疑。
忽然,山林里传出一声长啸,一团黑影疾驰而来。
瞬间扑向了觞。
是黑豹!
尉迟吃了一惊,急忙奔上前去。
一霎那,觞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既然,你已经选择留下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尉迟掩不住惊愕,再欲反抗已经迟了。
山鬼跨上豹子拦腰抱住青年。
如风卷残云一般去了。
山脚下,两个军士望眼欲穿。
惊恐的望著云雾缭绕的云岫山,
等待他们的将军,
殊不知已然徒劳无益。
bl向 番外 山岚欲来云出岫 7 激萌 我自己萌倒了
“你是觞?”
“说得不错。”
男人的笑容有著说不出的阴郁。
尉迟的心里仿佛烧起了一团火,“你骗我!”
山鬼只是不置可否的朝他看看。
“我是觞,觞是我。没有谁骗谁,……你又知道什麽?”
他甩下话走了,黑豹紧跟在身後。
红衣鬼凑上前来,被他一瞪,复又退下。
怒火莫名的冷却下来,又变得无比彷徨。
云聚云散,时阴时雨。
尉迟忧心山下的战局,岚觞见了戏谑道:“你倒是忧国忧民。”
一个怒目而视,一个悠闲自在。
末了,後者居然据实相告。
边城战况紧急,宁王布阵,大挫敌寇。
他听了心里五味陈杂,却略略宽了心。
再看山鬼,只见他披了一头蓝黑长发,连眼珠都如堇青石一般,又是那麽似笑非笑的神气,便异常别扭起来。
“谁知是真是假!”
岚觞也不动气,静静道:“我就说这些,信不信由你自己。”
山中雾气缭绕,完全看不清时间变化。
尉迟越来越疑惑,自从山鬼绑了自己上山,天天好酒好肉招待,也不折磨自己,却是什麽道理?
想起在京城的日子,不知怎麽竟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岚觞只是一味喝酒,长久得坐在潭边,有时黑豹会匍匐在他脚下,更多的时候他仅仅只是一个人静坐。
酒香引得小妖们驻足眺望,只要他一回头,冰冷的视线便能将它们尽数退散。
也许他很寂寞,尉迟这麽想。
岚觞的酒从不和人分享,孤独是他的佐料。
越琳琅忽然来了,他就好比是山上清凉的风。
见到尉迟的时候,有些愕然。
“岚觞把你劫来的?”
这话说的好,的的确确是劫来的。
尉迟嘲讽的瞥向岚觞,他板著脸不答话。
“也好,难怪你没死。”
越生笑得欢畅,仿佛生死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笑声钻到尉迟耳里炸开了花,他有些发愣。
“你是说──我会死?”
越生微微一笑,“早过了,你那死劫在初七,都好些天了。”
尉迟忽然望向岚觞,而山鬼只是略带不悦的神色,低声斥了一句:
“多事。”
“你早知道我会死?”
尉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居然问出了口?
岚觞慵懒的侧了侧身子,“你现在活得好好的。”
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会好好答话的,尉迟索性坐到他身边,伸手抢过他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饶是岚觞也被他这般突兀震住了,虽然只是片刻。
“好鲁莽,你也不怕我下毒吗?”
年轻将军轻轻歪过头:“若是死了,我便不欠你的……”
他的嘴唇有著樱色的光泽,岚觞盯著看了一会,别过了头。
“你记住这点就好。”
潭中的水冷冷的,时而泛著寒气,也有红鲤鱼不知生死的静止在水中,宛若一幅凝固的画卷。他们挨得很近,又被酒香环绕,望著潭中的鱼儿心里自是一种惬意。
“我什麽时候能下山?”
山鬼因这问句回过了头,透著一种阴森。
“你要走了?”
他也不等尉迟回答。
“不行。”
难得的粗鲁口气。
尉迟何尝死心,又探问道:“那你说何时?”
岚觞的眼里多了愠色。
“你毁我喜宴,倒不知怎样清算?”
再开口时已变作冷冷的嗓音。
尉迟被他迫得不知如何应答,他又自顾说道:“婚娶大事,在我族类尤其看重。况且我这般身份,被你一闹断了这门姻亲,你倒是拿什麽偿我?”
威远将军尚且不曾这般被质问声讨过,只是呆呆听他说话,这时觉得气闷便道:“那胡十七娘未必合你意,我也是无心之过……”
“据你说来,推得倒干净!”岚觞阴阴一笑,“你们人素来吹嘘仁义守信,看来全是放屁。”
尉迟被他一激,张口便答:“叫我怎麽赔你?如若有个姐妹还在,或者还能依你,我自小孑然一身,何况如今连命都欠了你,让我如何是好?”
岚觞听罢,忽的妖豔一笑,伸手握住他肩:“那便把你这“孑然一身”赔了我作数,也算你有些诚信。”